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生煎活人,殷逐離倒是不怕,她只是覺得好歹相識一場,要殺要刮給個痛快也就罷了,何必施以這般酷刑。

而且現在立場轉變,伴君如伴虎,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慢!」

沈庭蛟含笑看她,他生得太美,展顏間更如澹澹月光:「怎麼?」

殷逐離回他以微笑,揚聲道:「九爺,逐離是個附庸風雅之徒,九爺更是要作聖賢明君的,如何能做這般殘暴無趣之事呢?草民倒是有個好主意,先前這位王上不是盤算著兄死弟及麼,現在宮中還有皇后曲凌鈺,九爺莫若也來個兄死弟及,只怕比生煎了他有趣。」

那邊沈庭遙已經怒視她,目若噴火:「殷逐離!朕當真看錯了你,你這奸邪小人!」

殷逐離很謙遜地向他拱手:「過獎過獎。」

沈庭蛟鬆開攬在她腰際的手,語聲溫柔:「王妃開口,朕自然無有不應。既是如此,就待朕迎娶了曲凌鈺再來請皇兄上路吧。」

殷逐離眼波微漾,忽然攬住沈庭蛟的脖子,印上他的紅唇。這動作突如其來,周圍都是群五大三粗的爺們,立時就別過了臉。沈庭蛟雖不解其意,但對她的示好,卻是受用無比。

那一番唇齒糾纏,縱然是眾目睽睽之下,沈庭蛟仍然有些心猿意馬,攬在她腰間的手幾次欲向上游離,終是顧忌著周圍耳目,許久方低聲道:「這裡不方便,先回宮罷。」

殷逐離點頭,他擁了殷逐離出去,身後罵聲不絕,二人都是臉皮奇厚的主兒,絲毫不以為恥。

沈庭蛟將殷逐離送回昭華殿,仍是去了御書房。他每次過去殷逐離這裡都帶著內侍總管陳忠,陳忠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這宮中的女人,全賴一個人的寵愛而活。這位新皇也是在宮中長大的,他比誰都明白在後宮不受寵的女人會是如何一個受盡欺凌的下場。是以縱然忙得焦頭爛額,他卻也經常過來這邊看看。

也告訴宮中諸人知道,這女人雖然還沒立後,卻仍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

看透了這層心思,他對昭華殿的事自然就萬般上心,一應用度完全是按皇后的禮制安排。宮人得大總管吩咐,自然也就萬般上心。殷逐離除了不能出這昭華殿,過得倒也還滋潤。

然則殷逐離如果真是一個這般安分的人,他也就不必費心了。

昭華殿,清婉正在發脾氣:「大當家,原先我還以為九爺是個好的,沒想到他也是個白眼兒……」

殷逐離趕緊止住她的話:「禍從口出,禍從口出!」

她哼了一聲,聲音放低了些:「他不會是打算把您就這麼關一輩子吧?」

殷逐離食指輕扣著桌面,輕聲道:「那倒不至於,他不立後,又將我軟禁於此,大抵是要做一件我不願意的事。現今殷家他不能動,那麼必是要扶一方勢力,與殷家平分秋色,互相制衡。如今大滎,符合這要求的也就是斐家了。」

清婉一聽,更來氣了:「可那斐家是個好東西嗎?每逢災年,他們拚命漲糧價,要不是殷家壓著,早不知做出什麼事來了!」

殷逐離哧笑,卻是換了話題:「外面有幾個人守著?」

清婉豎了指頭:「六個,這宮裡的侍衛還真是不一樣,就算是檀越哥和廉康哥一起出手,怕也討不了好去。」

殷逐離去苑裡抓了只雉雞,找了個小瓷瓶兒接了一瓶血貼身放好,又咬著那雉雞的脖子狠狠含了一口在嘴裡,慢慢噴出來,衣襟、地板全染了血。她將那死雞往隱蔽處一扔,便向清婉示意:「愣著幹什麼,喊啊!」

「王妃!王妃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我啊!」清婉那個嗓子一喊起來,能將半個長安城的人都吵醒。

殷逐離暗暗朝她豎了豎大拇指——好樣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

外面六個侍衛十分警覺——先前張青已經交待過,這位王妃不是個好對付的傢伙,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留個心眼兒。可是饒是如此,幾個人一看那滿屋子血都嚇了一大跳。這個人若出了事,大家的腦袋都保不住!

這般一想,一個請太醫、一個報告王上、一個告訴張青,清婉還叮囑另一個:「瞎站著幹什麼,我們王妃最服鬼醫柯停風的藥,還不快去殷家傳柯大夫?」

這樣一來,六個高手就剩了兩個,殷逐離裝昏,偷襲了一個,剩下一個就容易對付許多。她這個人身手若是在江湖上,勉強能算個名家子弟,若是在高手如雲的大內,難免就遜色了些。不使點巧力,要出去還真不容易。

她將倒地侍衛的衣服剝了,也不擱耽,自取了狐裘帶著那套從一品御前侍衛的衣服跳出了宮牆。

昭華殿碳火燒得旺,出來就難免冷。長街少行人,大雪積得更深。她租了匹馬,一路飛奔至關押沈庭遙的別館。看守的爺們因著先前她與沈庭蛟那一吻,對她印象極深,立時便有人恭敬詢問,她笑得曖昧:「今兒個王上不是說了麼,要先迎娶了皇后曲凌鈺,但是納妃什麼的繁瑣,王上的性子如何等著急。倒是洞房花燭便利……」

她下了馬,拿著馬鞭往裡走,神色坦蕩:「但是若要洞房花燭,無他在場,豈不掃興?是以王上命我前來提他。」

她一人前來,侍衛覺得有點不對,剛一問,殷逐離一鞭子就抽了過去:「你當這事兒光彩?莫非王上還要派滿朝文武來迎他麼?」

那人平白無故挨了兩鞭子,怎敢再問。餘下的人也都惟惟喏喏地開了鎖,殷逐離走將進去,也不多言,自提了沈庭遙,將就鐵索縛了,不顧他大聲喝罵,拖出去丟在馬背上。

其他人還要多說,被殷逐離一眼給瞪了回去——她發火的時候甚是嚇人,再想到她早先和沈庭蛟的親密,誰還敢再問?

殷逐離一刻不停,往君戟江碼頭策馬狂奔。沈庭遙見方向不對,方止了罵聲,頗有些疑惑地看她。快到碼頭,她尋了一處廢棄的舊窯,以腰間黃泉引斷了沈庭遙身上的鐵索,又取了守衛的服飾丟給他:「換!」

沈庭遙還等說話,她以指輕彈手中黃泉引:「少廢話!」

沈庭遙急沖沖地在窯中換了衣服,殷逐離替他綰好髮髻,以他替上的舊衣沾雪水替他拭了臉,復又道:「記住,你是大內從一品帶兵侍衛蕭二,老母病重,王上特准回家探親。」

沈庭遙只是搖頭:「沒用的,他如何猜不到我是你放走的,我一失蹤,他定會命漕運司的人嚴加搜查殷家過往船隻。」

殷逐離不以為意:「不需擔心。」

她喚了一個搬工去找殷家負責裝船卸貨的應老大。寒風侵體,沈庭遙有些咳嗽,殷逐離取了發間飾物、耳上明珠,外加身上的銀票,一併遞給他:「曲懷觴自天水郡往西逃離,我若是你,就去西邊依附於他。」

沈庭遙不解:「你為何幫我?」

殷逐離看著他的臉,冷不防狠狠刮了他一個耳光:「這一耳光,為了這些年你對老子每次的毛手毛腳!」

沈庭遙被打得暈頭轉向,那邊應老大卻過來了。殷逐離附在他耳邊輕聲說話,他連連點頭。

不一會兒,他便上前領了一身侍衛服的沈庭遙去往碼頭。

半刻鐘不到,碼頭上便鬧將起來。原來是一回鄉探親的侍衛想搭乘殷家的商船,應老大嗓門極大,嚷得半個碼頭都聽見了:「你一個侍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竟然就想免費搭我們殷家的船。我們大當家那是誰?福祿王妃!福祿王現在成了當今天子,她不日就是皇后,你這樣的免仔子算個什麼東西,竟然覺得我們殷家的商船也要巴結你!」

沈庭遙被吼了個面紅耳赤,那邊卻出來個人:「嘖,殷大當家還沒登後位呢,你們這些奴才眼睛就長到頭頂上去了!」眾人凝目上望,可不正是斐家少東家,他對沈庭遙倒是恭敬,「大人別和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角色一般計較。斐家的商船和殷家的船航線都不離,人誰還沒有個難處,大人上船吧。」

沈庭遙向他連道了幾聲謝,臨上船前再回頭,卻見碼頭上人來人往,哪裡還有殷逐離的影子?

《拜相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