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快快快,快上車,別讓玉府侍衛瞧見了。」龍一飛拉開車門,疾呼兩人。
「淨會催人,還不拉我一把。」他現在比七旬老伯文還老態龍鍾,寸步難移。
「還能使喚人,看你一時片刻還死不了,不用寡婦哭喪……」他口無遮欄,出口揶揄舒緩心裡的焦躁不安。
「鹽巴子——」他冷言打斷,低眸柔視緊挨著他坐的小女人。
看到夏牡丹微顫的身子以及她眼眶打轉的淚花,龍一飛倏地閉上嘴巴,頭一低的走到馬車前面,喝聲連連的駕起馬車。
車輪轆轆,飛快地向前急駛,迅速駛離趙王爺的勢力範圍,奔向飛龍城外七里坡,一處隱干密林內的莊院。
靜園
「沒事了,都過去了,別害怕,雨過天青了,我們都平安無事逃出生天了。」
上官流雲輕哄著,不斷的撫摸夏牡丹始終無法回暖的柔纖小手,她的手腳冰冷,雙頰慘白如紙,不見血色,隱隱透著青色。
看著出她嚇壞了,沒法回過神,眼底是一片茫然,黯淡無光。
他既擔心又不捨,心揪得死緊。
「牡丹,這回我沒再騙你了吧,我信守承諾保你毫髮無傷,你別再怪我來得遲,害你擔驚受怕,我已經盡可能飛快地趕來救你。」偏偏玉府不是尋常之地,得費一番工夫方可脫身。
「你……」她目光呆滯地掀動小嘴,似要開口卻又停滯。
「好好好,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以後不管我走到哪裡一定帶著你,沒人可以再傷你一絲一毫。」一次就夠他受了,他再也不敢放她一人。
當他看到龍虹玉渾身是血被攙扶回來,他當時腦子是一片空白,她身上的血跡就像一根根細針,紮著他心窩,他想著,他的牡丹呢?!她是不是一樣血染衣裳,躺在血泊中了無生息……
他頭一回害怕到無法開口詢問,他怕傳入耳內的是他承受不起的惡耗。
那是比死還難受的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站得挺宜,面無表情地看著虹玉滿是鮮血的手捉住他臂膀,氣息難續地說著遇襲經過。
他惱她,氣她不以逃生為先,反而自做主張投向虎口,為救虹玉而以身誘敵,把自己推進更不可測的危險中。
可是他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機智,以當時的危急情況若不這麼做,只怕兩人都難逃一死,淪為刀下之魂。
「上官流雲……」低低的喃語宛如徐風,輕輕逸出芳唇。
「是,我是你親親相公,最心愛的男人,我在這裡,你不要怕……」他輕扶著她纖弱的肩,語氣好不溫柔。
「上官流雲,上官流聲音,上官流雲,上官……」她不間歇地念著同一個名字。
他笑得和煦,「我聽見了,你愛我可真深,口口聲聲對我念念不忘。」
「上官流雲……」驀地,她美目道射出憤怒精光。「上官流雲你這個混賬!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代我喝下那杯毒酒,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死則
「呃!牡丹……」她不是嚇壞了?這凶悍模樣哪像是嚇看了。
夏牡丹突地哭出聲,淚如雨下地掄起小粉拳,拚命捶打他。「我不要你替我死,不準死,我很痛痛得連哭也不敢哭,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你……嗚……傻得無藥可救沒人會傻得替別人死你笨,天下第一大笨人……」
「好,我改名上官一笨,你別哭了,小心捶痛了手……」他好聲好氣的哄著她,溫柔地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任由著她拳打腳踢。
唉!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瞧她才哭個兩聲,他前襟就濕透了。
上官流雲無奈的笑著,以指輕撫她唇上傷口,胸中漲滿a暖的愛戀,他眼神深遠地凝視哭得梨花帶淚的嬌人兒,溢滿的深情流向他嘴角,彎成憐寵的笑紋。
「……誰要你救我了,我不是說過做你該做的事,不要因為我而前功盡棄……鹽市的利潤等於流通大江南北的利市,你隨隨便便就把鹽令給人,會有多少百姓因鹽貴買不起,一家老少病怏怏……」鹽是家中不可或缺的必備品。
夏牡丹曾經接手過鹽的買賣,因此深知鹽對百姓的生活有多重要,當初她為了逼雲想容讓出上官家大權,一度大量固積米糧和民生用品,鹽是其中之一,結果導致芙蓉村上千口人因無鹽少糧而病倒一大半。
外人罵她冷血無情,連自家親兒也不體諒,為了鞏固在上官家的地位,她是全然的自私,不顧他人死活,重生前的她是可以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人。
而現在的她肯改過了,為別人設想,老天爺給她第二次機會是為了讓她領悟自己做錯了什麼,進而設法去彌補,不要再重複眾叛親離的錯誤。
「……上官流雲,我好恨你讓我愛上你,讓我倍嘗傷心的辛酸和苦澀,不由自主的因你的喜怒哀樂而起起伏伏,靜不下心,原本我沒打算愛人的…」
她每說一句,便捶打他胸口一下。是他牽動她的情緒,毀了她甘於平靜的心願。
聽她邊落淚邊說出對他的情意,上官流雲如偷吃了一缸祠蜜,甜在心坎,但是……
「牡丹,我深愛你的心絕不假,不過你忘了一件事。」
「忘了你擅長甜言蜜語,欠下一堆數也數不清的風流債。」一想到他和眾多女子有糾纏不清的情史,夏牡丹醋勁大發地用力朝他胸口一捶。
一口腥甜湧了上來,他苦笑地嚥下。「寶貝你輕一點,我中毒了。」
「啊」她臉色一變,抬高的皓腕輕輕放下,眼露憂心地咬唇噴咽。
「不要再自責了,是我心甘情願為你飲下毒酒,痛在你身不如痛在我身,我是男人,承受得起這小小的……痛。」他一咬牙,忍住驟起的撕扯劇痛。
趙天鐸下的蠱毒雖然沒有解藥,一時片刻也不會要人命,只要不妄動真氣,體內的母蠱便會蟄伏不動。
但是上官流雲卻刻意運氣催發毒性好製造中毒已深的假象,黑血一吐,趙天鐸便自亂陣腳,並認為他離死不遠,因而未能察覺他們是串通好演的一場戲。
誰知內息一催動,沉眠的蠱蟲也清醒了,它本以食血為生,一醒來嗅到血的氣味,牙口一刺吸附肉辟於開始吸吮人的精血。
「可我也痛呀!我不想看你為我受罪,我……」她比誰都心痛。
他伸指點住她柔軟的唇。「你心如我心,我們的心是一樣的,甘為對方捨生相讓。」
「流雲……」她嘻著淚,泣不成聲。
「好了,別哭了,我會心疼……」驀地,他神色有異,眉頭一擰地按住腦中穴。「找龍一飛……叫他決點回來……可能撐……撐不住了。」
這龍一飛去找人幫忙,不知為何去了這麼久。
花容失色的夏牡丹慌亂地抱著朝她倒下的身軀,大聲呼救。
「誰讓他玩命的,除了喝下毒酒外,以他天縱奇才的才智會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在急什麼,慌什麼,冷靜下來便可仰刃而解……」揚雲鳳在看過上官流雲的中毒狀況後,忍不住嘀咕著。
譬如不小心打翻杯子,或是將酒液藏於袖中,皆是可行之法。
但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上官流雲便是犯了兵家大忌,在緊要關頭沒能沉著以對,心一慌,要命的錯誤就鑄下了。
如今他自食惡果,恍若死屍的躺在大床上,全身因血色漸失而呈現灰白,雙目緊閉昏睡不起,於腳和軀體也漸漸失去知覺。
蠱蟲正在噬食他的精血,體力一點一點的流失,若是不早日引出母蠱,等它在身軀內產卵,群蠱破胸而出,到時想救也救不了了。
「你能醫治就動手,若是束手無策就閃到一邊涼快,嘮嘮叨叨像個娘兒們似的,對他中的毒並無幫助。」夏牡丹不留情地說道,只會說廢話的閒人不值得以禮相待。
「你……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婆娘,你知道我是何許人也?別以為仗著有幾分姿色就想博得憐惜,我一根手指頭就足以將你揉成肉泥。」真是向天借了膽,敢對著他大呼小叫。
「你是誰重要嗎?救得活流雲,我向你磕頭都行,若是不行,我何須對你恭敬,不過是徒有其名罷了。」光有一張嘴有何用,中看不中用。
「你……你伶牙俐齒,不可理喻。」曾幾何時他堂堂朱雀城城主居然遭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蔑視。
「哼」她輕哼一聲不予理會,神色專注地為她心愛男子擦拭臉龐。
是可忍,是不可忍,她太張狂了。「鹽巴子,這個不懂禮數的婦道人家我看得礙眼,把她趕出去。」
還沒人敢哼他,她是第一人。
「趕……趕出去……」搔頭乾笑的龍一飛將「活膩了」的揚雲鳳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可她是靜園的女主人,咱們才是客人,你能把主人趕出自個家嗎?」
「什麼,她是女主人?」他面露訝異。
「可不是,我那兄弟出事前才叮囑過,靜園過在她名下,即使是他也無權將人逐出。」像在交代身後事似的,嘖嘖,置屋送佳人了,可見他對這女人有多寵愛。
「認定是她了?」揚雲鳳還是難以置信,眾女傾心的浪子也會獨撞一人。
「都肯為她喝毒酒了,還有什麼好質疑的,換成是你、我,那口酒他喝得下去嗎?」情深無怨尤,兄弟算什麼。
他一聽,不是滋味的輕嗤。「不愧風流名,見色忘義,枉費我們跟他相交多年。」
「別埋怨了,誰教你不是傾城傾國的絕世佳人,要陪他一生一世的是他的枕邊人,並非偶爾聯絡的朋友。」他們很常大半年沒見面,各忙各的事。
「好吧!看在上官的面子上,我不跟她一般計較。」女子心胸如豆,不及大丈夫豁達。
他自找台階下。
龍一飛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好友,難掩憂心。「真沒法子了嗎?要我們眼睜睜看他血枯而亡,我實在辦不到。」
「不是沒有方法,而是太難了」他也想救人,可力有未逮。
揚雲鳳話說了一半,一道清揚的女嗓突然插入。
「不難,事在人為,只要能解蠱,難如登天也能克服。」不怕難,就怕生死兩分離。
撫著上官流雲新長的鬍鬚,夏牡丹眼中有著不捨和心疼,以及為愛強悍的韌性,他已經躺了三天三夜了,她不會放棄任何一絲希望,始終相信他會為了她醒過來。
看著她堅毅側臉,他揚眸說道:「即使要你去死?」
「他活我死,無妨。」情到深處,生亦可死。
揚雲鳳微震,若有所思的眼眸慢慢沉澱。「如果他死了呢!你會生不同時死同穴嗎?」
「不會。」夏牡丹堅定的回答令人大吃一驚。
為心愛男子而死都能義無反顧了,為何只肯以死換生,卻不願一死殉葬?
「為什麼?」
「因為這裡有他的骨肉。」她撫著小骯,神色意外的溫柔。
「你……你是說你懷了身孕?」揚雲鳳驚訝到踢倒椅子,迅速地走到她面前。
「是的。」原本是假懷孕,如今是弄假成真,懷上孩子。
「太好了,太好了,上官有救了,你這娃兒來得正好,是老天賜下的藥引。」
天無絕人之路,上官這傢伙福大命大。
「藥引?」什麼意思?
「上官體內的母蠱是吸著他的血壯實,不過當宿主血源快乾枯時它會另尋新主,而骨肉相連的血親最能吸引它。」旁人還不行,非得是血脈相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