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舒允墨給她媽媽辦的生日宴會你真不去?」倪珈看一眼越來越近的目的地,歪頭問倪珞。

「不去。我約了商學院的同學給我補課,管理經濟學和組織行為學。沒時間。」倪珞這些天不僅認真上班了,還在空餘時間上商學院狂補課。

「珞珞這麼認真是好的,反正女人的宴會,珞珞肯定坐不住。」坐在前面的張嵐扭頭過來,沖倪珈笑。

倪珈淡淡抿唇。

這幾天,她和張嵐約法三章,和諧相處,互不干涉。這個媽媽愛怎樣怎樣,估計久了,也就不會這麼頻繁找她搭訕了。

倒是這幾天,奶奶變了好多,對她很好,對倪珞也好,不僅讓蘇賢帶倪珞去公司見習,有時還親自給他傳授心得經驗。倪珞也很乖,走哪兒都拿著小本本做記錄。

倪珈笑:「你變得愛學習,我很開心。但你確定不是因為妍兒表姐也去?」

倪珞不痛快了,臉灰灰的:「為什麼因為她?」

「你那天晚上不是把她罵了一頓嗎?還在生她氣呢。」倪珈笑呵呵的,「我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但那張照片不是妍兒發的,她被人當工具使了。」

倪珞不抓重點,表情很彆扭地瞪她一眼:「誰站在你那邊啊?我沒和她吵架,那全是你幻聽。」

倪珈聳聳肩,不再逗他。這個傲嬌的弟弟,自從那天凌晨抱著她狂哭之後,再見她就各種彆扭,好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一次讓他很羞人似的。

倪珈也知道他臉皮薄,沒說什麼。

她看他下車,覺得他的背影真像一顆小白楊,倪珈心頭一動,忍不住喊他:「倪珞!」

他回頭,靜靜等著。

她趴在車窗上,衝他豎起大拇指:「好好學習哦!」

他眼睛裡陽光閃閃,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哼出一個「切」字,扭頭跑了。

張嵐又側過頭來,和煦地笑:「珈珈,珞珞被你帶著,變好了很多。」

「是吧。」倪珈沒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再也無話。

倪珈搖上車窗,電話響了,是短信。

倪珈看了,微微一笑,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移動得飛快:

「是啊,張銘叔叔,我是允墨,我媽媽叫我邀請你的呢。三年多了,她還是挺想你的。記得過會兒準時來哦!」

倪珈到酒店的時候,宋妍兒巴巴地跑出來接她,一見面就撲上來,眼淚嘩嘩的:

「珈珈對不起,是我毀了你的生日。我也不知道那種亂七八糟的照片是哪兒來的。我真的不知道,原本想給你驚喜,也不知是誰惡作劇放了那麼張照片。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倪珈一聽她話裡的「惡作劇」,就猜到那張看不清人臉的照片事件不了了之了。

看來蘇賢處理得不錯。

現在大家偶爾說起,也不過是有人放了不好的照片搗亂鬧了倪家的生日宴。

倪珈淡淡一笑,問:「我聽蘇賢說你的U盤丟了?」

「是啊,太奇怪了。」宋妍兒眼裡噙著淚水,楚楚可憐,「外婆很生氣,要找U盤來查,可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珈珈,外婆生我氣了懷疑我對不對?你一定要幫我說,真的不是我幹的。」

倪珈拉起她的手,好脾氣地摸了摸:「我們倆那麼好的關係,你是怎樣的人我不清楚。我當然相信你。」

宋妍兒雖然總無心之失地害她,但說起真心實意害人,她倒不會。

宋妍兒眼淚決堤:「珈珈……」之前還覺得倪珈性格古怪越來越不好相處,可今天一見,宋妍兒想起對之前對她的誤會,十分自責。

倪珈簡單地安慰了幾句,又問:「那你的U盤有人碰過嗎?」

「沒有啊。我只和允墨說過,別人都不知道。」

倪珈心裡有數,無所謂地笑笑:「算了,都說了是惡作劇,沒事的。」

倪珈走進宴會廳,對著門邊的禮儀鏡子看了一下,她今天穿了件玫紅色的連衣短款小禮服,束腰設計,略略蓬起的裙擺,不幼稚也不過分成熟。

鏡子裡,倪珈看到了舒玲。

一襲channel暗紅色洋裙,早不是之前那個經濟拮据只能穿便宜貨的女人。

舒玲也從鏡子裡看到倪珈,濃妝艷抹的臉笑開了花兒:「允墨,媽媽好久沒看見你了。」

「舒阿姨。」倪珈輕笑轉身,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我不叫允墨,我叫倪珈。還有,請注意你的稱呼。你不是我媽媽。」

舒玲一愣,這孩子怎麼突然對她這麼無情。她確實該驚訝,雖然母女倆相處一直不愉快,在身份換回去之前甚至差點斷絕關係。但倪珈換回倪家後過得不好時曾給她打電話哭訴。

倪珈雖然跟著她吃了很多苦,但畢竟是陪伴了21年的媽媽。直到那天,她蹲在門口聽著舒玲和舒允墨的交談,發現換孩子是故意的。而舒玲根本沒把她當過女兒。

舒玲沒把這秘密和任何人講,當然不知倪珈已看穿她的面目,一副母親包容兒女過錯的寬容樣子,親暱道:「是,你是珈珈。不過,珈珈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媽媽陪……」

「舒阿姨,請注意你的措辭,你不是我媽媽。」

她的聲音不小,周圍有人看了過來。

舒玲今天過生日,舒允墨用她的面子請來了不少阿姨,想把自己的母親推給大家認識。來的年輕人很少,大都是與她同齡的富家太太,這個年齡的人是最愛聽八卦的。

「珈珈,你……」舒玲驚訝,「怎麼能這麼對我說話?」

「舒阿姨,你想把我賣了給你賺錢。因為這事我們吵架決裂了,不記得了?」

舒玲面色慘白,她們是吵了,倪珈逃去公司再不回家。可她們還是有聯繫的,沒有徹底決裂。周圍人雖是沒看這兒,分明都豎著耳朵在聽。

舒玲心一橫,毫不費力地撒謊:「珈珈,你在亂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倪珈:「舒阿姨,有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就夠了。」

舒玲眼看臉怕要丟盡,頃刻就傷感:「珈珈,你是我養大的。沒有血緣也有親情,我對你起碼有養育之……」

「我搬去倪家這兩年,你從不主動聯繫我,你已經把我忘了。你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也對允墨有替代之恩。不知允墨是你跟誰生的,那家的正室找上門好幾次,差點兒把我賣給人販子。我不怪你,這就當我報恩了吧。」

一開始,舒玲對外界的解釋是,舒允墨是遺腹子,可倪珈一爆料,周圍人全猜測,難道舒玲是小三?舒允墨是私生女?

舒玲站在周圍人清淡又鄙夷的目光中,進退不是。今天是她生日,是她的見面式啊。

她哪想到倪珈會把不堪的往事抖出來,損她臉面,就連寶貝女兒也受了侮辱。原本沒好好照顧舒允墨,舒玲心裡就十分愧疚,這兩年天天想補償她,可倪珈卻來這麼一出。

舒玲強定心緒,不理解以前那個聽話的女兒怎麼突然變了個人,可她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她繞進去的。

舒玲笑得優雅想開口辯解什麼,可倪珈先微笑了:「舒阿姨,生日快樂。」

說罷,走進大廳,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了。

只是眼光一掃,見一個優雅而精明的女子正看著她,殷紅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彷彿一種奇怪的讚許。倪珈稍稍回神,這正是寧錦年和寧錦月的媽媽,蔣娜。

她禮貌地笑了笑,微微頷首,復而前行。

留下的舒玲站在眾人研判而幸災樂禍的目光裡,如芒在背。她原想借這個機會展示一下她的優雅形象,可一開始就讓倪珈給攪亂。

她請倪珈過來,只是想好好利用倪家的大小姐。

可如今……這個女兒不聽她的話也變得強勢了,而她以前不堪的往事,倪珈知道的一清二楚啊!這可如何是好?

舒玲渾身尷尬,太太們聚在一起,繼續談笑風生。但她很清楚,她們一個個都是人精,怎麼聽不出她們字裡行間的電光火石?她們表面笑盈盈的,說不定眼神交流裡就在說:

看,沒涵養的女人,不管她女兒怎麼幫她貼金,也改不了一身的味兒。

舒玲這輩子沒這麼丟過人,一抬眼撞見張嵐立在一旁看著她,沒什麼表情。

舒玲還以為這是原來那心軟無用的閨蜜,走上去挽她的手:「嵐,你來了,我剛才都沒見……」

張嵐撥開她的手,因周圍有人,笑容滿面地壓低聲音:「舒玲,珈珈都和我說了。原來這些年你一直都在虐待她。你就是這麼對我女兒的?」

舒玲笑臉一僵,卻很快反應過來:「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過得很苦,沒有能力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我不知她是你女兒,也是當親生的。怪我實在沒那個能力,不像你。」

張嵐繃著臉,不說話。

不管舒玲怎麼說,她一想起珈珈受的那些苦就憋氣。這些年她對舒允墨那麼好,可舒玲怎麼對珈珈的!

恰巧舒允墨走過來,張嵐心情不好,臉上也就沒什麼笑容。

舒允墨納悶,剛才一路走來,那些富家太太們看她的眼神奇怪又審度,讓她很不舒服;而現在張嵐媽媽也沒以往熱情。

舒允墨知道張嵐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湊上去親密地挽住她的手,聲音倍兒甜:「媽,自珞珞的生日宴,好幾天沒見到你。想死我了。」說著,撒嬌地把頭靠在張嵐肩上,「真想天天和媽媽住在一起,天天看到媽媽。」

舒允墨這話倒是有幾分真。說實話,比起舒玲,她更希望她媽媽是張嵐。

張嵐雖然平日在家沒什麼魄力,可她畢竟形象好,氣質佳,儼然拿得出手的優雅媽媽。就像今天,一件米色的亮片長裙穿在她身上就像是電影明星。

反觀舒玲,雖然保養不錯,但常年過得不好,皮膚很差,只能濃妝,怎麼看都有些風塵味。channel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總格格不入,她壓不住。

舒玲原見張嵐不怎麼說話,差點兒掉面子,整好舒允墨過來哄她,見縫插針道:「看看,允墨還是跟你親,我這個親媽啊,真是要吃醋了呢!」

她討巧的一句話卻起了反作用。

張嵐想,是啊,允墨跟她那麼親,珈珈看見又要吃醋,不,是傷心了呢!

張嵐一愣,四處找了找,就見倪珈坐在不遠處的小桌子,邊吃著水果邊看著她,似乎噙著笑,目光有點兒涼。

張嵐內心一痛,僵硬地扯扯嘴角,道:「你跟我吃什麼醋,再怎麼說,允墨都是你親生的,血緣在哪兒,怎麼會親過我?」

舒玲捂唇輕笑,還沒聽出這話的弦外之意。舒允墨卻敏感察覺這話不對味,下一秒,張嵐拂開舒允墨的手,道:「珈珈一個人,誰都不認識,我去陪她。」

舒允墨望著張嵐走向倪珈,不可置信。

張嵐媽媽今天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對倪珈好了?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暗示她舒允墨再怎麼親,也親不過親生的倪珈?

張嵐過去倪珈旁邊坐下,陪著她吃了一會兒水果,又見其他的媽媽們都坐在陽台的沙發上聊天,便拉住倪珈的手,道:「珈珈,說起來好多人家的阿姨你都不認識。媽媽帶你去認認,好不好?」

倪珈想著張銘醫生還有一會兒才來,坐在這兒也無聊,跟著張嵐過去了。

露台上,宋妍兒,舒允墨正陪著幾位媽媽聊天,歡笑陣陣。

見了張嵐和倪珈過來,有位特別漂亮又親和的阿姨笑了:「那是倪家的大小姐珈珈吧。還真是漂亮呢。」

倪珈俯身行禮,不好意思地笑笑。

張嵐介紹:「這是尹天揚的媽媽,越澤的姑姑,你見過天揚和越澤的吧。」

「阿姨好。」倪珈聽說是她,笑得特燦爛。難怪尹天揚和越澤都那麼好看,親戚里也是能看出一點兒端倪的。

倪珈這又看見了寧錦年的媽媽蔣娜,仍舊一副打量和有興趣的目光,果真是經商的女強人,目光再怎麼柔和都透著銳利。

這讓倪珈覺得稍稍不解。

倪珈跟著張嵐坐下。宋妍兒也挪到倪珈旁邊,摟著她講話。

張嵐見了,笑她:「知道你們表姐妹關係好,也不用這麼親吧!」

宋妍兒嘿嘿笑著,把倪珈摟得更緊:「珈珈最好,我最喜歡珈珈了。」

倪珈無所謂,隨便她。周圍人則哄笑著打趣。

舒允墨笑得僵僵的,表情不太好。經過照片事件後,連宋妍兒因為內疚對倪珈好了很多。這暫且不說,關鍵是所有媽媽們的注意力都在倪珈身上,她很不開心。

沒辦法,在這些媽媽們看來,即使她舒允墨以前優雅得體,最終也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絕不是媽媽們考慮兒媳的候選人;雖然她竭力想幫助舒玲融入這個圈子,但目前收效甚微。且如果她私生女的身份被爆出,情況會更差。

可反觀倪珈,情況完全不一樣。

雖然目前大家覺得她以前經歷不好,拿不上檯面。可多見幾次就會發覺這女孩子還真不錯。況且有倪家那麼大的背景做靠山。

舒允墨的猜想果然沒錯。眾人才笑完,蔣娜就笑著打趣:「妍兒,你這麼粘著珈珈,當心她男朋友會吃醋了。」

倪珈稍稍一愣,心裡已經有數。

她沒急著說話,宋妍兒癟嘴:「珈珈現在才沒有男朋友呢。」

蔣娜看似逗她,實則繼續緊揪不放:「珈珈條件這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妍兒,怕是她沒有告訴你呢。」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就是,珈珈長得那麼漂亮。」

「聽說,學業成績也好。」

「上次秦景拍的秘空還是珈珈寫的劇本呢。」

「秦景可真是媽媽們都公認的好孩子,那她的好朋友珈珈肯定也是了!」

舒玲臉色扭曲,一句話也插不上,不僅她被圈子排斥,她引以為豪的女兒也被忽視。

舒允墨雖然掛著笑,但要繃不住了,更讓她頭疼的還在後邊。

蔣娜想了一會兒:「我們家錦年29了,比珈珈大5歲,挺好的。」

舒允墨差點兒把指甲掐斷,寧錦年的媽媽看上倪珈了?

倪珈裝沒聽懂,不作任何反應。心裡卻隱隱疑惑,這是她第一次見蔣娜,挑兒媳婦也有一見鍾情的?扯吧!想想都是看上倪珈的嫁妝了。

倪珈裝傻笑著,沒接話,心裡呵呵地替舒允墨可惜,寧家不是你想嫁,想嫁就能嫁啊。

倪珈瞟了舒玲一眼,見她臉色不好,原因當然是她的寶貝女兒遭到冷落。可臉色更不好的還在後面。她先是不太舒服地掃了倪珈一眼,目光越過她看去她身後,瞬間如同見了鬼。

倪珈自然知道是誰來了,幽幽一笑,轉頭,起身:「張叔叔,過來坐啊。」

張銘醫生走過來,十分興奮地看著面色慘白的舒玲。

太太中有幾位年紀大點兒有孫兒的,都認識張醫生,還熱情地笑:「舒玲,你和張醫生也是朋友嗎?」

舒玲情緒調整得極快,雖不知這個包養她那麼久的男人為何會來,但也知要不動聲色,乾笑幾聲:「是啊,是認識的朋友。」

「張叔叔人可好了。」倪珈眨巴眨巴著漂亮的眼睛,天真地說,「以前他總去家裡給舒阿姨看病呢。」

一片冷氣!

眾人的目光,探尋而隱晦,不輕不重地往舒玲身上放。

誰都知道張銘是兒科醫生。

舒玲頭暈目眩,她很清楚,是倪珈找來的。

她心中頓升一陣絕望感,即使今天打發了一個張銘,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男人被倪珈挖出來。舒玲差點厥倒,張銘呵呵地對倪珈笑:「允墨又淘氣了,叔叔每次去,明明是給你看病的。你小時候身體可真不好。」

周圍人的目光收回去,舒玲的心也放了下來,

倪珈不鹹不淡道:「張叔叔,你還不知道吧。我不是允墨了,我叫倪珈。當年孩子抱錯了,」她指了指舒允墨,「那才是舒阿姨的親女兒。幾年不見發生了很多事。」

張銘有些詫異,還要說什麼,舒玲忙站起身,沖張銘笑:「剛好今天想介紹幾人給你認識,一起去吧。」

張銘知道舒玲定是私下有話要說,便起身去了。

倪珈找了理由離開,看著他們去了小客廳,倪珈跟過門外時,又看見了她熟悉的張銘的表情,激動又笑瞇瞇的。

舒玲比較謹慎,和他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所以,倪珈的手機屏幕上看不出什麼越距的行為。但兩人說的話把倪珈震了震。

張銘一往情深:「玲,別再戀著那個宋明瞭。雖然他是允墨的父親,可他根本沒想對你負責啊。」

倪珈握著手機驚詫。舒允墨的父親居然是宋明。宋妍兒要知道了這不該翻天啊!

接下來這兩人說的都是些無聊的話,倪珈關了攝像頭,存好文件,直接找出宋妍兒的電話號碼發了過去。

只是一轉身,就撞到舒允墨,後者正陰森森地看著她,臉色十分冰冷:「倪珈,倪珞來了,好像是來找你的。」

倪珈一愣,走了。

舒允墨陰鷙地看她離開,走進客廳,面色不善:「這位叔叔先走吧,我有事要和我媽媽談。」

張銘原本只想敘舊,走了。

舒玲感覺情況不對,上前詢問,舒允墨劈頭蓋臉地說:「你以前的那些男人準備怎麼處理的?」

舒玲詫異,還沒反應,就聽舒允墨冷笑:「那就我來,你把名字和信息寫出來,收買,威脅,恐嚇……總之,不能說出一個字。」

舒玲緩過神來,點點頭:「就按你說的。不過其實也沒什麼。那些人都在湖城,大部分也都是有頭有臉還有家的人,他們也不敢張揚。至於張銘這種,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舒允墨不客氣地打斷,「委曲求全?媽你可真夠昏頭的,這些男人你再多聯繫一次,露出的馬腳就多一次。沒發現倪珈已經盯上你了嗎?你信不信,下次她就可以把你捉姦在床。」

舒玲愣住,頓時懊惱一時情急,當局者迷。幸好女兒聰明,不然要闖大禍了。舒玲氣極,罵了倪珈幾句。舒允墨已經往外走。

舒玲忙問:「去哪兒?」

舒允墨揉著因慍怒而緊繃的臉頰,起了緩緩的笑意:「倪珞來了,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不去見見?」

倪珈走去大客廳,就見某孩子十分彆扭地站在一旁,拿鞋子搓地板。

倪珈從側面繞過去,貓著身子走近,一下子蹦到倪珞面前。後者被她嚇了一跳,差點兒炸毛。

倪珈笑呵呵地擰他的臉:「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找我給你報仇啊!」

倪珞打開她的手,白她一眼,不說話。

倪珈奇怪,杵杵他手臂:「真彆扭啦,怎麼了?」

倪珞眼神躲來躲去的,揉揉頭,哼唧了好一會兒,才癟癟嘴:「我怕媽媽靠不住,讓那個叫舒玲的,欺負你。」

倪珈稍稍一愣,心頭暖暖的,忍不住搓他的臉:「倪小珞,你好可愛!」

倪珞瞬間抓狂,我是橡皮泥啊!

「沒事了,這裡好無聊,我們走吧。反正我的事已經……」倪珈拿著小手包,心中一沉,打開看,手機不見了。

剛才那一撞,舒允墨居然偷了她的手機?

她的特長可真夠奇特的!

倪珈冷笑,她已經給宋妍兒發了一份,舒允墨真以為偷了手機就銷贓乾淨了?四下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宋妍兒的身影。

倪珞見她臉色怪怪的,心不在焉的樣子,問:「你怎麼了?」

倪珈腦子裡飛快想了一下,就算現在說手機掉了,勞動所有人去找,也肯定找不回來的;

說是舒允墨偷了?舒大小姐偷手機?這種思維太奇葩,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如果對質,舒允墨絕對裝可憐大聲哭泣,張銘人都走了,倪珈也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說自己設計了整件事。

鬧場子這種事,即使你是最有理的一方,在外人眼裡都是戲檯子上的潑婦一枚。

只怕找手機的話,會正中舒允墨的下懷,讓她反咬一口。

而最重要的是,倪珞心思簡單,想不出那麼複雜的彎彎繞繞,到時候舒允墨一哭泣一傷心,只怕他心裡會疑惑倪珈是故意找舒允墨麻煩。

最近他們倆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信任,她可不想讓舒允墨又插上一腳。

倪珈微微一笑,舒允墨那種男人面前單純善良女人面前心狠手辣的模式,或許可以學一點兒精髓。反正視頻在宋妍兒的手機裡也有了。

「沒事,」倪珈拉他,「去跟媽媽說一聲,我們就走吧。」

剛一轉身,就聽見背後傳來柔順又親暱的女聲:「珞珞!」

舒允墨好意思剛偷了她手機現在就這麼快跑來了?

倪珈不動聲色地瞟了倪珞一眼,他看上去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但倪珈看得出來,他是在顧忌她的心情。

不僅舒允墨來了,舒玲也跟著。

舒玲一見倪珞,臉上就堆滿了笑:「這是珞珞吧?長得真帥氣,我常聽允墨提起你這個弟弟。這些年來,多虧你照顧她這個做姐姐的了!」

倪珈站在一邊冷冷看著,這種場景和她一開始進倪家的時候有幾分相似,這對母女可都是孤立她的高手啊!

倪珞沒什麼反應,也沒回話,眉心輕擰,臉上有一絲不耐煩的厭惡。

舒玲樂呵呵地說完,發現倪珞不僅沒有禮貌地應承,甚至連個招呼也不打,她心裡又是一個咯登。怎麼回事?難道連允墨的弟弟都瞧不起她這個長輩?今天的見面式太失敗了!

舒玲乾笑兩聲,望著舒允墨,想打消尷尬:「允墨,你這弟弟認生,不愛說話吧?」

舒允墨也覺得奇怪,剛要問,倪珞卻不冷不熱地加了一句:「只是不愛和你說話。」

舒允墨極為詫異,不明白倪珞怎麼會為難自己的媽媽,一時間還以姐姐的地位自居,訓導般地說:「珞珞,又忘記禮貌了?」

聽她這話,倪珞的眉心皺成川字,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憤怒:「她虐待倪珈21年,這3年也沒有關心過倪珈。我沒必要對這種人禮貌!」

舒允墨怔住。

就連一旁的倪珈也大感意外,喲,這小子今天曉得替姐姐出氣啦?

舒允墨幾不可察地往倪珈的方向瞪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強顏歡笑:「珞珞,有些事我也聽我媽媽說過。是誤會,並不是倪珈說的那……」

「比起你的媽媽,我當然相信我的姐姐。」倪珞斬釘截鐵打斷她的話。

舒允墨腳軟,你的媽媽,我的姐姐。

這麼涇渭分明的界限,是什麼時候在倪珞心裡畫出來的?

究竟是什麼時候,她被歸出了倪珞的家人以外,而倪珈卻被納入其中了?

舒允墨臉色微白,幾乎心酸落淚:「珞珞,我也是為難啊!周圍的親人和環境都經歷了如此大的轉變,我也適應不過來。而你,要不認我這個姐姐了麼?」

倪珞繃著臉不做聲。

他現在只是討厭舒玲,夾在他們之間的舒允墨,雖然很無辜很可憐,但也漸漸讓他覺得不舒服,還很累。

舒允墨欲說什麼,倪珈轉身:「倪珞,我走了,你送不送我?」

倪珞於是對舒允墨說:「先走了。」

舒允墨不敢相信,以至於等到想攔的時候,倪珞和倪珈已經走了。

因倪珈要回公司,所以張嵐坐著家裡的車先走了。臨行前拉著倪珈說週末一定要回家之類的話。

倪珞是開了車過來的,就由他送倪珈回公司。

路上倪珈有些睏,當她張著嘴打第7個哈欠時,倪珞忍不住了,皺眉:「悠著點兒成嗎?小心別把嘴巴撕破了。」

倪珈撲哧一聲笑,揉了揉淚眼朦朧的眼睛,口齒不清地嘟噥:「哎,最近或許睡眠不足吧,困死了。」

倪珞瞥一眼鏡子,見她似乎真挺疲憊的,說:「到公司還有幾十分鐘,你先睡一會兒吧。」

倪珈點點頭。

倪珈到公司後,重新辦了張電話卡,又把之前的註銷。她連跟倪珞去吃飯都懶得,爬上樓去睡覺了。

這一覺睡到晚上九點才醒,倪珈洗頭洗澡完翻了翻行李,發現吹風機沒帶。準備拿毛巾搓頭髮時,安安靜靜的宿舍裡,座機突然響了。

倪珈嚇了一跳,過去接起,探尋著問:「喂,你好?」

對方停了一下,很明顯沒料到是她接電話,好像準備說「麻煩你找一下倪珈」之類的,結果她直接接了電話,於是準備好的台詞就梗住了。

奇妙的安靜之後,倪珈自言自語地咕噥:「不會是靈異電話吧……」又小聲問了一遍:「喂,你好?」

「嗯……」停頓之後,他的聲音很清晰,「你能下樓來嗎?」末了,加上一句,「我在你公司樓下。」

倪珈詫異了:「越澤?」

越澤怎麼知道她在公司,還知道她宿舍的電話呢?

倪珈疑惑,隨意套了一件細細貼身的棉布長裙出門了。

下樓之後,就見越澤站在公司對面的梧桐樹下,雙手放在牛仔褲兜,微微低著頭,安靜又內斂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倪珈總覺得這種在樓下等人的場景很微妙。

站在路這邊的時候,她不經意停下腳步,細細看了他一眼,夜風中的年輕人身子頎長,把白襯衫撐得很好看。

正是週末,公司旁邊是購物中心,街上人來人往,他這種走到哪兒都是發光體的人,自然會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只是,他垂著眸,碎發遮著眼,整個人都透著淡定從容的氣質,好像此刻街上的喧鬧,於他,是一片靜謐。

倪珈緩步走過去,到他面前站定。

整好他抬眸,她便撞進一雙又黑又靜的眸子裡。倪珈心神微顫,這樣一雙幽靜的眸子,很難不讓人觸動心弦。

但倪珈也是平平靜靜的,一言不發,不害羞,不著急,不慌亂,直直看著他。

好像在說,你不說話,我就不說話。

越澤很是隨意地眼波一閃,就不動聲色地,把她上上下下掃了一遍。

說實話,他還沒見過她現在這樣不染塵埃,清湯掛面的樣子。

她沒有化妝,頭髮還是濕漉漉的,一張臉也是水洗過的白皙,臉頰有霏霏的粉色,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又略微好奇地看著他,嘴唇輕輕抿著,或許是有一點兒很細微的不自然。

夜色把她的臉襯得像是某種稀有絕美的玉,好像一捧就會細碎。

她也沒有穿著華服,只是很普通的棉布長裙,規規矩矩的學生模樣,單純又可愛。腳下,居然踩著人字拖,幾隻粉粉的小腳丫還無意識地翹來翹去,跟彈鋼琴一樣。

越澤收回思緒,把手中的袋子遞給她,語調平穩而有張力:「貌似你手機掉了!」

倪珈奇怪地接過來看,是和她被舒允墨偷去的那個同款的手機,「你怎麼知道我手機弄丟了?」

越澤似乎斟酌了一下,答:「收到了奇怪的短信。」

舒允墨那個神經病!倪珈心裡暗罵了幾句,謹慎地問:「什麼短信啊?」

這次他回答得又迅速又簡單:「忘了。」

倪珈差點兒翻白眼,誰信啊?不過,他不願說,她也沒那個好奇心追著問。

倪珈握著手機盒子,思量少許,覺得他應該是那種不容許別人拒絕的人,所以,語氣有些為難:「你的東西,我不好收……」

越澤無所謂地說:「反正也是別人送的,還有很多。」

你是倒賣手機的麼?這種謊話真是一點兒水平都沒有。

但倪珈也懶得拆穿,笑出一口漂亮的牙齒:「那我就開心地收下啦!作為回報,我請你吃宵夜吧。」

一個手機換一餐宵夜,挺公平的。

話說拿人家手短,所以倪珈很熱情地提建議:「那個購物廣場三樓的小龍蝦很好吃,還有燒烤,我們去吃那個吧。」

夜裡,她潔白的笑顏似乎放著光。

他沒有意見。剛走一步,某人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咕~

倪珈片刻前還笑嘻嘻的,此時一臉窘迫,嘿嘿乾笑了兩聲。

越澤唇角有一瞬間柔和的笑意,問:「沒吃晚飯?」

倪珈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實話實說:「太睏了,從下午一直睡到剛剛才起來。」

「那就別吃這個了,太晚了,還是空腹,吃點兒清淡的吧?」他說著,垂首看了一眼身旁走得慢吞吞的她,帶著一點兒等待回應的意思。

倪珈抿著唇,認真點點頭。

這一點頭,夜風吹過,耳畔的幾縷髮絲就調皮地飛舞了起來,他心頭一滯,有種想要幫她把細發拂到耳後的衝動。

他眸光微閃,忽的想起她生日前夕,他摟著她起舞時心底的悸動。

或許,夜色總有一種讓人不可自控的邪惡力量。

他沒什麼表情地抬起手指,模糊不清地指了指她的耳畔,「那個……」

他目光移過去,就注意到小丫頭的耳朵小小的,白白的,幾近透明,給人一種細軟細軟的感覺。

倪珈詫異地歪頭看他,不知他怎麼話才開頭,又安靜地放下了。剛要問為什麼,又是一股睡意來襲,要打哈欠了。

倪珈拿手背遮住嘴,極力控制著,小幅度地輕輕呼了一口氣,「嗚~~~」完了後,眼中還含著朦朦的水霧,繼續歪頭,有點兒呆呆茫然地看著越澤,等他繼續說話。

她絲毫不知,她這眼中水波閃閃,一臉懵懵懂懂,傻里傻氣的樣子,足以讓人亂了心跳。

「你剛才要說什麼?」她問得很認真,眼中因哈欠而起的水霧,漸漸散開。

「嗯,你的頭髮亂了。」

「哦。」倪珈滿不在乎,小爪子一扒拉,頭髮就乖乖順順地貼在了耳後。

越澤:「……」

越澤平靜地往前走,低眉瞥一眼她有些倦怠的容顏,問:「不是說剛睡醒的嗎?又困了?」

倪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臉,嘟噥道:「或許最近睡少了吧。」

他似有似無地嗯了一聲,聲音淡淡被夜風吹散,再無言語。

越澤帶倪珈去了公司西門的粥店,海鮮粥,蒸南瓜,叉燒包,蒸蔬菜,各種擺滿了一桌。倪珈早就餓了,胃口很好,歡歡喜喜地吃著。

他卻興致一般,有一口沒一口地,更像是陪著她,跟著她吃上一點兒。

他從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晚上七點之後再吃東西,就會腸胃不舒服。可看著她這麼歡快的樣子,心裡又比平常多點兒吃東西的興致。

他時不時隨意看上她一兩眼,心想,她這種見到食物就兩眼放光的樣子,好像一直沒怎麼變。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瘦瘦小小的,盯著桌子上的剩菜,烏黑的眼睛,亮得像狼一樣。

那時候,他看著她,默默地在想,剛死了父母的他,和這個沒父母要的她,是兩種怎樣的可憐?

小時候的她,他還見過兩次。

一次是冬天,少年的越澤坐在車裡,等著蘇叔去路邊藥店給他買藥,目光無意一瞥,就看見有個稍稍眼熟的小女孩,抱著作業本,趴在便利店門口的破箱子上寫作業。

小女孩凍得瑟瑟發抖,一邊寫字一邊朝凍得通紅的小手哈氣。

便利店大媽拉開門,衝她叫嚷:「舒允墨你這晦氣的死丫頭,別在我門口擋生意啊!看見你這倒霉樣子,客人都不來了。」

小女孩還振振有詞:「這塊地方是公家的。」

那時候的小越澤,鬼使神差地下了車,走進便利店裡,買了一大堆東西,抱著紙袋子走出門的時候,掉了一雙手套在地上。

他心裡有一絲莫名的安慰,可,剛要上車,身後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小哥哥!」

小越澤扭頭,就見那個小女孩已經朝他跑了過來,紅紅的手上捧著一雙手套,她的臉乾乾淨淨的,

「小哥哥,你的東西掉了。」

少年越澤皺了眉:「這不是我的。」

小女孩也疑惑地蹙眉,很堅持:「是你的啊,我看見從你袋子裡掉出來的。」

「我都說了不是我的。」少年越澤冷冰冰地凶了她一句。她一抖,瑟瑟往後退了一步,眼睛烏溜溜的,像小動物,警惕地看著他,

他臉色不好,不客氣地關上車門。

暗灰色的車窗外,女孩兒擰著細細的眉毛,清黑的眼睛裡全是疑惑不解,還有點兒委屈。

車開動時,越澤望著後視鏡裡越來越小的人影兒,心想,真是煩人的小女孩,再不見就好了。

可第二年夏天,他再次見到了她!

是在人流湧動的大街上,她捧著破破的小盒子,追著來往的人討錢。

有人往她的盒子裡扔上幾個硬幣,她就會笑嘻嘻地點頭俯腰;有人不耐煩罵她幾句,她也笑呵呵地說對不起。

他再次心情不好,默默地走過,腳步停了又緩,緩了又停,直到某個瞬間,終於,有一雙小手抓住了他的t恤。前進的步子徹底凝滯。

身後的聲音,沒有那個冬天夜裡的理直氣壯,而是模糊的口齒不清。是啊,這是一件多丟臉面,多難以啟齒的事啊:

「小哥哥,給點兒錢吧!」

他轉身,無聲地看她,眼眸又深又沉。

她許是被他寂靜幽冷的眼睛嚇到了,手一抖,鬆開了他的衣衫,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卻也沒有逃跑,仍是直直地看著他,沒有害怕,沒有躲避。

她或許是看到,這個少年也比她大不了幾歲。找同齡人討錢,讓心底深處的羞恥在一瞬間成百上千倍地放大。

陽光下,她的臉,紅了。隨即,默默低下了頭。

可視線裡,出現一隻白皙而修長的手,一疊紅色的錢放進了她的盒子裡。

她驚愕地抬頭,少年已轉身離去。

越澤記得,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小女孩兒。

直到很多年後,直到他長大了,時隔多年,再次看到了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讓他很意外的是,女孩開朗又活潑,臉上總是掛著明媚的笑容,和秦景她們幾個女生一起的時候,笑聲像鈴鐺一樣。

這樣子,一點兒都看不出是那個童年過得極其淒慘的女孩子。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認錯了,可名字沒錯,那雙眼睛,那張臉,也是沒錯。

其間還有一個小插曲,他坐在休息室裡休息,她剛好推門進來,多看了他幾秒。

他抬眸看她,一眼就看出,她並不記得他了,只是一種女生被好看的男生吸引而多看幾眼的情況。

被他逮個正著了,她臉一紅,窘迫地吐吐舌頭,隨即卻是大大方方地笑著,拿了東西,飛快地溜出去了。

那天,他不時地去看她的笑容,莫名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像是心裡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放下了。

只是,後來他聽說了倪家的孫女抱錯的事情,知道她原來應該叫倪珈。

自那之後,反而沒見過面了。

在倪家奶奶的壽宴上,真正的舒允墨仍舊像是倪家的大小姐,與張嵐和倪珞是親密的一家人,迎客招待;而真正的倪珈,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就連宴席上她的座位是空的,也沒人提起。

他不知道,那時候的倪珈,困惑而悲傷,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泣。

但是,現在他或許猜想得到的。

越澤至始至終表情淡淡的,直到倪珈吃完了,他才放下筷子。

倪珈見他其實沒吃多少,而且因為自己不吃了才放筷子,忙問:「是不是我一個人把你的都吃掉了?」

越澤拿毛巾擦著手,居然清淺地笑了:「沒有。」

倪珈片刻晃神,不知道剛才她那句話笑點在哪裡。又覺得,他這樣的笑真是稀有。

兩人步行回了公司,這個時間,廣場上全是成對的情侶。

看著一對一對甜甜蜜蜜纏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從面前走過,倪珈有點兒不自在,瞥了越澤一眼,他倒仍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夜裡的風有些大了,吹得倪珈的頭髮凌亂地飛舞。

倪珈每每用手,把頭髮好不容易捋順了,結果又來一陣風,把她的勞動成果搗亂。

有好幾次,她的長髮甚至會飛到越澤面前,放肆地招搖。

這時候,越澤就會垂首看她一眼,看她髮絲凌亂地飛,看她手忙腳亂臉紅尷尬。

吹了幾次風,倪珈嘟著嘴,近乎有點兒鬧脾氣地埋怨:

「夏天的風,太討厭了。」

他垂眸深深看她;

「是嗎?」他眸色冷清,淡淡地說,「我覺得正好。」

倪珈蹙眉,暗自腹誹不知哪兒好了。

到了公司樓下,倪珈準備跟他告別,忽又想起一事,問:「我突然想起那次你送我和倪珞去醫院,你是不是認識很多有名的醫生?國內外的都認識嗎?」

「算是吧。」他答得很認真,又補充一句,「你要找醫生?」

「嗯。」倪珈點點頭,「我姑媽一年前車禍成了植物人,我想請醫生給她看看,看她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好轉的可能。」

他思考了幾秒鐘,誠懇地應允:「這方面的神經科專家,我知道幾個,不過都是在美國的,我會記得幫你聯繫一下。」

倪珈笑了,開心道:「越澤,謝謝你哦!」

越澤表情凝了一刻,說:「沒什麼的。」

倪珈淘氣,眼珠一轉,搖了搖手中的手機盒子,笑:「我是說這個。」

越澤淡淡看她:「這個也是沒什麼的。」末了,道,「晚了,上去吧。」

倪珈衝他揮揮手,轉身跑進樓裡去了。

上了樓,推開宿舍門,就看見宋妍兒在,臉色雪白,沒了慣常的溫和柔順,沒有一絲表情,而是前所未有的陰冷。

倪珈見宋妍兒臉色陰冷,帶著暗暗的恨,不知道在對誰擺臉。

她沒興趣問她緣由,更沒興趣開導她,沒說話,自顧自坐到桌前拆手機盒子。

宋妍兒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向她,聲音很輕,卻不柔:「難怪給你打電話不接。」

倪珈頭也不抬:「給你發那段視頻後,舒允墨偷了我手機。」

聽了這話,宋妍兒哼笑一聲,鄙夷盡顯。

倪珈拆盒子的手,稍稍一頓。

宋妍兒從來不會這樣的,她說的任何話,表達的任何情緒,永遠都沒有負面。呵,被刺激了,要改變了?倪珈無意義地一笑,繼續搗鼓手機。

「我看到你發的視頻了,舒允墨是,」宋妍兒怒氣忍不住,「我爸的私生女。」

倪珈還是淡淡的:「嗯。」

「珈珈,我去你家找你,可舅媽說你來公司。」宋妍兒沒什麼情緒地解釋著。

以前,她溫柔嬌嫩的語調讓倪珈受不了,但好歹習慣了。現在她脫胎換骨地變成舒允墨女生版,一時半會還真難接受。

倪珈應付地問:「讓我安慰你?」

「安不安慰都沒有意義了。」宋妍兒毫無笑意地牽起唇角,「你不是很不喜歡舒允墨嗎?現在我和你是一個陣營的。」

倪珈把卡裝好,放下手機:「陣營?不好意思,我從來都是一個人。」

宋妍兒意外:「珈珈,我和舒允墨以後勢不兩立,難道你不會站在我這邊?」

「不會。」倪珈抽出桌上的書看。

宋妍兒心更亂,她現在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可你本來就不喜歡舒允墨啊!」

「是啊!」倪珈看著書,「很不喜歡,還會對付她,可我不是為了你。我不會為你去做任何事。」

宋妍兒滿腔怒氣全發在她身上:「你落井下石。」

「成語用錯了。」倪珈翻著書頁,「我沒往你身上丟石頭,但我也不會特意把你從井裡救起來。」

「為什麼?」

倪珈手一停,把椅子轉過來,眸中一閃而過涼笑:「我看上去像是好人嗎?」

宋妍兒被嗆,很悲憤:「可我們不是好朋友還是親戚嗎?」

啪!倪珈手一鬆,書墜落桌子,砸出冰冷的氣氛。

「所以,你現在記得我們是好朋友是親戚了?」

「以前也……」宋妍兒低下頭,說不下去了,她以前確實沒有在意過倪珈。

漫長的沉默後,宋妍兒聲音顫抖:「我今天真受夠了。我爸居然站在舒允墨那邊,還為了她打我。」說到此處,她咬牙切齒,「她本來就是舒玲這齷齪小三生的私生女。」

看來宋妍兒真被刺激了,眼神和話語的狠烈都是前所未有。

原來她從宴會上消失,是看了視頻直接去找宋明理論去,結果肯定是她失控咒罵舒玲和舒允墨,然後被她爸打了。

她這種被人捧在手心心想便可得的公主,突然要把城堡分舒允墨一半,當然不會情願的。

宋家獨生千金的一切美好都毀了。爸爸背叛媽媽,背叛了家,還有私生女,而那私生女的媽以後要做宋家的女主人。

宋妍兒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粗暴地掛了電話。

倪珈輕輕一笑:「是舒允墨吧?」

宋妍兒愣了:「你怎麼知道?」

「以你爸爸的性格,他才沒心情管你;至於舒玲,你離家出走,她巴不得;也只有舒允墨,」她歪著頭,分析的內容冷酷至極,「倒不是因為關心你,而是得知你手機裡有視頻。她想和你說好話,把你騙過去。」

宋妍兒怔住,之前幾個電話,舒允墨確實哭泣訴苦,說她也無辜,把她當親姐妹云云。她腦袋快炸了,什麼都分不清。

倪珈見她瞬間變化的臉色,就知自己猜對了:「你信不信,舒允墨很快會找你,用各種好話和眼淚來打動你。如果你告訴她視頻已經發給我,她絕對會翻臉不認人。之前說的什麼姐妹情深立刻變成鬼話。」

宋妍兒咬唇不語,她現在恨舒玲,恨爸爸;

可之前對所有人的認知都有誤區,她不知道舒允墨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倪珈說的是真的,那舒允墨就很可怕,可如果倪珈說的是假的,那倪珈就很可怕!

她究竟該相信誰?

倪珈拿她的手機,準備把視頻發一份到自己手上。

可發送鍵還來不及按,宋妍兒一把搶了回去:「我現在不能把視頻給你!」

倪珈皺了眉:「那是我發給你的。」

「現在已經是我的了!你拿這段視頻做什麼?發給誰?」宋妍兒整個人都處於防備和警惕的狀態,「舒允墨說你喜歡寧錦年是不是?蔣娜阿姨看中你做寧家兒媳了?你要發這段視頻去毀掉我爸的名聲?順帶毀掉我?這樣你就可以和寧錦年在一起了?」

倪珈微微瞇眼,舒允墨夠厲害,暫時把宋妍兒拉不回去,也至少不讓她站到倪珈這邊。她還真能幾個電話就讓宋妍兒對倪珈起了防備心。

倪珈坐回寫字桌前:「宋妍兒你給我聽好了。寧錦年那種男人我看不上。但你的好姐妹舒允墨看上他了。」

宋妍兒驚愕:「你說什麼?」

「你喜歡的爸爸,宋家,寧錦年,一切她都喜歡。」倪珈看著宋妍兒漸白的臉,殘忍地加上一句,「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喜歡她。你爸爸喜歡她,寧錦年也喜歡她。」

宋妍兒搖頭,幾乎崩潰:「寧錦年是喜歡我的。他經常約我出去玩,他……」

倪珈懶得聽,打斷:「哪一次沒有舒允墨在場?」

宋妍兒面如死灰,哪一次都有舒允墨在場。

倪珈不想費時間跟她磨嘰:「打個賭吧,你去問寧錦月,如果寧錦年確實喜歡舒允墨,你就把視頻給我。」

宋妍兒低著頭,面色鐵青,不說話。

倪珈:「舒允墨是私生子的消息公佈出去,別說寧家,其他家的長輩都不會讓她進門。你爸的名聲影響不了多少。畢竟,哪家沒點黑歷史?」

宋妍兒想了半刻,咬牙:「好!如果舒允墨真是你說的專門和我搶東西。你要毀她,我求之不得。」

《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