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車駕停下休整,車內的人也開始下來走動,喝水進食什麼的。唐黛車駕這邊離王上還很遠,大抵都是壽王府上的女眷,她和何馨一下車便享受了眾人的注目禮。有人在私下裡議論,但王府的姬妾,教養還是不錯的,不清楚真相前,並沒有人大放厥詞。
飯食是由官兵統一做好了,按配製送過來的,唐黛和何馨找了一處略高的岩石,鋪了一塊絲帛,將飯菜和零嘴兒都撿了些喜歡的擺上,相對而坐,再喝點兒果子酒,倒也美哉。
那只亞麻色的兔子被唐黛用一根裙帶七繞八轉地給綁穩了,一端套在自己手上,仍是將它放出來跑跑。它拚命地試圖掙脫繩子,最終卻只是徒勞。
唐黛靜靜地看它用爪子撓自己身上緊縛的裙帶,偶爾爪子下重了,撓掉了一塊皮毛,腿上的傷口也滲出血來。她突然伸手將它抱過來,無視手上又新添的血痕,將它身上繞了好幾匝的裙帶解開,最後撫了撫它腦門上短短的絨毛,將它往山地背人處一拋。
它猛地就竄了出去,很快地消失在田野盡頭的山林間。何馨抿了一口果子酒:「怎麼突然變得聖母了?」
唐黛哈哈一笑:「玩夠了就放了唄。」她依然是笑著凝望這片廣闊無垠的山野,語聲突然帶了些許謂歎:「今日我放你,卻不知它日、誰來放了我。」
飯畢,車隊繼續前行,因有女眷,速度實在是算不得快。晚間便在一處明顯辟出來的空曠之地紮營,唐黛和何馨仍是被分在壽王府女眷最末的一座帳篷裡。外面的軍士沿著火堆坐著,因職責重大,不允許喝酒,但大多火堆上都烤著羊腿、牛肉之類,唐黛其實是想出去BBQ的,奈何她和眾人都不熟,而且大滎王朝,一個女人混在男人堆裡,是絕不允許的,便也只好在帳篷裡等著。
不久便有士兵送了烤肉進來,還給了兩小壺燒酒,幾樣清淡小菜,卻有三雙筷子,三副杯盞。唐黛和何馨便很瞭然。不多時果見裕王爺掀簾進來,他明顯梳洗了一番,身上已經換了一襲素色錦衣,衣飾很簡單,只在袖口和袍角繡了精緻的祥雲暗紋,輕袍廣袖,卻更襯出那種氣度,清貴軒昂:「這些個飯桶,讓他們清個道,把獸類全都給嚇跑了。」
他嘟囔著進來,何馨將酒燙了:「王爺何必著急,這還沒到狩獵場呢,自然是沒多少獵物了。」
裕王爺在唐黛和何馨中間坐下來:「你知道什麼,狩獵場那點東西,還不是本王臨時抱佛腳給湊的,有什麼樂趣?不如這路途上射幾隻野雞野兔呢。」
他邊說話邊往唐黛、何馨的碟子裡挾了肉片:「來,陪本王喝一杯。」
何馨往三個杯子裡都斟了酒,唐黛本是不擅飲的,也陪著他們喝了一杯。裕王心情不錯,三人小酌了一陣,他便將兩人都抱了抱,起身出去了。
這一趟狩獵,他負責安防,有王上在,這一塊可是小視不得的。
到夜間,唐黛和何馨說了好一陣的閒話,二更時分終於是睡了。到丑時突然驚醒,卻驚覺自己躺在人懷裡,她睡得迷糊,還以為環抱著自己的是何馨,往外將她推了推才發現不對——她的胸是平的?!
她大驚之下,睡意全無,正欲坐將起來,被人單臂抱住,裕王的聲音在這深夜似也帶了三分睡意:「是本王,好好睡。」
出來一天,他一直騎馬,下午還獵了一陣野雞、野兔,現下又一直巡防到三更,終於裕王爺一直充沛的精力也所甚無幾了,所以他並不打算做別的。他左臂仍擁了何馨,胸膛兩個人各趴了半個,這本是許多夜已成習慣的姿勢,唐黛卻不知為什麼,開始對這個姿勢介懷。
此行前往狩獵場,足用了三天時間。
大滎民風雖已趨開放,但女眷跟著出來無疑是不能騎射打獵的,只算得秋遊。壽王府沒有正妃,就一郡主還是父母雙亡,無權無勢的那種。但因著壽王在聖駕之前頗得信賴,也便經常有別的女眷們經常過來走動。
其中更有那些不曾婚配的官宦貴女,大多也都盯了壽王妃這個虛位待主的名頭。偏生裕王這個人,最是見不得美人,周旋在一眾環肥燕瘦之間,惹花粉暗香盈袖,卻片葉不沾身。
來人經常與壽王府的女眷們同游,偶爾也吟詩作賦。
唐黛和何馨對這些都沒興趣,她們更樂於坐在參差的草木間,喝著小酒,吃著零嘴,花間一壺酒,我自愜意快活。
自然便也有人暗指著她們問過壽王府的女眷,奈何便連沐宛詞也不認識,眾人也素知裕王爺風流,便也不難猜測這是他又突發奇想帶出來的新寵吧。
這類事情想是已經發生過太多,她們便連醋意都淡了。而裕王這個人,至少還有一樣好,他喜新,同樣也懷舊,對府裡府外的紅顏知己們不論真心假意,總算不曾薄待。
她們覺得這便應該感恩,唐黛覺得這應該叉出去大卸八塊!>_<
狩獵進行到第三日,清晨。
裕王再次踏進唐黛和何馨的帳篷,彼時何馨已經梳妝完畢,唐黛卻還沒起床。裕王進來便直奔了榻上,這榻臨時搭制,自然比不得浮雲小築,只是上面的虎皮墊子唐黛很是喜歡。裕王整個人都俯在她身上,那時候她衣帶凌亂,長髮披散,腮間帶著睡眠充足時暈染出來的煙霞之色。
他不顧何馨在旁邊,將手伸進唐黛衣襟裡,唐黛大驚,左右掙扎。他輕喘著死死壓住,右手在她的尚且可稱嫩滑的肌膚上寸寸流連。
唐黛掙扎不過,素性閉了眼睛。他的手從她胸前的飽滿寸寸移動,到腰間,最後停在小腹上。他低頭去吻她緊閉的眼,聲音帶了些微喘:「乖,快起床,今天本王帶你們去玩。」
他收回了手,起身離開她的身體,唐黛睜開眼,從他的眼神裡有瞬間逝過的留戀,好像是……好像是不捨。
唐黛心中驚疑不定,表面卻不敢露聲色:「去哪?」
裕王依然是黑色的獵裝,下穿短靴,頗有些荒蠻獵人的味道:「跟來就知道了。」
唐黛和何馨的馬車在裕王的帶領下離開了壽王府的車隊,緩緩地竟然進了狩獵場。唐黛回望那一片錦車佳人,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裕王爺極難得地與她們同駕,他左手攬著何馨,右手抱著唐黛,似博物館的解說員一樣將沿路的風景典故都指給她們看:「這裡面有很多獵物,都是本王費盡心血貢著的。」
唐黛指著路邊跑過去的一隻雞:「王爺沒搞錯吧,那明明就是家養的!」
裕王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吻,笑容徐徐綻放,如若春江水暖:「那是本王從農家買的。每次都這麼多人狩獵,哪來那麼多獵物啊。」他手一攤,很嚴肅地作無奈狀。
何馨忍不住笑出聲來,從木盤裡拾了肉饌餵他,他叨過去,在何馨腮邊也吻了一記。何馨腮邊胭脂未施,卻透出粉嫩,如六月粉荷。他突然歎了一口氣,唐黛裝不在意狀看他的表情,自相識以來,他一直神采飛揚,花間風流,極少歎氣。
她總是想起他晨間的眼神,是什麼時候會讓人不捨?
大抵……應當是即將分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