甘姝麗驚訝地問:「你怎麼學的?」
林知夏拿起江逾白的草稿紙:「通過觀察江逾白的手稿。」
江逾白的字跡非常潦草。他還用了一些只有他自己認識的符號。在甘姝麗看來,那個東西根本不是手稿,而是一張亂七八糟的鬼畫符。
甘姝麗感到窒息:「你……你這樣都能學會嗎?林知夏?」
林知夏沉浸在瞬間頓悟的快樂中,暫時沒察覺甘姝麗和江逾白的複雜神色——尤其江逾白,他握著一支圓珠筆,手指越發僵硬。
他原本做好了要當「江老師」的心理準備……他準備無私地奉獻詳細且豐富的樂理知識。可惜林知夏根本沒給他開口講話的機會。
他將信將疑地問:「林知夏,你真能看懂?」
「以前我也見過五線譜,」林知夏解釋道,「但我沒有思考過。今天一想,我突然明白了。多虧了你,江逾白。」
江逾白並不想收穫這份殊榮。
林知夏又對他說:「江逾白,你反應很快呀,你可以直接記譜子呢!我發現你好像也挺聰明的!」
雖然,到了今天,林知夏才正式誇讚起江逾白的智慧,甚至,她使用了「好像」這種虛擬語氣詞,江逾白還是不由自主地有一點高興。
和諧的同桌關係維持了一堂課。
第三節 課上課時,班主任吳老師抱著一沓成績報告單,踏進了四年級(一)班的教室。
她向同學們宣佈一個好消息:「上周的四年級摸底考試的結果出來了。我們班這次考得不錯,年級最高分是林知夏。」
吳老師放下成績報告單,看著林知夏:「不錯啊,林知夏,又考了一次年級第一,為我們一班爭光了。大家給她鼓掌!」
班長董孫奇帶頭鼓掌,全班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這次摸底考試,林知夏的語文、數學、英語都考了滿分,英語作文得了個額外的附加分,大家要向她學習。」吳老師拍乾淨黑板擦,整個人特別從容平靜。
班上所有同學都是類似的狀態。他們面色如常,無悲無喜。他們經歷了太多,早就麻木了。
班長董孫奇走上講台,抱起一沓成績報告單,分發給了各組的組長。組長們又將成績單發到每一位同學的手中。
江逾白想起了他和林知夏的賭約。
當他拿到成績單,他一眼看見自己的語文考了99,數學99,英語100,總分排名年級第二。
實驗小學的每次考試,都會要求閱卷老師為每一位學生寫下評語。
江逾白的成績單上,語數外三科的閱卷老師都給了他中肯而簡短的表揚。
他低頭沉思,並把成績單放在了桌面上。
林知夏立刻把她的成績單擺到了江逾白的眼前。
「你看,」她對他說,「我的英語作文,得了5分的附加分。」
江逾白髮現,閱卷老師給林知夏的評語……洋溢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熱情,尤其是英語老師——英語老師不顧自己評卷人的莊重身份,還給林知夏畫了一個可愛的笑臉。
可愛的笑臉?
江逾白的評語上,就只有兩行字,和一個冷淡的句號。
江逾白感到茫然。
他的家裡有四名外教,以及一個英語教研小組。
他的英語和法語都很流利。
他為什麼又輸給了林知夏?
林知夏雙手捧臉,側過頭,專注地看著江逾白。
她的眼神很單純,還好心提醒他:「快點呀,江逾白,你快點叫我林老師。」
上周摸底考試之後,江逾白和林知夏打了一個賭,賭誰能做年級第一。輸了的人,要管贏了的人叫老師,以示尊敬。
江逾白正在思考,為什麼林知夏的英語作文能獲得附加分。
他低聲問:「林知夏,你的英語試卷寫完了?你考試的時候,沒有發呆嗎?」
「當然寫完啦,」林知夏誠實地告訴他,「考試開場幾分鐘,我就寫完了。然後我才開始發呆的。」
江逾白沒作聲。
林知夏悄悄地開口:「這次英語考試,作文題目是描寫校園環境。我除了描寫環境,還即興寫了一首十四行詩。不過,說實話,我寫得一般……」
英語十四行詩,就像中國的古詩一樣,講究音韻,講究措詞,歷史悠久,格律十分嚴謹。
英國著名文學家莎士比亞、濟慈、雪萊都給後世留下了許多優美的十四行詩,值得世間每一位熱愛詩歌的讀者反覆品鑒。
江逾白真的沒想到,林知夏竟然能即興寫出一首英文十四行詩。
無論她寫得怎麼樣,她能在短時間內嚴格押韻,體現十四行詩的格律,她的語言運用能力就算是非常出色。
林知夏還在催促他:「江逾白,江逾白,你快點叫我林老師。」
江逾白攤開一本數學作業,蓋在自己的臉上,悶聲喊她:「林老師。」他只喊了這一聲,死活不肯再講一句話。
林知夏覺得他的反應非常好玩,他這個人也太有意思了!應該被記錄在《人類觀察日記》裡!
她飛快地拿出筆記本,腦袋卻有點暈,打過針的胳膊還有點疼。
吳老師對林知夏幾乎採取「放任不管」的寬鬆自由政策。
可是,即便如此,林知夏也不敢在語文課上趴桌睡覺,那樣會引起全班同學的注意。
她乾脆靠近牆壁,側頭倚著窗戶,像一隻犯困的幼年期小貓。
她閉眼不到兩分鐘,江逾白說她:「林知夏,你的臉很紅。」
林知夏迷迷糊糊地問:「有嗎?」
江逾白遞給她一隻不銹鋼水杯——那是他的杯子。他提醒她:「你可能正在發燒。」
林知夏雙手握著杯子,額頭貼緊了杯身,感知片刻,才說:「我的額頭好燙,你的杯子好涼。」
她自言自語道:「沒有溫度計的時候,怎麼估算體溫呢?我有一個好辦法,記錄你的脈搏……每分鐘跳多少下。脈搏跳得越快,體溫升得越高。我……估計我現在的體溫區間是37.6度到38.7度,計算結果存在較大的誤差。為什麼呢?因為我的腦袋好暈……我算不動了。」
江逾白沒有舉手。他直接打斷了班主任吳老師的上課進程。
他站起來說話:「吳老師,林知夏發高燒了。她應該去醫院。」
第20章 飛花令
吳老師快步走向教室的最後一排。她扶起林知夏,手掌搭住林知夏的額頭,歎道:「還真發燒了。」
「我好暈……」林知夏描述道。
吳老師倒抽一口涼氣,大聲說:「董孫奇,唐樂琴,你們兩個維持一下班級紀律。我帶林知夏去一趟校醫室,班上還有誰發燒了嗎?有誰身體不舒服?」
全班一片寂靜,無人給予回應。
事實證明,只有林知夏一個人發燒了。
吳老師一分鐘都不敢耽擱。她火速把林知夏送進了校醫室,又給林知夏的媽媽打了個電話。
臨近中午的時候,林知夏的媽媽匆匆忙忙趕到了學校。
校醫室的護士姐姐已經給林知夏量過兩次體溫,每次都是38.1度。林知夏吃完退燒藥,渾身軟綿綿提不起勁,只想回家睡覺。她看見媽媽,心裡充滿了安全感,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我想回家。」
媽媽對她特別溫柔。
林知夏一聲不吭,乖乖地靠著媽媽的衣袖,就像一隻在暴雨中迷路的幼獸,正在尋求母親的庇護。她的臉頰微微泛紅,雙眼也是水汪汪的,看得她媽媽心疼極了。
媽媽忙說:「夏夏,走吧,媽媽這就帶你回家。」
媽媽是騎自行車來的。她讓林知夏坐在後座上,雙手抱住她的腰。她騎著自行車,載著女兒,穿梭在十二月底的呼嘯冷風中。這座城市的冬天並不溫暖。行道樹的葉子掉得乾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寒風倒灌進林知夏的衣領,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的鼻子、耳朵都凍僵了。她吸進一口氣,寒意順著氣管蔓延。
「夏夏?」媽媽喊了她一聲。
「快到家了嗎?」林知夏反問。
媽媽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她脫下羽絨外套,蓋在林知夏的頭上。那外套很暖和,像是春天的陽光,還有仍未散盡的體溫。
林知夏呼出的氣體凝成白霧,隨風一起飄散。她把衣服還給媽媽:「今天很冷,媽媽把外套給我,媽媽會感冒的。」
「沒關係,我們快到家了。中午給你做雞湯麵條,好不好?天冷了,多喝點熱湯。」媽媽穿著一件毛衣,繼續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