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安伯。」康寧手足無措地看了容瑕一眼,朝他行了一個萬福禮。
容瑕朝兩人回了一個禮,轉身看向班家姐弟,微笑著開口:「班郡君,班世子,這是怎麼了?」
班恆看了眼班嫿,想起了月前埋銀子被容瑕發現的尷尬,沉默地對他回禮。
「成安伯,」班嫿朝成安伯作揖道,「你跟王公公怎麼來這裡了?」
王德朝班嫿行了一個禮,總算有人注意到他了。
容瑕看了眼惠王府姐弟,十分自然地往班嫿這邊走了一步:「陛下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成安伯,班嫿她……」
容瑕笑看著康寧,表情溫柔地打斷了她的話:「康寧郡主,班郡君與班世子乃是大長公主殿下的孫子孫女,你那句不當人子恐怕略有不妥。」
「我……」康寧心中一陣慌亂,她剛才罵人的樣子,竟被成安伯看進去了麼?
明明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也不會說出如此粗鄙無禮的話,這都怪班嫿與班恆,若不是他們姐弟招惹她,她又怎麼會被氣得失態?
「世子與郡主年長於班郡君,不知是否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下成見?」容瑕笑容更完美,「只是有些話日後就不要再說了,你們都是陛下疼寵的小輩,若是陛下聽到這些話,豈不是讓他擔心難過?」
蔣玉臣聞言在心中冷笑,容瑕話說得客氣,但這話裡話外明顯包庇靜亭侯府這對姐弟,什麼都是皇上疼寵的小輩,不過是在嘲笑他們惠王府地位尷尬罷了。
當真是皇帝的一條好狗,看菜下碟。
「既然成安伯已經這麼說了,在下與舍妹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蔣玉臣語氣有些生硬道,「也希望班郡君日後好自為之。」
站在旁邊的王德抬了抬眼皮,這惠王世子當真不識趣,這話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
班嫿聽到這話,自然不太樂意,正準備嘲諷回去的時候,容瑕比她先開口了。
「古人言,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容瑕把手背在身後,似笑非笑道,「世子殿下你以為呢?」
作者有話要說:容瑕:我很講理,就事論事,從不護短。
第16章 湯
「成安伯此話是何意?」
「方纔聽到世子與康寧郡主談論君子,便有感而發,」容瑕轉頭朝班嫿行了一個禮,「君子當不憂,不懼,不被迷惑,在下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俗人,當不得班郡君誇讚。」
備受讚譽,甚至被陛下親口稱讚過的容瑕說自己還沒有做到君子之道,而惠王府這個曾經不尊長輩的世子卻自詡君子,這就諷刺了。
班嫿聽出成安伯這是在暗諷蔣玉臣,當下捂著嘴角小聲偷笑,轉頭對上康寧憤怒得幾乎噴火的雙眼,她翻了個白眼回去。
容瑕沒打算跟蔣玉臣一直廢話下去,見蔣玉臣臉青面黑說不出話以後,他便轉頭看向班嫿道:「班郡君,康寧郡主,請往這邊走。」
「有勞成安伯。」康寧壓下心頭的火氣,對容瑕勉強笑了笑。
容瑕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王德看了眼康寧郡主,這位與班郡君性格還真不一樣,若是成安伯以這種態度對待班郡君的弟弟,以班郡君這火爆性子,肯定跟成安伯炸起來,哪還能笑得出來。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心思就這麼沉,出嫁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見他們過來,雲慶帝也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朝容瑕、班嫿姐弟招了招手,「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貪玩,你們過來看看,這幾位弓箭手誰會贏?」
至於一起跟過來的康寧與蔣玉臣彷彿被他老人家遺忘了般,他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當今陛下比較小心眼,還喜歡遷怒,所以惠王一家子在他面前,向來都是縮著腦袋過日子。班嫿甚至懷疑,若不是先帝遺詔裡寫明讓陛下好好照顧這位弟弟,他肯定早就弄死這一家子了。
「陛下,我可看不出來,」班嫿看著場內穿著整齊劃一騎士裝的武士,搖頭道,「您這不是為難我麼?」
雲慶就喜歡她這種不知道就直接表現出來的性格,「那你隨便挑一個。」
有太監端著一個托盤過來,裡面放著一排名簽,正是這些武士的名字。
班嫿看了看,挑了一個人的名簽出來。
「這麼快就挑出來了?」雲慶帝詫異地看著班嫿,不是說不知道選誰嗎?
「他的名字最吉利,選他肯定沒錯。」班嫿笑瞇瞇地給雲慶帝看了眼名簽,然後把名簽扔進離她不遠的玉瓶中。
「高旺盛……」雲慶帝頓時失笑,這名字著實有些俗氣,不過也的確吉利。
「君珀,恆小子,你們兩個也來押一個。」雲慶帝心情極好的大手一揮,讓班恆與容瑕來挑。
「陛下,您是知道我的,別的不怕,就怕動腦子。」班恆也選了高旺盛的名簽扔進玉瓶。
「我相信班郡君的慧眼。」容瑕笑了笑,直接拿起高旺盛的名簽放了進去。
雲慶帝很滿意容瑕這一點,知道他喜歡誰不喜歡誰,一言一行雖風度翩翩,卻絕不清高孤傲,只會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想到朝堂上那些本事不一定大,但是嗓門卻一個比一個響亮的大臣,為了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吵得天昏地暗,他就恨不得滿朝上下都能像容瑕這樣,他也能清靜不少。
班嫿扭頭看容瑕,容瑕也扭頭看她,她朝他友好一笑。
這種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目光,但是別人卻很相信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
康寧看著容瑕對班嫿笑得一臉溫柔的模樣,內心猶如刀割般難受,可是她的臉上卻不敢有半分的不滿,即便皇上視他們兄妹為無物,她也只能站在一邊,維持著笑臉。
「妹妹,」蔣玉臣走到她面前,神情中帶著愧疚,「讓你受委屈了。」
康寧搖了搖頭,咬著唇角沒有說話。她算什麼委屈呢,至少吃好穿好,哥哥這些年漂泊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就在這時,場上突然爆發出掌聲,喝彩聲,康寧聽到了靶場太監的敲鐘聲。
「箭術比賽結束,獲勝者,高旺盛!」
康寧苦笑,有些人生來命好,就算隨隨便便說句話,都能成真。
可是憑什麼呢,憑什麼呢?
老天何其不公?
「你就是高旺盛?」雲慶帝看著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弓箭手,此人身材矮瘦,其貌不揚,甚至站在他面前十分的縮手縮腳,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能百步穿楊的神射手。
可他就是贏了其他人,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
「迴避下,末將正是。」
「班丫頭,還是你的眼光好,這麼多人就挑中了他,」雲慶帝伸手指了指容瑕與班恆,「可見你們都是有眼光的。」
「多謝陛下誇獎,」班恆笑得一臉燦爛,「今年都快過去大半了,陛下您還是第一個誇獎我的人呢。」
雲慶帝頓時被班恆的話逗笑,他這個表侄平日有多紈褲,他早有所耳聞。不過這孩子雖然紈褲,但還不至於荒唐,所以只要沒有惹出大事,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班恆這話不僅逗樂了雲慶帝,連皇后與幾位公主都跟著笑了起來。
在別人看來,班恆這是故意逗趣雲慶帝,然而班嫿心裡明白,她弟這是在真心實意的感激陛下。
靶場這邊熱鬧,營帳那邊就顯得有些冷清了。李小如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就連石飛仙走了進來都沒有發現。
「小如,」石飛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剛才聽你身邊伺候的人說你暈倒了,這是怎麼了?」
李小如想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出來,話已經到了嘴邊,但隨即她又想到了班嫿那不好相處的性子,又把話嚥了下去,搖頭道:「我沒事,就是頭有些暈。」
石飛仙目光在她臉上掃過,隨即笑道:「那你可要多加小心,馬就不要騎了。」
聽著石飛仙細心的叮囑,李小如心裡有些愧疚,「對了,剛才康寧郡主與班嫿起了爭執,成安伯過去勸架了。」
「成安伯怎麼會管這種事?」石飛仙臉上的笑意略有些僵硬,然後溫柔地替李小如掩好被子,「先躺一會兒,我身邊的護衛獵到了兩隻山雞,我已經讓人去燉了一隻,等下就給你送來。」
「怎麼好麻煩你……」
「我們雖不是姐妹,但情如姐妹,你若是再說這種話,就外道了。」石飛仙狀似無意道,「就連成安伯都能為兩個不熟悉的女子勸架,我還不能為你這個好姐妹操一操心?」
「那怎會一樣,成安伯當時還帶著陛下近侍王德,」李小如略有些輕蔑道,「若不是陛下的意思,成安伯怎麼可能去插手兩個女人的事情。」
「也許成安伯看班嫿美貌,英雄救美也說不定呢,」石飛仙臉上的笑意更濃,語氣輕鬆地調侃起來,「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麼。」
「她算什麼窈窕淑女,」想到班嫿那張嘴,李小如把後面的吞了回去,只吹捧石飛仙,「窈窕淑女來形容你還差不多。」
石飛仙被她說得滿面羞紅,匆匆地出了營帳。
一天的狩獵活動結束,班恆陪班嫿回她的營帳:「姐,我怎麼覺得成安伯今天在幫我們?」
他雖然讀書少,但腦子不蠢,成安伯明顯是在拉偏架嘛。
「他當然要幫我們,」班嫿伸出了三根手指,「我可是送了他兩隻山雞,一隻肥兔子。」
說到這,班嫿覺得自己十分有先見之明,頗為自得的抬了抬下巴。
班恆心想,這成安伯還真好收買,兩隻山雞一隻野兔就搞定了。
「班世子,班郡君。」兩位穿著藍衣的護衛走了過來,他們各自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鹿肉與鹿血。
「在下是成安伯府的護衛,這些東西是伯爺吩咐我們送過來的,希望二位能夠賞臉收下。」
班恆愣了一下,讓站在營帳旁的護衛接下托盤,道:「有勞二位,請二代我跟家姐向成安伯道謝。」
「世子言重了。」兩個護衛行禮退下,可以看得出成安伯治下有方,規矩森嚴。
「姐,」班恆指了指鹿肉,「這是回禮?」
鹿肉比兔肉、山雞貴很多,這是他們家賺了?
兩個護衛回去後,就把事情報告給了容瑕,包括班家姐弟那段恰巧被他們聽見的對話。
「因為送了我獵物,所以覺得我會幫她?」容瑕輕笑出聲,笑聲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他揭開面前的湯盅蓋子,一股熱氣從湯盅中冒出,濃郁的山雞肉香晉很快盈滿整個營帳。
山雞肉細嫩筋道,不肥不膩,湯好喝,肉也同樣可以入口。
作者有話要說:護衛:伯爺,晚上吃太多,不宜養生。
第17章 朕有愧
德寧大長公主府裡,大長公主放下碗,擦去嘴角的藥汁,漱口後道:「陰氏那邊又讓人送東西過來了?」
「可不是嘛,太太孝順,平日裡得了什麼新鮮東西,就愛往這邊送,老奴也曾勸過,可她哪裡願聽,」大長公主身邊最得臉的常嬤嬤笑道,「左右奴婢是沒法子了,不如您去勸勸?」
大長公主笑瞪著常嬤嬤,「瞧瞧你這嘴……」
「殿下,」管家一臉是笑的走了進來,「郡君與世子派人送東西過來了。」
大長公主看護衛抬進來的東西,是些山雞、野兔、飛鳥等物,東西不稀罕,難得的是這姐弟倆的心意。
大長公主笑著讓人把這些東西收好,轉頭對常嬤嬤道:「看來他們在獵場玩得很開心。」
「年輕人,都喜歡熱鬧,」常嬤嬤想了想,又補充道,「郡君現在也越來越會疼人了,這段時間隔三差五都要來這裡看您,可見打從心底依賴著您這個祖母呢。」
「這孩子雖然驕縱了些,本性卻是極好的,若是……」大長公主話語一頓,「日後,你就去嫿嫿那邊去伺候。我膝下就她一個孫女,你在她身邊,我也能放心些。」
「殿下!」常嬤嬤驚駭地看著大長公主,「您這話讓老奴如何自處?」
她九歲進宮,十三歲時被殿中省分配到大長公主府伺候,二十歲時自梳,在公主府已經伺候了整整三十年。剛才公主府的時候,侯爺才十歲大左右,駙馬爺尚在。
三十年眨眼就過去了,當年容貌傾城的長公主成為了大業朝最尊重的大長公主,她的孫兒孫女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看著大長公主一點一點老去,她都恨不得時光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你這傻姑娘,這輩子為了伺候我,沒有婚嫁,也沒有後人,待我百年過後,你該怎麼辦?」大長公主猛咳幾聲,「嫿嫿對身邊人最是體貼不過,你跟在我身邊也看了不少京城的風風雨雨,只有跟著嫿嫿,我才能夠放心她,也放心你。」
「殿下,」常嬤嬤幾近哽咽,「當今,他欠了您!」
「生在皇家,只論輸贏,不提虧欠,」大長公主諷刺地笑了,「我已經算是有個好下場了,可憐我那些姐妹們……」
幾十年前的奪嫡之爭,皇子們死的死,囚的囚,瘋的瘋,幾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即使出嫁了,最後也死得不明不白,她姐妹中唯一活到現在的公主,當朝最尊貴的大長公主。
只可惜這大長公主的名號下,有太多見不得人的事,有太多的恨與無奈,年過花甲的她,已經不想再回憶。
「今晚就燉山雞湯,」大長公主淡笑道,「我們家嫿嫿親手獵到的山雞,味道一定不錯。」
「是。」常嬤嬤擦去眼角的淚痕,跟大長公主行了一個禮,挺直背脊退了出去。
京郊皇家圍獵場,帝王與朝臣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皇帝盡興了,自然也該打道回府了。
「班郡君不愧是武將之後,女眷中你獵得的獵物最多,」雲慶帝看著班嫿,毫不掩飾他對班家人的寵愛,「你跟朕說說,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班嫿誠實的搖頭:「陛下,臣女現在沒什麼缺的東西。」
「看到你,朕就想到了當年在戰場上英勇殺敵的姑父,」雲慶歎口氣,「朕小時候的箭術,還是他教的,沒有想到……」
大長公主的駙馬,是大業朝赫赫有名的武將,或者說班家幾代武將,都曾替蔣家立下汗馬功勞,只可惜……
在場諸位大臣瞥眼看班淮,班家幾代英名,到了班淮這裡就毀了。
班淮察覺到有人看他,把腰肢挺了挺,看什麼看,嫉妒也沒用,他就是有個了不起,注定名垂千古的父親!
眾大臣見班淮毫不羞愧,甚至一臉得意的模樣,都在心裡紛紛搖頭,朽木不可雕也,班家算是完了。
「陛下,臣女的箭術也是祖父教的呢,」班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祖父說,我若是生為男子,肯定能做陛下您麾下的猛將。」
雲慶帝看著眼前嬌嬌悄悄的小姑娘,實在無法把她跟滿臉絡腮鬍的猛將聯繫起來,越想越覺得這個畫面有些好笑,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好好,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班大將軍教得好。」
在場眾人:……
好好一個小姑娘,教得刁蠻任性,說拿鞭子抽人絕對不拿棍子,身上毫無女子溫婉之氣,真是浪費了父母給的一張好臉。
陛下這是誇人還是損人呢?
不管是皇帝有沒有兩層意思,但是被誇的班嫿笑得倒是挺開心,她大大方方地朝雲慶帝行了一個禮:「多謝陛下誇獎,臣女愧不敢當。」
「姑母乃朕敬重之人,班大將軍乃是朕尊崇之人,你身為他們唯一的孫女,朕每每想到沒有照顧好你們,便覺得自愧不已。」雲慶帝再度長歎一聲,「甚至朕還聽聞,有人因為你爵位不夠高,出言欺諷於你。朕聽聞此事後,不知日後還有何顏面去見姑母。」
朝臣聽到這話有些不對味兒,這位班郡君連當朝探花都說打就打,還有誰敢得罪她?
王德站在雲慶帝身邊,從頭到尾連表情都沒有換過。
身為陛下的近侍,他自然要把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陛下,不能刪減,自然也不能添油加醋。
站在女眷堆裡的康寧郡主聽到雲慶帝這幾句話,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陛下說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是抽在她臉上的巴掌。她晃了晃,差點坐到了地上。
「郡主,」她身邊的石飛仙扶住她,「你沒事吧?」
康寧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石飛仙鬆開手,笑著道:「那就好。」
她看向站在御座前的班嫿,理了理自己的袖擺,一點點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陛下……」班嫿猶豫了一下,「並沒有人欺負我,您不要因此難過。」
五年後,就算有人欺負她,也沒人能救得了。
「好孩子,」雲慶帝釋然一笑,「你雖只是朕的表侄女,但你在朕的心中,與朕的女兒無異。」
忠平伯聽到雲慶帝這席話,面上也跟著不自在起來。他們家跟班家的那筆爛賬,到了現在還是京城裡不少人的談資。難怪他們謝家人最近兩年一直在朝上不得重用,只怕皇上心裡也惱了他們。
他實在不明白,從小聽話的兒子怎麼會跟一個風塵女子私奔,弄得他們家跟班家反目成仇。
直到現在,忠平伯仍舊在想,究竟是娶一個潑辣性奢侈的兒媳婦好,還是如現在這般,兒子名聲掃地、眼睛殘疾、謝家與班家反目成仇、不受皇上重用好。
大概……還是寧可娶一個刁蠻任性的兒媳婦供著好吧。
至少這個兒媳婦有個身份尊重的祖母,有陛下的寵愛,對他們這種底蘊不足的家族來說,絕對是百利幾害的好事。
只恨兒子不爭氣,如今後悔已是無用。
「朕有愧,朕要補償你。」
朝臣面無表情的看著皇帝,套路那麼多,不就是想給這位刁蠻任性的班郡君升爵位麼?左右只是一個女人的爵位,高一點低一點也不影響朝政,他們內心毫無波動。
班嫿歪了歪頭,陛下要補償她?
難道是給她找一個相貌英俊的夫君?
「朕之姑父生前乃是國之棟樑,朕之姑母待朕如親子,她的孫女便猶如朕之半女,朕以為,非郡主之位,不配為半女之爵。」雲慶帝敲了敲御座的扶手,「靜亭侯之女,有乃祖母之風,朕之半女,當封郡主,封號福樂。」
班嫿愣了半晌,才想起給雲慶帝謝恩。
不過,陛下說除了郡主之位,其他爵位都配不上她,那她以前的鄉君、郡君封號,都是拿來侮辱她的嗎?
第18章 玄衣
「既然爵位都已經提了,食邑也該提一提,」皇后素來得陛下敬重,所以像這種非朝政場合,她也是能開口的,「不如就食邑一千二百戶,您覺得如何?」
「皇后所言有理。」雲慶帝當下便應了下來。
帝后二人對班嫿的看重,讓無數人側目。當今陛下給爵位向來比較吝嗇,朝中那些郡王的嫡女,爵位最多也就是縣主或是郡君,甚至有些宗室皇眷,連個爵位都沒有,就靠著殿中省每年分的銀兩、糧食、布匹度日。
朝臣雖覺得帝后如此寵愛大長公主的孫女有些過,但是另一方面,又隱隱有種安心的感覺。
陛下為什麼如此照顧班家的人,那是因為大長公主曾經幫過他。
跟著一個念舊情的帝王,總是讓人踏實心安。誰願意跟一個過河拆橋,鳥盡弓藏的帝王?
陛下仁德,日後史書上定有記載。
參加一次狩獵,班嫿爵位漲了,食邑也漲了,這是件好事。所以回到家的第二天,班家四口人都跑到了大長公主府,告訴了大長公主這件事。
「陛下最近心情很好嗎,竟然給我連升兩次品級,」班嫿站在大長公主身邊,親手給大長公主泡茶,「連食邑都升了。」
「品級升了就是好事,」大長公主接過孫女泡的茶,笑容滿面道,「怎麼近日老往我這裡跑,是我這裡的點心比侯府好吃?」
「孫女想您,所以就來看你了。」班嫿抱住大長公主的胳膊,「要不您到侯府去住幾日吧。」
「我可不敢跟你們這兩隻頑皮猴子住在一起,肯定沒一時半刻的清靜,」大長公主想也不想便拒絕,「公主府裡的下人都很盡心,你們一家人若是想我了,就可以來看看我,左右我們隔得也不遠。」
九年前,駙馬病故以後,她便以懷念亡夫的名義,單獨居在了大長公主府。
她也捨不得兒子,可是卻不得不這麼做。
當今皇帝是個矛盾的人,他總是希望別人對他好,卻又愛起猜忌之心,偏偏又想要天下人誇獎他仁愛。那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他自以為他的心思無人能懂,卻不知道她歷經兩代皇位更替,又怎會沒有識人之能。
「母親……」陰氏對大長公主是真心實意的敬重,當年她初嫁給班淮,因為外面流言的影響,一直心懷芥蒂。加上她娘家不太管她,上面又有一個身份尊貴的婆婆,她當時真以為自己這輩子毫無盼頭了。
哪知道婆婆雖身份尊貴,但是對她卻極好,公公雖是武將,卻也是十分講理寬厚之人。自從生母病逝,嫁到大長公主府後,她才漸漸地感受到生活的樂趣。
公公病逝的那一年,她第一次看到婆婆傷心的樣子,隨後不久婆婆便讓他們搬進了侯府,婆婆單獨住在了大長公主府中。她一直覺得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可是她卻不敢提,甚至連想都不敢細想。
在女兒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以後,她竟有種塵埃落定的輕鬆感。
爵位不重要,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往後日子應該也不是那麼難熬。
只是婆婆……
女兒的夢裡沒有婆婆的出現,但是女兒近來總是往這邊跑,陰氏自己內心,隱隱有種不太好的猜測。
「兒媳婦,這些年水清跟兩個孩子一直都是你在操心,你受累了,」大長公主握住陰氏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若不是因為我,你應該能嫁一個比水清更好的男人。」
「母親,我可是您的親兒子,親生的!」班淮一臉無奈的看著大長公主,別人家母親都是護著兒子,怎麼到了他這,反倒是他成了外人?
「你若不是我的兒子,靈慧這般的好女子,你這輩子做夢都娶不進門。」大長公主瞪了兒子一眼,「我們女人家說話,你一個男人插什麼嘴?」
旁邊的班恆幸災樂禍地看了父親一眼,作為班家地位最低的兩個男人之一,父親這會兒都還沒看清現實麼?
「母親,您怎麼能這麼說,侯爺他待我極好,天下好男兒很多,可是又有幾人能惦記著我喜歡吃什麼,用什麼,」陰氏心中的不安感更濃,「我生母早逝,您待我如親女,您在我心中不是婆婆,乃是母親。您日後莫在說這般的話,我聽著心裡難受。」
「我沒有女兒,你嫁進門後,就是我的女兒,」大長公主溫和一笑,「就算我真有一個女兒,只怕也不及你萬一呢。」
「好了,我不說這些話讓你難過了,」大長公主拉著陰氏的手站起來,「走,我們去用午膳,最近來了兩個新廚子,手藝極好,你們也嘗嘗。」
「好。」陰氏展顏笑開,看著大長公主紅潤的臉頰,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班家四口在大長公主府住了兩天後,才大包小包的打道回府。
班嫿與陰氏同乘坐在一輛馬車裡,班嫿見母親神情有些恍惚,連坐姿都老實了不少。
「嫿嫿,」陰氏突然開口道,「你為什麼最近常去大長公主府?」
「啊?」班嫿愣了一下,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就是想祖母了。」
「那……沒事你就多來這邊走走,」陰氏笑了笑,「你祖母一個人待在公主府裡也冷清,你去了她老人家肯定會很開心。」
他們住的院子,一直收拾得乾乾淨淨,彷彿這九年時間他們從未離開過一般。當年的大長公主多熱鬧,公公喜歡教嫿嫿拳腳功夫,爺孫三人總是逗得婆婆開懷大笑。
如今公公早已經逝去,他們四人也搬了出去,只餘婆婆獨自一人待在那寬闊寂寥的公主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