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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恰好是白騏公司一年一度的「投資策略審查會議」。
從早晨九點開始,江逾白就非常忙碌,直到中午的午休時間,他才能放下手頭的工作,坐到落地窗之前,寂靜無聲地品嚐午飯。
清淡溫熱的飯菜香味飄蕩在私人辦公區域。
玻璃窗上蒙了一層霧氣。
江逾白打開手機,瞧見林知夏發來的消息:「吃過午飯了嗎?」
江逾白說:「正在吃。」
「你好忙,」林知夏安慰他,「忙完今天就好了,明天我帶你放鬆一下。」
江逾白抬起指尖,搭住手機屏幕,落在「放鬆一下」四個字上。
這時,林知夏又說:「我這邊名譽權的案件庭審終於結束了,再過幾天,柴陽就要和你打合同糾紛的官司了。今天你不在現場,你沒看見,我舅舅做了柴陽的律師……」
林知夏和江逾白一向都是無話不談。
舅舅的庭審表現,屬實震撼了林知夏。她就轉述了自己的所見所聞,並且不讓江逾白回復她。
林知夏的意思是:「你好好吃飯,不要打字。」
江逾白問:「能不能視頻聊天?」
林知夏原本不想答應。但她拇指一劃,不小心碰到了視頻通話的按鈕,江逾白的聲音就繞過手機屏幕,直抵她的耳朵。
「終於見到你了。」他說。
江逾白的聲調極低,念出第一個字之前,似乎停頓了一秒,這讓林知夏懷疑他當真經歷了一場漫長而艱辛的等待。
他們分開多久了?
不到六個小時。
今天早晨,他們還在同一張床上醒來。
林知夏剛想調侃他一句,他的附近忽然傳來一陣電話聲——原來是他辦公桌上的內線座機響了。
江逾白沒有掛斷視頻通話。他拿起聽筒,簡略地說了一聲「可以」,就沒再表態。隨後不久,他的秘書來了一趟辦公室,說什麼「他們沒有預約」,「沒想到江總會答應」,「他們能等三十分鐘,您先吃午餐」之類的話,林知夏根據以上這些零碎的信息,推斷出柴陽大概要來江逾白的辦公室做客。
「做客」只是一種客氣的說法。
具體會有什麼糾紛,林知夏也無法預測。
她當機立斷,攔下街頭的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你好,我想去金融區的白騏大廈。」
第167章 千鈞一髮
冷風凜冽,鋒芒如刀,刮得柴陽臉上生疼。
柴陽的重心傾倒,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陽陽直播」,「對賭協議」,「江科軟件」之類的詞彙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多年來的雄心壯志化為烏有,突如其來的耳鳴穿透了他的鼓膜。
他要死了。
白騏大廈高達百米。
從大廈頂層的窗戶向外看,街上的汽車都像是玩具模型。
窗邊一共站了四個人,除了聶天清,還有江逾白、林知夏和申秘書。
江逾白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柴陽的小腿,這一瞬間他使出了巨大的力氣,外套遮擋下的胳膊青筋暴起。他平常練習臥推的槓鈴都大於兩百斤,而柴陽的體重不足七十公斤,他降低重心把柴陽往下拖,申秘書連忙搭了一把手,柴陽的神智逐漸清醒。
柴陽拚命夾住窗欄,大喊道:「救我!江總!」
林知夏一巴掌拍響了警報器。
幾秒鐘之前,林知夏的視線被聶天清遮擋,她沒看清柴陽的動作。但她注意到,柴陽說的是「江總救我」,而不是「聶天清救我」,聶天清也像個旁觀者一樣靜立不動,她生怕聶天清從中作梗,就站到了聶天清和江逾白的正中間。
聶天清掀起眼皮,林知夏冷聲說:「聽我一句勸,你最好冷靜下來,助理和保安都在附近,你現在收手,柴陽沒有證據,你要是再動手,就要坐穿牢底。」
聶天清不禁感慨道:「你真的很聰明。」
「你也不笨,」林知夏回敬道,「很能沉得住氣。」
林知夏和聶天清對話的時候,江逾白和申秘書已經把柴陽拖進了室內,總裁辦公室的眾多工作人員也趕了過來,保安如臨大敵般圍在江逾白的身邊,而柴陽雙臂伸直,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
大理石地板潔白如雪,微微反光,映襯著幾滴鮮紅的血跡——那是柴陽由於過度緊張而流淌的鼻血。
申秘書單膝跪地:「柴先生?」
林知夏牽起江逾白的右手。方纔他為了救柴陽一命,用力過猛,手掌也被柴陽褲子的粗糙布料磨出血痕,但他就跟沒事人一樣善後道:「報警,打急救電話,我們公司在市中心,人流量大,柴陽差點跳樓,底下可能有人拍視頻,安排好公關新聞稿……」
申秘書一聽這話,馬上撂下了柴陽。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小冊子,一邊速記一邊說:「放心,江總,我這就聯繫公關部和法務部。」
是時候表現一把了!申秘書心想。
作為「集團第一秘書」,申秘書永遠把自己的工作放在第一位。他暫時遺忘了躺在地上的柴陽,直到柴陽悶咳出聲。
柴陽半坐起身,背靠牆壁,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林知夏記得很清楚,她第一次在咖啡館見到他時,他的神情與現在很相似。
林知夏打量他片刻,他忽然用雙手捂臉,像是在組織語言。
「柴先生,」申秘書站得筆直,「救護車快來了。」
柴陽沒答話。
聶天清混在人群裡,一步一步往後退,趁著無人注意,他提前離開了。
林知夏瞥了一眼聶天清的背影,轉頭看向柴陽。她問:「你還想談股權分配嗎?公司回購離職員工的股權,是合法合理的,你繼續打官司,肯定贏不了,網絡風評還會一邊倒,對你沒有好處。」
柴陽抬起下巴,望著江逾白。
他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皮的褶皺清晰可見。
江逾白的秘書、助理、以及公司的管理總裁、投資經理都站在走廊的另一側。他們這一幫人低聲交談,音量極輕,柴陽依稀聽見「江總」之類的稱呼詞。
柴陽抹了一把頭髮,喃喃自語:「江總……救過我兩次。」
這是他講出口的最後一句話。
林知夏反問他:「當年我們在咖啡廳裡,約你見面的那位投資人沒有帶走你的商業計劃書。你是不是覺得,等你飛黃騰達了,就能打他們的臉?等你把某個行業做到第一,就能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追悔莫及?」
柴陽扶牆站立。
他沒有搭理林知夏。
林知夏依然大度道:「專業的投資人手上至少有幾百個項目,祝你好運。」
柴陽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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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八點多鐘,省城的本地生活頻道播放了一則採訪新聞。
據悉,北京時間下午一點二十左右,在省城金融區的某棟大廈頂層,「陽陽直播」創始人柴陽差點跳樓,接到情報的記者們火速趕往現場,卻撲了個空,他們秉持著媒體從業者的頑強精神,千方百計地跟到了醫院,終於找到了躺在病床上輸液的柴陽。
柴陽同意接受採訪。
攝像頭對準了他的憔悴面容。
記者們還在等待驚天大料,甚至不確定那些爆料能不能被公佈出來,而柴陽異常鎮靜地開口說:「我庭審失敗,精神不好,網友們的批評我都看見了,我同意網友們的話。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一個人從農村出來打拼,肩上膽子重,臉皮面子薄,下午沒想開,差點就跳了,幸好啊,我的投資人把我救了下來。我刪除了以前發過的視頻……江科軟件能被扶起來,是我、投資方、員工團隊三方的福分,每個投資人手上都有幾百個項目,這幾年我掙了不少錢,合同糾紛案件,我撤訴了,不該衝動的,想得太少,怨得太多,不懂法律,上午的庭審讓我重新思考了……我和林教授的庭審過程,大家在網上都能查到……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我,陽陽直播的創始人,帶領團隊高歌猛進,服務客戶,服務社會,是我一直不變的創業宗旨!」
柴陽這一番話,講得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卡殼。
林知夏一家人端碗坐在電視機前,林澤秋皺緊眉頭,發話道:「他吃錯藥了,把責任都扛到自己身上?」隨即又懷疑道:「他還有後招?」
「沒有了,」林知夏高深莫測道,「他的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林知夏有意模仿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