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下意識的摸著自己左腕的手繩,他還記得兩年前手術時陷入了黑暗黑寒冷,似乎有個女子的笑聲引領著他的方向,直到他睜開自己眼睛的那一刻。
那個笑聲,很陌生,卻很溫暖。
是因為這條幸運手繩嗎?
紅色,幸運的顏色,即使兩年時間過去,這紅,依舊沒有絲毫的退色。
「怎麼了?」柳生見到幸村神色茫然,心下疑惑。
「沒什麼。」幸村從走過的侍者托盤中執起一杯香檳,在手中搖了搖,「我們上去為這位小姐敬一杯酒。」
「幸村…」真田冰雕般的臉微皺,那個女生很不簡單,直覺上應該離她遠一點。
柳生對他搖搖頭,他們都明白幸村的個性,認定的事,他們根本就不能插手。
跡部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夜,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她真實存在。
夜幾乎是縱容著跡部任性而又幼稚的行為,她任他與自己十指相扣,面帶微笑的接受四周目光。
「伽優桑,」幸村笑若春風,彷彿沒有看到兩人間的曖昧,逕直走到兩人跟前,舉起酒杯,「十分感謝你曾經相助。」
夜眼神掃過他的左腕,淡笑,「不用,只是命中注定而已。」
依稀記得她一臉驕傲說自己是青學網球助教的樣子,和眼前優雅的女子根本不能重合,哪面是她的偽裝於他並無干係,他只是想對她道謝,僅是如此。
幸村輕啜香檳,笑中略帶深意,「伽優桑從何肯定命運是怎樣注定的?」
夜扇沿輕掩嘴角,「我的心情。」
「是嗎?」幸村已經猜測出她不會是普通人類,但他也知道,應該到此為知,因為知道得太多,會付出代價,而他並不一定付得起它。
「是不錯的想法,」幸村對跡部頷首,「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
跡部摸摸淚痣,不說話,看著幸村的背影,眼神複雜。
夜垂下眼,好聰明的一個人。
「景吾,我想出去透透氣,」夜掃過全場,轉身出了喧鬧的大廳。
跡部看到她走進他家的園林,他恍然想到,剛剛忍足似乎去了那裡。
她不是南月,卻知道南月的所有,他心中的疑惑很多,例如變得更加漂亮的夜,例如她那些令人驚艷的身份,例如她兩年多來的徹底消失,可他不能問,比之這些,他更加害怕的是失去她。
空氣中瀰漫著沉悶,烏黑的天空中什麼也沒有,忍足倚著人工池邊的圍欄,頭也不回的道,「你不陪著他嗎?」
他的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淡淡的香味傳入他的鼻間,她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裡面太吵,」夜順手扯下一片樹葉扔進水中,「我見到南月夜蝶時她正在你身後,就是我第一次進入冰帝的時候。」
忍足臉色微變,「是南月失蹤幾個月之後的那次嗎?」
夜表情不變的點頭,忍足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害怕了嗎,」夜淡淡的看著他,「即使她如此的愛著你?」
「不,」忍足的臉色恢復如常,只是帶上點點惘然,「也許當年,我真的錯了。」
夜笑了笑,「其實我當初那麼對你,也不過是為了除去她的怨氣,只是玩狠了點,因為我不喜歡你這種男人。」
忍足苦笑,他那風流十足的樣子在她面前也許就是個笑話。
「你能看到那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嗎?」忍足看著自己被等光拉長的影子,心下突然有種荒謬之感。
「能呢,」夜不知從哪拿出了她的扇子,笑瞇瞇的問,「你後悔過嗎?」
忍足眼睛清明的望向她,「我只會後悔當初我的處理方式,卻不後悔沒有愛她。」
這就是他忍足侑士,不委屈自己去愛,也不委屈自己不愛。
夜眼中閃過贊色,從某個角度說來,他倒真是個不顧世俗眼光的人,她望向忍足身後,歎息道,「南月,你現在明白了嗎?」
忍足驀然回頭,身後什麼都沒有。
夜見他這個舉動,淡笑,「靈魂實體。」
空氣中慢慢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忍足已經認出,這是真正的南月夜蝶,因為她看自己的眼神滿是愛戀。
南月收回放在忍足身上的目光,惆悵的回答,「大人,我已經明白了。」
夜走近她,「我送你去該去的地方吧,我讓你在現在呆了三年,你應該感激這張與我有幾分相似的臉。」
南月看著面前不知比自己美多少的臉,沉默。
扇把在她額間輕輕一碰,她便化為黑色的蝴蝶飛往遠方,終究,只留下滿地惘然。
忍足驚訝的看著她一系列的舉動,那越飛越遠的黑色蝴蝶提醒著他,這一切都真是存在著,並不是他的夢境。
「這叫什麼?」忍足乾澀的問,「為什麼南月會…變成蝴蝶?」
夜似笑非笑的打開扇子,扇面上有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和一枝開得正艷的桃花,「我想,你不會太想知道,這是死去之人才能知道的問題。」
「哦?」忍足挑眉,「那麼我換種問法,伽優桑究竟是什麼人呢?」
「真是只狡猾的狼呢,」夜捲著自己的發,「啊呀,怎麼說呢,忍足君就當我是擁有異能的人好了。」
擁有異能的人嗎?
忍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不置可否。
夜靠近他,吐氣如蘭,「所以,忍足君要記得為我保守秘密哦。」
帶著淡香的溫熱氣息讓忍足有些呆愣,待他回神,夜已經笑瞇瞇的站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
「真是的,夜好像每次參加宴會都喜歡躲到園子裡去呢。」不二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
夜風起,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夜同樣笑瞇瞇的回答,「園子裡風景獨好嘛。」
「是嗎?」不二看了眼不知想著什麼的忍足,走向夜,「夜每次出現的方式也很特別啊。」
望天,夜感慨道,「天好黑啊。」
不二眉頭抽了抽,用這麼明顯的方式錯開話題,她的智商退化了?
夜笑了笑,很滿意不二的表情,但說出的話卻很正經,「伽優夜,是我的真名。」
只是這一句,讓不二的笑變得真實起來,他睜開了湛藍的眼,「歡迎回來。」
夜歪歪頭,咧嘴輕笑,頓時,芳華無限。
不二想起那個傍晚,這個女子曾在自己的唇角印下玩笑般的一吻,如今想來,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夜變漂亮了很多,」不二站在她的身邊,笑容中帶了探索之意。
「女大十八變嘛,」夜不甚在意的回道,「不二也變帥了很多啊。」
兩人相似而笑,笑得風雲變色,日月無光。
五米遠的地方,忍足勾了勾唇角,恢復平日風流不羈的樣子,轉身向與兩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夜若有所思的轉頭看著他的背影,紫色眼中波光粼粼。
這個世界上,誰也不用為愛背負一生的愧疚,想來,他是少有的明白人。
「夜不去和手塚及冰帝的那些朋友聊聊嗎?」不二望向那燈火輝煌之處,「你回來了,他們都很高興呢。」
「啊,」夜收回視線,「的確該和大家聊聊了。」
不二與她並肩走著,只是那眉眼彎彎之系,又掩藏著什麼?
宴會之上,天一雪一面應付著四周大獻慇勤的人,一面掩下她心頭的恨意。
轉身的瞬間,她看到了那個少女與一個眉眼彎彎的少年走向了那群網球少年。
恨嗎?她撫著心口,跳動的血脈那樣強烈的提醒著自己,這是個多大的污辱。
她是天一家的公主,天才美人,貴族中的狡狡者,卻被心愛之人用母貓來形容,這讓她,情何以堪。
她可以甩袖而去,可以對跡部冷顏反諷,可她做不到,因為她是那麼清晰的知道,她若是這麼做了,那麼她就真正失去他了,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濃烈的愛,注定了卑微。
可是,她嫉妒那個完美的女子,因為她是如此輕易奪走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讓自己的愛情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繁華終將結束,夜靠著車窗,眼中依舊澄澈。
鳳鏡夜這才明白,這眼瞳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才那麼清澈。
明明暗暗,滿車的寂寞。
「為什麼不留下來,跡部少爺很想你留下。」鳳鏡夜打破寂靜。
夜依然望向窗外,「他是跡部景吾,今夜,天一家需要他來解決。」
鳳鏡夜看向面無表情的少女,她是無情還是對跡部有自信。
這個少女,他看不懂。
可是,正是因為看不透,才更有趣,不是嗎?
童話
自從夜出現在晚宴上後,接下來幾天就不停的接到各位的電話,表達他們想見面的意思。
此刻,坐在夜對面的男人是她這幾天唯一答應見面的人。
咖啡廳裡放著悠揚的歌聲,歌聲中透著對愛的無望與悲傷。
攪動咖啡時,小勺不小心觸到杯壁,發出沉悶的響聲。
夜收回手,淺笑,「我應該回去了。」
男人怔怔的坐著,良久,他才閉上眼,語氣中帶著失落與遺憾,「再見。」
夜站起身,「南月夏,再見。」
男人沒有抬頭,沒有回答,也沒有再看她,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
音樂已換,是首歡快的鋼琴曲,他苦笑,這個世界,即使你痛苦著,他依然會歡樂著。
遇見,分離,都不過是不真實的夢,如今夢醒了,心痛,是唯一的真實。
終究,是夢。
夜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咖啡廳,轉身走入一片陽光的世界。
裙擺在輕風中搖擺,夜抬頭,陽光照進眼中,幾乎沒有任何的感覺。
陽光,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手塚看著那個站在陽光下卻表情木然的少女,心,微微刺痛。
他並不瞭解這個少女,因為她的一切看似清晰卻是十分模糊,所以,他並不主動接近於她。
可是,現在的她,卻是清晰得讓人心疼。
隔著一條川流不息的街道,少年望著她,而她看著太陽。
「你混蛋!」
尖銳的女聲打斷了夜難得培養出的愁緒,她還沒收回神,就被人重重撞倒在了地上。
她有些鬱悶的趴在地上,什麼時候日本的女人這麼強大了。
「對,對不起,你沒事吧。」那個想扶起她的手剛好握住她在地上撞傷的地方,夜皺起了眉。
「呀,出血了,」來人收回手,不停的說著對不起。
夜相信,如果不是因為撞傷她的是女人,對方一定會殘疾!
「你沒事吧,」溫熱的大掌小心的扶起來,嗓音中帶著擔憂。
「手塚?」夜搖搖頭,「沒…」
她看到自己手臂已被血染紅,無奈歎氣,這已經不能算沒事了吧。
白皙的手臂上的傷口顯得格外的刺眼,手塚已微微皺起眉來。
對方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吶吶的站在一旁。
夜抬頭看這冒失鬼,有些訝異的挑眉,居然是杉菜!
她看了眼正從車上下來的道明寺司,歎氣,原來是他們。
「怎麼回事?」道明寺一見這種場面就知道出了事。
杉菜看了眼道明寺,沒有理他。
「你…」道明寺的怒火在看清夜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是你?!」
杉菜奇怪的看著眼前的女生,已經忘記曾見過夜的她一頭霧水,她是阿司認識的人嗎?
這個女人,在他的記憶中是個不可觸碰的迷惘,如今看到她,心中依舊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看了眼夜手臂上的傷,「我送你去醫院。」
語氣不自覺帶上了絲絲柔和。
杉菜心頭微酸,什麼啊,他對自己也沒這麼溫柔過吧。
「不用了,」夜淡笑,「也沒多大的問題。」
掃過那刺眼的傷口,道明寺不知該說什麼,在這個少女面前,他不知道能用何種態度對待她。
手塚一把抓住她沒有受傷的手,面無表情的攔下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上車。」
夜愣愣的上車,身邊的手塚兩眼平視前方,語氣沒有起伏道,「傷口不處理的話會留疤痕。」
「啊?」夜點頭,「哦。」
她往車窗外望了望,今天的太陽應該還是東昇西落吧。
手塚偏過頭,看著她裙上沾染的血跡,掏出了身上的手帕遞給走神的夜,「乾淨的。」
言下之意是叫她包紮一下?!
夜沒有接,似笑非笑的反問,「你覺得我一隻手能做什麼?」
手塚身色微僵,猶豫半晌,低下頭把手帕折成條形,為夜包紮起來。
少年神色冰冷,但動作卻很小心,夜看著她的側臉,淡笑,其實這個少年也是個溫柔的人。
「吶,手塚,你已經是國高三年級了吧,」夜看著他把手帕打了一個節,突然想起有個人類這樣說過,帶手帕的男人天性溫柔而又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