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天,子離和阿蘿視察素心齋。剛坐下點菜,劉玨就冒了出來,毫不客氣地坐下,對子離笑笑:「不介意多我一個吧?聽聞這是四殿下名下產業,搶了千風樓的風頭,號稱風稱第一的素宴。小王這是頭一回來捧場。千萬別趕我走!」
子離微笑道:「上次喝了小王爺的酒,這次就當回請小王爺。」
阿蘿見子離沒說什麼,她也不好趕劉玨走。這劉玨也是,成天走那兒都能遇著他。阿蘿恨不得把自已變成蟑螂臭蟲蚊子,讓劉玨一見她就自動避離。
她低著頭喝茶。突然想,怎麼現在自已變這麼懦弱?以前要是遇到這樣的情況,早就喊他滾了。在這裡偏生要顧及這麼多。越想心裡越堵得慌。真想什麼都不管想發火就由著脾氣,想使小性兒就刁蠻任性。再這樣憋屈著,遲早要發瘋。阿蘿看看子離,還是那般似笑非笑,再看看劉玨,還是那般玩世不恭。阿蘿想,你們倆就對看著吃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她站起來笑道:「我去後院轉轉就回。」
阿蘿一走,菜正上端上來。劉玨笑道:「不客氣了?」拿開筷子挾菜一嘗。子離好笑地瞧他慢慢露出自已第一次吃到這等素菜的神情。
劉玨「嘖」了一聲道:「四殿下神通廣大,從哪兒請好的好廚子?」
子離輕笑道:「阿蘿教出來的。」
劉玨神色有些變了:「她幫你調教的廚子?」
子離點點頭:「她只教了四五道菜,說是只會這幾樣。不過,來素心齋捧場的還是照樣多。也配有其它素菜,這幾道卻是招牌菜了。」
劉玨笑道:「既然來了,自然都要一一嘗過的。」
兩人吃了一會兒,阿蘿還未回轉,就聊起天來。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劉玨覺得一接觸四皇子,他似天生的帶有一種親和力。子離覺得劉玨不像外表那樣驕縱蠻橫,談吐間自有主張。兩人對視一眼,均想,能被人稱為風城五公子必定有過人之處。
子離端起酒杯敬劉玨:「小王爺,這杯本王敬你,若是早知你愛慕顧家小姐,本王一定阻止父皇賜婚。」
劉玨一怔,笑道:「殿下誤會了。小王是覺得顧家小姐琴藝不凡,人才出眾,倒是想交為知已,愛慕談不上。」
子離奇道:「那為何懸掛顧家小姐畫像於堂中?日日觀望?」
劉玨心中一凜。松風堂幾乎被視為王府禁地。無他許可,不得擅自進入。松風堂被青組守衛,飛鳥難進,劉緋如何得知這等細末小事?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本王愛繪美人圖,凡見過能稱得上絕色的女子必畫之收藏。這酒理應小王敬殿下,再留顧小姐畫像實在是對四皇子妃不敬。今晚便差人送至四皇子府,務必笑納。」
子離微微一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王爺這般識禮,倒教本王顯得不大方了。」
兩人哈哈大笑飲下杯中酒。
小二走了上前,對子離道:「三小姐要小的傳話,說突感不適,先行回府,要二位盡興,不必理會。」
子離微笑,心想阿蘿不是一般的討厭這個劉玨,有他在,飯都不想吃了。
劉玨神態自若,心裡卻掀起了濤天巨浪,好你個李青蘿,別人巴不得我多看兩眼,你瞧著我來就沒胃口吃飯?
兩個人都是胸有城府之人,不動聲色繼續喝酒。酒到必杯乾,暗暗佩服對方的酒量。子離率先倒下:「小,小王爺,你酒量太,太好了。」
劉玨哈哈大笑,醉眼迷離瞧著子離道:「叫什麼小王爺,不嫌棄就喚我允之好了。」
「好,允之,不要殿下來殿下去,就,叫我,子離!」子離嘻笑道。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早已變得醉態可掬。
劉玨搖晃著身體走到子離旁邊坐下,一手把住他的肩,一邊大呼:「小二,上酒!」眼睛恍惚,呵呵傻笑道:「殿下,子離,你說李青蘿有,有那點,好?她比她,大姐,二姐差遠了,風城隨便找個大家閨秀都比她好,她怎麼就,不長眼睛哪?」坐著站起來,手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喝道:「她聽過風城五公子沒有?李相,怎麼了?她不過是庶出不受寵的女兒罷了!」說完踉蹌著摔回座位上,拿過一壺酒又灌下。
子離嘻嘻一笑:「允之,你那知道,阿蘿簡直是塊寶,這麼久都看不透她,她就是不一樣,不一樣。她那象才十三四歲的人。卻又心地極好。若能得她為妻,我心願已足。」
劉玨嘿嘿笑道:「那顧家千金怎辦?」
子離自負一笑:「我當然是把阿蘿捧在手心,她若心中有我,當明白我是不得已。」
劉玨又飲下一瓶酒,搖著光只知道笑。子離終於抬手晃他:「允之,允之,嘿嘿,你比我還醉得厲害。」說完頭一側往桌上一倒。
劉玨笑呵呵地推他:「子離,殿下,還敢說比我醉得厲害,哈哈!」笑著笑著張口吐出一大灘穢物,身一側也倒在桌上趴著。
足足過了大半時辰。窗外才飛進一條人影,走到劉玨身旁靜靜地看了他半天,揮刀就砍。刀挾著風勢端是凌厲。揮至劉玨頸旁卻猛的停滯。劉玨紋絲不動。來人一收刀,沉聲道:「殿下,他醉了。」
子離從桌上抬起頭,又恢復了平靜的臉色,他神色複雜地瞧了劉玨半天,對來人道:「叫輛馬車,好好照應送回王府。」
劉玨已爛醉如泥,幾乎癱著被抬入府中。松風堂思書思畫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收拾乾淨了,劉玨張口又吐一地穢物。折騰了大半霄方才沉沉睡去。
思書思畫輕輕掩上房門走出去。屋裡只有劉玨一個人躺在床上。用心呤聽四下無人,方緩緩睜開眼睛。他眼神清明,那還有半分醉意。
自從子離無意露出松風堂內顧天琳畫像之後,劉玨自然就留了心。他本不該懷疑子離,但是前些日子在草原上他拋給子離寧清王從邊城捎回的酒卻不是一般的酒,普通酒量者飲此酒大口吞入時必定會被其烈如火的灑性嗆住,當時子離飲這酒卻是仰頭灌下一大口。以劉玨判斷,子離與他的酒量是差不多的。子離沒有道理在他感覺醉之前先醉。
劉玨先上了心,自然也跟著醉。故意多飲了兩壺,運功逼出腹中穢物。他差點趴在桌上耐心耗盡之時,卻聽到了窗外有呼吸聲,緊接著有人掠了進來。如果不是來人試探他也不會懷疑劉緋裝醉。草原上他便已知道子離隨身侍衛一直藏於暗處,來者若不是子離親衛,侍衛們豈容他帶刀闖入。更何況劉緋早已醉了。
果然來人以刀相試之後,子離便清醒了過來。只吩咐好好送他回府。劉玨心知自已父子對四皇子太過重要。如果今天自已趁他醉倒相加半指或出言不遜,後果不堪設想。
四皇子此舉是試探什麼呢?探自已是否太子一邊的人嗎?因為自已慌稱已向李相提親?而李相明擺著是太子黨?四皇子一再探問自已對顧家千金的態度,他是擔心奪了自已心儀之人會懷恨在心?
劉玨躺在床上紋絲不動。四皇子竟然知道松風堂內之事,他必早有佈置。這個能親近自已瞭解松風堂的內應會是誰呢?能入松風堂者大都是孤兒身份從小培養的死士。他倒底買通了誰?這個內應是四皇子安排的還是寧王安排的呢?
他又想起了四皇子的話,三分真三分假。能讓自已察覺到破綻都有阿蘿在。她是子離的軟肋嗎?
劉玨想起子離醉著說阿蘿不一般,看不透。他著人盯著阿蘿,手裡的情報顯示,她從小文才不出眾,笛子是《桃花宴》之後方學。她是那裡不一般呢。劉玨苦苦思索著今天子離的每一句話。電光火石般他想到了,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子離道:「她那象十三四歲的人。」劉玨長舒一口氣。就是這個。《桃花宴》上阿蘿只有十二歲,她險些栽進水,看到一雙玉足被自已看了幾眼竟臉紅罵他淫賊!再碰面她躺在草地上的姿勢著實不雅。她還會點功夫,她這的種奇怪的拳腳功夫從何而來一直沒有查清,她長了張孩子的臉,當時的神色與說話態度絕對不像一個從來沒出過府的大家閨秀。據情報稱子離無意中在河邊聽到她吹笛,接連幾月每天都去河邊以簫聲相和。
四皇子擅簫滿朝皆知,是自小由陳皇后所教,陳皇后病逝之後,四皇子更是愛簫。能與他的簫聲相應和阿蘿的笛聲就弱不到那兒去。但中秋夜宴上她卻深藏不露,放棄在眾人面前顯露才藝。
劉玨想,子離真的是三分真話,三分酒話,這個阿蘿絕對不一樣。很不一樣。劉玨又躺了下去。他不急,總會找出所有想不通的原因。
第22章
劉玨一早起來。思書用銀盆盛來溫水與他擦臉,道:「爺昨晚喝得大醉呢,給你備下了甜湯,早上喝一碗甚是曖胃。」
劉玨回想了下,突問道:「我怎麼回來的?」
思書抿嘴笑道:「被人抬進來的唄。好像是四皇子府中之人。」
劉玨哦了一聲。洗完臉喝著湯眼睛卻看著牆上那幅畫像,對思書道:「差人把這畫裝了,送四皇子府。」
過了會兒,思書去取畫,劉玨伸手攔住她:「先去把劉英喚來。」思書走後,劉玨又仔細瞧了畫像一眼,沉思一會兒,在畫案上揮筆臨下另一張顧天琳的畫像,卻是另外畫上了一對眼睛。兩幅畫像幾乎一模一樣,除了那雙眼睛。
過會劉英進來,劉玨遞過新臨摩的畫像道:「把這幅畫照牆上那幅的樣子裱了送四皇子府。問及便答,物歸原主。」又取下牆上那幅看了看那雙眼睛交於劉英:「這幅燒掉。隱蔽點。」
劉英拿著畫走了出去。
劉玨算算時日,離子離娶顧天琳只有一個月時日了。他很想看看四皇子如何對阿蘿表白。
李相這天又召集全家人開會。阿蘿和七夫人還是坐在右邊末位。李相道:「阿蕾嫁入東宮已有三月,四皇子大婚在七月,還有半月時日。阿蕾從宮中著人傳話道太子為賀四皇子娶王妃特在東宮設宴。也為滿足阿蕾思念家人特意送來宴帖。這次大夫人,玉梅你們倆帶阿菲和阿蘿前往吧。阿菲,成侍郎已調任兵部侍郎。等四皇子的事忙過,爹作主讓你過門。」
青菲一臉嬌羞,紅著臉輕聲道:「爹作主便是。」
李相呵呵大笑:「李家兩個女兒有了著落,爹心裡著實痛快,還好有個阿蘿陪著爹。」
阿蘿馬上乖巧地回答:「是啊,阿蘿就一直陪著你可好?」
李相笑道:「女大不由娘啊。阿蘿也快滿十四了,等到及芨,怕是上門求親的人相府門檻都要被踏破嘍。」幾位夫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如果不是看穿了李相賣女求榮的嘴臉,這一刻相府廳堂內的融洽倒真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這是青蘿第二次進宮。皇宮對她已經沒有吸引力。青菲卻隱不住的高興,她很長時間沒有見著那個玉樹臨風的狀元郎了。
太子東宮居於大殿東側山谷,皇子沒大婚之前所居殿堂都位於此山谷,與后妃宮殿遙相呼應。半月後四皇子大婚將移出王宮,新府邸已經建好,皇子新婚夫婦將在皇宮裡再住半月就喬遷新居,太子此時設宴主要是依慣例表達兄弟間的不捨分離之情。
阿蘿不知道太子與子離感情如何,沒人給她說過。不過,她看過的書與故事大都是沒啥親情的。又不是一個媽生的,生下來彼此之間猜忌防範多過親情。她見過太子,的確是人中龍鳳,子離也不比太子差,都是優良品種。如果子離平庸一些倒還好。阿蘿只希望子離能與太子是好的那種關係,至少沒有仇恨猜忌的那種。
王燕回端莊秀麗坐在太子旁邊。她怎麼看也不如青蕾美。同樣都是高貴的氣質,可往太子身邊一坐,硬生生就把青蕾比了下去。
今天是青蘿頭一回見到盛裝的子離和劉玨。兩人均是蟒袍玉帶,除了衣服上繡的花紋與色澤有所區分不同。阿蘿暗暗喝彩,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換了身服就不知道你是王八啦?她噗地笑出來,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這句話來了。
顧天琳沒有來,想來是嫁期臨近,家裡避嫌。青菲只癡癡地望著她的狀元郎。偶爾成侍郎一個含笑的眼神掃過來,青菲便激動地緊緊揉捏了帕子。阿蘿感歎青菲的命還是要比青蕾好。
太子道:「今日設宴主要賀四弟大婚。大哥終是不捨。」言罷眼睛都紅了。
子離忙離座站起,惶恐之色溢於言表。阿蘿看得分明,心裡一動,這絕不是她所瞭解的四皇子。子離給她的感覺應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子離臉上的微笑就幾乎沒有消失過。幾時見他如此!難道,子離在做戲給太子看?
太子歎道:「以後,大哥就難得聽到四弟的簫聲了。如今這谷裡就只得我一個人和幾個幼弟。想找人喝酒品琴也難了。」
子離似是異常感動,語氣竟有些哽咽:「大哥,若不嫌棄,小弟常進宮看望大哥便是。」
好一會兒,太子笑道:「今日只盡歡,談這些作甚。來的都是至親好友,隨意些。如此良辰,當美酒歡歌才是。」拍了拍手,宮中樂起,樂伎舞動起來。只聽太子道:「四弟,我那四弟妹與蕾兒以前並稱風城雙絕,老天安排也是巧妙,咱們兄弟二人竟各娶一美。」
子離謙遜道:「子琳那及良娣,一曲秋水傳頌風城。」
太子哈哈大笑,溫柔看過青蕾,口中道:「當日四弟不在,我那四弟妹一曲佩蘭艷驚四座,蘭心慧質,大哥著實躊躕,蕾兒與之相比琴藝其實只在伯仲,不過,我獨喜歡蕾兒心境罷了。」
青蕾含羞低頭。阿蘿聽著歎息,古人以琴為心聲,一曲琴音就可以看出一個人,著實和現代人的觀念不符。
只聽太子妃王燕回開口道:「既然四弟當日未能聽到青蕾妹妹的秋水,妹妹不妨再彈一曲秋水,說實話,我也很想再聽一次呢。」
太子大樂:「是啊,蕾兒,自從桃花宴上彈過之後,再也沒有聽你彈過此曲,今日就再彈一曲,也好讓四弟欣賞一番。」
話說到這份上了,青蕾起身道:「容妾身下去準備一番。」施了一禮青蕾站起,由宮女扶著走向寢宮。路經阿蘿一桌時突然道:「二妹,三妹,你們陪姐姐前去可好?」
大夫人三夫人臉色已經微變,以青蕾琴藝倒是不怕,怕的是琴聲讓別人聽出端倪。席間擅琴都不少,琴意稍有變化都能察覺。大夫人三夫人便示意青菲青蘿跟了去。
阿蘿明白,青蕾叫上青菲是掩人耳目,主要是想叫她前往。她眼角餘光掃到王燕回正含笑看過來。心裡一寒,難道王燕回已由青蕾平時撫琴心生懷疑了麼?相傳她謀略過人,今天由她順勢提出要青蕾撫《秋水》是不是別有用心呢。
青菲和青蘿站起身,陪著青蕾走入宮室。屏退左右之後,青蕾突然一巴掌扇過來。阿蘿條件反射的躲避,脖子上仍被青蕾的指甲勾了一下,有一絲疼。
阿蘿冷笑道:「青蕾,你打之前想明白,要是我頂著個巴掌印出去,賓客見著你會怎麼解釋?教訓妹子嗎?還好我躲閃及時。」
青蕾臉色變幻不定。突然長袖一揮打翻一個花瓶。青蕾迅速把左手往花瓶碎片上一按,鮮血馬上湧了出來。
青菲和阿蘿都瞧得愣住,青蕾上前一步扯住阿蘿一推,阿蘿不提防險些摔倒,使了幾下巧勁才站穩了:「李青蕾,你要幹嘛?」
青蕾逼視著她,眼底裡裝滿憤怒與淒涼:「我從不展現才藝的小妹啊,你跟你娘一樣真是改不了青樓女人的習性,用盡心思要一鳴驚人!如果你不替我彈那一曲,我不會日日活在恐懼與痛苦之中!太子聽的是你的琴曲,令他心儀的是你的胸襟,是你!你可知道王燕回每每聽我彈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總令我膽戰心驚?你可知道太子越是寵愛我越是害怕擔心失去?就算當時出醜,我至少還沒有愛上他!可是現在呢?」青蕾壓低了的聲音小聲而尖銳,帶著切骨的恨意!
阿蘿聽了心裡陣陣難受,看著青蕾手上鮮血淋淋嚇人之極,阿蘿轉過臉道:「當時誰也沒有想過你今日之心境,青蕾,你怪我沒有用,你已嫁給太子,那怕他當時是因聽了琴曲選擇了你,但是,以你的才情,你後來從不彈秋水,太子一樣寵愛於你。其實你真的不用弄傷手來躲避。當日秋水之心境與如今嫁給心愛之人的心境本已不同,年少時展望高空慕秋水長天,如今嫁作他人婦,心境纏綿溫馨也沒有什麼不妥。你大可解釋只想做小鳥依人,收了放飛於天的心。這般自殘,你不覺得王燕回的疑心會更重?」
青蕾怔了半響,左手指被割得很深,血不住往下滴,青菲使勁用帕子幫她壓住,眼淚嚇得大顆大顆往下落。
青蕾突然高喊:「來人啊!傳太醫!痛死我了!」外面響起了急急的腳步聲,青蕾沖阿蘿詭異一笑:「一切因你開始,也因你結束吧!青菲可都看在眼裡!」她說到最後一句話,睛睛狠狠地瞪著青菲,
阿蘿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青菲一抖,低下了頭。阿蘿禁不住開口問:「你要幹嘛?嫁禍麼?說我傷了太子良娣?我的姐姐!」
青蕾臉色發白冷冷笑道:「你真是聰明!」
此時宮人衝進去急問:「娘娘怎麼了?」然後看到青蕾左手鮮血淋漓,滿地狼籍,不由驚叫一聲。宮室內頓時亂成一團。
第23章
有宮侍低低附在太子耳旁傳遞消息。太子臉色一變。大夫人本來就惴惴不安,見太子眼中有焦急怒意堆積。又不見三個女兒從宮室內出來,不由心慌,她好歹也出身大家,強自鎮定地坐著。一雙手在桌下使勁捏成了拳頭。
太子浮起笑容:「四弟,你們且盡興,大哥去瞧瞧蕾兒她們怎生如此懈慢。」
太子剛起身,卻見著青蕾與青菲青蘿走了進來。面上還帶有淚痕。一隻左手籠在長袖中。太子輕輕執起,見裹著白布,隱見血跡便問道:「怎麼回事。」
青蕾面帶慌亂臉上掛著忍痛的笑容:「殿下,蕾兒換衣時不小心打破了花瓶,一不留神給劃傷了手。」
太子禁不住責備:「怎麼這樣不小心?疼嗎?」
青蕾擠出一個笑容,溫宛地說道:「不疼了,只是誤了撫琴,讓四殿下掃興而歸。」說著低下頭哀怨動人。
王燕回輕輕道:「姐姐都忘記秋水的曲調了,好不容易借四弟面子能聽得一曲,真是不巧。」
青蕾低頭告罪:「掃了姐姐的興頭,青蕾罪過。」嬌艷的臉上淚水連珠串似的滑下,直瞧著太子陣陣心疼,顧不得室內眾人,柔聲呵護:「沒關係,以後有機會再彈與四弟聽便是。」
青蕾淚如泉湧,突悲道:「此手已廢了,殿下!」。
堂上眾人聞聽此言,心裡一驚。太子不敢置信:「你說什麼?太醫!」
太醫顫顫兢兢上前,跪伏於地道:「娘娘傷口不深,但傷著了手指經脈,行動倒也無妨,怕是不夠靈活撫琴了。」一言既出,青蕾放聲大哭起來:「青蕾何以侍候太子,還是讓我死了的好。」
太子聽太醫這麼一說,臉色一下子變了:「怎麼不小心碰倒花瓶會傷這麼重?」
青蕾低頭哭著不語。堂上眾人豎起了耳朵,看來是有隱情。
太子見無人回答,對簌簌發抖的宮人吼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的?!給我拉出去杖責,直到說了為止!」
幾個宮人哭倒在地口中連呼:「殿下饒命!是良娣娘娘言道不要奴才伺候,奴才冤枉啊!」
青蕾哭著求情:「殿下,是青蕾和妹妹們聊天不小心,實不關她們的事。」
阿蘿冷眼瞧著,覺得青蕾這時一半是要把火引到自已身上,一半怕也是真的傷心,太子如此看重她的琴藝,想弄點傷出來卻偏生傷著了經脈廢了苦練多年的琴藝。
太子心中煩躁,對青蕾又是憐愛又是可惜,想到再不能聽她撫琴,心裡惱怒層層堆積。在宴席上又發作不得。只得摟住青蕾好生寬慰。
阿蘿一直等著看青蕾究竟要如何嫁禍給她。到了這時也不見動靜,正奇怪。突聽得青菲忍無可忍似的開口道:「還不是阿蘿淘氣。」
話音剛落,青蕾從太子懷中掙出對青菲怒目而視:「你住口,亂嚼什麼舌根子!」
阿蘿一直不說話,心裡冷笑,我倒要看看李青蕾李青菲你們到底要說什麼!
只見子離離席而出道:「大哥,今日歡宴,姐妹之間玩鬧難免有個失手,良娣娘娘愛護小妹不忍責她就罷了吧。」
阿蘿暗暗感激。子離就是好。便順勢告罪:「姐姐受傷起因終是因為阿蘿,阿蘿心裡也實是難過,姐姐不怪罪是愛護妹子。實在愧對姐姐。」她想就這樣一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揭過事情便罷.
只聽到青菲看似心直口快地說道:「哼,剛才不是你打落花瓶故意絆了姐姐一跤,姐姐怎會摔倒傷到手指經脈!不過嫉妒姐姐罷了!姐姐善良還如此護你。」
青菲這話一出口,原本該煙消雲散的大殿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太子對青蘿怒目而視。對大夫人冷冷道:「李相府中三小姐原是這般惡毒!」
青蕾一聽太子將大怒,忙扯住太子衣袖求懇道:「殿下,阿蘿尚小,青蕾不過不能撫琴而已。難道殿下喜愛青蕾只是為琴嗎?」眼淚又湧了出來。
太子心裡難過,寬慰道:「蕾兒嫻良德淑,不能撫琴又如何。」轉又嚴峻:「但年紀尚幼便有害姐之心。實不可饒!」
王燕回接了一句:「確實不可饒,不若廢了她的手指,也讓她終身不得撫琴可好?」
太子點點頭:「愛妃說的極是,看她如何嫉妒蕾兒!只折其右手無名指,帶回相府好生管教!」
阿蘿一聽,媽呀,嚇得臉色蒼白,求懇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到了子離臉上。子離眼睛裡一絲慌亂,眉頭輕皺。卻不說話。阿蘿心想,李青蕾你真是夠狠,裝得可憐無辜善良。還有李青菲,為了成思悅的前程這般充當打**手出言陷害。
阿蘿眼光在堂上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看到劉玨沉著臉也沒說話。心想,這下好,如你的願了,什麼仇都報了。
這時,兩個粗使宮女走上殿,就想拉過阿蘿左手折下。子離抬手叫道:「慢!」
太子看向子離:「四弟還想為她求情便罷了!」
子離冷笑道:「剛才以為姐妹間嬉鬧失手,沒想到她是這般惡毒!為本王設的好宴倒叫這個丫頭撓了,實在不可輕饒!折她一根手指算得了什麼,本王要親自動手!」
阿蘿一想到生生折斷手指就害怕。還不得把她痛死!聽到子離說要親自來折,吃驚地看著子離。瞧著他一步步走近。阿蘿心裡突激起怒氣,本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一有機會離開相府找處安寧的地方生活,沒想到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多年來的悶氣終於累積到頂點,往日告誡自已要忍,現在卻實在是忍無可忍!大吼一聲:「等一等!」
堂上眾人被她的大吼聲震住。看到阿蘿站在大殿之上,滿臉俱是高傲。太子也愣了愣。王燕回冷冷開口:「你還有什麼話說?!」
阿蘿瞟了瞟王燕回,目光轉到與子離對視一字一句地問:「四殿下要親自動手是麼?」
子離嘴角勾起一抹笑:「撓了本王的興致,本王要親自取回來,不對麼?」
阿蘿眼睛浮起一層淚光:「好,我便賠你的興致!不想聽我撫琴一曲麼?」
她的眼光越過子離落到他身後一片虛無中:「阿蘿其實最愛的便是撫琴,自小琴藝不如姐姐,哼,便不再碰琴。」阿蘿露出嘰諷的笑容,閒閒又道:「眼見這以後彈不了琴了,可容阿蘿現在再撫琴一曲?」
太子妃冷笑道:「不讓你再彈一曲,怕是回相府再管教你也不心甘!來人,送琴與三小姐!」
青蕾渾身一抖。看到殿上再無人反對,想張口阻止,又怕太急切露了馬腳,急得直看大夫人。
大夫人忙跪下歎道:「家中早已看出這丫頭心思,明令不准她再摸琴。今日青蕾如此,怎好讓她聞琴傷心!」
阿蘿不待眾人開口,笑道:「我就要給折了手指再不能彈琴,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好歹我才只有十三四歲呢。」
太子鐵青著臉:「不讓你撫琴一曲傳了出去倒說是我東宮欺負幼女!」
阿蘿輕輕坐下,琴是好琴,東宮拿出的琴那有次貨!她手指拂過琴弦調了調音。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一一轉過。泠泠如冰水刺骨,嘴邊一朵恍惚的微笑,柔弱的似秋天最後快要枯萎的小花。眉間一縷傲然,像山巔青松獨自迎風站立。
子離心驀的收緊,便想攜了她離開。劉玨默默地看著阿蘿。端起酒飲下。他看著阿蘿眼簾垂下,在琴弦上一轉。緩緩伸出雙手,那雙眼睛就沒再睜開過。
半刻,琴低沉一音飛出,阿蘿開指撫琴。從低呤到幽歎,細聲弦震處幾輕不可聞。突的琴聲激昂又起、慷慨之聲繞樑不絕,錚錚的琴聲,鋪天蓋地,飄進了每個人的心裡。眾人為之震撼!殿中眾人似沉痛於無止境的悲傷之中,又痛徹心菲,轉而似有來到戰場,處處戈矛殺伐!大起大落,大開大合,由悲到痛到憤慨怒意。
阿蘿把一曲《廣陵散》彈得淋漓盡致。殿上靜得只有琴聲只有阿蘿的心意。此曲因嵇康臨刑一彈而出名。阿蘿暗想,自已是否也有嵇康那種從容就義的精神呢?肯定是沒有了。只是,打動眾人的心卻是有的。
她想到了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裡,想起了那個世界的親人,時空永隔難以相見。想到了這些年相府的忍氣吞聲,想到了劉玨不肯出聲,想起了這堂上名為她的親人的人卻鐵了心要傷她。琴哀怨悲涼不能自抑。
想起琴聲完了,子離要親手折斷她的手指,猛的睜眼瞧著子離,琴聲裡的憤激呼喊而出,似風暴似雷霆打斷了天地的生機,咆嘯席捲了子離的神智。他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阿蘿恨他嗎?是在恨他嗎?他想親自動手不過是下手有分寸而已。
阿蘿想,是啊,是會痛,一根手指,斷了再續,不再彈琴有什麼大不了,那是你們沒有別的娛樂而已。現代人活得好可不會離了琴就不行!瀟灑揮出最後一個琴音。阿蘿緩緩站起,高昂著頭,走到子離面前,伸出右手:「你折吧!」
子離緊閉著嘴,定定地瞧向阿蘿。阿蘿小臉上發著光,滿不在乎的樣子,把手伸給他就似平日嬌笑著伸手找他要銀票的般輕鬆頑皮。
殿上一片靜寂,太子木立在堂上,青蕾臉色蒼白,王燕回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子離慢慢伸出手,手指微微抖著,與人讓別人折不不如自已動手的好。狠了狠心就要用勁折下。阿蘿眼睛一紅,臉往旁邊側過。突然一陣拳風掠過,子離沒有躲閃,由得劉玨一把將阿蘿拉開。阿蘿手指滑開的瞬間,子離心裡一空,似乎永遠都不能再握著她的手了。
劉玨朗聲道:「此等琴藝再不能聞,臣深以為憾,向太子告個情,免了折指吧!」臉上神色卻不折不撓地堅定。
太子方才清醒。王燕回柔聲道:「琴聲感人,念其年幼,便罷了吧!」
太子一雙眼中閃動著複雜的光,負手走到阿蘿面前。阿蘿與他平視著,並不畏縮。太子回頭看青蕾。青蕾淚滴下,太子看得實是不忍。終於出言道:「傷了良娣不罰卻不行……」話還未說完,劉玨已道:「阿蘿琴藝真是不如李良娣麼?」
太子怔住。劉玨再道:「不知李家二小姐如何斷定是阿蘿故意絆倒李良娣?」冷清的目光象毒蛇一下纏上了李青菲。透身而出的怒意與殺氣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成思悅皺著眉道:「娘娘摔倒受傷也是瞬間發生的事,青菲慌亂之中瞧得不實在也是有的。」
太子問道:「是麼?」
青菲那裡還有力氣多言,心裡慌亂的差點脫口說出真相。聽到成思悅為自已解圍,直點頭稱是。
青蕾輕喘著氣走到青菲跟前揚手就是一把掌:「就憑你亂嚼舌頭,差點壞我姐妹之情,害阿蘿折指!」
青菲捂著臉垂淚不已,小聲道:「阿菲心急姐姐傷勢,平日阿蘿淘氣,以為是她所為。」
太子哼了一聲道:「以為也可以當堂亂指證的麼?沒有瞧得仔細怎能瞎說一氣!」
王燕回笑道:「也是好事,不聞秋水,卻聽聞另一天籟之音。四殿下,今日可盡興了麼?」
子離歎道:「今晚大哥盛宴,令小弟終身難忘。」
阿蘿靜靜地瞧著眾人,覺得他們真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自已像是看戲的。輕聲問太子:「阿蘿累了,太子殿下,可否容阿蘿先行告退。」
太子心有所思,怔怔地點了點頭。
劉玨搶先一步道:「容臣告退,護送三小姐回相府。」施了一禮後,逕直握了阿蘿的手走出了東宮。
第24章
大夫人長舒一口氣,不知這一鬧是好是壞,當眼神落在劉玨握住青蘿走出的背影上時,笑意在眼底隱隱閃動。臉上卻是沉重,歎了口氣向太子告罪:「沒料到青菲粗枝大葉直口出言竟差點將一場小意外鬧成姐妹反目。妾身教女無方實無顏再留下,容我帶青菲離席好好教導。」
太子微笑道:「青菲也是心忿蕾兒傷勢,急切之中以推測代實情,以後切記話語需謹慎。今晚另聞高明琴聲,實也欣慰,夫人以後莫要拘束青蘿撫琴了。不然,上那兒尋這等清音去?」
大夫人點頭稱是。太子又道:「四弟,不知你可還盡興?」
子離瞧著劉玨與阿蘿並肩出去。阿蘿至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他,心裡已是難受之極。那還有心思繼續留下飲酒,聽得太子已有散席的意思,忙笑道:「人道是曲終人散,能聞此琴聲已是盡興。謝大哥美意,子離正想告辭回家好好回味呢。」
眾人大笑,一併出席施禮告辭。
賓客散盡,王燕回懶懶道:「都說李相府千金絕色絕藝,只出了個三小姐平平庸庸,那知道三小姐卻是極有志氣之人,小時琴藝不過人,卻暗暗練就本領。這琴藝著實與妹妹當日《秋水》能有得一拼呢。大音稀聲,便是如此啊!」
青蕾擠出一個笑容,失血讓她面色一直蒼白:「姐姐說是甚是,小妹青蘿能有這般琴藝,妹妹心裡欣慰得很呢。這手倒也傷的正好,不然怎麼會聽到小妹深藏不露的琴聲。」
王燕回微微一笑:「是啊,禍兮福所至,看今天情況,要賀喜妹妹了,說不準就要有小王爺做妹夫了。」
青蕾笑笑。一絲微笑也慢慢爬上太子嘴角,他看往青蕾的眼光充滿憐愛:「蕾兒,今日手傷又累,我陪你回宮罷。今日想必小妹也受驚不小,明日囑人送些禮物前去。不然,以後怕了我這個姐夫,蕾兒又要埋怨了。」
太子說時眼睛卻是看往太子妃王燕回。燕回笑意盈盈回道:「理應如此!明日妾身親自去挑禮物。」
太子慢慢陪著青蕾回去。輕語軟言小心呵護直到青蕾睡下才離開。太子的腳步聲慢慢悄失在長長的廊間。青蕾披起沙衣下了床,空闊的東宮偏殿只有盤龍火燭吐著點點紅光,臉被燭光一映更增一分妖魅艷麗,她看著一株紅燭燒盡燈蕊燃滅在寂夜裡,聽到那「撲」的聲音,像魚吐出了個水泡,魚麼?青蕾學著輕啟嘴唇吐出一個氣泡,又吐了一個,直到那道重重的壓迫與哀傷隨著這些兒個氣泡從胸臆裡吐出去。
青蕾最後長舒一口氣。坐到妝台前看鏡子裡的自已。還是梅的驕傲與清麗,看看左手,輕輕笑了,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擅琴,卻不知她琴棋書畫針線女紅無一不是細細認真學來。從小三夫人便教她要做人上之人方吃得苦中之苦。她出身相府,雖是庶出,卻也是相府千金,模樣肖似母親,一身清華之色,加之聰明好學。又懂得討好李相。李相無子,她便似掌上明珠般養大。
青蕾想,爹啊,我知道你需要用女兒來繫住榮華富貴。可是女兒又未嘗不是希望飛上枝頭?可是太子,她想起了桃花宴上掀起輕紗見到他,朗眉星目,儒雅中帶著微笑。她,便心裡有了他吧。青蕾想起琴,想起往昔的一切,口中輕聲呤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兩行淚岑岑流下。
她抬手拭去眼淚,喃喃道:「阿蘿,你又幫了我一回。希望你能順利嫁與小王爺吧。」
青蘿一路沒有出聲,由劉玨牽著出了東宮,離開王宮,劉玨擁著她騎馬帶她回相府。劉玨沒有狂奔,讓馬慢慢走著。青蘿沒有吭聲,靠在劉玨胸前閉著眼感覺晚風撫上了她的臉。劉玨攬她上馬抱著她,阿蘿沒有掙扎也沒有拒絕。她很感激,不想破壞這份寧靜。再一次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
劉玨只希望路沒有盡頭。他也沒有開口。他在太子下令折她手指時便生出了一種怒氣。阿蘿淘氣卻不會有這麼毒辣的心腸。只待宮婢動手他便要出手。就在這時卻聽到了阿蘿石破天驚的一聲。待到琴音一起,便已驚住。胸中千呼萬喊鼓漲著不知名的情緒。在劉緋手指用勁的瞬間想也不想出手如風拉開了她,他也不明白為何會是這般不捨。低頭看看懷裡閉著眼的阿蘿。劉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護住她。一定要護住她。他突然一策馬直奔相府。
「到相府了。」
阿蘿睜開眼,看到相府巍峨的大門。輕聲說道:「今天謝謝你。」
劉玨一笑,抱她下馬。阿蘿對劉玨施了施禮往府中走去。劉玨沒有出聲一直看著她進去。
七夫人見阿蘿一個人安安靜靜回到棠園。忍不住上前詢問。阿蘿燦然一笑:「娘,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裡,一定會。」聲音堅毅。
阿蘿沒有回房,逕直去了竹林。她怔怔地坐著,想去那兒最好。怎麼走。往西是啟國,一馬平川,難躲追兵。往東是黑山森林,最危險也是最出人意料,但是沒叢林經驗,七夫人與小玉更無功夫,太危險。只有往南,過漢水到陳國。聽說那裡風景貌似江南。也是最好走的一道路。阿蘿想,等到子離大婚後,青菲嫁與成思悅之時,府中繁忙,無人顧及她們,是最好的時機。
突然眼前一花,子離躍進了相府竹林。月光將竹林照出了道道陰影。他本來想以簫聲喚出阿蘿,進了竹林卻看到她靜坐在山石旁沉思。
子離搶上幾步道:「阿蘿,你,可是在怨我?」
阿蘿抬起頭,子離的臉上絲急切,嘴角那絲不變的笑容已經不在,眼睛裡似有種傷痛。阿蘿笑了:「大哥,我怎會怪你。你出手必是心裡已有萬全之策。我知道,最多痛一點卻不會真廢了我的手的。」
子離似鬆了口氣。僵直的身子放軟了一點。他走到阿蘿面前蹲下,拉起阿蘿的手緊緊包住,輕聲道:「今天,我從沒這麼慌亂過。阿蘿,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阿蘿溫柔地瞧著他,慢慢抽回手站起身來,已恢復了俏皮:「大哥,你沒錯,我可比你現實多了呢,要是換了我,我才不會出聲呢。你對我已經很好很好了。大哥,我沒有怪你半分。你在太子面前可不是平日的樣子。」嘴一撇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大哥,你母后不在了,你一個人想必是很辛苦吧?」
子離心裡一曖:「阿蘿,你能知我心意,我亦滿足了。你等我可好?」
阿蘿一怔:「等你什麼?」
子離上前一步把阿蘿抱入懷中:「阿蘿,你等我一年,你及芨後我娶你過府,一生一世絕不讓人能傷你半點!」
阿蘿驚住,抬起頭看子離,眼底全是深情,嘴緊緊抿著,顯然已是拿定主意。阿蘿退出他的懷抱:「大哥,你已極是不易,不要負了你父皇賜婚的好意。」
子離看住阿蘿:「我明日便向父皇請罪,收他收回聖命。」子離的臉在說這話時煥發了一種神彩,俊逸如月光般皎潔。
阿蘿笑笑:「大哥,你現在心情沒有平靜,我只當你是大哥的。沒有其他。不要為了我放棄你該得的一切。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會屬於這裡。」
阿蘿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纖細的身子卻如身旁的修竹一樣堅韌。子離癡癡瞧著,啞聲問道:「為什麼?阿蘿,你難道心裡真的沒我?」
阿蘿抬頭看看星空依舊,月色如水。從認識子離開始想起為他打架,想起開素心齋賺銀子,一起吹笛弄簫,一起策馬草原。思緒如行雲流水一一恍過。對王宮內鬥的厭惡,對久留相府的倦意終是不能留下。她輕聲道:「大哥,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生活圈子,身在相府我已不能選擇,但一生還長,我不能。不能的。」
子離胸口一窒,半響方道:「你是要我放棄王位,拋開這裡的一切隨你行走天涯嗎?」
阿蘿的眸子在黑暗中閃著光華:「我們那裡有人常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全可拋。從前我不是很理解,生命高於一切,沒命了還有什麼啊?於是我膽小,一心想保命,從小就叫自已一忍再忍。我也沒談過戀愛,能得你心意,我真是感激得不得了,大哥,我從前說過沒想到能遇著你,能遇著能待我這麼好的人,和你在一起,我真是快樂。可是,現在,我更想要自由。」
子離搶過話道:「我給你自由,在我的羽翼保護下,你可以安全而自由。」
阿蘿呵呵輕笑起來:「大哥,我不要你放棄什麼,你也放棄不了。你能嗎?」
子離沉默半響方道:「阿蘿,你終是希望我能放棄所有與你一起走。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做不到。但是,你走到那兒都會遇著強權要挾,都會受制與人,與其在外漂零,安全地呆在我身邊有何不好?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只要我能做到,我會給你盡可能的自由。」
阿蘿歎道:「你還有半月大婚,大哥」
子離語氣中帶著悲傷:「我去求父皇,去給顧相賠罪,阿蘿,你還要我做到什麼樣?」
阿蘿心裡一酸:「你明知是不可能的。你只為了一個我,得罪你父皇,得罪朝廷重臣,讓左右相反目,你就算去了,你難道不知道結果?」
子離猛的把阿蘿拉進懷裡:「你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你竟是什麼都明白!為什麼,你不能笨一點,答我一句你心裡有我?」
阿蘿輕聲說道:「我不能騙你,大哥,我心累,累得沒有力氣去顧及其它。」
子離輕輕推開她,阿蘿淚已滴下,子離伸手接住,淚滴滴在掌心,灼熱刺痛。他何嘗不知道,除非阿蘿肯入府為妾,否則他永遠得不到她。他想起劉玨說的那句話:「你待阿蘿不過如此,你既疼她,難道讓她委曲妾室?」子離扶起阿蘿的臉,為她拭去眼淚:「阿蘿,讓你入府為妾是委曲了你,可是,我們能在一起,不是嗎?能在一起會是多麼好,難道你會拘泥那些身份?」
阿蘿搖搖頭:「你不會懂,老公和牙刷只能自已使用。你的想法沒有錯。我爹不也娶了七個。」子離有些惱:「阿蘿,說來說去,你心中究竟有沒有我?」
阿蘿低頭不答。
子離長歎一聲:「阿蘿,原來你待我真的只有兄妹之情,無兒女之情。」子離看著阿蘿,極是不捨,終於頓了頓足,躍起離開了相府。
阿蘿看著子離身影飄走,臉上似哭似笑。子離愛她,他是真的愛她。她的心突甜突酸。想起一首詩形容今夜真是再恰當不過。她輕聲念道:「雲髻鬆鬆換就,鉛華淡淡妝成,紅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不定。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相見怎如不見,有情還是似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