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如此妙人
小蝶歡喜不盡,連忙請了王大夫來瞧,王大夫仔細盯著那盆花看了又看,不由嘖嘖稱奇:「果然是虞美人!這花不但美,而且藥用價值高,入藥便能鎮咳、止痛,你們看這種子,還能延年益壽,嗯,好東西,果真是好東西!桃夭姑娘,你平日裡換藥都痛得不得了,有了這個也能減輕七分苦楚了!」
聽到這話,姚珊瑚不禁甜甜的笑起來,那一雙大眼睛帶了十足的歡喜:「那就請王大夫把花全挖了帶回去入藥!」
百合連忙道:「小姐,這可使不得!您統共就十來棵,養得又費盡心思,怎麼能全都——」
姚珊瑚皺眉,回頭的時候難得露出不悅:「你懂什麼,有什麼事情比得上姐姐的身體重要!」
百合還是猶猶豫豫:「可是小姐……」
江小樓輕聲打斷:「不必這樣麻煩了,我只是一點舊患,沒什麼大礙的,全部挖走多麼興師動眾,反倒讓人在背後議論我。」
姚珊瑚原本斬釘截鐵,被江小樓這樣一說,嬌美面頰頓時一紅,臉上露出了慚色:「是我考慮的不周到,那我就代替姐姐栽培著,每天送一點藥引過來。」
王大夫笑道:「是,這東西入藥很方便,不過是一點花瓣種子而已,磨碎了跟我開的方子一起熬,不礙事的——」話說著,眼睛卻是盯著那盆虞美人不放,「我之前也想尋,只是這花產在南方,又被那些豪富之家嚴格控制著,不容易得!」
姚珊瑚善解人意地道:「剛開始我不擅長培育,種子倒是大半都沒養活,這一盆就送給您,若是將來可以大片種出虞美人來,也能救好多人,算是我積了福報。」
七十歲的老大夫聽了這話興奮得滿臉通紅,倒像是受了多大的恩惠,捧著虞美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姚珊瑚說到做到,每日都按時送了藥引過來,只是這一回小蝶十分謹慎,將藥引送給王大夫再三確認後才肯下在藥湯裡面,姚珊瑚也並不見怪,依舊笑盈盈的,甚至親自幫忙小蝶煎藥,勸著江小樓吃藥,倒弄得小蝶自覺多心錯怪好人,不免對姚珊瑚也親熱了三分,一時之間人人都知道姚珊瑚與小樓相交甚好。
這一日,姚珊瑚來探訪,穿著一身顏色亮麗的鵝黃色衫子,寬擺大袖,將手腕處都遮得嚴嚴實實,臉上的脂粉細細勻了,唇上的胭脂也是格外鮮艷。往日裡小蝶端藥來的時候她都會搶著去接,今天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小樓望了她一眼,她立刻侷促不安地抿了抿嘴巴,小樓便低下頭喝藥,姚珊瑚才像是鬆了一口氣,抬起手將一縷碎發掠至耳後,就在這一瞬間,小蝶突然驚呼。
那一段不經意露出的雪臂竟然裹著布條。
姚珊瑚被小蝶嚇了一跳,低頭一瞧才發現露陷,趕緊放下了寬大的袖子。
江小樓目光一頓:「怎麼回事?」
姚珊瑚欲開口,卻被百合搶了先,再也壓不住義憤填膺似的:「都是那些人見不得小姐……」
「沒什麼事,只是一點小誤會,剛才已經上藥了,休息幾天就好,姐姐不要擔心。」姚珊瑚立刻打斷,堅持道。
「你不是要學反彈琵琶嗎,若是像我一樣留下傷疤那就太不美了。」江小樓惋惜著。
姚珊瑚銀牙輕輕咬了下貝齒:「姐姐,真是對不起。」
她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淚光盈盈欲碎。
江小樓眉頭輕皺,眼底笑意慢慢淡下去,道:「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麼要道歉。」
聽出其中關懷之意,姚珊瑚才趕緊眨了眨眼睛,道:「那……姐姐不生氣就好,我明日再來看你。」
姚珊瑚依依不捨地走了,江小樓吩咐小蝶:「去外面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蝶的消息很靈通,不一會兒一臉憤憤地回來:「就是那個李香蘭,今天不知怎麼竟然將滾燙的茶杯一下子全灑在了珊瑚姑娘的身上……大夫說可能要留下疤痕。」
江小樓沉默半晌,才道:「哦,原來是這樣。」
「還不止呢,當時那麼多人都在,她偏偏傷了珊瑚姑娘,只怕是故意的!」小蝶道,「誰不知道最近她和小姐你要好……」
江小樓搖頭,心底冷笑。這世上的人心啊,真是難測。
「小姐,李香蘭這個人真不是好東西,您一定要幫珊瑚小姐出口惡氣!」小蝶還在說著。
雅室裡,王鶴剛剛坐下,便將新近得來的寶貝給江小樓看,一副慇勤的模樣。姚珊瑚坐在一旁,輕聲向旁邊的婢女道:「這些點心都撤下去吧。」
雅室的點心都是精心製作的,熱騰騰、香噴噴,為何剛上來便要撤下去。
婢女站在那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就沒有動。
姚珊瑚輕言細語地責備她:「王公子的習慣忘記了麼,他最喜歡的便是鳳梨酥,還要前面昌記那一家最新出爐的,剛才我已經吩咐人備下了,你去端來就好,怎能拿這些粗糙的東西搪塞。」
饒是王鶴一心都在江小樓的身上,聞言卻也不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姚珊瑚的面色立刻泛起紅暈,江小樓這才發現,她的眉眼不是沒有風情的,只是都被那天真的神情掩去了,平素裡看不出來罷了。
江小樓淡淡一笑,垂下眸子喝茶,像是沒留心王鶴不經意的失神。
王鶴的目光沒有在姚珊瑚的身上停留太久,便又回到了江小樓那美麗的面上。
王鶴討好地與江小樓說話,面上全是溫情。而江小樓雖則微笑,卻是有些漫不經心,她的目光有時會滑到姚珊瑚的身上,長長的睫毛掩住眸子裡的興致。
姚珊瑚誰也不看,只是垂著頭,乖巧、認真地拿著小鉗子磕核桃。
王鶴見江小樓神情倦怠,突然就轉了話題向姚珊瑚:「不是有婢女麼,怎麼親自做這種事?」
姚珊瑚櫻桃小口一抿,細白的小手在核桃上輕輕摩挲,目光竟如一隻怯怯的小鳥,在王鶴面上一沾便飛開,並未立刻回答。
江小樓笑了笑:「你的手指水蔥似的,指甲都留了這麼長,可別碰壞了。」
姚珊瑚靦腆地笑了笑,只是低著頭,輕輕把核桃衣剝去了,才柔聲道:「王公子那時候不是說喜歡糖核桃麼,我待會兒便吩咐人將這些送去廚房給您做甜點。」
王鶴愕然,片刻後才有些怔忪地道:「哦……好。」忽而卻又鬼使神差一般,「哪裡能勞煩你,讓他們拿去廚房剝了吧!」
婢女連忙上來接,姚珊瑚卻輕輕推開了對方的手,大眼睛染上一層天真的嫵媚:「我沒有這麼嬌氣,待會兒取個甲套也就好了。」
江小樓無聲地笑了笑,一個女子想要收買男人的心其實並不難,只要稍微用點心思,讓他知道,在你的心裡他是與眾不同的便好。
不冷不熱、欲擒故縱是一種手段,但這種方法時間長了會讓人產生疲憊感,人通常會自然而然靠近喜歡自己、仰慕自己的人尋求溫暖。
姚珊瑚神情姿態剛剛好,純然的天真,全心的渴慕,果然是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