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眠攏一攏身下的裘衣,在榻上找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倚著,愈發顯得清弱剔透,宛若冰雪琢就的玉人,「敢情殺織布的人是你朋友,這是幫你來了?」
孟緋期懶懶道:「幫我未必,但和蕭木槿有仇那是必然的……所以我想著,走就走了吧,不是和皇后有仇麼……」
他唇角一勾,笑容瀲灩如月下牡丹,驕貴絕艷,獨酌夜風,風姿無限,眼底卻偏偏有股暴戾熒熒晃動,如暗夜裡正伺機擇人而噬的一匹孤狼。
樓小眠不緊不慢自行重倒了茶,順手也遞了一盞給孟緋期,「嗯,與皇后有仇的,想讓皇后不自在的,都可以是你朋友。」
孟緋期便接了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因病弱而顯得過分白皙的面龐,「我們不也是因為這個,才成為朋友的嗎?」
樓小眠低垂濃睫,慢悠悠地問,「可那人要殺織布,原沒必要偏要在那時候動手。即便同仇敵愾,提前驚動你引發誤會也不好。莫非當時你們正說著什麼?」
孟緋期一凝神,「哦……沈南霜跟我說,許從悅二月為愛妾辦的壽宴,恐怕有些古怪。太后似乎知道了什麼,料定了皇上會去,且會對慕容家不利,大有殊死一搏之意。」
樓小眠沉吟,「前兒入宮我也提過此事,但皇上似乎沒什麼興趣……」
孟緋期道:「我本來沒怎麼留意沈南霜這些話。這女人著實有點瘋魔,居然還敢惦記許思顏,想瘋了編出些胡話來也不是不可能。——她也不想想,許思顏那小子雖然不怎麼樣,可到底是一國之君,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還會要她這個被人玩剩的女人?真是做夢!但織布死了……織布死了,難道是因為聽到了這些胡話?」
樓小眠啜茶,悠悠道:「那麼,便未必是湖話。從今後真得多多留心下那個壽宴了……《帝策》呢?」
孟緋期道:「自然給了沈南霜。織布被殺,蕭木槿必定疑她,只有太后能保得住她。她必定會用《帝策》來保命。而慕容家有了《帝策》,呵,樓兄,你說他們會多長些腦子,還是會多些長膽子?」
樓小眠笑而不語。
孟緋期又覺得奇怪,「這樣的皇家之物,價值連城,你哪裡弄來的?為何不自己留著?」
「殺人奪寶,原不是什麼難事……且武成帝的字實在不怎樣,內容銘記於心便可,要那不會說話的破書做什麼?」樓小眠愜意地向後一仰,「把它用於最值得用的地方,即可。」
孟緋期點頭,「禁衛軍那些狗滿城裡搜捕我,我也不便在你這邊久呆。雖不曉得你為何苦苦跟許思顏夫婦為敵,但能多一個合作夥伴也是好事。我可不想連累你。」
樓小眠輕笑,「皇上也已開始疑我,附近亦常有人盤查打聽,我就不留你了。緋期公子自己保重,暫時別去聯繫那個沈南瓜了。屙」
孟緋期已將茶盞中的水飲了,踏步向外走出兩步,聞言不禁頓下足,皺了眉再次提醒:「樓兄,她叫南瓜……呃,錯了!她叫南霜,不是南瓜。」
樓小眠恍然,「哦,南霜,南霜。不能怪我記不住,南方氣候溫暖,哪來的霜啊?真真矯情,真真做作,真真……聽不順耳。」
孟緋期搖頭。
一個名字而已,也能有這許多感慨,果然酸得很。
看來文人到底是文人,即便才識過人手腕強硬,也脫不了那層酸腐的外衣。
他依然從窗口躍出,再無聲無息關了窗扇,瞬間失了蹤影。
樓小眠獨在書房裡,慢吞吞將自己茶盞裡的水飲盡,才站起身,端起孟緋期用過的杯盞查看。
方才同在桌上拿的細瓷杯盞,與他所用的一般無二。
俱是折枝花卉的彩釉茶具,勾勒得精細美麗,可作茶具,亦可把玩。
指尖一線銀光閃過,一根銀針探入盞底餘瀝,登時轉作淺綠色。
他唇角便有一縷輕煙般的笑意淡淡浮起。
如雪蓮輕綻,清澈超逸,孤高絕塵,令人見而忘俗,不由地心生敬意,視之如仙。
可偏偏是這般一個妙人兒,剛剛下毒於無形,在無聲無息間算計了視他為朋友的絕世劍客孟緋期。
------------活在算計中的人,沒有朋友---------------
正月裡幾個倒春寒的冷天過去,氣候便漸漸溫暖起來。
春風艷陽色,柳綠花如霰。
轉眼間,瑤光殿前的木槿花很爭氣地開始吐出點點新綠,漸漸匯成一樹樹的蔥翠,莊重端雅的瑤光殿便平添了幾分明艷嫵媚。
木槿身子漸沉,加之宮內外的事大多被夫婿和隨侍們包攬打理,生活極閒適,小臉未免又圓了一圈。
與之相反的,許思顏卻似比先前忙碌了許多,有時徹夜與心腹近臣商議國事,有時微服出外巡視,兩三日方回。
但他並未對慕容家有何動作。
蕭尋借死遁身,帶著心愛的小白狐遠走他鄉,蕭以靖卻不得不因為父親的「薨逝」守孝。於是,他納慕容琅為側妃的事便不得不擱置下來。慕容琅膽子漸漸放開了些,尋機又開始往雍王府跑。許從悅避之如虎,往往借口皇上召見逃之夭夭,總算有驚無險。許思顏只作不知,從不深究。
隨後慕容繼棠因慕容老太妃生病,再次回京侍病。許思顏似完全忘了這位是當日假山暗害木槿的最大嫌疑人,一般地厚加賞賜,還賜了兩名絕色的歌妓,——只是這賜歌妓的用心卻叫青樺、顧湃等人心下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