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你家大郎獲罪與本侯有什麼關係,」班淮見忠平伯這副模樣,不懼反惱,「查案子的不是我,彈劾他的不是我,但你偏偏向我發火,不就是見我沒有實權,好欺負麼?」
眾位朝臣一聽這話,差點沒笑出聲,這種話都能說出口,這班侯爺真是不打算要臉了。
忠平伯沒有想到班淮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他臉憋得通紅:「班淮,你不要強詞奪理!」
「從早朝到現在,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你偏偏跑來找我麻煩,不是欺軟怕硬還是什麼?」班淮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剛才那位御史大人說得好,當官不為民做主,做這個官有什麼用,難道你家大郎真沒有錯處?」
班淮抬了抬下巴,「別以為你家將與皇家結親,便不把百姓當一回事。要知道陛下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明君,又怎麼會因為這層關係而縱容你們亂來,你謝家想錯了,大錯特錯!」
說完這些慷慨激昂的話語,班淮一甩袖子,昂首挺胸走出了大殿。
剛才當朝批評過謝重錦的御史見自己被班淮單獨拎出來誇獎了一番,心情有些複雜。雖然被人誇獎並且贊同很高興,但是贊同他的卻是朝中有名的紈褲,這真是……
不過這位靜亭侯其實還是很有是非觀的嘛。
「姐,」熱鬧的大街上,班恆指了指前方,「你看那是不是父親與嚴左相,他們兩個去茶樓做甚?」
忽然他面色一變,扭頭對班嫿道:「父親該不會是跟嚴相爺商討你跟嚴甄婚事的吧?」
嚴甄那樣的書獃子,怎麼配得上他姐?本來今天出門,是為了陪他姐出來買東西,沒有想到會遇到這事。
「走,我們跟上去聽一聽。」
班恆心裡忍不住擔心,嚴暉能做到當朝左相一職,腦子肯定很聰明,萬一他說來說去把父親繞暈頭,真的答應把姐姐嫁到嚴家怎麼辦?
「有什麼好聽的,」班嫿倒是半點不緊張,「父親不會捨得我嫁到嚴家的。」
「我知道他捨不得,但是嚴相爺擅謀略,我擔心的是父親會中他的計,」班恆對自家父親的聰明程度抱著深刻的懷疑,但是身為人子,這話他無法說出口,「姐,你快跟我來。」
於是守在茶樓門口的班家護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世子郡主偷偷摸摸溜進茶樓,而且還要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班恆讓堂倌帶他們姐弟倆去了隔壁隔間,開始了偷聽這件重要的大事。
班嫿覺得班恆此舉有點無聊,但是作為一個寵愛弟弟的好姐姐,她只能縱容他的胡鬧,並且學著班恆的模樣,把耳朵貼在了屏風上。
嚴暉與班淮還不知道有兩個晚輩就在旁邊偷聽,兩人說過場面話以後,就開始進入了正題。
「侯爺,犬子與令千金……」
「相爺,犬女是未出閣的小姑娘,與令公子恐怕沒有什麼關係,」班淮喝了一口茶,搖頭道,「相爺有所不知,犬女被她母親寵壞了,實在不配為嚴家婦,還請相爺不要再提此事。」
「侯爺是覺得犬子不能好好待令千金嗎?」嚴暉聽到這話,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想到幼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只能厚著臉皮道,「嚴某可以保證,只要侯爺願意讓令千金下嫁鄙府,鄙府上下絕對不會怠慢令千金半分。」
「這不是怠慢不怠慢的問題,」班淮為難地歎口氣,「相爺,婚事講究你情我願,犬女既與令郎無緣,那便不再強求了。」
嚴暉沒有想到班淮拒絕得如此不客氣,連一點餘地都沒有留,這話等於直白地告訴他,我家閨女沒有看上你兒子,所以我家女兒不嫁給你兒子咯,呵呵呵。
若是其他人這麼跟他說話,他這口氣恐怕嚥不下去,但是偏偏說這話的人是班淮,京城有名的荒唐人。
實際上,嚴暉覺得幼子非福樂郡主不娶,就已經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了。
這個天聊不下去了,嚴暉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起身對班淮道:「既然如此,嚴某告辭。」
為什麼這麼荒唐的人竟然會生出那般美艷的女兒,這不是禍害京城的好兒郎麼?
「慢走。」班淮起身嬉皮笑臉地向嚴暉回了一個禮,彷彿沒有看出嚴暉已經心有不快。
等嚴暉離開以後,班淮輕聲哼著小曲,哧溜一口把杯子裡的茶喝下去大半。
這些文人就是講究,喝個茶偏偏用拇指大小的茶杯,連只螞蟻都淹不死,真不知道有什麼用。
「父親。」門從外面被拉開,班恆與班嫿擠了進來,坐在了他的對面。
「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班淮放下茶杯,捧起茶壺對著嘴連喝了幾大口,早上吃的肉餅太干,他早就想大口喝水了。
「剛才碰巧見您跟嚴相爺來這邊,我跟姐姐就跟了過來,」班恆把面前的小茶杯移到一旁,「你剛才拒絕嚴相爺的話,我跟姐姐都聽見了,您是這個。」
班恆狗腿地向班淮豎起一根大拇指。
「哼哼。」班淮得意地挺了挺腰,轉頭對班嫿道,「放心吧乖女,父親不會逼著你嫁任何不願意嫁的男人。」
班嫿對班淮甜甜一笑。
她就知道,父親與母親不會隨隨便便讓她嫁給誰的。
因為被班淮拒絕得太徹底,嚴暉走出茶樓的時候,面色難免有些難看。他正準備坐進轎子,見容瑕打馬而來,便站直身子,等著他過來。
「嚴相爺,」容瑕跳下馬背,對嚴暉拱手行禮,「您不是與班侯爺有事相談,怎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嚴暉語氣不太好,「沒有什麼好談的。」
容瑕聞言微笑著站在旁邊,不接嚴暉這句話。
嚴暉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對著不相干的人擺臉色,草草地向容瑕拱了拱手,彎腰坐進了轎子。
「嚴相慢走。」容瑕往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對著轎子行了一個禮。
嚴暉坐在轎子裡,掀起簾子看了眼態度恭敬的容瑕,行心氣兒頓時順了不少。這個京城還是多些像容伯爺這樣的人才好。
至於班淮那般紈褲……
哼!
杜九見伯爺騎上馬就準備走,小聲道:「伯爺,您不喝茶了麼?」
「不用喝了,回府。」
容瑕抬頭看了眼茶樓的二樓,一拉韁繩,馬兒掉頭往伯府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班淮:誰打我女兒主意,我打誰的臉。
第42章
「長青王殿下,」容瑕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把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殿下登門,寒舍蓬蓽生輝。」
「呵,」長青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這個不速之客。」
「殿下說笑了。」容瑕見他杯中茶水少了一半,又幫他續好了茶。
容瑕的手很白,骨節分明,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只要他願意拿起筆做出一幅畫,必能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撒千金不悔。
長青王與容瑕好幾年交情,但是關係卻算不上特別親密。對於長青王來說,他可以交友廣闊,但卻不能有密友,所以他即便欣賞容瑕,也僅僅是欣賞而已。
「你跟靜亭侯府的關係好像還不錯?」長青王唰地一下打開扇子,在面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嗯?」容瑕放下茶壺,淡笑道,「在下有幸能在侯爺跟前說得上幾句話。」
「我還以為你跟那位郡主……」長青王注意到容瑕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笑呢,別當真。」
「殿下,還是不要拿女兒家的終身大事說笑好。」容瑕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轉動著杯子沒有喝。
「我們京城何時講過這些男女大防?」長青王合上扇子,把扇子扔到桌上,「再說現在京城裡有關福樂郡主與左相家嫡幼子的事情,可算是傳得沸沸揚揚,我這個玩笑可不算什麼。」
容瑕茶杯的水面輕輕一晃,他放下茶杯沒有說話。
長青王知道容瑕對這些男女之間的雞毛蒜皮不感興趣,但這並不影響他聊八卦的興致,一邊喝茶一邊得啵。
「也不知道嚴家怎麼教的兒子,一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了,非要娶班嫿那個丫頭,」長青王想到班嫿的容貌,面上流露出幾分欣賞,「不過這丫頭確實長得美貌,若我不是她表叔,也想……咳咳。」
容瑕喝了一口茶,仍舊沒有說話。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長青王搖頭歎息,「只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嚴甄對班郡主情根深種,班郡主對嚴甄卻無愛慕之意,嚴甄回去後就病了,據說這會兒藥石無用,左相府愁雲慘霧,就差求著班家把閨女嫁到他們家了。」
「嚴甄病了?」容瑕挑眉,「前幾日在石家別莊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石家別莊有意思麼?」長青王搖頭,「石家人就跟他們的姓一樣,沒什麼意思。不過那個石晉,看上去倒像是個人才。」
容瑕皺了皺眉,懶得再搭理他。
「對了,我剛才說到嚴甄生病,」長青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嚴家把御醫都請了來,結果御醫說這是心病,吃藥不管用。」
「可憐福樂郡主好好一個美人,不過是長得美了些,便招來這種禍事。天下婚事講究個你情我願,嚴甄鬧成這樣,簡直就是把班家架在了火上烤。」長青王對嚴甄這種書獃子沒什麼好感,「所以說老子最煩這種書獃子,整天搖頭晃腦死讀書,真見到美人便什麼都顧不上了,什麼禮義廉恥,孝道仁德全部拋在了一邊,害得好好的姑娘受他連累。」
講八卦的人最討厭自己興致勃勃的說,而別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長青王見容瑕一直是那副淡淡地模樣,越說越沒興趣,最後只能起身告辭。
出了成安伯府,長青王諷笑一聲,他還以為容瑕對那位福樂郡主有幾分心思,現在看來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但凡正常男人,若是聽到自己感興趣的女人被別人惦記,怎麼可能是這副反應?可憐傾國傾城貌的班郡主,因為一個沉迷她的男人,又陷入了流言之中。
每每出現這種事,世間人總是怪罪女人紅顏禍水。可是容貌本就是上天賜予人的厚禮,有人因此癡迷,不怪自己定力不夠,卻怪對方太美,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他向來好美色,所以分外不待見別人對絕色如此刻薄。
長青王說得並不誇張,嚴家此刻確實是愁雲慘霧。嚴夫人看著出氣多,進氣少的兒子,差點哭啞了嗓子,她嘴裡雖是罵兒子不爭氣,心裡恨的卻是班嫿,長著一張禍水臉,勾引了她的兒子,只是她從小到大的教養讓她把這些話咽進了肚子裡。
嚴甄的大哥與大嫂小聲勸著嚴夫人,又要擔心弟弟的身體,忙得焦頭爛額。
嚴家大哥嚴茗如今在戶部當值,因為家裡出了事,他只能向上峰告假。他離開戶部的時候,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對勁,但是他只能裝作不知,匆匆趕了回來。
這種事說出去,最丟人的便是他們嚴家,如今整個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們的笑話。
好好一個兒郎,因為女人尋死覓活,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嚴茗雖然恨弟弟不爭氣,可是看到弟弟面色慘白,連參湯都嚥不下去的模樣,心又軟了下來。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虛弱下去。
「御醫也沒有辦法麼?」嚴茗沉思良久,「不如……我們再去求求班家,若是能娶到班郡主,弟弟的身體定能好起來。」
「可是班家不同意這門婚事,若不是那個班郡主拒絕,你弟弟又怎麼會變成這樣,」嚴夫人擦著眼角的淚,「這不省心的孽障,待他好了,我定要打斷他的腿。天下漂亮的女人那麼多,為何偏偏要執著於一個郡主不放?」
嚴家大少奶奶陳氏站在丈夫身邊沒有說話,她與婆婆關係不太好,可是身為兒媳婦,她只能忍受婆婆的嚴苛與挑剔,但是內心對嚴夫人是沒有多少感情的。聽婆婆這麼說班郡主,她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全天下美人確實不少,可是有幾人能及班郡主耀眼?
便是她看到班郡主,也忍不住有些晃神,更別提小叔這個讀書讀傻了的。
班郡主多符合詩文中的那些絕色女子啊,身份高貴,容貌傾城,服飾華麗,身姿曼妙,拋去她的性格不談,她就是詩文中精妙世無雙的神仙妃子。
小叔這一見,不就被勾了魂兒麼?
別說小叔,只怕京城不少男人都被班郡主驚艷過,不然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女人不喜班郡主?
身為女子,又有幾人喜歡自己的夫君或是心上人被其他女人勾走心神?或許她們心裡清楚,錯的是好色的男人,但是她們心繫這個男人,那麼恨的只有把他們勾走魂兒的女人。
「不如再去請人說和說和,」嚴茗實在不忍心弟弟這個樣子,「班家改變主意也是有可能的。」
「誰也不准去!」嚴暉從外面走了進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床上的小兒子,「你們嫌嚴家還不夠丟人是不是?」
「丟人,丟人,你只想著丟人,孩子怎麼辦?!」嚴夫人終於繃不住情緒,「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
「他自己不爭氣,又能怪誰?」嚴暉又氣又擔憂,滿嘴苦澀,「人家班家根本不想把女兒嫁給我們,我們這會兒求上門,與以死相逼又有什麼不同。」
「我就以死相逼又怎麼樣?」嚴夫人擦了擦眼睛,厲聲道,「我便是求也要求班家把女兒嫁過來,老爺若是攔我,我便死在你面前。」
「你,你!」嚴暉捂著胸口,氣得面色慘白,「你今日若是敢出這個門,我便休了你!」
「父親!」嚴茗扶住嚴暉,忙勸道,「您先坐下,別氣壞了身子。」
陳氏也過去勸婆婆,卻被嚴夫人一把推開,她躲閃不及,竟被撞在了旁邊的盆景上。
「大奶奶!」陳氏的丫鬟嚇得上前扶起她。
「我沒事。」陳氏撫著隱隱作疼的小腹,看著嚴夫人怒氣沖沖的背影,扭頭看了眼陪坐在公爹身邊的丈夫,語氣平靜到冷淡,「去叫大夫。」
「大奶奶,你怎麼了?」丫鬟嚇得臉色都變了,大奶奶月事已經遲了十多日,該不會是……
「沒什麼大事,或許是流產了。」陳氏感覺到小腹處有什麼流了出來。
聽著四周丫鬟傳出的驚呼聲,陳氏竟有種解脫感,她看到匆匆朝自己走來的丈夫,一點點揚起手,使出了全身力氣,打在了這個男人的臉上。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陳氏被血染紅的下裙散發出濃濃地腥味。
班家幾口人聽到下人來報,說左相夫人來了時,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意外。
班恆扭頭去看姐姐,姐姐染著丹蔻的手裡正捧著一隻雪白的細瓷茶盞,整個人看起來美得有些驚人。左相夫人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她,她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吃了一塊點心。
陰氏冷笑一聲:「他家養出一個窩囊廢,還想要我寶貝閨女嫁過去,他們家算什麼東西。」
「我去讓人把她趕走,免得鬧心。」班淮一拍桌子,就要喚下人進來。
「慌什麼,」坐在上首的老婦人終於開口了,她端起茶杯,用蓋子輕輕刮著茶盞,「有本宮在,我看誰敢要死要活的逼本宮的孫女嫁人。」
大長公主把茶盞往桌上輕輕一放,茶盞發出喀嚓的聲響。
她這句話就像是定海神針,讓班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嫿嫿是本宮的親孫女,身上流著一半的皇家血脈,嚴家人配不上她。」大長公主面色淡淡,用絹帕輕輕擦拭著嘴角,「他嚴家人尋死覓活與我們何干。」
「要死就死遠一些,別礙了本宮的眼。」
大長公主冷淡的嗓音裡,帶著冰寒的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系統警告】:警告警告,玩家不小心觸發隱藏機關,BOSS處於狂怒狀態!
第43章
嚴夫人走進班家大門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班家下人的臉色不對,只覺得班家太過安靜了些,可是直到她在下人的帶領下,直接去了靜亭侯府正院正廳,才察覺到不對勁。
正廳大門前掛著一個牌匾,上寫福禧堂三字,由先帝親手書寫,還用了先帝的私印。據說長公主雖沒有與兒子同住,班家卻把正堂留了出來,以示對母親的尊重。現在下人卻把她往正堂引,難道是……
嚴夫人手心微微發顫,甚至有了幾分汗意。踏進正堂大門那一刻,她看到了坐在正堂上首的老婦人。
婦人身著金紫鳳紋宮袍,頭戴鳳銜東珠釵,端坐在上方,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卻不怒而威。
嚴夫人失去的理智猶如潮水般湧了回來,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命婦時,曾經恭恭敬敬站在大長公主面前,當時的她連頭都不敢抬。
如今過去了二十年,她再次體會到了當年的那種恐懼感。
「臣婦拜見大長公主。」嚴夫人感覺到自己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她不敢去擦,甚至不敢去看大長公主一眼。
「喀!」這是茶杯被打翻的聲音。
滴滴答答。
她聽到茶水從桌子上濺落到地,寒風從門後竄進屋子,整個正堂冷極了,嚴夫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魏氏,」大長公主聲音十分懶散,帶著幾分冷意,「你今日來,是給本宮孫女來賠罪的?」
「殿下,臣婦……」嚴夫人想起臥病在床的兒子,鼓起勇氣抬起頭,但是在對上大長公主雙眼的那一瞬間,她喉嚨裡像是被塞入了一大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都說嚴氏一族家風嚴謹,沒有想到竟然教出這種窺視閣中閨女的浪蕩子,本宮瞧著,你們家的兒郎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大長公主猛地站起身,把茶杯往嚴氏腳邊一砸,「你們家怎麼教的兒郎,竟如此荒唐,可你們自己荒唐便罷了,何苦還連累無辜的女兒家!」
嚴氏身子一顫,差一點就跪在了大長公主面前。
「無恥之尤,貪花好色。」
大長公主聲帶寒針,刺得嚴夫人臉上心口都冷颼颼地作疼,她晃了晃身體,終於沒有忍住,雙膝一軟,跪在了大長公主面前:「殿下,臣婦無能,沒有教好孩子。可是臣婦膝下僅有這兩個孩子,他們都是臣婦的命啊,臣婦也是沒有辦法!」
「您也是母親,您當年為了侯爺求娶了侯夫人,不也是因為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嗎?」嚴夫人帶著哭腔道,「臣婦亦是母親,唯求大長公主成全。」
「嚴夫人,您這話可就錯了,」陰氏冷笑道,「當年我願意嫁給侯爺,是因為婆母慈和,我嫁到大長公主府亦屬於高嫁,你嚴家佔了哪一條?」
「還是你覺得,嚴左相如今權勢滔天,已經不必把我們這些皇室親戚看在眼裡,皇家郡主可以隨你嚴家挑選?」陰氏當著嚴夫人的臉,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呸,瞧你嚴家多大的顏面,竟然也敢逼堂堂郡主下嫁。若你嚴家兒郎瞧上了當朝公主,是不是也要求娶回去,娶不著便要死要活?!」
「你家兒郎死了便死了,干我家何事?!」
「滾回去吧,」大長公主懶得跟嚴夫人多說,「魏氏,本宮今日便把話給你說清楚,本宮孫女不可能嫁到你們嚴家。你死也好,活也罷,都與本宮無關。」
「殿下!」
「出去,」大長公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從今日過後,大長公主府、班家不可放嚴家人進門,毀人名譽,逼人下嫁,此仇不共戴天!」
嚴夫人腦袋裡最後一根弦斷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大長公主,她家可是相府,大長公主竟然說與她家不共戴天?!
最後嚴夫人是大長公主身邊的嬤嬤請出去的,又或者說是架著手臂拖出去的。
「癡心妄想!」
「什麼玩意兒也想吃天鵝肉。」
身邊時不時有班家下人的聲音傳過來,嚴夫人想要掙開嬤嬤的手臂,但是卻半分都動彈不得。
「老奴還是勸相爺夫人省些力氣,」一位穿著深色褙子的嬤嬤冷笑道,「老奴們做慣了粗活,若是不小心扭壞了您的手臂,就不太好了。」
嚴夫人冷道:「大長公主當真不把嚴家放在眼裡了麼?」
嬤嬤把嚴夫人推出班家大門外,對她行了一個福禮,小聲驚訝道:「相爺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你瞧不起班家,逼著班郡主下嫁,把大長公主氣得暈過去了嗎?」
「我什麼……」
「來人啊!大長公主殿下暈倒了,快去請御醫。」
「嚴夫人,您欺人太甚了!」
靜亭侯府所在的這一條街,住的全是朝上有身份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好幾座府上的門房都好奇的跑來這邊打聽消息。
一瞧班家門口鬧哄哄,刻著嚴相爺家徽章的馬車還停在外面,眾人頓時腦補出一幕幕愛恨情仇,都遠遠站著,饒有興趣地看起熱鬧來。
雖然他們很想湊近一點,但大家都是有臉面的人家,即便是想看熱鬧,也不能表現得太過直白。
「嚴夫人!」一身紅衣的班嫿走出來,她站在班家大門口,疾言厲色道:「小女子不知做了什麼孽,才有幸被您的家人惦記上,但今日你侮辱之語,氣暈祖母之言行,小女子銘記在心。今日我在此起誓,即便天下再無男兒,即便世間無人願娶我,我寧可削髮為尼,也絕不嫁作嚴家婦!」
圍觀眾人:嚴家人也忒過了,竟然逼著人家堂堂郡主下嫁,還把大長公主氣暈。這福樂郡主倒是個有血性女子,為了大長公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本性是純孝的。
他們倒沒有想過班家人在撒謊,青天白日下,班郡主當著相爺夫人面說出口的話,怎麼也不會是假的吧。
半個時辰後,左相夫人逼班郡主下嫁,氣得大長公主吐血暈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嚴暉這些年順風順水,晉陞極快,惹了不少人的嫉妒,所以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班家人心冷如鐵,嚴公子癡心一片,他們家竟然寧可眼睜睜看著人病死,也不願意讓女兒嫁過去,這事做得太無情。嚴家的家風嚴謹,又是純孝之家,這樣的人家嫁過去不是正好?上次與靜亭侯府退婚的沈鈺,家世還不如嚴家,班家不也同意了麼?
也有人覺得嚴家這事做得有些不要臉,哪有以死相逼讓人下嫁的。說得難聽一些,不就是看著班家沒有實權,仗勢欺人麼?班郡主如此美貌,迷戀她的男人又不止嚴甄一人,為何別人家沒敢開這個口,偏偏就他們嚴家就這麼做了?
不就因為嚴暉是左相,並且在朝上頗有勢力,所以才敢仗著這一點做出這般不要顏面的事情。
不少讀書人也為了這件事引經據典爭論不休,直到容瑕開口說起了此事。
「福樂郡主純孝,有此舉並不為過。嚴小公子以死相逼,實為不仁,不孝。可惜福樂郡主因貌若天仙,便得來如此一場無妄之災,若天下兒郎看上哪家女子,便不吃不喝要逼著人下嫁,那還何談君子之風,何談禮儀之度?」
這句話是容瑕參加詩社時,當著無數才子說出來的話。
才子們紛紛附和,又贊容瑕不畏權貴,寧可得罪當朝左相,也要堅持說出自己的真實看法。
在正常人看來,成安伯怎麼都不會幫著班家荒唐人說話,可是他卻站在公正道義的立場上說了。儘管說出這種話以後,他會得罪嚴家,甚至會因此在朝中受到嚴黨排擠。
這是什麼樣的精神?
這是公正的大無畏精神,真正的君子之風,才子名士的榜樣。
不偏聽偏信,不畏懼權貴,做君子者,當如容君。
很快,京城裡的輿論就像是狂風吹過一般,統一了口徑。無數人誇福樂郡主純孝,美若天仙,至於禍水一說,竟是漸漸消失了。倒是嚴家的名聲一落千丈,好像他們家的兒郎都成了好色之輩,無恥之徒。
就在大家以為這事應該就這樣收場時,嚴家又出了大事。
嚴家的親家陳氏一族,竟然帶著人打了嚴家大郎一頓,而且還是蹲守在戶部大門口打的。陳家大哥打完人,哭著一把鼻涕一把淚,述說著自家妹子被左相夫人磋磨,甚至弄得流產這件事。
世人雖然講究孝順,但也講究慈悲二字,晚輩孝順,長輩卻嚴苛,甚至把人弄流產,這不是惡婆婆是什麼?
陳家人打完嚴家大郎以後,又跑去嚴家大門鬧了一場,最後一家人帶著家丁闖進了嚴家,把面色蒼白,身材消瘦的陳氏從嚴家搶了出來。
隨後傳出消息,陳家要與嚴家和離。
陳家與嚴家鬧出這種事,看熱鬧的群眾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關心班家與嚴家恩怨了,大家每天看著陳家派人去嚴家門口大罵,潑污水,竟多了好幾項閒暇之餘的談資。
陳家也算是京城望族,與京城很多人家都交好,所以兩家鬧起來以後,一時半會竟沒有傳到雲慶帝耳中去。
大月宮,王德走到伏案看奏章的雲慶帝身邊,小聲道:「陛下,成安伯求見。」
雲慶帝揉了揉眼睛:「宣。」
他近來心情不太好,因為自己比較看重的臣子一家,竟然逼著他的表侄女下嫁,因此還氣暈了姑母。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也有肉多肉少之分,更何況還牽涉到皇家顏面,那就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第44章
殿內很安靜,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