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冥王屠蘇

樊少皇正在打坐,巧兒在陣前呆了好一陣。樊少皇在等她提問,可是最終她什麼也沒問。

郝家道長上完課,一眾殭屍和蝦蟹仍是按照巧兒的吩咐去遠處為附近居民挑來淡水,確保每戶人家的飲用水充沛。附近的居民也隱約知道它們不是凡人,但大多對其仍感恩戴德。時間一長,前來觀天苑求雨的善男信女漸漸增多,觀天苑門前又恢復了往日的車水馬龍。

但是雨一直沒能求下來,巧兒心裡清楚,觀天苑住著四隻魃,一個殭屍始祖,只要它們還在,乾旱就會一直持續。

人類有一句俗話,叫做地靈人傑。靈氣其實就是天地萬物的生氣,關乎著天地人間的壽數。靈氣強則土地肥沃、百姓安定富裕,靈氣弱則土地貧瘠,居民窮困潦倒,易生疾病、災禍。

樊少景並不設法對付觀天苑,想來他與樊少皇暗地裡都有計較,一旦綠瞳殭屍長期呆在人間,必然引起災變。日子一長,天道運行受阻,神界便不得不出手干預。

巧兒在樊少皇陣前的山石上坐了很久,思來想去也不過只能讓綠瞳殭屍與四隻魃或久居海域,或四處遊歷,這天下很大,被吸取的靈氣也會緩緩恢復,在未來很多年裡它們所吸收的靈氣並不會給人間帶來多大影響。

但是綠瞳殭屍自吸取了魃的殭屍血之後,隱約也變成了火屬性,與海洋五行相剋,呆在海底修煉的進展也受到影響。久居深海,明顯不可取。

綠瞳殭屍不樂意的卻不是這個。小木屋內,它趴在巧兒身邊,怎麼也不肯走,巧兒好話說了一籮筐,道理也講了好幾車,它就是扭頭不理。到後來巧兒耐不住,將它的臉扳過來正對著自己:「你有沒有聽見我在說話啊?」

它這才氣哼哼地道:「從今天開始我就呆在這裡,哪也不去。」

巧兒也學著它的模樣趴下來,低聲安撫:「那我們四處遊歷好不好?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綠瞳殭屍很生氣:「你騙殭屍!人類的壽命最多不過百年,你現在已經這麼大只了,如果修不成仙,過不了多久就死了。」

巧兒也生了氣:「那你就把我的骨灰掛脖子上,跟我陪在你身邊也差不離!!」

綠瞳殭屍認真地思索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但待它弄清楚骨灰是什麼的時候它就再也不肯說半個字,兀自趴在棺材裡生悶氣。

巧兒寬慰了半天也無什效果,最後只得再三向它保證自己一定會努力修仙,絕不會早早地死掉。

第二天,觀天苑依舊熱鬧非凡,無數善男信女前來占卜附近乾旱無雨的原因,搖光最是能忽悠的,信口開河講了些導人向善的話,也將一眾人等哄得深信不疑。

晚間巧兒仍是帶了一眾殭屍蝦蟹打井、挑水,綠瞳殭屍果然是呆在小木屋裡撒賴,不管巧兒怎麼哄誘,它就是緊緊地扒住棺材,哪也不肯去。巧兒拗不過它,只好由它呆著了。

除了搖光、天權和開陽,觀天苑也就剩下綠瞳殭屍了。是夜月朗星稀,觀天苑來了位客人。

綠瞳殭屍趴在棺材裡已經感覺到這個人的氣息,它警覺地坐起來,小木屋外,來人已經開口:「冥王屠蘇拜會新一代殭屍始祖。」

綠瞳殭屍沒有聽過屠蘇這個名字,但它知道冥王——因被地府濁氣所染,它也被神界驅逐至荒野之境妖魔道,或許是魃衝撞妖魔道禁制的時候它也一併出來,是以對魃與綠瞳殭屍的事它倒是極為清楚。

綠瞳殭屍不願與它打交道,理想中它覺得自己還是個殭屍,雖不算好,卻總也不壞,不應該與妖魔為伍。屠蘇卻似乎看透了它的心思:「不用忙著拒絕,畢竟你我的煩惱與渴望,都是相同的。」

綠瞳殭屍打開木屋,門外的冥王一身黑色連帽的黑衣,半個臉都被帽子遮住,眼睛處卻只是兩個黑洞,露在外面的雙手也只剩森森白骨。他的本體被封在妖魔道時間太長,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髏。

綠瞳殭屍便有些想不通——明明都在妖魔道,為什麼冥王瘦成了一副骨架子,女魃卻胖成了一隻水桶……

「不用好奇,殭屍始祖。」冥王屠蘇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它微抬起只剩枯骨的手,骨骼的光芒在月色下顯得冰冷慘淡:「你很快也會被神界那幫人驅逐至妖魔道,那時的你與現在的我,並無不同。而我將比你幸運,因為我的種族,地府會收容輪迴,而你的種族超出三界五行,將是一個永遠不能被神界認可的存在。」

見綠瞳殭屍並不言語,屠蘇繼續煽動:「還有你心愛的女人,人類的壽命,僻如朝露曇花,你捨得與她分開嗎?」

巧兒一直到四更天才領著眾殭屍、小妖回轉。綠瞳殭屍趴在棺材裡,居然不理她。巧兒好奇地戳了戳它,它就這麼趴著一動不動。巧兒好氣又好笑:「你就這麼趴著不難受啊?」

綠瞳殭屍仍不說話,巧兒將它強行扳過來,將臉貼在它胸口:「怎麼啦?」

半晌它才氣鼓鼓地道:「你沒看見我在生氣啊?」

巧兒撲在它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去蹭它的下巴:「你生什麼氣啊,大晚上的不出去做事在這裡偷懶。」

忙了大半宿,她是真有些累了,當下便依偎在它懷裡睡著了。

綠瞳殭屍又等了一陣,睜開眼睛一瞧,她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它伸手小心地戳了戳,發現她是真的睡著了,於是便頗有些鬱悶——怎麼吵不起來呢?

第二天夜裡,綠瞳殭屍坐在一塊山巖上,鬼車誠惶誠恐地站在它面前:「老大,您找我?」

綠瞳殭屍眸中碧色一沉,它立時就跪地上,九個腦袋一併求饒:「老大我冤枉,我昨晚沒有偷看你和巧兒睡覺,前晚沒有偷看您洗澡,大前晚沒有偷吃巧兒做的水煮魚,大大前晚更沒有說您壞話,今天給您買包子的時候更沒有把包子掉地上。嗚嗚,老大你相信我,我是無辜的……」

綠瞳殭屍:……

接下來有一柱香時間的武打場面,因為該場景太過血腥、暴力,此處省略八百字。

一柱香之後,綠瞳殭屍重新坐回山巖上:「你說,怎麼樣才能讓女孩跟她喜歡的男孩絕交?」

鬼車九個腦袋一齊歪著,思考了半天終於有了答案:「這個簡單老大,只要讓這個女孩認為這個男孩是個混蛋就對了。比如你可以這樣……還可以……」

傳授完了經驗它又八卦開了:「老大你又看上了哪家女孩,要橫刀奪愛麼?哇哈哈這個女孩一定很漂亮,唔……」

綠瞳殭屍沒空聽它廢話,轉身離開了。身後鬼車突然覺得不妙:「老大,如果讓真正的老大知道,你小心你的老二啊——」

中午巧兒做了粉蒸肉,端進小木屋時綠瞳殭屍正在寫字,這次它瞧見吃的卻沒有往常的高興,只嘗了一口就呸地吐出來:「你做的東西越來越難吃了!」

巧兒困惑,拿筷子挾了一塊嘗了嘗:「還成啊,你怎麼了?」

綠瞳殭屍以手中毛筆虛戳她:「你人也長得越來越醜!」

「還有啊!」綠瞳殭屍從上到下打量了巧兒一遍,「你腰也越來越粗!」

「搖光,叫他們吃飯了。」巧兒面無表情地端了那盤粉蒸肉往外走,綠瞳殭屍還沒來得及上前搶出一塊她已經出門了,外面天光正盛,它不敢出去。

於是它一隻在小木屋裡生悶氣——什麼嘛,居然說兩句就真的生氣了。生氣也就算了,還把粉蒸肉也端走了,端走了也就算了,你至少給我留幾塊麼……

它憂傷地摸摸肚子,嗚嗚,粉蒸肉……

巧兒已經在挑第四桶水了,旱情越來越嚴重,土地龜裂,莊稼早已枯死。剩下些未被宰殺的牛羊等家畜懨懨地趴在圈裡,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淡水的需要求量越來越大,現時靠著殭屍、蝦蟹尚能保證居民飲用水,但若長久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大批的災民開始逃往別的地方,綠瞳殭屍還趴在棺材裡耍賴,巧兒不知道該怎麼辦。

冥王屠蘇再度前來的時候,綠瞳殭屍在小木屋裡練字,它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與巧兒的字跡一模一樣。

「不知殭屍始祖考慮得如何了?」

綠瞳殭屍抬頭看它:「我必須與觀天苑劃清界限。」

它想得很好,這時候與觀天苑鬧翻,他日若它功成,觀天苑自然無恙,即使不幸它失敗了,觀天苑亦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屠蘇也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它的意思:「這應該很容易做到。女人最擅吃醋,你只需找個可人兒一起躺在床上,然後……」

那天夜裡,綠瞳殭屍與一具骷髏骨咬了半天耳朵。

結果是後半夜,巧兒回到小木屋時就見著那只紅瞳殭屍和綠瞳殭屍一併躺在棺材裡。巧兒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兩隻殭屍會不會偷情,何況還是兩隻男殭屍,她實在搞不清楚。

綠瞳殭屍見她回來,將身邊的紅瞳殭屍摟得越發緊了:「以後我就和它在一起了,它才是我的同類!」

紅瞳殭屍任它摟著,轉著紅色的眸子東瞅西瞅。巧兒瞇著眼瞅它:「你又發什麼瘋啊?」

綠瞳殭屍見她並不像十分生氣的模樣,趕緊又在紅瞳殭屍臉上啃了一口:「你不許進來睡,我今晚要和它睡!我喜歡它,不喜歡你!」

巧兒雙手叉腰瞪了它半晌,終於隨手從桌上抽了張黃紙,以指代筆點了硃砂在上面畫了道困魔符,再將一旁的棺材蓋掀起來,給棺蓋貼上符,叭嗒一聲蓋嚴實了。

她轉身去了後殿。不一會便見郝家道士匆匆趕過來,待他們揭開棺蓋,見棺中並排躺著的兩隻殭屍,頓時就氣綠了臉。

郝仁更是怒髮衝冠:「呔,大膽殭屍,竟然敢玷污我家天真無邪的祖宗!!」話聲未落,手中道符化作火球,已經結結實實地砸在綠瞳殭屍身上。

區區道法自然對付不了綠瞳殭屍,只是也燒得它衣裳凌亂、頭髮焦黑了。待郝仁將自己的祖宗連哄帶騙地拐走之後,巧兒終於在它身邊坐下來:「你想做什麼?」她第一次勇敢地直視它的眼睛,那潭碧色深深淺淺地流轉,如同一場永無止境的夢,「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如果你要離開我,你大可以走,反正你跑得快,我也追不上。」

綠瞳殭屍低下頭,有些扭捏地絞著衣角,半晌方道:「我準備離開這裡一段時間,反正你也想我走。」

巧兒將頭靠在它胸前,它的心跳強健有力,人卻一副小媳婦模樣。好半天巧兒才開口:「你想去哪裡?」

綠瞳殭屍摸摸她的頭:「去一個朋友那裡,離這兒很遠。我把四隻魃都帶走,這裡就可以下雨了。」

巧兒沒有抬頭看它,良久方悶聲問:「你是因為要離開才故意氣我的麼?」

綠瞳殭屍沒有回答她,巧兒也沒有追問,她仰起頭輕吻它的下巴:「你走吧。」

那天夜裡,綠瞳殭屍帶著四隻魃離開了觀天苑,巧兒送它們下山,給每隻都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裳。郝家道長本是不樂意自家純潔的祖宗跟著綠瞳殭屍走的,但是旱成這樣,誰都知道該怎麼做。

送別,送得再遠亦終須分別,巧兒在觀天苑了停住了腳步:「好好照顧自己,哪天饞了就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綠瞳殭屍低頭很認真地瞅她,好半天才摸摸她的臉:「你不要難過。」

巧兒笑著搖頭:「我不難過,我在這裡等你。」

綠瞳殭屍於是轉身離開。

幾隻魃的速度都很快,轉眼已經消失在夜空裡,所謂的送別,不過是徒增離愁。郝仁道長跟在巧兒身後,見她仍癡癡空望,忍不住歎了口氣:「想哭就哭吧。」

巧兒轉頭看他,依然淺淺微笑:「我不會哭,因為我一哭,它就會覺得我不幸福。」

四隻魃和綠瞳殭屍離開以後,巧兒開始設壇求雨,附近靈氣亟須補充,她借了遠處靈山的靈氣,又找了蝦蟹去海裡找龍王說情。

觀天苑附近從次日清晨就開始下雨,大雨濕潤了土地,澆灌著農田。巧兒提了斛珍珠換了些錢,騎著鬼車去豐饒的地方收了些糧食種子,避免這次大旱影響春季的農耕。

沒了綠瞳殭屍和幾隻魃,周圍的靈氣得到補充,又漸漸豐盈起來。觀天苑的殭屍們依舊天天上課,它們現在對人類的生活習性已經瞭解很多,也可以用人類的語言交流,只是寫的時候還經常出錯。

這些天不用再挑水,它們得空下來,觀天苑卻冷清了不少。不過少了五隻殭屍而已,卻好像整個殭屍群都不再完整了。

巧兒在小木屋呆了一陣,沒有綠瞳殭屍,屋子裡特別安靜,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小木屋裡可以聽到海潮漲退的聲音。她在棺材裡空躺了一陣,好不容易把綠瞳殭屍以前的事想完了,又想著不知道它現在在幹嘛。

眼見得實在睡不著了,巧兒帶了酒去看樊少皇,他在陣中精神尚佳,魂魄已經漸成實體了。見巧兒來,他端坐於蒲團之上,半晌才開口:「想問什麼?」

巧兒將酒傾在地上,語聲恨恨:「上次你那副補屍的方子有問題。」

樊少皇聞言並不意外:「那本來就是讓它與魃的殭屍血融為一體,它繼承了魃的力量,自然也得承擔她身上的濁氣。」

巧兒劈手將酒壺擲了,她是真的在生氣:「可是你一開始卻沒有提!」

樊少皇微翹了嘴角:「無量壽佛,貧道以為你們都知道。」

巧兒便雙手抱膝坐在陣外的山巖上,山風徐來,撩起她的黑髮,靜默如一座石雕。樊少皇以指輕彈身旁石壁,那石壁合著海風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巧兒震驚於他的修為,神族轉世,果然能力不凡。

樊少皇自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聲音卻淡然:「還有問題?貧道有數年為師之命,不懂之處你儘管問。」

巧兒已經開始不相信他:「問有什麼用?問了你又不說,說了你又不撿該說的說,該說的你又不說明白,說明白了你又騙我,騙我你又不承認,不承認你還繼續騙我。在我們統一戰線之前,我不想再問你什麼了。」

樊少皇一邊輕彈著石壁一邊飲著酒,他明顯心情不錯,聲音也帶了些笑意:「我們永遠不可能統一戰線,你我所求、有如天地雲泥。」

綠瞳殭屍在冥王屠蘇的住處,這裡地處山腹,入口在一塊非常隱秘的山巖之下,極難發覺。屠蘇的計劃很簡單,聯絡人間所有被濁氣影響的黑暗種族,再找時間打開妖魔道禁制,放出所有被禁錮其中的妖魔,然後在某個地方建立自己的國度儲存力量,與神界一爭高下。

綠瞳殭屍對這些暫時無感,它的目標只是希望不用去妖魔道,它能夠呆在人間陪著巧兒,哪怕陪到她得道成仙之後,它走得也放心些。如是現在離開,難保巧兒不會受人欺負。

天色漸亮,是殭屍睡覺的好時候,綠瞳殭屍卻認棺材睡不著。外面青天白日,它自然不能出去,好在這山腹深處終年不見天日,洞中黑暗不見五指,它能呆得自在些。

因來得倉促,屠蘇只來得及命手下準備了綠瞳殭屍的棺材,剩下四隻魃的棺材只能晚上出去買了。於是白天它們便只能睡通鋪。四隻魃以前在觀天苑海底時也沒有棺材,但畢竟四隻都身材高大,尤其紅瞳殭屍睡覺又不老實,兩隻古洞殭屍一晚上被它踹下鋪去四次。殭屍全身僵硬,身材又高大,每掉下去一次下面就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響。

紅衣殭屍因睡在它們三隻另外一頭,避免了摔下石鋪的慘劇。紅瞳殭屍卻睡得通體舒泰,正跟兩隻古洞殭屍講它昨晚夢見吃蹦豆的事,紅衣殭屍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左腳少了個小腳趾頭。

……

紅瞳殭屍正遭紅衣殭屍追打,冥王屠蘇過來,因它接到骷髏士兵的報告,稱昨夜六七具骷髏士兵慘遭橫死、粉身碎骨,特來查驗。

整個石屋卻沒有外敵入侵的痕跡,只在石鋪下面堆了好些碎骨渣,同時在兩隻古洞殭屍身上也發現了類似骨渣的碎屑。紅瞳殭屍還在慶幸:「幸好昨夜的賊人只殺了些骷髏,這都摸到我們棺材邊了,太大膽了。」

兩隻古洞殭屍滿面陰森地看了它不說話,屠蘇也很不解,這裡是它未被趕入妖魔道之前的密秘洞府,外面有它布下的禁制,外面進來它一定知道。

它疑惑了很久,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對綠瞳殭屍旁敲側擊:「殭屍始祖,你們殭屍……不啃骨頭吧?」

……

妖魔作亂,神界極少放在眼裡。皆因眾妖魔大多一盤散沙,成不了大事。但這次冥王屠蘇籠絡各黑暗種族卻引起了神界的警覺。用觀世音的話來說,和平太久了,出幾個反神界組織熱熱身也是不錯的。是以起初神界並未干涉。

於是屠蘇的勢力得以壯大。它是個籠絡人心的好手,在這裡與綠瞳殭屍皆以兄弟相稱,它比綠瞳殭屍大,綠瞳殭屍便在這裡排行老二。

對此紅瞳殭屍有自己的看法:老大啊,其實骨子裡,你就是個當老二的命……

巧兒找著這處山腹十分不易,鬼車馱著她飛得快虛脫了,最後她動用仙鶴尋蹤術方發現眾殭屍的氣息。沿著氣息走進山腹,鬼車有些害怕,外面是黑夜,按理是這些黑暗種族的活動時間,萬一進去老大不在,或者老大突然近視了、瞎了、瘋了、傻了,認不出它和巧兒了怎麼辦?

可是巧兒執意要進去,它只得馱著她,一邊抱怨一邊往裡走,它走得極小心,隨時準備撒腿逃跑的模樣,嘴裡還嘀咕:「我為什麼要生九個頭呢,要是生九條腿豈不就不怕任何妖怪了?」

巧兒聞言就笑了:「生九條腿你就跛了!」

屠蘇是第一個發現她們的,畢竟這裡是它的洞府,洞口的山巖下全是它設的禁制,只是巧兒的道法大多傳承自樊少皇,樊少皇長期浸淫奇巧之術,最擅煉丹破法,而她本身又博聞強記,對法陣和術法的破解自然擅長。故一路行來沒有其它危險。

「貴客登門,未能遠迎。失禮失禮。」曲折幽黑的山徑之後是一個瓶頸狀的洞口,洞口狹窄,只容一人爬行而過。屠蘇就在此洞口處迎候。

它摸不準巧兒的來意,卻知道她是綠瞳殭屍的朋友,於是決定靜觀其變。

巧兒見只它一隻,卻是鬆了口氣:「貧道貢兮,此次特來拜會冥王。」

屠蘇有些猶豫,巧兒所學乃正宗道法,更有樊少景的根基修為築基,屠蘇估不準她的實力,但思及此處乃自己洞府,便又多了幾分膽氣:「本王榮幸,還請真人隨本王入內奉茶。」

巧兒一路隨它進了一間石室,山腹空氣陳腐,一眾黑暗種族也不需要用吸呼維護生命,故而整個山腹也只有這間石室設有氣孔,可以待客。

待巧兒坐定,骷髏士兵奉了茶,屠蘇便試探其來意:「如若真人今日是來看望犼賢弟,那真是不巧,它外出未歸。」

巧兒面帶微笑:「不,貧道今日乃為冥王而來。」

屠蘇這才感了些興趣:「真人但講無妨。」

巧兒緩緩取了石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半點戒備之意也無:「貧道知冥王志在三界,有心爭一番皇圖霸業。三界之內有這種志向的古神,已是不多。」

冥王分不清她是敵是友,心中懷疑,面上卻不動聲色:「真人謬讚。」

巧兒對它的心思故作不知:「但以冥王如今的肉身,怕是難以成其大業吧?」

屠蘇便皺了眉,這確實也是它憂心之處。這具身體在妖魔道呆得太久,已經只剩白骨一具。骨肉或許會長,但要完全承載它的神力卻需要花費許多年月調養。

它目前沒有這個功夫。

「莫非真人有辦法幫助本王?」它看向巧兒的目光終於有所不同,之前它只當她是綠瞳殭屍的心頭肉,現在方覺得這個女道士也可以拉攏為戰友。

「辦法還真是有一個。」巧兒依舊微笑,她能感覺到屠蘇對她態度的轉變,「說來也巧,應龍下凡歷劫,消滅女魃一事,想必冥王是清楚的。在應龍等待輪迴之時,他的一位摯友提前降生,助他渡劫。」

她作不經意狀打量著石桌前的屠蘇,屠蘇枯骨般的王指在石桌上按出清晰的指痕:「小氣龍的摯友,是冰夷?」

巧兒不作答:「上古之神即使轉世也是神體,肉身的效用,冥王想必是明白的。」

屠蘇沒有說話,它當然明白,上古之神轉世歷劫,功成之後便藉著此肉身重登仙錄,由此可見這肉身何其寶貴。它卻仍有不解的地方:「真人為何相助本王?」

巧兒微笑著看它:「冥王,人類年命甚短,貧道亦不知能否能修成正果,但有時候貧道也會仔細想想。就算貧道歷盡艱難修成正果,也不過只是一個卑微小仙,而若是冥王功成,依著冥王與犼的交情,貧道總不至於仍做個卑微小仙吧?」

屠蘇便有幾分相信:「那是自然。何況等本王控制了幽冥地府,你自然可以不用再入輪迴,屆時你便可以與我的犼賢弟一起,恩恩愛愛、長相廝守。真人,冰夷轉世為誰?此時身在何處?」

巧兒的笑容更燦爛了些:「翠微山分觀,樊少景道長。這裡是地址。」她將手中字條遞過去,再度開口,「但想那樊少景乃冰夷轉世,要奪其肉身怕也不易。貧道這裡有個奪舍的妙方,若冥王信得過貧道,倒是可以取了去。」

屠蘇接過那字條,想著即將到手的神體,心中也有幾分歡喜。如果可以,誰願意以一副枯骨的模樣活著?

它對巧兒仍存了些戒備之意,巧兒卻不以為意,只沖它微微頷首,便起身準備離開。屠蘇親自送她出去,望著手中奪舍神體的方子,思索著是否可行。

巧兒回到觀天苑,她的三個徒兒正把一眾善男信女折騰得雞飛狗跳。三個人分工很明確,大師兄搖光口才極佳,負責解籤,任務就是胡吹亂侃,哄得對方七昏八素。他人本就生得俊逸,再加之舌燦蓮花,人緣就極是不錯。無數次解籤的時候裡面都夾著字跡清秀的情詩,實在是觀天苑當之無愧的門面招牌。

二徒兒開陽為人忠厚老實,極有耐性,負責接待。曾經有人上觀天苑尋釁茲事,指著開陽的鼻子罵了足足一個時辰,開陽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最後還是眾香客實在看不過,一擁而上,七嘴八舌把來人罵跑了。巧兒對他的服務態度很放心——他可以花幾天幾夜的功夫來撬一道門,自然也不介意花幾天幾夜的功夫挨一頓罵。何況挨罵實在比撬門輕鬆許多。

小徒弟天權曾是乞丐,乞丐的職業習慣讓他對錢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但凡有那想偷賴香油錢的,他一出馬必定追討回來。只是初時他總是喜歡抱著香客的大腿哀嚎:「大哥(姐),可憐可憐小的,施捨幾個吧……」

得見貢兮真人,人群中一陣騷亂。有香客出大價錢請巧兒為他卜上一卦。卦巧兒也能卜,她跟樊少皇學著推演命數,但因入行不久,而人間命理何其複雜,內中又經常橫生變故,不是特別准就是了。

她只道天機不可妄言,婉拒了對方的請求。路過困囚樊少皇的法陣時她往裡看了一眼,語聲清脆:「樊道長,我們馬上便可以統一戰線了。」

樊少皇抬眼望她,並不明白她所指何事。

晚間,屠蘇親自出去為四隻魃每隻都選了一口質地上乘的金絲楠木棺材,四隻魃都很滿意,雖然天色已黑,它們卻爭著要試試自己的新棺材,早早地歇下了。

屠蘇去找綠瞳殭屍:「犼賢弟,愚兄有件事需要賢弟幫忙。」

綠瞳殭屍覺得它人不錯,立時便點頭答應下來。得知是要去咬樊少景的時候它卻犯了難:「我帶一隻魃去,讓它咬吧。」

屠蘇甚是不解:「這愚兄就不明白了,你一隻殭屍居然不咬人,你可知新鮮的人血是多麼美味麼?何況這可是上神轉世之體,得他的血,你必定能夠功力大增。」

綠瞳殭屍只望定了它微笑:「我答應過巧兒不咬人、不喝人血的。」

屠蘇邪惡地攛掇它:「嘿,咋這麼傻呢,你偷偷地喝,反正她也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綠瞳殭屍的神色極為認真,「這世間萬般承諾於我而言皆可背棄,唯有她,任何要求,只要她講,我便不敢相忘。」

《情人淚·歲月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