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連著兩天,慕一洵沒有來工作室,給曾好的理由是他感冒了。

對此,楚嬴表示驚訝:「這是極小概率事件啊,我從沒見慕一洵打過噴嚏,他竟然會感冒?小好好,老實交代,你對大師做了什麼?」

曾好:「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醫生說了,感冒有個誘因是情緒激動,換言之,過於興奮會感冒。」

曾好:「……」

楚嬴朝她眨眨眼睛。

「應該是這兩天都下雨,氣溫驟降的緣故。」曾好客觀分析。

「連慕一洵都會感冒了。」楚嬴搖頭失笑,「都不知道他在家裡,有沒有人照顧。」

曾好轉了轉筆,腦海裡浮現生了病的慕大師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想喝水都沒有人遞過來的畫面。

「明天週六,我們去看看他怎麼樣?」

「去他的住處?」曾好意外楚嬴的提議。

「對,他現在住綠蘿花園的高級公寓,那邊綠化程度高,空氣環境好,物業管理費貴,典型的單身貴族區。」楚嬴說,「你去過沒有?」

曾好搖頭:「我聽說過,但一直沒去過。」

「明天早晨九點,我們在綠蘿花園樓下碰面,一起上去看看他。」

「這不太好吧,我只是他的下屬,不方便去他家,再說了,也許他想一個人休息呢?」

「生病了的人都是很脆弱的,無論男女。就算慕一洵平素堅不可摧,但生了病照樣得趴下。」楚嬴摸著下巴,「我倒對他那副樣子很感興趣,生病的慕一洵,聽著就很有意思,感覺可以蹂躪。」

曾好:「……」

隔天九點,曾好坐公車到了綠蘿花園,手裡還提著昨天傍晚在超市買的東西,等了好一會,楚嬴還沒到,她打電話過去,楚嬴竟然未開機。

她坐在花壇邊上,思索著怎麼辦,昨天一時頭昏腦熱就答應了楚嬴來看慕一洵,其實存著一點私心,但現在人到了這裡,反而越想越不妥,除了工作的關係,她和慕一洵非親非故,他生病了,也輪不到她曾好來照顧。

她一個人坐在花壇上很久,直到手機短信跳出來。

發信人:慕一洵。

「我在窗口看見你了,你怎麼在我家樓下?」

曾好想了想後回復:「是楚嬴提議我和他一起來看看你,因為你生病了,不過他現在還沒來。」

半分鐘後,慕一洵回復:7幢1602

得到被准入內的資格,曾好找到了慕一洵的公寓樓,按了1602,很快,門被打開,伴隨慕一洵有些沉啞的聲音:「等在原地別動。」

曾好等了一會,慕一洵坐電梯下來,接她上去。

他穿了深灰色的居家衣和同色的褲子,整個人清冽乾淨,像是夏日微風中的一株修篁。

「這裡的電梯有時候會出故障。」他簡單地說明。

曾好頓時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親自下來接她,因為他知道她有幽閉恐懼症,為避免電梯故障她一個人害怕地蜷縮在轎廂角落,他就和她一塊上去。

「慕一洵,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曾好問。

慕一洵眉目清雋,面色比平素冷白,唇色很淡,都沒有血色,呼吸略微急促。

「感冒而已,不是什麼大事。」他說著低頭看了她手上的大袋子,「你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

「是我昨天在超市買的東西,買給你的。」

慕一洵不置可否,反而認真地看了看曾好今天的穿著,她穿了一件橙色的帽T,下面是一條深藍色的七分牛仔褲,紅色的板鞋,加上斜跨的一隻淺綠色的小包,顯得色彩非常豐富,剛才站在窗口喝水的時候,一眼就認出她了。

「謝謝。」他說。

「不用謝,你平日也對我很照顧。」曾好說,「你生病我來看看也是應該的。」

到了十六層,走進慕一洵的居室,曾好感覺一團冷氣撲來,整個裝修色調就是黑白兩色,簡約流暢,連傢俱擺設都很簡單,和她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她原以為慕一洵會將自己的房子搞得很有藝術家的風格,或許在白牆上信手塗鴉,又或許有錯落有致,奇形怪狀的曲線。但都沒有,他家看起來很簡單,倒像是個IT男住的地方。

慕一洵替她拿了一雙黑色的男人居家鞋,曾好探腳套進去,他垂眸看著她的一雙腳,若有所思。

「你去休息吧。」曾好說,「我坐在這裡等楚嬴。」

她坐在長桌後的一張椅子上,又拿出手機給楚嬴打電話,結果一樣,楚嬴壓根沒開機。

「他大概還在睡覺。」慕一洵說,「週末不到下午一點,他不會醒來。對了,他有很嚴重的起床氣,你小心被波及。」

曾好悻悻地放下手機,面對和慕一洵同處一室的尷尬:「那你需要我做點什麼?我可以幫你什麼忙嗎?」

「沒有。」慕一洵言簡意賅。

曾好有些後悔來了,慕一洵雖然生病了,但看上去精神還不錯,自理能力超強的他壓根不需要她為他做任何事,所謂「慕大師孤單地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連杯水都喝不到」的畫面,純粹是她的幻想。

大師連生病都可以坦然自若,完全不影響自己的風采。

「你坐著就好。」慕一洵加了一句,隨後信手翻了翻她帶來的袋子,裡頭有各種吃的,腐乳,醬瓜,速食湯,烏冬面,蕃薯,紫薯汁,話梅……她真的買了很多。

「那中午我做飯給你吃?」曾好提議。

「你不是只會做三蛋嗎?」慕一洵反問。

「麵食我也會,我做的烏冬面趙淺都可以吃兩碗。」

慕一洵將她買的話梅放在一邊,低聲說:「可以。」

「對了,你怎麼會生病?楚嬴說你的身體一直強壯。」

「淋了點雨,就中招了。」慕一洵解釋,「身體強壯不代表不會感冒,以前在戶外探險的時候,我在大森林裡發了高燒,差點沒醒來。」

曾好心驚膽戰:「你當時一個人?」

「對。」

「那後來怎麼辦?」

「憑著意志力,撐了過來,發燒四十度,自己坐起來,將麵條和午餐肉放在隨身帶的小鍋裡煮,命令自己吃下去,吃完出了一身汗後稍微好了點,再找了一處乾燥的地方睡了一覺,隔天溫度退下去了。」慕一洵說著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算是我命大。」

曾好覺得慕大師真是神人,他可以將很多旁人聽起來膽顫心驚的事情描繪得風淡雲輕。

慕一洵回沙發上躺著了,曾好無聊之餘翻閱他訂閱的週刊雜誌,看完兩本後時間差不多到了十一,她起身去廚房為他下麵條。

慕一洵廚房的流理台非常乾淨,大理石一層不染,廚具珵珵發亮,調料罐擺在櫥窗裡,上面標注了哪個是鹽哪個是糖哪個是醋哪個是孜然,一目瞭然。

曾好繫上圍裙後,開始忙碌。

慕一洵躺在沙發上,手背撫額,安靜地聽廚房的動靜,伴著細細的水聲,她搖動面筒,切菜,撒料的聲音清脆好聽,他聽得很認真,慢慢垂下眼睫。

他竟然允許一個女生進入自己的房間,佔有自己的廚房,為自己下面。

他以前絕沒有想像過這樣的畫面。

曾好端著面出來之時,慕一洵已經坐起來,看大屏幕上的美國軍艦海上實錄。

「我做的口味很清淡,你嘗嘗看。」曾好將筷子遞給他。

他接過後,說了聲謝謝,挑了一口面嘗了嘗。

「怎麼樣?」

「還不錯。」慕一洵說,「不過麵條太軟了。」

「麵條軟比較好消化,你在生病,不能吃太硬的東西。」曾好將面前的小碟推過去,「不過這個醬瓜脆脆的,非常有嚼勁,你會喜歡的。」

「你以前照顧過病人?」

「沒有。」

「包括你喜歡過的那個男人,也沒有?」慕一洵的語氣漫不經心。(實則是全神貫注)

曾好「呃」了一下,她知道他問得是越錫廷,於是老實說:「沒有。」

「很榮幸,我是第一個被你照顧的男人。」

曾好:「……」覺得大師的話有些微妙,不知道該怎麼接,想了想還是低頭吃麵。

她低頭的時候,從他那個角度,正好看見她翹起的鼻尖,小小的一點,俏皮可愛。她皮膚很白,在麵湯的熱氣下,細細的絨毛展開,和水蜜桃似的,透著一點紅色,垂下的眼睫毛有些長,一切都很生動。

「你吃過湖景蜜露嗎?」他突然問。

「是什麼東西?」

他又不回答她了,只是彎了彎嘴角。

曾好很懵懂,見他不肯說,也不再追問了。

(不知道湖景蜜露可以去搜查一下,大師看到好好這個樣子突然聯想到了。)

吃完了麵條,曾好端著碗去廚房,慕一洵開口:「不用洗碗,晚上鐘點工阿姨會過來。」

曾好出來的時候,慕一洵點了點客廳角落裡的冰球桌:「想玩兩盤嗎?」

「是桌上冰球?我從沒玩過。」曾好來了興致。

慕一洵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沉啞:「我來教你,特別簡單。」

他們面對面玩冰球,慕一洵顯然是個老手,手法嫻熟,力道拿捏得很好,一擊就中,曾好雖然是第一次玩,但對這方面的悟性不錯,在慕一洵的指導下,她玩得越來越熟了。

不過還是贏不了慕一洵,慕一洵玩得太好了,他反應敏捷,出手連貫,力道很穩,打出的弧線漂亮,直擊目標,方向精準,百發百中。

玩了五局,曾好輸了五局,她有些挫敗,但神情越來越認真,彷彿真的是將慕一洵當成戰場上的敵人,微微蹙著眉,挪動著位置,對準慕一洵的方向,慕一洵看著她如此好勝的樣子,索性放水,胡亂打了兩下,連連失分,曾好後來居上,終於贏了一次,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你沒讓我吧?」她確認。

「沒有。」慕一洵讚賞道,「作為新手,你實力很強,竟然贏了民間排名前三的冰球高手。」

「民間排名前三的冰球高手?」

「是我。」

「……」

「對了。」曾好又問,「剛才你那個姿勢是怎麼擺的,就是很酷地反手轉球?」

慕一洵想了想後走過來,來到她身後,伸手按在她握著擋球板的手,側了側身:「先這樣,轉動手腕,用手背輕輕一推……」

他指導的時候幾乎是貼著曾好的身體,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很淡雅的香,像是一種乾淨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的手掌心溫熱,身體上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服,傳遞到她身上。

其實如此親密應該有些突兀,偏偏他態度認真,動作自然,將這些突然的親近變成了完全的親身指導,她雖然心跳很快,但不覺得尷尬。

「會了嗎?」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很生活化的聲音。

「嗯,我自己來一次。」曾好說。

他鬆開她的手,她自己來了一次,效果不太好。

「還得再練練。」他再次走過來,按住她的手,認真進行教導,「手腕這裡不要使太多勁,要輕巧的,完全不費力的一推。」

說話間,曾好突然眨了眨眼睛。

她的一根眼睫毛掉了下來,扎進了自己的眼球,有些刺痛,立刻用左手去揉,卻及時被他的左手扣住:「都沒洗手,怎麼能揉眼睛?」

「越來越癢了。」

「等等。」他湊近她的臉,黝黑乾淨的眼眸對準她的瞳孔,迅速檢查了一下,發現了目標物,「哦,在這裡,很長的一根。」

說完,他低下頭,菲薄優雅的唇貼得她的眼睛非常近,然後對她的眼睛輕輕一吹,那根睫毛被吹了出來。

曾好楞了。

他用手輕抬起她的臉,認真看了看她的眼睛。

「眼睛有些充血,我開一瓶新的眼藥水給你,點兩滴,你轉一下眼球就好了。」慕一洵走去拿新的眼藥水,聲音平常自然到不行,「慕衍之前碰到一個病人,他的眼睫毛特別硬,最後劃破了眼結膜,發炎了很久,所以別掉以輕心。」

曾好已經聽不進去了,腦海裡反覆就是一個聲音:慕一洵剛才幫她吹了眼睛,這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她的錯覺?

「眼藥水。」他遞過來。

曾好接住,然後遲疑,因為她還在想剛才那一幕是否真實。

「怎麼?」慕一洵看她遲遲沒有動靜。

曾好搖頭:「沒什麼。」

《我若在你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