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吃慣了米飯的人,就算一時間迷戀烤肉,但總會有一天他會膩,開始懷念米飯的味道。
烤肉於他,是感官上的刺激,而米飯才是刻入他骨子裡的習慣。
「嚴公子,你可能還不太明白我的話,」班嫿站起身,對嚴甄徐徐一福,「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給你帶來的新奇感,若我沒有這張臉,又或者我與其他女子一樣恪守禮教,那麼你也不會注意到我。」
「聞君有此意,小女子甚是感激,但恕我不能接受,」班嫿笑了笑,「祝君找到志同道合,琴瑟和鳴的好姑娘。」
聽到這話,嚴甄心口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亂麻,又疼又澀,他想告訴她,他不會喜歡別的女子,在他眼裡,天下所有女人都不及她。可是她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甚至連笑容都客氣得厲害。
她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
「告辭。」班嫿從嚴甄身邊走過,走下台階撞上了朝這邊走來的石家兄妹。
「福樂郡主?」石飛仙看了眼班嫿,又看了眼涼亭裡站著的嚴甄,面上露出幾分瞭然。
「石大人,石小姐,」班嫿對兩人點了點頭,「多謝貴府招待,小女子告辭了。」
「不再坐會嗎?」石飛仙視線時不時落到嚴甄身上,轉頭對班嫿笑道,「還是我們招待不周,怠慢了郡主?」
班嫿搖頭:「不了。」
「那在下送郡主出門,」石晉對班嫿笑道,「請隨我來。」石飛仙看到兄長對待班嫿的態度,眼底露出疑色。
「不用了,我跟郡主同路,就不麻煩石大人了。」容瑕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臉上的笑容仍舊溫和有禮。
「那怎麼行,郡主乃鄙府貴客,豈能怠慢。」
「貴府客人眾多,又怎能有因為我與郡主二人怠慢其他人?」容瑕轉頭看班嫿,「郡主,你說是不是?」
「啊?」班嫿愣愣地點頭,「對,容伯爺所言有理。」
「男女授受不親,我擔心伯爺與郡主單獨出去,別人會說閒話,」石飛仙笑盈盈道,「還是我陪郡主一道出去吧。」
第39章
「石姑娘說笑了,」容瑕面上笑容消失,「女子名節如此重要,容某又豈會如此不小心。我與郡主非獨處,還有班世子同行,請石姑娘莫要誤會。」
石飛仙勉強笑道:「是我想岔了。」
班嫿轉身準備走,轉頭見石飛仙笑得臉都僵住了,忍不住瞥了容瑕一眼,發現容瑕正在看自己,她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水嫩白皙的食指指了指門口,走?
「告辭。」容瑕含笑與石家兄妹告辭。
「郡主。」嚴甄從亭中跑了出來,他馬馬虎虎地朝石家兄妹拱了拱手,就朝容瑕與班嫿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倒像極了話本中陷入熱戀中的正經書生,書不念了,規矩不要了,只求迷戀的女子能夠多看他一眼。
石飛仙冷眼看著嚴甄拋去臉面追一個女人,冷聲道:「什麼讀書人,什麼正人君子,不過是個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的俗物。」
「你說嚴甄還是容瑕?」石晉看了眼妹妹,「身為名門貴女,你在容瑕面前失了分寸。」
「他算個什麼東西,能與容伯爺比,」被兄長戳穿心思,石飛仙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是內心彷彿又鬆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再在兄長面前刻意掩飾了,「容伯爺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婚嫁對像麼?」
「他不適合你,」石晉想說,容瑕眼裡根本沒有她,可是看到妹妹眼底的情誼,石晉又心軟了,「妹妹,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更好的男人?」石飛仙聽到這話,諷笑一聲,「這天底下年輕的郎君,唯有哥哥與容伯爺稱得上是青年才俊,其他人都不過是俗不可耐的男人,你覺得我能嫁給誰?」
最可笑的是,家裡為了讓左相徹徹底底支持太子,有意讓她嫁給嚴甄,沒有想到人家竟然看上了一個退婚三次的女人。她不明白,班嫿究竟有什麼好,能把嚴左相家的公子迷成這樣。
「我該慶幸全京城還無人知道我們家曾有意與嚴家聯姻麼?」想到自己差一點要嫁的男人,竟然追著其他女人不放,石飛仙就覺得十分難堪,「反正我生來就是為了大姐犧牲的。」
「日後若是大姐生不出兒子,我是不是還要去做太子側室,幫大姐生孩子?」石飛仙心裡一直有個疙瘩,那便是全家總是圍著做了太子妃的大姐打轉,什麼都是太子,太子妃,她這個二女兒又算什麼呢?
她比大姐有才華,比大姐更漂亮,若不是因為比她晚出生幾年,她又怎麼會因為大姐連自己的婚事都無法做主。
「飛仙!」石晉聽石飛仙越說越不像話,沉下臉道,「大姐嫁到東宮也不容易,若是我們自家人都說這種話,讓大姐如何自處?」
「她不容易,難道我就應該為了她尊榮的一生犧牲嗎?」石飛仙眼眶微紅,「我也是石家的女兒!」
石晉見妹妹這個樣子,低聲歎息一聲,溫言勸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嚴甄的。」
「人家現在心裡只有美若天仙的福樂郡主,便是你們願意嫁,人家也不願意娶,」石飛仙負氣道,「誰叫我沒有一張傾國傾城貌。」
「胡說,」石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們家飛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想要娶你的男人從城頭都能排到城尾,嚴甄那樣的書獃子,哪裡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美人。」
「在大哥心裡,我跟福樂郡主誰美?」石飛仙看著石晉,「嗯?」
「在哥哥心中,自然是你最美,」石晉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身道:「走吧,不要讓其他客人等久了。」
石飛仙對他甜甜一笑,隨後道:「對不起,大哥,我剛才不該對你發脾氣。」
「我是你大哥,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石晉輕輕摸了一下妹妹的發頂,眨了眨眼,把眼底最後一絲悵然掩藏得無影無蹤。
「可算是出來了,」班恆走出別莊大門,看了眼那些對著他點頭鞠躬的下人,對小廝道,「去,小爺我今天高興,賞他們一把碎銀子。」
「是。」知道自家世子有高興了就賞銀子的習慣,所以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廝都會隨身攜帶一些碎銀子跟銅板,世子若是說賞,小廝便抓一把出去,時間久了,他們這幾個近身伺候的小廝便在府裡得了一個名號:善財童子。
實際上郡主身邊那幾個貼身大丫頭也有一個善財童女的名號,但是全府上下都知道郡主十分受寵,也沒人敢這麼叫郡主身邊的人,怕被責罰。
「什麼事這麼高興?」班嫿提著裙角,踩著凳子準備進馬車,見弟弟撒錢賞下人,便好奇的停下腳步,回頭望向班恆。
「也沒什麼事,」班恆笑嘻嘻地湊到班嫿面前,小聲道,「看到那些自詡正人君子的書獃子,時不時偷看你,我就覺得解氣。」
「我是物品麼,任由他們看來看去還解氣,」班嫿伸出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好了,快去跟容伯爺說一聲,我進馬車了。」
「你小心點,」班恆小心地捧起班嫿的裙擺,嘴裡念叨道,「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走起路來也太麻煩了,你們女人就是喜歡折騰。」
雖然已經看過無數次他姐為了美折騰,但他仍舊無數次抱怨。
「你懂什麼,」班嫿爬上馬車,把裙擺一甩,笑瞇瞇道,「只要美,那就值得。」
班恆乖乖地替班嫿放下簾子,轉身跳下馬車,對容瑕道:「容伯爺,請。」
「請。」容瑕看了眼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爬上了馬背,拉了拉馬兒的韁繩,馬兒調轉了身子。
「班世子,」嚴甄小跑著追了出來,身後跟了一串的小廝,「請等一等。」
班恆看清來人以後,皺了皺眉,想裝作沒有聽見繼續走,哪知道這個嚴甄十分堅持,竟然追到了他的馬前,他就算是想要裝沒看見都不行了。
「嚴公子,請問還有什麼事嗎?」班恆拽著馬鞭的手緊了緊,這要不是左相家的公子,他就照他臉上抽過去了。不是說嚴氏一組家風嚴麼,怎麼就教出一個追女人馬車的登徒子?
「在下還有一句話想對郡主說,請郡主與在下一見。」嚴甄走到馬車前,作揖到底,「郡主,嚴某不善言辭,也從未與女子相處過,但剛才一席話在下絕無欺瞞之處,請郡主三思。」
「嚴公子請回吧。」班嫿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嚴甄見馬車簾子沒有動,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
他知道,她不會見他了。
「世上很多事難求完美,嚴公子如此才俊,定會找到心儀之人,小女子並非公子良配,請公子不必再提此事,告辭。」
「嚴公子,請讓一讓。」班家的護衛把嚴甄客氣地請到一邊,嚴甄眼睜睜地看著馬車從他面前經過,隨著叮叮噹噹的銅鈴聲遠去,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這輛馬車帶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人叫他,他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嚴公子,」康寧郡主見嚴甄盯著外面的路發呆,便笑著道,「秋風甚涼,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康寧郡主,」嚴甄對康寧行了一個禮,「告辭。」
康寧被嚴甄弄得滿頭霧水,扭頭見門口幾個下人的臉色也不太對,便對其中一人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被康寧叫住的下人忙低下頭道:「請郡主恕罪,小的剛過來,不知道有什麼事。」
嚴左相之子心繫靜亭侯府那個被退婚三次的福樂郡主,還被這個郡主拒絕了!
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他內心受到的衝擊很大,但是卻不敢對外多說一個字。
康寧見這個下人不願意說真話,心裡有些不高興,可這不是惠王府的下人,她就算有不滿也不能表露出來:「既然如此,就找一個知情的人來說。」
門口的下人齊齊低下頭,一言不發。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康寧勉強笑了笑:「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那便罷了吧。」
她進了馬車以後,才徹徹底底沉下臉來,整個京城的人都看不起她,就連石家的下人也一樣。
這些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她從馬車抽屜裡抓出一疊脆餅,把它們全部都捏成粉末以後,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一些。
班嫿的馬車在靜亭侯府門口停下,她走出馬車的時候,見容瑕竟然還在,便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容瑕見到她的笑臉,忍不住也回了一個笑:「郡主,在下告辭。」
「等下,」班嫿忽然想到了什麼,重新爬回馬車裡,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傳出來後,班嫿又爬了出來,然後一撩裙擺,單手撐著車轅跳了下來,「這個送給你。」
容瑕接過班嫿遞來的東西,面色微變:「這……」
「噓,」班嫿朝他眨了眨眼,「這些東西留在我們家也沒有用,俗話說寶劍配英雄,好書配才子,是不是這個理?」
容瑕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笑瞇瞇的女子,把書放進了懷裡,對班嫿拱了拱手:「多謝郡主厚愛。」
「客氣。」班嫿往大門走了兩步,回頭見容瑕還在原地,便鬆開一隻拎裙擺的手,對容瑕搖了搖,然後走進了班家大門裡。
「告辭。」班恆對容瑕草草行了一禮,追著他姐跑過去,邊跑邊彎腰替班嫿提裙擺。
很快姐弟兩人,便消失在班家大門後。
容瑕拿出懷裡的東西看了一眼,一點點把它攥緊,再次放回了懷裡。
第40章
「姐,你把什麼給容伯爺了?」班恆跟在班嫿身後,「我見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
「讀書人嘛,最稀罕的肯定是書咯,」班嫿道,「就是那個《中誠論》的手抄本,裡面除了行兵打仗有些意思,其他的我也看不進去。物盡其用,投其所好嘛,反正孤本還在我們家。」
班家乃武將世家,當年跟著蔣家開國皇帝打天下的時候,得了不少的好東西。據說班家這位先祖行兵打仗一流,但是手氣不太好,每次大家抓鬮分好東西的時候,別人總是得金銀珠寶,班家先祖就只能得一些大家不要的書籍字畫。或許因為財場失意,官場得意,其他陪蔣家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將領家族漸漸沒落,唯獨留下班家還維持著當年的榮光。
不過這份榮光大概也要消失了,班家最終會像其他開國將領一樣,漸漸地沒落,成為歷史記錄上的寥寥一筆。
「那倒也是,反正留在我們家也沒用,萬一真那啥……」班恆乾咳幾聲,「東西送給看得順眼的人,總比被人搶走了好。」
「對,」班嫿輕拍手掌,「古有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哄寵妃一笑,我今日用手抄本哄美人一樂,也是件雅事。」
班恆愣了半晌,才感慨道:「姐,幸而你未生成男子。」
班嫿不解地回頭看他。
「你若是兒郎,定是個處處留情的風流人,」班恆搖頭,「那可不好,不好。」
幸好容伯爺沒有聽到他姐這些話,若是聽見了,那可真是要好事變壞事了。
《中誠論》是前朝名相告老還鄉以後,與天下名士一同所著,內含為臣之道,為君之道,為將之道,是前朝無數有識之士的見識總結。據說前朝覆滅以後,這本書也因為戰亂遺失,若是有人能得到一篇殘卷,都會受到無數人追捧,愛若珍寶,沒有想到……這本書竟然在班家。
班家先祖當年到底幹了什麼,為什麼不聲不響積攢下這麼多珍貴書籍?
容瑕洗乾淨手,小心翼翼地翻開這本書,僅僅看了一段內容,便忍不住拍手稱妙,真是每一句都是精華,每段話都暗含人生處事之哲理,不愧是集無數大家之大成,讓人為之心醉。
為臣之道,為君之道,為將之道……
班家幾乎每一輩都會出現名將,不知是否與這本書有關?然而當他發現這本書裡竟然還帶著點心屑,甚至還有頑劣小童畫的小烏龜以後,這本被無數讀書人奉為神作的《中誠論》瞬間變得不那麼神秘起來。
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班嫿竟然就這麼輕輕鬆鬆把這本書給了他,就像是順手給了他一塊石子,一朵花,態度隨便得讓他有些懷疑人生,這真的是《中誠論》?
容瑕家中收藏著這本書的殘卷,所以儘管班家的態度讓人覺得這不是真本,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
一本頁面縫隙裡畫著醜陋小烏龜的珍藏手抄本!
容瑕在屋子裡待了整整一天,就連飯都是在書房吃的,這讓幾個貼身伺候的護衛與小廝十分擔心。
「杜公子,伯爺這是怎麼了?」小廝見端進去的飯菜幾乎沒怎麼動過,擔心的找到杜九,「今日的飯食都沒怎麼用過。」
杜九想起伯爺與福樂郡主分別前,福樂郡主好像給了伯爺什麼東西,難道是兩人互生情愫,所以互寫詩詞以表心意?可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福樂郡主不好詩詞,她能寫出什麼來?
「伯爺自有主意,你不必擔心,」杜九想了想,「放心吧。」
小廝見杜九這麼說,按捺住心底的擔憂,端著飯菜退下了。
當天晚上,書房的燈盞亮了很久,直到二更以後,書房裡的人才吹滅了燭火。
杜九站在樹下,看著書房終於變得漆黑一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伯爺不愛在夜裡看書,因為他覺得夜裡看書十分傷眼,是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但是今日卻破了先例。
福樂郡主到底對伯爺幹了什麼?
這一晚,同樣無心睡眠的還有嚴家人。
嚴夫人發現小兒子自從去了石家別莊回來以後,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起來。若是之前的小兒子還有幾分活氣,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段朽木,沒有絲毫的生機。
她一晚上輾轉反側,根本就睡不踏實,惹得與她同床的嚴暉也跟著受折騰。
「夫人,你究竟有何心事,竟憂心至此?」嚴暉又一次被嚴夫人折騰醒以後,覺得自己不能再裝睡下去了,「有什麼事可有跟為夫說一說,俗話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你無需如此。」
嚴夫人見自己吵醒了夫君,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她更擔心孩子,所以把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沒有想到這孩子竟會如此看重班家的姑娘,」嚴夫人心裡發苦,「我本以為班家姑娘被退婚三次,我們家托人去說親事,班家應該會同意的,哪只……」
哪只班家竟拒絕得如此乾脆,似乎壓根沒想過跟嚴家結親這回事。
她的孩子相貌俊秀,飽覽群書,品行端正,不知多少人家動了心思,想與他們家結親,班家竟還如此不識趣,害得她兒如此難過,實在是……
「夫人,班家雖無實權,但是班郡主身上流著一部分皇家血脈,身份尊貴,即便被人退婚無數次,也有無數兒郎想與之結親。一家好女百家求,班郡主雖不是好女,卻是貴女,」嚴暉倒是想得很清楚,「班家不願意讓郡主嫁給仲甄,那便是他們兩人沒有緣分,不必過於強求。」
「我倒是不想強求,可是你沒瞧見仲甄那孩子……」嚴夫人滿嘴苦澀,「我怕這孩子走不出心裡這個坎兒,熬壞了身子。」
「我嚴家的兒郎,怎麼能因為女色失去鬥志,」嚴暉不以為然道,「好兒郎何患無妻,不至於如此。」
嚴夫人見他這種態度,懶得再跟他多說,轉身背對著嚴暉,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冷淡待遇。
嚴暉無奈歎息:「你看看你,你也別急,明天是大朝會,我再探探班水清口風去。」為人父母者,總是希望孩子開心的,更何況班家雖然荒唐了些,但也不是一個太壞的聯姻對象。
至少……比石家好。
天色剛剛露出魚肚白,杜九站在大門口,見伯爺精神飽滿地走了出來,上前對他拱了拱手,「伯爺,馬匹已經準備好了。」
「嗯。」容瑕對杜九點了點頭,整了整身上的披風,朝外走去。杜九察覺到伯爺心情似乎很好,好奇地挑了挑眉,忙跟了上去。
金鑾殿上所有門大開,朝臣們從側門進殿,各自維持著含蓄的笑意,倒是看不出私底下有什麼恩怨。不過文臣與武將之間似乎天然帶著距離感,彼此間涇渭分明,各說各的,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班淮的身份比較尷尬,他襲的是武將爹爵位,領的閒職卻是閒職,與武將沒有什麼關係,所以他所處的圈子與文官武將都不一樣,而是朝堂上的第三集團,游手好閒紈褲貴族小團體。
文官們對這個小團體感官十分複雜,有點瞧不上他們,又不太敢得罪他們,因為這群人與皇家沾親帶故臉皮還厚,他們拿這群人沒辦法。
「靜亭侯,」嚴暉在朝臣中找到了班淮的身影,主動跟他說話,「近來可好?」
正在跟同僚說著誰家的盆景頗有野趣的班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嚴暉一眼,這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堂堂嚴左相竟然主動跟他攀談起來。
其他幾位紈褲游手好閒派見狀,齊齊往旁邊挪了好幾步,他們並不想跟嚴暉這種正經大臣說太多,怕露怯。
班淮身邊一下空了起來,他朝嚴暉拱了拱手:「嚴相爺,請問有事?」
別問我好不好,有什麼目的直接說吧,我一個紈褲不懂你們這些文臣的說話套路。
嚴暉沒有想到才剛開口,這聊天氣氛就變得尷尬,他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襟:「不知侯爺下朝後有沒有空閒,嚴某邀侯爺喝杯淡茶。」
班淮:……
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喝茶就不用了,」班淮耿直地擺手,「嚴相爺有什麼話直說就好,班某不是講究人,也不講究那些虛禮。」
不,你不講究,我很講究。
嚴暉無言以對,他並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說,我兒子迷戀你家女兒,你究竟要怎樣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兒子這種話,這實在是太不講究,太失禮了!
兩人面面相覷,班淮好像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掙扎與堅持,於是心中的疑雲更深,這要多大的事,才能讓當朝左相對他這個紈褲好言好語說這麼多話。
咦,想一想就好可怕。
容瑕走進大殿,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嚴暉與班淮。
嚴暉與班淮什麼時候有交情了?
他眉頭微皺,忽然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不自覺就朝班淮走了過去。
「侯爺,」容瑕面上帶笑走到班淮面前,行了一個晚輩禮,「多謝侯爺贈予晚輩的點心方子,果真美味無比。」
班淮見到容瑕這個討喜的年輕人過來,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容伯爺客氣了,不過是件小事。」
容瑕笑了笑,然後彎腰向嚴暉行了一個禮:「見過嚴相。」
「容伯爺,」嚴暉回了一個禮,轉頭對班淮道,「待散朝後,在下再與侯爺慢慢商談。」
班淮面上僵笑,內心卻十分抗拒:不,我並不想跟你談!
作者有話要說:班淮:家中小事我從不關心,比如說兒女婚事,比如說銀錢支出,比如說親戚來往,比如說晚上吃什麼。我就是我,一朵任性的煙火!╭(╯^╰)╮
第41章
嚴暉離開以後,班淮頂著一臉僵硬的笑對容瑕道,「多謝容伯爺。」
他雖然不愛動腦子,但不會傻到看不出容瑕這是特意來給他解圍的。他飛速地看了眼四周,小聲對容瑕道:「這是惦記我家閨女呢。」
他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見嚴暉執意要與他單獨交談後,他就明白了過來。
但是這種事,跟他說有什麼用,這事又不是他做主。
涉及到家中私事,他沒好意思跟容瑕提,只是高深莫測地對容瑕搖了搖頭,表示自家閨女精貴著,就算是當朝比較有實權的左相來為兒子求娶,他也不為所動。
在這一刻,班淮覺得自己的形象就像是話本中不顯山漏水、品行正直的高人,堅決不為五斗米折腰。
夫人早跟他提過,嚴暉的夫人是個不太好相與的長輩,女兒嫁過去被這個婆婆嫌棄怎麼辦?
到時候女兒吃了虧,他就算再荒唐,也不能帶人去揍女兒婆婆一頓啊,若真鬧出這種事,連皇上都不會幫他。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若是有個不好相處的婆婆,乖女可要吃大虧,僅僅孝道二字壓下來,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媳婦嫁到班家以後,他都捨不得讓媳婦吃這種苦,又怎麼捨得自己女兒嫁到嚴家受這種委屈。
容瑕見班淮明顯很不願意答應這門婚事的模樣,便道:「伯爺,晚輩覺得您下朝以後,應該跟左相談談,至少要把事情說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你說得對,」班淮點了點頭,「我早點說清楚,他們家也早點死心。」
你家想娶,別人就一定要嫁,想得倒是挺美。
容瑕笑了笑,轉身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甚至還有閒暇時間與其他朝臣互相見禮,當真是風度翩翩,氣度無可挑剔。
皇帝來了以後,大朝會進行得很順利,唯有最後一位御史提起謝重錦瀆職一事時,朝上眾臣的火藥味又起來了。
「陛下,微臣以為,謝大人雖然有監察不力之嫌,但是罪不至此,請陛下三思。」
這個官員是二皇子的人,他現在為謝重錦說話,也是為了幫未來二皇子妃一把,增強二皇子妻族的權利。
「陛下,若是我朝官員皆對下屬所做之事不聞不問,那他又怎麼能做到心繫百姓?」一位御史言辭犀利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孝敬老母。」
這位御史的語言風格,略有些放蕩不羈。
「臣附議!」
「陛下!」
「陛下!」
雲慶帝被朝臣們吵得腦仁一陣陣發疼,他有些不耐道:「謝重錦監察不力,放縱下屬魚肉百姓,罪不可恕,但念在他並未參與其中,並受下人蒙蔽,情有可原。今日起便革去他的職位,讓他回家休養身體,免除其他責罰。」
這是要把謝重錦一擼到底了?
忠平伯膝下僅有兩子,長子被革職,次子摔壞了眼睛不能入朝為官,謝家下一輩算是敗了。
「陛下,」忠平伯頹然地跪在了地上,向雲慶帝行了大禮,「陛下,犬子冤枉,求陛下從輕發落。」
「謝卿,朕已經是輕饒了他的罪名,」雲慶帝有些不耐的擺手,「你不必再說,若非你乃朕的親家,謝大郎之罪,本該發配邊疆,五年不得召回。」
忠平伯瞬間面色慘白,半晌才朝雲慶帝磕了一個頭:「微臣……謝陛下恩典。」
陛下這是半點面子都不給他留,日後女兒嫁到二皇子府上,不知還要受多少委屈。
大業的朝臣,若不是大事是不必行跪禮的,忠平伯現在當著滿朝上下給雲慶帝行跪禮,已是無奈之舉,但是顯然他的臉面不夠,皇上並沒有因此減輕對謝重錦的責罰。
散朝過後,忠平伯徑直朝班淮走來,他臉色潮紅,面帶恨意:「班淮,你今日欺人太甚,謝家記下你這份大禮了。」
還未走遠的朝臣見到有熱鬧可看,都忍不住減緩了腳步,用眼角餘光瞅著二人,用比較含蓄地姿態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