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零隊不可能總是泡在ST基地,因為鍾將軍是個葛朗台,必然沒有預算讓這麼多人白吃閒飯,於是在常逗和眾精英努力了兩天,沒能把寇桐他們這坨倒霉蛋放出來之後,胡隊決定還是打道回府,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常逗一聽就蔫了,他還沒和討厭鬼吳香香分出勝負來呢,於是常技術決定當天晚上通宵幹活,一定要想辦法找出寇醫生做的那個像幽靈一樣的程序的線索。
鍾將軍看著他欲言又止,胡隊長就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常逗一眼,很上道地說:「最近沒有什麼緊急任務需要配合,常技術可以先留在基地,協助你們把姚碩他們找出來。」
吳香香雙眼閃著鬼火一樣的光,怨念地盯著常逗的背影,常逗剛想得意,反應過來胡隊說了什麼,更蔫了,弱弱地問:「那個……胡隊是說把我一個人留下麼?」
得到了肯定答覆,常逗就像是被人拋棄的小狗一樣,往方修旁邊蹭了蹭,一雙眼睛透過厚厚的眼睛,依然發射出無比怨念的光,特別地強調了「一個人」三個字,又說了一遍:「要把我一個人留下啊。」
方修正在用手機刷網頁,這是個釣魚網站,需要人隨時關注上面的動向,根本沒聽清常逗說了什麼,就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嗯。」
常逗等了一會,發現他沒別的反應了,就失望地說:「哦。」
他被打擊了,發現原來自己這麼不重要,於是就縮了回去,像個霜打的茄子似的往沙發角落裡縮了縮,可憐兮兮地抱著筆記本電腦,表情呆滯地盯著屏幕上正在自動運行的程序,方纔的戰鬥之火好像突然熄滅了。連吳香香挑釁的目光和摸鬍子的動作都難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蘇輕一腳踩在方修腳背上,把他從錯綜複雜的信息收集工作中踩了出來,然後眼往天花板,乾咳了一聲。方修這才一扭頭,發現頭上陰雲罩頂,馬上就要變成一小撮蘑菇的常逗。
方修表情糾結了一下,蘇輕仍然放在他腳面上的鞋底就轉了一圈,在他的腳背上……捻了捻。
於是方修只得歎了口氣,伸手在常逗鳥窩一樣的頭髮上摸了摸:「這個活目前也就你能幹,在總部待一陣子吧,任務完成了我們過來接你。」
吳香香仇恨的目光轉向方修,可惜人家是皮糙肉厚的外勤人員,吳香香伽馬射線一樣的目光完全無法穿透方修的皮。
常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來接我麼?」
……胡隊和蘇輕對視一眼,發現他們倆成了被忽略的那個「們」。
方修又糾結了一會,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說:「嗯。」
常逗頓時又精神抖擻了,幸福地抱著電腦,一雙雞爪子就像是突然練成了大力金剛指一樣,把鍵盤敲得乒乓作響。
吳香香酸溜溜地說:「哼,基佬。」
常逗頭也不抬地反唇相譏:「哼,山羊。」
吳香香:「四眼蘑菇。」
常逗:「尖腳金針菇。」
吳香香:「鍵盤不是魔方,你就算把它一塊一塊地敲下來,也找不出圓滿的解決方案。」
常逗:「以你的智商一定是這麼幹過……等等!」
他這句話音沒落,突然猛地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吳香香說:「我有辦法了!」
吳香香一愣,常逗像是爆豆子一樣地說:「魔方是一個空間,當中有有限種變換,就是運動規則。每一個空間,無論是幾次元空間,都有其運動規則,就像高等代數里定義的線性空間裡的矩陣一樣!」
吳香香嗤之以鼻:「我當然知道,運動和規則的方程式轉換對應,是投影空間存在的基本原理之一。」
「我們所謂的這個找不到的幽靈程序,本質上也是空間的一種,只不過它的規則被寇醫生本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篡改過了。」常逗語速飛快地說著大多數地球人都難以理解的話,眼睛亮得像是個十萬伏特點著的燈泡,「平面掃瞄,可以用平面掃瞄!」
吳香香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把投影儀裡的所有層次降維,然後無差別掃瞄麼?」
常逗說:「沒錯!」
吳香香嚷嚷說:「你真是個野蠻人!從阿基米德就知道用槓桿了,你居然要橫掃!」
常逗也嚷嚷說:「請問吳博士,你的支點和我們所在的宇宙是同一個麼?」
說完,他也不管吳香香,抱著筆記本衝出去了。
吳香香緊跟著追了出去:「那你知道掃瞄完了之後會出現什麼情況麼?每次降維都會有不定的常數項,你知道怎麼處理麼,你知道……」
鍾將軍和胡隊大眼瞪小眼,心想這些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技術宅,一旦二百五起來,可真是件可怕的事。
方修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刷網頁,感覺常逗有時候就像一棵好養的植物,如果一直被忽略,就蔫,然後突然被澆點水以後,就又生機勃勃了,永遠不用太費心,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存在感,可是看著他蹦蹦跳跳的樣子,總是讓人像是補充了葉綠素和糖分一樣,心情變得愉快起來。
寇桐正在想辦法用自己書房簡陋的裝備讀出操控匣裡所有具有記憶功能的元件,信息量很大,他好像一朝回到了解放前似的,在那裡一點一點地人工分析,感覺自己又要加班到天明了。
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好像做了一個夢,寇桐一般並不大會記得自己的夢境,只有太疲憊或者身上不大舒服的時候,才會有那種意識活動強烈而深刻,被驚醒後直到第二天仍然能清晰地複述的夢境。
而這個夢境,通常是同一個。
或許是趴在桌子上的姿勢壓迫到了哪裡,寇桐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知道自己睡著了,卻很難醒過來,然後他面前出現了一面熟悉的鏡子,裡面有一個身處黑暗之中,面容冷漠的自己。
寇桐盤腿坐在了地上,鏡子裡的人卻依然保持著非常端正的姿勢坐在椅子上,一板一眼地就像是個機器人,兩張高度相似的面孔透過鏡子彼此對視著。
「我還活著。」他對鏡子裡的人說,「我相信奇跡,這個東西困不住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某種堅強的意志起了作用,周圍冰冷的煙霧突然變得溫暖了起來,把他包裹在裡面,讓人緊張的神經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寇桐笑了起來,鏡子裡的人卻沒有。
「連何曉智那個孩子都在艱難地尋找一條能活下來、好起來的路,我難道找不到麼?」他站起來,拎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旁邊的椅子,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像是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猛地砸向鏡面,像是劈頭蓋臉地砸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別在出現了。」
鏡子碎了,卻發出了什麼東西接收信號似的「滴」的一聲。
哪來的信號?寇桐感覺意識模糊起來。
然後他突然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壺涼水一樣,猛地清醒過來。
這一坐起來,寇桐才發現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批了一件衣服,旁邊除了機器和圖紙外,還多了個人——黃瑾琛正坐在不大亮的檯燈下,一隻手托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寇桐感覺自己夢還沒醒,迷茫了兩秒鐘,愣愣地看著黃瑾琛:「你坐這幹嘛?」
「看你睡覺。」黃瑾琛說。
寇桐皺皺眉,覺得他不大正常,可是大概還不是很清醒,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看出什麼來了?」
「好看。」黃瑾琛臉上露出一個二貨特有的傻笑,好像還帶著一點夢幻的色彩。
寇桐機靈了一下,醒了,啞然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問:「屋裡的……那個沒打掃乾淨的耗子藥,你沒有誤食吧?」
這回黃瑾琛不說話了,只是用夢遊一樣的目光盯著他看,看得寇桐後背上竄起一層涼意。
桌上的操控匣又「滴——」地響了一聲,這才把寇桐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他趴在桌上仔細看了看,發現屏幕上冒出來的一段正弦波一樣的起伏的信號。
沒有了核心記憶芯片的操控匣子,就像是沒有了sim卡的手機,本身是能開機的,但是不能打電話,那麼哪裡來的這一段信號呢?
寇桐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是鍾將軍他們找到了這裡?」
他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會,發現操控匣沒有別的反應了,只是以一段時間為週期,間歇性地接收這種古怪的信號。
「不……他們應該沒能定位到我們,可能是用了某種方法無差別掃瞄。」寇桐站起來,對黃瑾琛說,「走,我們出去一趟,這種信號週期性出現,很可能是因為這個空間被我用時間軸縫成了一個閉合回路,我們出去試試能不能接到其他的東西。」
黃瑾琛三從四德地跟著他站了起來,跟屁蟲一樣地跟在他身後。
寇桐終於感覺他不對勁了,回手用手背在他腦門上試了試溫度:「不是真發燒了吧?」
黃瑾琛卻抓住他的手,捏緊,突然停下腳步。
寇桐眨眨眼。
黃瑾琛用那種讓人背後冒涼氣的目光看著他,宣佈:「我做了個決定。」
寇桐就點點頭,表示洗耳等聽黃大師高明的決策。
黃瑾琛說:「人這一輩子,心動永遠不如行動,無論什麼事,光腦補是不行的,總要等真正下手了,才知道水有多深。」
寇桐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覺得這話從道理上聽起來,是沒什麼問題的。
黃瑾琛「嗯」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所以我從現在開始,打算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