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玻璃窗上呵了一口氣,隨後便開始用手指在窗戶上寫下自己的心願,我的花,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花……
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屁股流了下來,其實怡靜最討厭這種滾燙的東西,尤其是滾燙到可以讓屁股上如暴雨般大汗淋漓的東西,可是眼前這個東西不但長得和廁所裡的馬桶一模一樣,而且這個東西上面冒出的熱氣足以讓怡靜產生想大聲喊出『啊!燙死了!』的衝動,就是這樣一個白色的機器,怡靜已經在它面坐了足足58分鐘了。
『再,只要再忍2分鐘就好了……』除了韓怡靜之外,在這間韓醫院的地下室裡,總共十二個隔間裡有十二個女人和怡靜一樣,連內衣在內全部脫掉,再穿上醫院提供的鬆緊帶裙子,然後坐在那個白色瓷器做的和馬桶長得一模一樣的機器上,接受從那個東西的窟窿裡冒出來的陣陣滾燙的韓藥蒸汽。據說這是一種叫做坐薰的偏方,就是用韓藥藥劑蒸發出的滾燙蒸汽薰烤女人下體的方法,目的不外乎兩種,一是通過這種方法減肥,另外一個就是幫助女人懷孕。
「到現在為止,我付給這家醫院的錢足夠買下一套30坪大的公寓樓了,所以這次一定要成功才行,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了,所以也越來越害怕,已經五年了,公公婆婆每次看我的目光好像都在問我為什麼還沒有任何消息呢。」
望著這個坐在自己對面喋喋不休發著牢騷的女人,怡靜不禁暗自嘀咕起來。
『五年?那麼我再過三年之後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嘍?像她一樣面對一個從前根本不認識的女人喋喋不休地發牢騷?像她那樣一臉疲憊和衰老?』想到這裡,怡靜不禁又在心裡暗暗搖了搖頭。
『不會的,韓怡靜,別繼續胡思亂想了,五年?你瘋了嗎?』在過去的兩年裡,怡靜因為沒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已經很難過了,如果今後三年還要繼續忍受這些,她肯定自己一定會幹枯倦殆而死的,不,就算是現在,一想起婆婆那種恨不得一口吞掉自己的目光,她就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堅持第二個五年了,也許等到明年,明年再沒有任何消息的話,婆婆一定會這麼說的。
『我們也是仁至義盡了,你好自為之吧。』怡靜已經這樣在滾燙的蒸汽上坐了超過一個小時了,此時的她不光是已經滿頭大汗,甚至連肩膀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呢?怡靜胡思亂想著,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親耳聽到婆婆的聲音,就在這時,她的思緒被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
「那您先生那邊沒有什麼問題嗎?像我家,我自己本身子宮有些問題,不過我家那位好像也得負一部分責任,可我們還是過得挺好的啊。」
大家因為同樣的原因來到了同一家醫院,又同樣叉著腿坐在一個馬桶般的機器上,是因為這種同病相憐的特殊情況嗎?在場的幾個女人開始肆無忌憚地向那些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病友們歷數起自己曾經去過的婦產科醫院,晚上和丈夫曾經做過什麼樣的努力和嘗試,甚至直接詢問對方丈夫床上功力如何,或者回答對方同樣的問題。
她們的那種厚臉皮,不,是勇敢,怡靜覺得自己哪怕有她們一半的水平就好了,只要能具備那種勇氣,她也可以對那個身為自己丈夫的人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拜託他幫自己的忙,或者乾脆直接對他提出要求。
『我說,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趟醫院?醫生已經明確告訴我了,說我沒有任何問題,老公,我是說我作為一個母親完全沒有懷孕的障礙,可是我們結婚兩年了卻仍然沒能懷上孩子,這不是很奇怪嗎?這種事是需要兩個人一起努力才能解決的,老公,所以……』怡靜就這樣無聲地在心裡自言自語著,可就算是偷偷在心裡練習,她也根本繼續不下去了,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MiionImpoible』終究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奇跡。
就算自己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氣對他說出上面這些想法,姜信宇,這位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丈夫大人,怡靜也很清楚他會如何回答自己,她比誰都瞭解他,他一定會露出那絲冷淡而又完美的微笑,然後這樣說。
『你,看起來好像很無聊啊?』就算只是想想也足以讓怡靜無奈地長出一口氣了,就在這時,怡靜實在覺得很鬱悶,索性放棄了單純觀望的態度,加入了她們肆無忌憚的談話。
「要是丈夫不合作的話怎麼辦啊?」
瞬間,一直迴盪在房間裡的竊竊私語聲突然銷聲匿跡了,四周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其餘的十一個女人眼睛裡閃爍著光彩,目不轉睛地望著怡靜,過了一會兒,她們居然異口同聲地給了她這樣一個忠告。
「那就用強迫的方式!」
結婚之後,怡靜就和信宇單獨搬出來住在位於蠶室的公寓裡,自從那次的藥薰治療之後,那些女人建議她的那句『用強迫的方式』便始終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但怡靜左思右想,結論只有一個。
『MiionImpoible,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強迫他?誰強迫誰?韓怡靜強迫姜信宇?』這個玩笑開得實在是大了點兒,但對於怡靜來說,這也不是說是玩笑就真能一笑了之的事情,就像前面所說的,她和信宇發生關係時正好是排卵期!每次想起這件事怡靜就感到十分反感。
『這個該死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變態的丈夫造成的!我每個月的大部分時間只要他說一句要,我就會乖乖地躺到他身邊去,可是為什麼在我排卵期的時候他就不能幫幫忙呢?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想到這裡,怡靜覺得更加憤憤不平,此時的她已經是三十一歲了,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大嬸了,所以她也不再像小女孩似的奢望什麼浪漫,但她在結婚之前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為這種事而煩心。她只覺得胸口有什麼堵在那裡,是不是真應該接受那些前輩們的建議,今天晚上要不要就試一試呢?正好他今天出差回來肯定很累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反抗吧,總之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在怡靜邊胡思亂想邊打開公寓大門的一瞬間,透過門縫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
「你現在說的像話嗎?拍攝工作每延遲一天需要追加的費用有多少!我只不過是出了一趟差,怎麼回事?你要我重新編排小組?重新修改劇本?整個電視劇連40%都沒完成,製作費用卻已經遠遠超出預算的一半,你們到現在為止都只是袖手旁觀嗎?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這個雖然已經下班回家,卻仍舊舉著電話聽筒為公司的事情而大呼小叫的男人,這就是她的丈夫,他用嚴厲的語氣對電話聽筒另一端的人下達命令,那股威嚴足以震懾住遠遠身在電話聽筒另一端的那個人。
「安排明天早上七點鐘開會,不,開會之前你就先明確地告訴那個什麼狗屁導演,我們不是挖地就可以種出錢來,也不是單純搞什麼藝術,我們是在做生意!如果他還是繼續唱反調,堅持要搞他的什麼所謂的藝術,那就告訴他別想從我這裡再拿走一分錢!」
說完這些話之後,信宇似乎是要證明自己是認真的,於是『乓』的一聲把電話聽筒摔了回去,作為強調效果的配音。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很生氣,摔掉電話之後他似乎仍然沒解氣,接下來的幾秒鐘裡一直氣呼呼地站在那裡,呼吸顯然因氣憤而有些急促。
看到他如此生氣的樣子,怡靜甚至連一句『什麼時候回來的?』都問不出口了,就這樣,幾秒鐘過去了,突然,信宇的視線移到了她身上。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回來。」
他並不是因為我而發脾氣的,儘管怡靜不停地在心裡安慰自己,但一看到那兩道濃眉下毫無表情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時候,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胸口一陣縮緊,難道他是在審視自己出差的這一個月裡,這個隸屬於自己的物品有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突然,怡靜意識到信宇打量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今天剛從韓醫院拿回來的藥箱上,她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縮得更緊了。一陣凝固而厚重的沉默之後,信宇的嘴角別有用心地向一旁撇了撇,彷彿在說『啊,真是個無聊的女人啊』。
這一絲轉瞬即逝的嘲笑不禁讓怡靜氣得直咬牙,但他似乎並不在乎怡靜的心情,只是徑直轉過身去,用生硬的語調簡短地說了一句。
「我累了,我先睡兩個小時,晚飯時叫我。」
信宇扔下這句話便轉身朝臥室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怡靜忍不住暗自嘀咕道。
『還說什麼誰強迫誰?』怡靜把一直拿在手裡的韓藥放進冰箱,此時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開始做另外一件事。
「開始準備晚餐吧。」
正如過去兩年一樣,怡靜這天晚上也精心準備了一桌晚餐,丈夫最喜歡吃的三四樣菜餚,再加一個湯,可是她自己根本沒有什麼食慾,在偶爾把筷子或勺子勉強塞進嘴裡的同時,她腦子裡還在不停地胡思亂想著。
『要說用強迫的方法,今天似乎很合適,反正他已經先睡了兩個小時,不會再以累作借口了吧?不過每次這傢伙提前睡一會兒的話,十有八九吃過飯後就會跑到書房裡去看資料,那就明天?不行,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不如在書房裡試一次?但是成功的概率會有多少呢?如果他沒有乖乖合作的話呢?如果他說我是個奇怪的女人,說我是個隨便的女人怎麼辦?要不要放點兒音樂製造點兒氣氛呢?還是來點兒爵士樂?』怡靜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手裡懶洋洋地偶爾夾一點菜或飯放進嘴裡,信宇不禁奇怪地問道。
「你不舒服嗎?如果不是不舒服,而是不願意陪我吃飯,那也沒必要非得坐在這裡,吃完了我會收拾桌子的。」
信宇用不以為然的語氣對懶洋洋擺弄著筷子的怡靜說道,這個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女人一直堅守著幾條他無法理解的所謂的原則,『盡可能坐在一起吃飯』也是其中之一。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你就那麼喜歡玩兒這種跟過家家似的遊戲?」
剛剛結婚的時候,信宇曾經用捉弄的語氣問過怡靜這個問題,當時怡靜就坐在他對面望著他吃飯的樣子。其實自從母親去世之後,信宇也已經幾乎忘了所謂的家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概念,更沒有人曾經如此專注地看過他吃飯的樣子,大概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女人也和他差不多吧,她為什麼會對這種既幼稚又無聊的感情遊戲如此投入呢?實在是難以理解,而對於他的問題,怡靜回答得也很簡單。
「這不是在玩兒什麼過家家的遊戲,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們已經結婚了嘛。」
瞬間,信宇的表情彷彿遭遇了突襲被人刺中側肋一樣,他凝視著妻子的臉,儘管當初對她糾纏不休,要和她結婚的人是自己,但他其實對婚姻生活並沒抱什麼特別的幻想,只不過是想通過婚姻這種形式把這個女人拴在自己身邊,不過是一個手段而已,可面前這個女人卻因為這一場所謂的婚姻而稱呼自己為『家人』。
突然,信宇腦海裡迴響起結婚之前怡靜帶著一臉認真表情說過的一句話。
—結婚是和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做的事。
背道而馳,這個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在對於『婚姻』這件事的態度上居然和自己完全背道而馳,直到這時,信宇才終於理解了這個曾經堅決拒絕和自己結婚的女人的心情,同時也感到一陣慌張。
現在,長時間出差回來好不容易又在一張床上躺下,可是他的妻子再一次讓他感到慌張。
「我們等三個小時之後做可以嗎?」
「做什麼?」
已經是將近午夜十二點了,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看著一臉不滿神情的丈夫,怡靜決定敞開心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於是她選擇一種簡潔的方式開口了。
「我今天在經常去的那個韓醫院聽人說,受精的最佳時間是在丑時末?反正就是在凌晨2點50分到3點半之間,所以啊……」
信宇聽到這裡顯然就已經對她下面要說的話失去了興趣,於是乾脆打斷了她。
「我明天早上七點還要開會,我不希望別人說我因為晚上那點兒事而在白天上班時打瞌睡。」
信宇仍舊和每次拒絕怡靜時一樣直截了當、斬釘截鐵地斷了她的念頭,當然,長時間出差回來是會很辛苦,而且明天還要上班,但怎麼可以連一分鐘的考慮時間都沒有就做出如此的決定呢?怡靜被他的態度激怒了。
「我也不是經常提出這種要求,一個月不就那麼幾次嘛,這件事也和你賺錢一樣重要!難道孩子是我一個人就能生下來的嗎?」
「雖然我一直覺得你在著急做一件事時的樣子看起來尤其有趣,但我還是很納悶,為什麼每次一說到這個問題,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急成那個樣子?我們結婚不過才兩年嘛?」
「人家大夫說如果在沒有避孕的情況下六個月還沒有任何動靜就得加倍努力了。」
信宇覺得兩人結婚不過兩年,所以根本不用著急,而怡靜卻因為已經結婚兩年了還沒有任何動靜而焦急萬分,信宇不禁開始對怡靜的態度產生了反感,他倒寧願怡靜像其他女人那樣纏著丈夫買下一條鑽石項鏈或者一件裘皮大衣更好,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要纏著他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呢?那種讓人肉麻到直起雞皮疙瘩的所謂真正的愛情,還有那個整天哭個沒完沒了的孩子。
「怎麼回事,難道你也要和其他女人說一樣無聊的話嗎?說什麼『我想和自己愛的人生一個孩子』?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你應該知道,我現在還是很討厭你的。」
信宇一邊說著一邊慢騰騰地掏出一根煙叼在嘴上。但隨後,他又換上一臉溫柔的表情,平靜地繼續說道。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你是希望趕快生個孩子繼承家裡的產業?又或者是想盡快在我家站住腳?和我們家其他那些最善於算計的女人一樣?那可很讓我失望啊!」
對怡靜來說,信宇的這些推測讓她實在難以接受,信宇則以為自己這下可給了她致命的一擊,正在等待著她的再次反抗。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怡靜這次並沒有反駁他,過了一會兒,信宇轉過頭去望著她,這時他差點喊出聲來。
『真是的,這下可壞了。』看來無論如何這次攻擊的強弱似乎沒有調整好,在他如此致命一擊之下,妻子臉色鐵青,那眼神似乎馬上就會失聲痛哭出來了,信宇一下子覺得自己像是弄哭了一個無辜的小女孩,於是趕忙慌張地說道。
「怡靜啊,我……」
這次,再怎麼天下無敵的姜信宇也被怡靜弄慌了,他放下叼在嘴裡的煙想向她承認錯誤,可是這次是怡靜截住了信宇想說的話。
「算了,還是睡吧,你不是很累了嘛,早點休息吧。」
怡靜邊說邊把自己半敞開領口的睡衣重新拉好,再套上睡衣外套,最後又牢牢地繫上了腰帶,這一切完成之後,她便從床上站起來朝房門走去。
「你去哪兒啊?快回來!」
這次不管丈夫怎麼要挾恐嚇,怡靜就那樣自顧自地徑直朝房門走去,就在她走到房間門口,伸手握住房門把手的時候,她開口了,但視線依然停留在房門的方向。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並不是為了錢或者自己的地位才那麼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我只是,只是想在這個太過空曠的房子裡有一個真正和我關係親密的人,就像你曾經說過的,是那種不會在乎錢或者其它任何東西,無條件地喜歡我,可以讓我傾盡一生去愛的那種人。」
是啊,兩年前他們一起參加的那個婚禮上,怡靜看到新娘的女兒在新娘臉上印上一吻之後,她就開始急切盼望自己也能擁有一個那樣的孩子。她有多渴望擁有自己的孩子,這個從出生之日起就衣食無缺的男人是到死也不會理解她的心情的。
一陣窒息的沉默之後,視線始終停留在房門上的怡靜轉過頭來望著信宇。
又過了一會兒,這個一直怔怔望著他的女人終於又一次開口了。
「……不過,你一定很討厭和我生孩子吧?」
瞬間,信宇臉上的表情僵住了,這種神情到底表示肯定,還是表示否定?怡靜並不清楚,而且此刻的她也不想繼續等待他的回答了,於是她留下一臉呆滯的丈夫,獨自走出房間,朝自己的小天地走去。
信宇和怡靜所住的公寓面積很大,而她所謂的小天地只不過是位於公寓一個角落裡不足兩坪大的觀景台,第一天搬進這裡時,她唯一向信宇要求擁有的一個空間就是這個狹小的地方,就算是再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丈夫大人,沒有怡靜的允許,也絕不能踏足這裡一步。
兩年的時間裡,這個狹小的空間已經被怡靜裝點得有模有樣的了,各種各樣的花苗,還有花盆裡盛開的鮮花,茂盛的葉子,這裡儼然是一個微型植物園,或者說像是一個溫室。就像從前每次被那個老巫婆欺負的時候,怡靜用來藏身的那個由自己精心佈置的溫室一樣,現在的她也在自己親手裝點的隱身之處平撫著自己的心。
「晚安啦,我的孩子們。」
怡靜對著自己親手栽種的香草、大秋海棠,還有那些要再等幾個月以後才能開花的雪花蓮輕聲說道,被趕出失樂園的夏娃在感到絕望的時候,正好有冰冷的雪落到她的肩膀上,於是天使便把那雪變成了雪一般潔白的花朵,這就是雪花蓮,所以這種花也能帶給人們達成心願的希望,是一種安慰。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怡靜的雙肩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但即使這樣,她也根本不想回到此刻那個男人躺著的床上去,死也不去。等到憤怒漸漸平息下去,她便在觀景台的玻璃窗上呵了一口氣,隨後便開始用手指在窗戶上寫下自己的心願。
我的花,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花……
在怡靜小時候,就在她剛剛開始識字的時候,那時還不認識韓文的外婆對這個從小就讀文識字的小外孫女格外疼惜,覺得她小小年紀很是厲害,而且為了不輸給自己的外孫女,年紀已經超過六十歲的外婆居然開始學習韓文。從那以後,每當外婆有什麼想做的事或者有什麼願望的時候,就會把這些統統寫在紙上、地上,或者乾脆寫在玻璃窗上。就在怡靜被送到父親家的那天,外婆整整一天不停地在做賬簿用的筆記本裡寫下幾十遍的『怡靜啊,怡靜啊,怡靜啊』,所以,她的外孫女在有任何心願的時候,也會把它們寫到某個地方,就像現在這樣。
觀景台的玻璃窗外,漆黑的夜空乾淨清澈,星星彷彿隨時都會掉落到房間的地板上似的,怡靜望著玻璃窗上寫得滿滿的字,心情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同時,她聽到自己的肚子裡傳出一陣嘰裡咕嚕的聲音,這才想起自己連晚飯也沒有正經吃過。
一碗冷飯,再加上一點泡菜,滴上一滴香油,怡靜捧著這碗飯回到觀景台上,在一片片茂盛蔥鬱的葉子中間嚼得津津有味,慢慢地,怡靜覺得自己的體力重新恢復了,於是便小聲地嘀咕道。
「哼,等你老了的時候就會後悔的,姜信宇。」
其實,這天是她和他的結婚兩週年紀念日,儘管和她結婚的這個男人似乎已經完全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