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妍臉色通紅,害羞不已,斟酌著問:「你也喜歡尋快活嗎?」
傅承林卻道:「我不喜歡。」
錢妍一手拖住了下巴,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將離不離地看著他:「為什麼?你這麼優秀的男人,還要搞特殊化?」
傅承林莫名有點兒不耐煩:「你這麼專業的中文系學生,為什麼總要問我這些問題?」
年輕男女相親期間,一旦有一方失去耐性,那麼交流和溝通都無法繼續。
傅承林的奶奶走過來時,只見錢家姑娘垂首坐在原位,面前的飯碗一筷子都沒動。而傅承林呢?他竟然把整碗飯都吃了,左手邊積累了一堆貝殼和雞骨頭……他究竟是在相親,還是在跟人家姑娘搶菜吃?他奶奶立時氣不打一處來,只覺得孫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傅承林解釋道:「我中午下了飛機,一直在開會,到現在沒吃上一口熱飯。」
他自認擅長換位思考,也善於觀察,挺能理解別人。但是錢妍聽完他這句話,雙手抱著背包,急沖沖地掉頭就走,傅承林沒想明白為什麼。
他在爺爺家的這頓晚餐,總歸是不歡而散。
*
次日一早,傅承林正常上班。
他先是去了附近一家酒店做營業檢查——公司上市在即,他們的員工肩負重任,要把發生負面新聞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這家酒店原本不屬於山雲集團,不過去年下半年被傅承林的爺爺收購,管理層也做出了相應調整。財務部的那幾個人,傅承林基本都認識,其中一個女孩子還是……姜錦年的室友。
他站在她面前,思索片刻,記起她的名字叫——許星辰。
許星辰悄悄問他:「傅總,你和姜錦年這兩天是不是都在一起啊?」
傅承林道:「沒有。」
他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多說了一句:「昨天我被家裡人逼著相親……還不讓吃飯。」
這麼慘?
他這一句話,就讓許星辰想起了殘酷的豪門恩怨。她不由得感慨道:「天哪,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傅總你別客氣,儘管跟我說。」
第18章 歸家
傅承林表現坦率,不矜持不做作地問道:「這兩天,姜錦年都在忙什麼?」
許星辰忠於事實,通風報信:「她啊,應該是在忙工作吧。昨天凌晨一點半,我去廚房找吃的……路過她的房間,往裡面瞟了一眼,她還在用電腦辦公。」
也不知為什麼,傅承林忽然想起來,姜錦年的QQ簽名是:一個微小的金融民工。
他心下盤算著,他一定要重新加上好友。
傅承林微皺著眉頭考慮了一會兒,表情稍顯凝重。許星辰估摸著問他:「你們倆是不是吵了一架?姜錦年從上海回來以後,心情不是很好。」
傅承林說:「她可能還在生我的氣。」
許星辰面露疑惑:「你惹毛了她?」
傅承林主動退讓道:「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我在改正。」
許星辰隨口寬慰一句:「談戀愛嘛,就是一個相互磨合的過程,哪有從一開始就特別適合深愛的兩個人呢?你們又不是在演電影。」
桌前堆放著一份半年度財務報表。傅承林坐在一把老闆椅上,翻看幾頁紙,又說:「我和她能不能繼續磨合,還得仰仗你,許小姐。請幫我帶幾句話給她……」
許星辰一口答應。
傅承林反而詞窮了。
倘若曾有人破開姜錦年的偽裝,看清她的內在,那麼這個人應當是傅承林。正因為他十分瞭解她,所以,他明白再貿然接近,會讓姜錦年大發雷霆。
他鋪開一張A4紙,掏出隨身攜帶的鋼筆,寫了一封工工整整的信。
*
當天夜裡,姜錦年拎著一袋水果返回家中。
客廳裡安靜異常,許星辰半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眼見姜錦年進門,許星辰歡呼著爬起來,嗓音軟軟甜甜:「你回來了呀。」
姜錦年驀地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她是一位工作繁忙、在外打拼的丈夫,而許星辰是等候在家,翹首盼著丈夫早點回來的嬌妻。
果不其然,許星辰接過她手裡的東西,還體貼地說:「飯菜都熱好了,我們去吃晚飯吧。」
姜錦年掃眼一看,竟在桌子上發現一封不同尋常的信。雪白色封面,樣式方方正正,最中央寫了一行蒼勁有力的漢字:姜錦年同學敬啟。
他居然謙卑地用到了「敬啟」。
姜錦年一邊在心裡想:看你還能玩出什麼新花樣,一邊拿起那封信三下五除二地胡亂拆開。
在如今的時代背景下,堅持手寫信的人越來越少了,日常生活中更是幾乎絕跡……姜錦年雖不至於一把撕掉信紙,倒也沒準備多認真地看。
但是傅承林的筆墨流暢,字跡瀟灑勁峭,寫得一手鋼筆楷體,經得住最嚴苛的審核。
而姜錦年自幼專注於書法,下意識地一行一行默誦,直至結尾,她還見到了一句:祝你前程似錦,年年好運。
「年年」二字連在一塊兒,頗有一種親切的暱稱感。
只因姜錦年的小名正是「年年」。
她略微用了點兒手勁,信紙便被她搓得皺起幾條淺紋,像是在白無垢的積雪中徒添瘢痕,擾亂了原本井然有序的漢字排列。
許星辰坐在一旁問她:「傅承林寫了什麼呀?他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把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我呢,不辱使命,完成了他的托付。」
燈光環繞著牆壁,夜晚靜謐安寧。
初夏時節,小區裡的茉莉和木槿都開花了,透窗而過的風隱隱帶著香氣。姜錦年側身靠窗,將信紙重新塞回了信封,毫不避諱地開口:「你可以親自看看,別的不說,他寫字還是挺不錯。」
許星辰好奇不已。
她接過信,迫不及待看了一遍。
隨後,許星辰平臥在沙發上,感歎道:「要是有一個男人給我寫一封這麼誠摯的信,我八成就和他好上了。」
姜錦年並不認同:「你應該瀏覽一些券商的推銷報告。每一支股票和債券都被他們捧得很高,他們非常誠懇,非常認真,好像你不買那些股票,就錯失了幾個億的回報。」
許星辰扭頭看她:「就算這樣吧,每支股票都有它們的優點,不然怎麼上市呢?」
姜錦年啃了一口蘋果,暫不做聲。
她還沒得及卸妝換衣服,依舊穿著一件藏藍色套裙。腰部束得稍緊,很是窈窕動人。
許星辰伸出一隻手,摟住姜錦年的細軟腰肢,道:「我以前在學校裡,認識一個年輕學妹……怎麼講呢,她好像認為,所有人都是齒輪。她必須找到一個特別愛她、齒輪嚴絲合縫的男人。這個男人是上天專門為她打造的,沒有一絲缺點,通過日常的細微相處,他就愛她愛到發瘋。」
姜錦年忽然警覺:「好端端的,舉什麼例子,你是不是被傅承林收買了?」
許星辰被她看穿,尷尬地直起了身子,仍然堅持著闡明:「傅承林今晚會來我們家,他說,你要是原諒他了,就給他開門。如果你這輩子都討厭他,就當他沒來過,他以後也不會打擾你了。」
言罷,許星辰用一個海碗裝了飯,扒拉幾大勺的菜,跑回了她自己的臥室。
太難了。
許星辰腹誹道:做紅娘太難了。
她還沒感慨完畢,就聽見隔壁的關門聲。
這說明,姜錦年也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換言之,她不可能給傅承林開門。
姜錦年確實心緒複雜。
理智告訴她留守在屋子裡,感情勸誡她再看一遍傅承林的那封信,然後換位思考,替他想一想。
當她最終做出決定,差不多是晚上九點鐘。她像是完成任務一般打開房門,驗證傅承林的話是真是假。
門外走廊悄然無聲。
傅承林站在樓梯邊,左手拿了一沓材料。
月光滲透牆側,勾描了他的身形。他合上正在翻查的文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幸好今天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