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章
一時間,這四人倒成了帝都紅人。
不說別,明湛是讓人家拖家帶口來,這年頭兒,又沒人計劃生育,宗室侯門,多少沒有出嫁閨閣小姐,抑或是尚未娶妻王孫公子,短短半月,便結下了幾樁郎才女貌令人稱道好婚姻。
此時,關係到婚姻一樁官司,經過大理寺與御史台仔細查證,也帶回來了諸多證據與真相。
被明湛派往浙閩,調查榜眼趙青怡趙家否御旨賜婚後仍逆旨騙婚,至使逼死紀家女一案大理寺卿杜如方與右都御史回來了。
杜如方與御史台費了半天勁,查出不少事來。
趙家與紀家婚事,確不是忽然之間就冒出來。早趙青怡中了榜眼消息傳回浙閩,紀家就有意聯姻。兩家眉來眼去許久,且趙家與紀家訂婚於賜婚聖旨前,這是許多人可以做證。
關鍵就是,聖旨賜婚,你又沒娶呢,完全可以把婚退了。
這事兒又不是沒有前例,如敬敏大長公主駙馬魏國公,那先前也是與別人有婚姻,結果誰叫魏國公給公主相中了呢,聖旨一下,照樣得乖乖退了前婚,迎娶公主。
所以明湛就打聽了一回,知道趙青怡還光棍兒著呢,隨即賜婚。
訂婚事,趙家暫且算得上無辜。但是,趙家迎娶紀氏女則是於帝王賜婚之後事了。但是,這裡面也有許多問題,譬如,皇上您是賜婚了,但是賜婚聖旨直接頒給趙青怡。趙青怡老子娘可不是帝都,人家千里迢迢又沒順風耳千里眼,哪個知道你皇上賜婚事兒呢?
人家不知道,就替兒子把媳婦娶了?
這雖然有過錯,但是亦人情可寬宥範圍之內。
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
還有另一種假設,就是趙家故意違旨不遵。
但是,另一種假設,杜如方並沒有查出可靠證據來。人趙家也不是傻,皇上立案,人家後腳兒就要把關把柄該銷毀銷毀,該清空清空。故此,雖然杜如方有此懷疑,並沒有查出可靠證物證詞。
後,明湛也只能道,「罷了,阮姑娘與趙青怡無此緣分。但是,趙家若無心虛,焉何不來帝都與朕分辯一聲,反倒是直接就要休了紀氏!以至於好端端一條人性就此葬送!聽說仁宗皇帝喜趙文忠公性情忠直,曾親賜牌匾穆德忠肅四字予浙閩趙氏。」
「如今看來,子孫不肖,安配此匾。」明湛看一眼秘書鄭開浚,「開浚,擬旨,收回仁宗皇帝所賜額匾。」
其實明湛雖然有些好面子,但是若是他早知此事,未必沒有迴旋餘地。結果趙家如此行事,出了人命,明湛心裡厭惡以極。可是這種事,又沒有明顯證據前來定趙家之罪,不過讀書人惜聲名,何況趙府世代書香,明湛結結實實一記耳光仍是抽浙閩趙氏臉上。
皇帝失了面子,就得從誰臉上扒下一層來補上。
以慰君心!
阮嘉睿婚事就這樣黃了,明湛對愛人道,「我如今不能瞧見『趙』這個字,一看到就來火,飛飛,外甥女還小呢,咱們慢慢尋摸就是了。」
阮鴻飛倒沒有似明湛這番義憤填膺,「我已經看好人選了。」
效率倒挺高,明湛忙問人先,阮鴻飛還等著明湛賜婚,自然不會賣官司,笑道,「魏國公庶子魏迪。」
若不是明湛記性好,保準兒想不起阮鴻飛說是啥人,腦子轉了倆個圈兒,明湛皺眉道,「魏迪似乎比我年紀還大呢吧,難道他到現還沒娶妻?」魏迪,魏國公庶子,明湛庶小舅子。
「嗯,魏迪本來議親,結果他生母過逝,守孝三年,就耽擱到了現。」這些事,阮鴻飛比明湛還門兒清呢。因為又給外甥女尋了門好親事,阮鴻飛頗是自得,大冷天,還甩開折扇,故做瀟灑搖了幾下子。
明湛十分不給面子打了倆噴嚏,鄙視瞄阮鴻飛幾眼,對阮鴻飛瀟灑過人之處視而不見,時刻不忘打擊阮鴻飛魅力,「眼瞅著入冬了,你還扇什麼扇子啊,才子病又犯啦。」神經。
「魏迪是庶出,會不會委屈外甥女啊。」明明與阮嘉睿是平輩,明湛覺著自己娶了阮鴻飛,輩份生生給自己拔高一截,搖身一變,竟成了阮嘉睿舅舅。
明湛說話向來有幾分誇張,不過剛剛入秋而已,中秋尚遠。阮鴻飛合上泥金折扇,敲一下明湛腦門兒,「無妨,魏迪其實大賤時就中了進士,他很有些才幹,就是時運差些。」
反正是阮鴻飛自己挑,明湛應下,「那我明天就擬旨去。」
「那個,現人不是認嫡母為母嗎?生母過逝,還能守孝三年啊。」明湛回頭又問一句。像紅樓夢裡探春,雖然是趙姨娘親閨女,可是卻要叫嫡母王夫人母親。這個年代,妾室雖然可以生育兒女,但是她們地位仍舊是奴僕級,要將自己兒子視為主子小姐。試想,誰家僕人去了,做主子要守孝三年啊!這不鬼扯嘛!
阮鴻飛歎道,「說起來也是一樁冤孽,魏迪生母原是方國公之女,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敬敏公主相中了魏國公,死活要嫁。魏家又能如何呢?只得退親。其實原本這也沒什麼,但是後來,方國公出了事情,被削爵去職。這方氏女無所依靠,生計十分艱難。也不知怎麼又與魏國公見了面,魏國公與方氏打小兒就見過,這再次見面,就生出幾分情誼來。只是魏國公畢竟是尚主駙馬,哪裡敢納小,就偷偷摸摸外面安置了方氏。後來珠胎暗結,給敬敏公主知道。」
明湛歎道,「話說,仁宗皇帝也是,人家都訂婚了,也好強拆姻緣?」
「做皇帝人,也沒幾個講理。」阮鴻飛道,「後來敬敏公主得知此事,想來敬敏大長公主一品公主身份,天子驕女,倒是賢淑很。並沒有大鬧,讓魏國公沒臉,反是派了心腹嬤嬤將那方氏女接到公主府裡去,開臉擺酒給魏國公做了小。」
「要我說,魏迪也是個癡人。他本就是庶子,出身尷尬緊。雖有幾分才學,卻又驕傲難馴,非要這樣執拗為生母守孝三年。魏國公與敬敏公主臉上哪個好看呢?就是仕林中也不贊同他這種抬庶母棄嫡母做法,畢竟當年敬敏大長公主將方氏接進門,滿城誰不說敬敏大長公主賢惠呢。」阮鴻飛唇角一翹,神色模糊不清道,「雖是生母,到底帶著一個庶字。他這樣,不討好兒還是他自己,就這樣,沒幾個人家兒願意將女孩嫁給他。」
明湛雖然是個現代人腦袋,但是,他並不反對古代人嫡庶尊卑制度。
這種制度或許有缺陷,可是,卻給社會劃分了該有規矩禮數,免去不少爭端。
若明湛自己有女兒也不會嫁給魏迪,這傢伙本就嫡庶不分,難免日後視庶子為嫡子,再有寵妾滅妻之嫌疑。這樣人,娶不上老婆也是自找。
哪怕明湛,既生這個社會,也要尊重這個社會規則行事。
阮鴻飛讚歎道,「不過,魏迪雖然有些執拗,天下人多看他不起,但是,他早就立誓,終身只娶一人,不染二色,不會納妾納小,以免生下那些地位尷尬庶子女出來。」
聽到此處,明湛方跟著點頭,「這樣話,魏迪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
阮嘉睿第二次婚事,就這樣敲定。
魏迪對於這樁婚事,完全沒有準備。
但,對於魏家,簡直是喜從天降。
魏國公心頭大喜,對小兒子往日一些不順眼之處,此時竟看無比順眼了,一時間,眉開眼笑起來。
敬敏大長公主打了傳旨太監,對丈夫笑賀道,「恭喜駙馬了。」
魏國公臉上眼中笑意滿滿幾乎要溢出來,「同喜同喜。迪兒,去拿我珍藏那壇五十年陳釀來,晚上你大哥回來,咱們父子好好喝兩杯。」
敬敏大長公主笑,「極該如此。阮姑娘身份尊貴,多少人求而不得呢,還是咱家迪兒有福氣。」復對丈夫道,「如今阮姑娘住淑儀府上,皇上有此恩典,明日淑儀定要帶著阮姑娘去太后宮裡謝恩。以前,我也沒大見過阮姑娘。正好兒,借此機會,我去瞧一眼,回來說與你們父子聽,也好叫你們放下心來。」
「皇上賜婚,定是極好,公主多慮了。」魏國公笑一道,又道,「既如此,就有勞公主了。」
敬敏大長公主再三讚歎,「峭兒果真有福氣。真叫我想到以前淑儀婚事,福昌姐姐就不比泰陽妹妹福份大。自從壽安侯娶了淑儀,那真是沒有半點兒不順。整個帝都,誰能比得上淑儀旺夫呢。」
「如今看來,峭兒福分比壽安侯還要大三分呢。」
魏國公愈開懷。
魏迪低聲道,「殿下,父親,我先去唸書了。」
「去吧去吧。」這樣大喜事,兒子臉上竟無一絲喜色,魏國公瞧著就有幾分不喜。只是大喜日子,也不想罵他,便打了魏迪道,「也別總是悶頭子唸書,你差事閒了這許多,趕明兒我帶你去吏部問問,看看有無合適差使,總不能大婚了還是游手好閒。」
魏迪低聲應了,轉身退下。
敬敏大長公主依舊淡淡笑著,和善眼睛一路追隨魏迪出了中廳,嘴裡熱絡道,「這大婚,可不能馬虎。我看迪兒如今院子太小,不如換到瑤琳院去,那是三進院子,也寬敞。」
「公主看著收拾吧,你眼光不會錯。」
敬敏大長公主笑道,「如今是陛下賜婚,咱們家也就迪兒與峭兒兄弟兩個,斷不能委屈了阮姑娘,我看,份例比照著峭兒,如何?」
魏迪再怎麼說也只是庶子,敬敏大長公主這樣說,不可謂不大方了。魏國公想了想,歎道,「比對著峭兒當初減一成吧。這是規矩,別叫人笑話。」
「到底是皇上賜婚呢。」敬敏大長公主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雖是庶子,卻有時運,怎不叫人唏噓感歎。
「嫡庶有別。」
敬敏大長公主只得應下,「那就依駙馬吧。」
到底心下稍安。
衛太后對於將阮嘉睿嫁給魏迪事並不太贊同,對明湛道,「魏迪只是庶子,魏峭才是敬敏大長公主嫡長子,論理論親,都是魏峭與你近些。你如今給魏迪這樣一樁婚事,日後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煩。」
這不是他家飛飛瞧中了魏家小子麼。明湛肚子裡回一句,嘴裡又不敢說,怕引起婆媳矛盾。
「真是色令智昏了。」衛太后對明湛此舉進行點評。
明湛還替阮鴻飛遮掩,「是我瞧著魏迪一表人才,如今阮姑娘十八了,再找個比他大一些還沒娶妻,又有些家世,實不大容易,就定了魏迪。」
衛太后瞪明湛一眼,「怪道人家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呢,現還學會扯謊了。若不是鴻飛,你能想到魏迪是哪顆蔥麼。」
給母親瞧破,明湛拉了拉母親手,賠笑,「人家不都說麼,懼內男人才是好男人。」
「胡說八道。」
「唉,母親,你說飛飛鮮少有事開口求我一回,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他。」相對於外人,明湛肯定是偏心自家愛人,道,「他折騰了大半輩子,還這麼心心唸唸掛記著阮嘉睿,我怎麼忍心不成全他呢。再說了,阮嘉睿到底不是皇族人,身份有限,再怎麼著魏國公爵位還是魏峭,親疏遠近我是知道。」
衛太后歎一聲,對明湛道,「你腦袋放清醒一點兒,鴻飛與敬敏皇姐有隙。兩個人再如何親近,政治上,還是互相分清楚些。這次,鴻飛逾矩了。」竟然利用他兒子愛情,衛太后對阮鴻飛微有不滿。
明湛倒不知這個,反是先前小郡君之死,明湛有問過阮鴻飛,阮鴻飛對此事內情也並不清楚。某此方面,阮鴻飛是個坦誠人,到阮鴻飛之個地位,真沒有再說謊必要。明湛皺眉問,「當初飛飛被父皇口頭認為皇室中人,還是敬敏姑媽幫著圓套兒呢。母親,他們當真有仇?」
衛太后臉色微黯,並未多說。
至於阮嘉睿與魏迪婚事,如今聖旨已下,再無改之餘地,衛太后亦不再提起。
一面準備著魏迪與阮嘉睿小訂禮,敬敏大長公主又與魏國公商議兒子事,「峭兒他媳婦福薄,這轉眼哪,已經去了一年了。唉,如今峭兒身邊兒邊連個知冷知熱人都沒有,我這心裡,沒有一日不惦記。雖說府裡丫環婆子有是,到底不如自己媳婦周全。再者,迪兒這眼瞅著要娶親了,總不能大嫂倒晚於弟妹進門兒。」
妻子所言句句理,魏國公道,「你說對,可是有瞧中人家兒了。」
「前些天我太后那裡看到了善仁侯家三閨女,相貌不必說,舉止說話兒再沒有這樣和氣了。」敬敏大長公主笑道,「我想著,雖說是填房,到底峭兒他媳婦只留下一個香丫頭,以後香丫頭就養我屋裡,也給我做個伴。等媳婦進了門,我照樣拿她當閨女待。」
敬敏大長公主為何這樣急惶惶給兒子續絃,終究是為了先後二字。如敬敏大長公主所言,雖是續絃,可是若日後做嫂子反而晚於弟妹進門兒,威望何?
不要說正妻鮮少有對庶子真心,就憑魏迪給他生母守孝三年之事,敬敏大長公主也不能喜歡他!不必提其它恩恩怨怨!
做為母親,自然要多為自己兒女籌謀。
魏國公並不糊塗,明白妻子憂慮。不過,家有家規,妻子這樣謀劃也並無錯處。魏國公是個謹慎人,對妻子道,「先去太后跟前兒探一探口風比較好。」
「我知道。」
衛太后再也料不到敬敏大長公主要與善仁侯聯姻。
敬敏大長公主溫聲道,「峭兒他媳婦福薄,如今這妻孝也滿了。他這個年紀,尚無嫡子,我這心裡焦不行。看遍帝都淑女,不是這裡不合適,就是那裡不周全。我跟娘娘說句知心話吧,到現,我還有什麼好求呢?所求者不過是兒孫平安順遂罷了。峭兒原本沒有嫡子也就罷了,偏偏庶子也於去歲夭折了,現下想想,莫非都是報應。」說著,敬敏大長公主掉下淚來。
衛太后溫聲勸道,「皇姐這是說到哪裡去了,皇姐向來行善積德,神澤深厚。」
敬敏大長公主卻是低低哭起來,握住衛太后手,低聲道,「這些年,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時常會想起澤兒事。當初,我並不知道澤兒病那樣重,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去看他。」
衛太后低歎一聲,「皇姐,事情都過去了。」敬敏大長公主嘴裡「澤兒」,一般二般人還真不知道此人是誰。但是能讓敬敏大長公主愧悔至此,想來必不是無名小輩。
這位澤兒非但不是無名之輩,還是大大有名有姓之人。
他不是別人,正是戾太子唯一兒子,鳳啟澤。
當年戾太子動宮變失敗,被囚宗人府,鳳啟澤就與母親宮人一併被關東宮。說來也是一樁冤孽,世上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戾太子被廢,方皇后自請廢後,東宮一系芨芨可危,鳳啟澤東宮自然得不到什麼很好照料,養尊處優孩子,一場大病就要了命。
當時鳳啟澤病重,太子妃跪地上求看守侍衛,把頭磕出血來,侍衛才肯代為通融,將消息送到了敬敏大長公主那裡。可是當時,兄長被囚母親被廢,敬敏大長公主惶惶如驚弓之鳥,為了避嫌,並未理會此事。待第二日御醫去東宮,就是為鳳啟澤收殮了。
太子妃也隨之過逝。
仁宗皇帝悲痛欲絕,命人徹查。此事,若是被仁宗皇帝查出敬敏大長公主有袖手旁觀之嫌,敬敏大長公主結局,可想而知。
還病中方皇后得知此事,什麼都沒說,還動用自己僅有力量幫敬敏大長公主瞞下此事。沒人知道敬敏大長公主當時心情感受,方皇后對女兒歎道,「你能自保,我就放心了。」
「我殺了不少人,於是,也有無數人來殺我。」方皇后枯瘦手撫摸著女兒烏黑秀,柔聲道,「做為母親,我可以放心去了。做為祖母,我得替啟澤說一句,敬敏,你要記著,因果輪迴,報應不爽。今日,我有此錐心之痛,他日,你也要做好準備。」
事情已過去許久,回憶中悲傷反而是愈清晰纖毫畢現。
敬敏大長公主開始籌備兩個兒子婚事。
明湛穩坐釣魚台。
自明湛從衛太后那裡回來後,啥也沒問啥也沒說,還整日嬉皮笑臉。倒把阮鴻飛鬱悶夠嗆,阮鴻飛忍不住問,「胖,衛姐姐跟你說了什麼吧?」
「說了,說你借我手盤算敬敏大長公主呢。」明湛白眼阮鴻飛。
看來自己沒料錯,阮鴻飛摟住明湛肩,欲言又止。明湛嘿嘿兩聲,拍阮鴻飛一下子,提醒道,「記著,你欠我一回。」
「嗯,那上次一百萬欠銀就抵了這個吧。」一屁股債傢伙,還敢跟他算起賬來。阮鴻飛大方免了那永遠收不回大筆債務。
明湛得意朝阮鴻飛拋個媚眼兒,得意擠股著眼睛拋媚眼炫耀,「把他們弄到帝都果然是對,不必我動手,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