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黛回浮雲小築的時候,正是晚飯時間。
何馨已經在門口等她,飯廳主位上坐著裕王爺。
「今天去哪了?」裕王爺挾了一筷子魚到她碗裡,今天童蘋兒居然很自覺地把裕王右首的位置給她空了出來。
唐黛埋頭扒飯:「去看寒鋒了。」
裕王對答案很滿意:「下個月秋獵,本王帶你和何馨一起去見見世面。」
唐黛不解:「要帶也是帶你府裡的姬妾吧?帶我們幹嘛,玩宅斗啊。」
裕王再挾了一塊魚放她碗裡:「本王也是你的主編嘛,帶個下屬總可以的。反正皇兄也不管我帶誰。」
倒是童蘋兒接口:「爺,王上也去啊?」
她站在身後替裕王布菜,裕王回身拍拍她的小臉蛋:「他哪年不去啊。」
事本是隨口一提,但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遲容初深夜便將消息發給了黎橋。裕王依舊是跟童蘋兒和何馨一起睡,料是二人比之唐黛順服一些,想玩什麼姿勢啥的,都完全由著他來。
當然,這個是唐黛求之不得的。
早上,唐黛剛起床,何馨過來敲門:「喏,裕王說西域進貢給宮裡的物件,這個給你的。」
唐黛睡眼惺忪地接過來,卻是一顆懸珠,有嬰兒拳頭那麼大,珠身黃中帶綠,在晨曦中光亮並不十分明顯,這在當時是皇室方能持有之物,唐黛歷來只是聽說,這麼大一顆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將珠子放手裡把玩:「他這麼多紅顏,得摳多少才夠送啊。」
一句話說得何馨也笑起來:「給童蘋兒的是一把象牙梳子,我的是香料,他說這個你應該是最喜歡的。」她把聲音放低,笑道:「反正他是摳他哥的,真是一點兒也不心疼。」
兩個人在門口笑了一陣,容初送來淨面水,唐黛擦臉,藉著水聲,容初在二人耳邊輕聲道:「他們決定……」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王上。」
二人俱驚,唐黛朗聲道:「把早餐送到荷池的亭子裡,何馨,我們去那裡吃吧。」
何馨自然是沒什麼意見,容初明白她是有話想說,很快便下去準備了。
荷池中央的三角亭,唐黛和何馨吃著早餐,容初侍立於旁。她直言不諱:「容初,我覺得這麼不妥,素來想要建功立業,至少也要先培養自己的羽翼,而不是一來就去敵對組織搞破壞。而且我個人認為,現在太平天國沒有自己的根據地,起碼你們可以先占一處偏遠地,最好是大滎鞭長莫及的那種地方,避免刀兵。待實力蓄積後再豎旗招兵買馬。」她一手挾菜,手裡還握著那顆懸珠:「王上出宮,非同小可。每年圍獵場的治安都跟鐵桶似的,先不說你們要折損多少人馬,單說就算是殺了他,可不還有太子麼?」
容初也有些猶豫:「可是黎橋覺得太子年幼,這樣可以引起大滎動亂。」
何馨凝眉:「他們打算派多少人手去?狩獵場能進得去麼?」
容初站得很規矩,每一答都微躬身,像是丫頭回答主子的問話:「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是黎橋說狩獵場有我們的人做內應。另外……」容初看了看唐黛:「他想請你們幫個忙,到時候你們不也要跟隨裕王同去麼,他想請你們趁裕王不備,殺掉他。」
這次何馨不開口了,她抬眸望唐黛,唐黛拿絲絹擦了擦嘴,半晌方道:「對不起遲小姐,我們不是太平天國的人,不需要聽從黎橋的號令。裕王爺紅粉雖多,但對我們姐妹,總也還算不錯。這個……我們恕難從命。」
遲容初不解:「可是唐黛,你們也是穿越者,雖然你們的處境比其他人都好,但是……」
她有些著急,料想後面便是耽於安樂之類的話,唐黛中途截斷:「容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別的不用多言了。」她揮手:「下去吧。」
遲容初很不理解,按她原想,唐黛和何馨肯這麼大方的支持太平天國,而裕王對她們又視同玩物,她們應該義不容辭才對,萬沒想到被一口回決。她覺得有點失望,起初看這二人,才能出眾,原以為是巾幗之輩,卻沒想到……
但這裡畢竟是在浮雲小築,她微躬身,仍是退了下去。
同樣不解的還有何馨:「我以為你會答應的,袋子。」她望著唐黛微笑,面若桃花:「你不會是被他感動了吧?不過他對他的女人確實是不錯。」
唐黛咬著竹筷,她神色很是凝重:「何馨,你不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勁兒麼?」她以筷子戳著小亭的石桌桌面:「你說容初是什麼時候知道王上秋獵的事情的?」
何馨笑了:「這還用說,當然是昨晚聽裕王爺說起唄。他負責這次外出狩獵的安防,這想必是第一手資料了。」
「那麼你說遲容初是什麼時候把消息傳出去的?」
何馨直想拿筷子敲她的頭:「再早也得等到裕王爺睡下吧?」
唐黛就拍了她的頭:「那麼遲容初是什麼時候來告訴我們太平天國的刺殺計劃的?」
何馨正要再笑,突然她想到什麼,面色也凝重起來:「是啊,如此重大的刺殺計劃,他們居然只商議了不到三個時辰便定了下來。」她斂了眉:「太平天國的勢力,據說廣佈了大半個大滎,這種事情黎橋至少應該召集所有堂口精英商議一番才是,若是等人馬召齊,沒有半個月計劃絕對出不來。如果他僅是跟長安幾個心腹密議了一番,也太冒失了。若是失敗,他們被擒該怎麼辦?」
她突然覺得驚懼:「袋子,你說容初會不會不是太平天國的人?有沒有可能裕王爺故意派她來試探我們?」
唐黛搖頭:「不知道,如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反正在這期間,不要答應遲容初的任何要求。」
午飯後唐黛去了寒鋒處。寒鋒正在書房,這次家人很有禮貌地將她請了進去,彼時大滎王朝雖然受穿越者影響,禮制已經開放了很多,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是極不合禮法的,所以寒鋒把看書的地兒挪到了園子裡。
這庭院裡植有一棵梅樹,年生已經甚久了,時值九月,濃密的樹葉開始泛黃,使之茂盛中漸成枯萎之態。樹下是雕琢成樹樁形態的小凳,因為暑氣尚未褪,並無墊子,唐黛在凳子上坐下來,家人上了茶,桌子也是作樹樁狀,上面還細心地刻了一圈一圈的年輪。
唐黛覺得這氛圍很好:「你在看什麼書?」
寒鋒與她並肩坐上,語聲溫暖:「《菜根譚》,要看麼?」
唐黛很無奈:「一看這類書就打嗑睡。」
寒鋒終於笑出聲來:「那我念給你聽?」
唐黛於是靠在他肩頭,聽他念《菜根譚》,她學識淺薄,偶爾插嘴便是:「呃,棲守是什麼意思?」寒鋒也不厭其煩:「堅守的意思。」
她了然點頭,他便繼續念下去。
秋風打著轉兒路過梅樹,捎下猶帶青色的樹葉幾片,落在寒鋒肩頭,唐黛伸手替他拂下去,寒鋒轉頭看她,她倚著他的肩,在那時候已是極盡親密的姿態。寒鋒摸摸她的頭,眼中不覺便生出幾分繾綣纏綿:「萬象書局的比賽,你怎麼也退了?」
唐黛在他肩頭蹭蹭:「沒意思。」
於是他聲音裡也帶了一絲歎息:「含珠被剁手了,逐出文壇了。」
唐黛怔得一怔,隨即又釋然:「我這時候說可憐,會不會很假仁假義?」
寒鋒轉頭,溫熱的臉頰貼在她的額頭:「會,所以你不用說,反正總比落得這種下場的是你我好罷。」
唐黛笑著抬頭去吻他的臉頰,寒鋒被那唇燙了一燙,用手摁住她:「別亂動,被下人看到不好。」
唐黛笑得樹枝亂顫——(我知道大家很悲痛,但是樹枝亂顫真不是錯別字),她觸著寒鋒耳垂:「你怕啊?你怕嗎?」
寒鋒正視她,他眸色很黑很明亮,唐黛可以看到那眸色深處,尚凝著自己的笑容。突然他反手將唐黛壓在石桌上,兩盞茶被碰落在梅樹下的草地上,兩個人都無暇去管。他壓在唐黛身上,用力地去吻她的唇瓣,唐黛只有抱著他的腰,她想不到一直溫文爾雅的寒鋒若是開放起來,也是可以熱烈到這種程度的。
及至兩個人都氣喘吁吁時,他放開她,親吻她的耳垂:「好了嗎?」
唐黛腮間染霞,他將她拉起來,仍舊是在凳子上坐好,他握了她的手,一臉鄭重:「袋子,嫁給我吧?」唐黛用了很長時間來消化這句話,她突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寒鋒拉了她的手,她重又抽出來:「我真還有點事,先走了。」
他一直追到門口,也不明白她怎的突然又生了氣。
唐黛剛行至大街上,她的暗衛葉獨城已經跟上來,他手按著劍,語氣沉鬱:「主子,以後別和其它男人走得這麼近了,別讓屬下難做。」
唐黛氣惱:「你有什麼難做的,你就直接告訴他好了,反正你們不是一直就打著小報告麼?」
葉獨城也不見怒,語氣沉寂:「暗衛一職,素來只保護主子安全,不干涉主子生活。但是,這對你們都沒好處。」他不再多說,轉身沒入人流,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