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掀了掀懷中抱著的禮服,一支烏黑的槍管露了出來。一時間,我只覺得全身血液倒流。
「好,好的,我知道了……清朗很好,媽,你也要保重身體……嗯,幫我問小姐好,那我掛了啊。」秀娥戀戀不捨地掛上了電話。「怎麼樣?她們都好嗎?」我捅了捅還在發呆的秀娥。丹青說過在她治療期間不讓我和她聯繫,我只能通過秀娥和六爺瞭解一些情況。
「啊?挺好的。我媽說,那個德國醫生還真挺厲害的。不過她說得不是很清楚,我也聽不太懂,反正再用不了多久,小姐就可以動手術了,等動完手術,小姐一定會好的。」秀娥雖然不懂手術的概念,但還是說得很肯定的樣子,我衝她一笑,知道她是想給我信心和安慰。
六爺早就和霍長遠聯繫過了,丹青術後容顏恢復的可能性有個七八成,但做這種手術肯定是要冒生命風險的,一旦發生感染,引起什麼併發症,那後果不堪設想。丹青不是不懂,但她依然堅持……
「女為悅己者容啊,命算什麼……」歪在一旁沙發裡正翻著琴譜的陸青絲頭也不抬地說。我聽了彆扭,秀娥更不敢接話茬,一時間屋裡有些冷場。我轉過頭看向窗外,高大的梧桐樹已綠葉成蔭,正隨著微風搖擺著,前些日子還是嫩嫩的綠色,現在已經變成了深綠。
六爺一直都在私下裡追查關於陸雲起的情況,做得很巧妙,就像一個對此有所懷疑卻一無所知的人會做的一樣。而真正去深查的那個人,卻是剛剛康覆沒有多久的葉展。
陸仁慶自然知道六爺在查,如果六爺不查,那就太不合他的個性了。陸仁慶面子上的功夫倒也做得十足,他放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給六爺,六爺假裝信了,過些日子就做出丟開手、不再理會的樣子。
不知道陸仁慶是否真的相信六爺已經不再追查了,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他不知道我們都已經知曉了陸風輕的真正身份。在這件事上,他很給六爺面子,放了些消息給六爺,這只能證明他不想和六爺翻臉。
不論是六爺這個人,還是六爺的實力,都是陸仁慶不能輕易捨棄的吧。而且六爺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知道真相而不是要背叛陸家,或許這也是陸仁慶容忍他追查的原因之一。
啪,「哎喲!」一本琴譜丟到了我身上,嚇了我一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清朗小姐?」陸青絲斜睨了我一眼,「你心不在焉地想什麼呢?」我伸手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本琴譜,隨口說起剛才飄進耳朵裡的隻言片語,「我聽見了呀,去哪兒?幹什麼?」
身邊的秀娥笑了出來。陸青絲翻了個白眼,「我說你心裡除了你的丹青姐姐,你的墨陽哥哥,是不是就沒別的了,啊?」我瞥了她一眼,「當然不是。」陸青絲一挑眉梢,嗲聲嗲氣地說:「對,對,還有你的六爺……」
我臉一熱,秀娥笑得越發厲害,見我扭過頭瞪她,笑瞇瞇地說:「青絲小姐說,今天下午讓你陪她去訂製禮服,你要不要也在那兒訂製?過段時間,大爺家不是要舉辦一場宴會,慶祝陸氏公司成立多少週年什麼的。剛才都說了好幾遍了,你還問去哪兒、幹什麼,哈哈……」
我不好意思地沖陸青絲一笑,「剛才沒聽仔細,抱歉……對了,怎麼不讓他們過來量身?」陸青絲伸了個懶腰,「這些日子淨悶在家裡了,我想出去走走。再說,那些用來搭配的零碎,店裡更齊全,省得不合適,還要跑來跑去的。」說完,她開心地笑了起來,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事。
「哦……」我點點頭,看著沉浸在自己天地中的陸青絲。自從上次六爺答應陸青絲不用再出席那些她不想去的場合之後,陸青絲一直安穩地待在家裡,照顧葉展、彈琴、唱歌、看書,沒人打擾,很是自得其樂。
陸仁慶也沒再打來電話請她過去,就是偶爾自己來這裡,也都是以兄長的身份和她聊天說笑而已,似乎兩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和睦的關係,從不曾摻雜那些陰暗和傷害。所以陸青絲最近的臉色都明亮了許多,少了些嬌媚,卻多了些鮮活。
陸氏公司的週年酒會,六爺他們是一定要出席的,而且還得親自操辦,這幾天六爺都留在了陸家大宅沒有回來。為了打壓蘇家的氣焰,這回陸仁慶特意要大操大辦,比上次的壽筵還要奢華,甚至還要從北平和天津邀請來一些貴客。
因為心裡一直壓著那個秘密,又掛心丹青和墨陽的安危,我的心思並不在週年酒會上面,訂禮服什麼的也都是隨著陸青絲走過場而已。「其實是早上七爺說,下午要去那家禮服店的附近辦事,青絲小姐才說要親自過去量身定做的。」秀娥貼近我耳邊說。
我看了秀娥一眼,做了個「你怎麼知道」的表情。她笑得賊兮兮的,聲音壓得更低,「中午的時候,我親耳聽見青絲小姐給禮服店打電話說,不要他們過來,她要親自去……」
「你們倆嘀咕些什麼呢?」陸青絲回過神來,嗔了一句。秀娥趕忙坐規矩了,我搖搖頭,「沒事兒,那下午我們什麼時候走?」陸青絲顯然心情很好,也沒追究,「嗯,我想想,應該是……」
她話未說完,大門口傳來汽車停車的聲音。沒一會兒,六爺、葉展帶著洪川、石頭他們走了進來。我和秀娥趕緊站起身來迎接,陸青絲也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打了聲招呼,「六哥,大哥那邊肯放你回來了?七哥,你怎麼也這麼早就回來了?」
六爺只一笑,走到我跟前,讓我幫他把西裝外套脫下之後才坐下來。葉展卻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靠,「今天去辦事的地方離家近,六哥就說寧願回家吃飯,不想下館子了。」
秀娥早就讓開了地方,走到石頭的旁邊。兩個人站在一起咬耳朵。葉展就坐在秀娥原本坐的地方,六爺坐在了我的另一邊,我等於被他們兩個擠在了中間。陸青絲瞟了我們一眼,什麼也沒說。我不禁感覺有點彆扭,但是現在再換到陸青絲那邊去坐,又未免太刻意了。
我不自覺地往六爺那邊靠了靠,兩個人的腿一下子緊緊地挨在了一起。我都能感受到六爺大腿上堅硬的肌肉。六爺卻沒有挪開腿,甚至與我靠得更近,感受著彼此的溫度。我心裡甜滋滋的,低頭撫平他外套上的折痕。
葉展卻彷彿一無所覺地又靠過來,他在我耳邊假裝小聲地說:「我倒覺得是六哥他想你了。古人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這都幾天沒見了,得多少秋了啊?」
我瞟了一眼葉展那張笑得很無賴卻依然很俊俏的面龐,心想,他跟陸青絲還真是一對,好像打趣我就能讓他們心情愉快似的。我故作認真地說:「應該是三天十二個小時又……」掃了一眼壁爐上的座鐘,「十八分鐘,小十秋了呢。」說完對張口結舌的葉展一笑。
一扭頭,不經意間與六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頓時覺得自己甜軟得好像仲夏放在陽光下的冰淇淋。我趕緊垂下了眼睛,讓自己降降溫,然後無奈地發現,手裡的西裝被自己攥得折皺更多了。
撲哧,對面的陸青絲笑了起來,「七哥,你沒戲唱了吧。」石頭他們也笑。葉展癱在沙發靠背上,故作憤懣地說:「沒意思,都不好玩了,還是小時候可愛,一點就著的。」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什麼話?只有被你耍著玩我才可愛嗎?
秀娥邊笑邊說:「七爺,這不能怨清朗。剛才她才被青絲小姐笑過,這會兒你再說什麼,她也沒反應了。」秀娥的解釋讓我哭笑不得,抬頭對秀娥訕笑著說:「謝謝你啊,你直接說我臉皮變厚就是了。」
屋裡的人頓時都放聲大笑,陸青絲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那些男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被她所吸引著,葉展也不例外。可那些都不是我在乎的,我只看到六爺翹起的唇角,和只屬於我的溫柔目光……
「自己一個人笑什麼呢?」陸青絲用手肘輕輕推了我一下。「啊,沒什麼,好像快到了。」我抬眼往外看去,車子再往前開不遠,就是霞飛路了。
「青絲,一會兒我把你們放下就去辦事,最多兩個小時,我再回來接你們。不要亂走,明白嗎?」葉展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裡掃了我們一眼。
「遵命——」陸青絲假裝不耐煩地拉了個長聲。我不禁有些好笑,又怕她看見,只能把頭轉向車外。剛出門的時候,葉展說辦完事情之後請我們吃飯,陸青絲不知道有多高興,眸子亮得都能點火了。
到了那家店面,葉展放下我們,就帶著石頭幾個走了,石虎和他手下的人則守在店外保護我和陸青絲。那家店主用上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慇勤招待著我們這兩個財神爺。陸青絲因為心情好,也就任憑他舌燦蓮花,馬屁拍得山響。
「哎,清朗,我再去試一下這幾件啊。」陸青絲跟我說了一聲,就轉身進了後面的試衣間。兩個女僕忙跟著去伺候了。店主客氣地跟我說先去看一下我選的禮服修改得如何,我樂得清靜,趕緊點頭說請便,他這才恭敬地退下了。
我轉過身,坐在窗前的小圓桌旁,一邊啜飲著店主之前送來的咖啡,一邊隨意地翻看著那些時髦的服裝樣式。其實我試禮服很快,有件現成的很適合我,除了腰身肥了些,其他都好,於是裁縫趕緊拿到後面去修改。陸青絲的其實也早就選好了,只是在店主名為推薦實則煽動下,又挑選了好幾件洋裝,一直試個不停。
石虎他們就站在門外守候。隔著明亮的玻璃窗,我看見其中一個人打了個哈欠,被石虎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刻就精神了,又站得筆直。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正笑著,身後一個壓得有點低的聲音響起,「小姐,你的禮服修改好了,要不要去試一下?」
我微微一愣,這個聲音不是店主的,但是我聽起來很熟悉。扭頭看去,一雙彷彿含著慇勤笑意,卻讓我不寒而慄的眼與我撞個正著。我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氣,猛地就想跳起來。
「清朗,別動,別叫,否則……」藉著我身體的遮擋,他微微掀了掀懷中抱著的禮服,一支烏黑的槍管露了出來。一時間,我只覺得全身血液倒流。
「哼,你也不想裡面那個女人出事吧,乖乖聽話。」他面帶笑容地跟我說。從窗外看來,石虎他們只會以為是這家店的裁縫在和我說禮服的事情。
我的心跳忽快忽慢,陸青絲沒有帶任何防身武器,今天守著我們的又偏偏是石虎,他不認得徐墨染。「好了,你裝著要去試衣服的樣子,乖乖跟我來,否則……」他一邊假裝在給我展示禮服,一邊出語威脅。我強自鎮定了一下,低聲問:「大少爺,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哼,你跟我來就知道了。」徐墨染微笑著說。他的神色有些詭異,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他的眼睛折射著異樣的光亮,鼻翼不停地翕張著。我不禁看了一眼窗外,石虎的手下出於禮貌,都背對著我們站著,而原本不時掃一眼屋裡的石虎,恰好在和其中一個人低頭講話。
「別看外面!」徐墨染低聲命令道,「雲清朗,你腦子好使我知道,但你別想做什麼眼色動作。要是不想裡面的那個女人為你陪葬,你就趕緊跟我走,別再拖時間了!」他邊說邊抬了抬握槍的手,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哆嗦,我真怕他一不小心走了火。
我立刻站起了身。見我聽話地站了起來,他原本青白的面色染上了一絲潮紅,顯然因為陰謀得逞而感到興奮,「對,就是這樣走過來,別動歪腦筋,乖乖聽話才對。」
看他得意的樣子,我忍不住說:「動歪腦筋的又不是我。如果你現在就消失的話,我保證會更聽話。」徐墨染臉色一僵,眼瞼飛快地抽動了兩下,突然又笑了,「聽說你找了個大靠山,是那個男人把你縱容得如此伶牙俐齒?跟以前可大不相同啊。」說完,臉色一變,「少廢話,走!」
陸青絲最少拿了三四件洋裝進去試穿,估計沒有半個小時是根本不可能出來的,而且就算她身手再好,血肉之軀總比不過一把槍吧。如果我大喊大叫,要麼徐墨染給我一槍,大家同歸於盡,要麼以我為人質,去要挾石虎他們。
我知道石虎他們會不惜性命來保護我,可這不是我想要的。徐墨染只是威脅我跟著他走,那就意味著他暫時不會要我的命。
我雖然知道他被日本人帶走過,但是我現在不能說,萬一讓我說中了,他狗急跳牆呢?我暗暗下了決心,如果我真的被帶去給日本人,那我真的只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
腦海裡瘋狂地轉著各種念頭,我近乎在電光火石之間權衡了利弊。徐墨染示意我加快速度,走到他前面去。石虎回頭看了屋裡一眼,正好看到我站起來往裡走,他歪頭看了一眼恭敬地站在我身側的徐墨染,又看向我。
徐墨染手中的槍毫不留情地壓在我的腰際,隔著薄薄的衣料,堅硬冰涼的槍管讓我汗毛直豎。我沖石虎笑了笑,又指了指徐墨染手中的禮服,他咧嘴一笑,顯然以為我要去試衣服,就又轉回頭去。
「快!」眼瞅著走到了被簾幕遮擋的裁縫室門口,徐墨染忍不住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撞進了屋裡。「啊……」眼前的情況讓我忍不住低叫了一聲,兩個裁縫和店舖老闆都人事不知地倒在了地上。
我下意識地想要彎身去探他們的呼吸,徐墨染狠狠地扯了我一把。他已經把那件禮服丟在了地上,又抓起放在桌上的西服,迅速穿好,槍也放入了懷裡,說:「趕緊跟我走!」「你把他們怎麼了?」我低喊了一聲,儘管手臂被他擰得生疼,我還是和他較著勁。
徐墨染有些困難地拽著我往外走,見我不停地掙扎,大怒,手高高揚起,顯然想給我一巴掌。可不知為什麼,這一巴掌並沒有打下來,他粗喘了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大小姐,他們只是被迷藥迷倒了而已,可以走了嗎?」
我一愣,徐墨染已經一把扯了我出門,我的腳不小心踢到了禮服店老闆的手。「嗯……」一絲呻吟傳出,老闆的手條件反射地動了一下,我頓時覺得安心了許多,任憑徐墨染把我拉了出去。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徐墨染默不作聲地抓著我的手肘就往外走。原本想著他一定會走禮服店的後門,那邊自然也有石虎的人在守著。
可沒想到,這家禮服店的老闆還開了個綢緞行,兩家店前後相連。路上碰到店裡的人,也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可看到徐墨染和我的穿著打扮,那些幫工也不敢隨便上來阻攔。
徐墨染熟門熟路地拐了個彎,一掀簾子,我們已經站在了綢緞行的櫃檯跟前了。這時候店裡的客人不多,也只是隨意掃了我們一眼,又自顧自地選看著布料。
一個掌櫃樣子的人有些吃驚地迎了過來,「啊,徐先生,我聽夥計說,小柱帶著您去後面找我們老闆談生意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小柱呢,呃……這位小姐是您朋友?」掌櫃禮貌地對我彎了彎腰,對我們的驟然出現感到疑惑,但話卻問得很有技巧。
徐墨染一笑,「去過了,你們老闆正在那兒招待陸家的貴客呢,我沒敢打擾。你們那個小學徒被留在那兒了,我還有點事,得先走了,回頭我再來。」他到底也沒說我是誰,那個掌櫃的雖然有所懷疑,也不敢多問,只笑著說:「哦,這樣啊……」不等他說完,徐墨染嘴裡又客氣了幾句,就拉著我揚長而去。
徐大少爺走得飛快,我被他帶得幾乎一路小跑。「哎喲!」我突然被路上的一塊突起物絆了個趔趄。
徐墨染被我扯得身子一歪,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假裝扶我,在我耳邊低聲說:「你老老實實地跟我走,想弄點動靜出來惹人注意嗎?別逼我對你不客氣!」
我喘著粗氣瞪著他,腳趾因為踢到石頭而生疼。我悄悄地在鞋子裡活動著大腳趾,心說要不是你走這麼快,我怎麼會……
「清朗?!」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不遠處響了起來,聲音裡充滿了驚喜和激動。
那熟悉的聲音令我心裡一熱,接著一寒。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在最不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在我面前。徐墨染手一緊,手指深深地陷入我的手臂裡,我顧不得痛,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輕靈的身影從街對面跑了過來。
「清朗……真的是你……」潔遠氣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站住,一隻手插在腰上,努力地平順著呼吸,不等我說話,她又笑著說,「剛才你從綢緞莊出來,我看著就像你,可你們走得好快,我從茶樓上一路追過來,總算追上了……」
我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古怪,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笑還是冷漠相對才好。徐墨染都快把我的手臂捏斷了。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的另一隻手,已經伸到了懷裡,他的那把槍就放在那裡。
「清朗,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我好想你。還有萍,她也是……」潔遠伸出手抓住了我的一隻手,眼睛水潤起來。她的手心熱烘烘的,可見剛才她跑得有多急。我眼底也是一熱,反手握緊了她的手,「我也很想你們。」
潔遠聞言,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一點也不淑女,卻讓人溫暖不已。「我有太多的話要和你說了,對了,先說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事情,我正在茶樓等一個人,你絕對想不到他是誰……」
「清朗,我們該走了,時間不多了。」徐墨染打斷了潔遠的話,對我們微笑著,手卻越發用力。潔遠一怔,方才可能是因為見到我太激動,所以沒太注意徐墨染。
這會兒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墨染,然後對他笑著說:「真不好意思,我和清朗是好朋友,因為太久沒見到她了,所以一時忘了禮貌,還請您不要介意。」說完她優雅地點了點頭。
徐墨染勉強笑著點了點頭,「這位小姐太客氣了。」看潔遠還要說話,我生怕她自我介紹說姓霍。大太太已經知道丹青的事了,沒有理由徐墨染會不知道。
我趕緊攬過話頭,「曲寧,我今天真的有急事,不能跟你多說了,改天我再去找你細聊。幫我給李萍代問聲好,順便問你大姐好。」我在心裡祈禱著潔遠能夠明白我胡說八道的用意。
曲寧是霍老太太的閨名,方萍讓我改了姓,霍先生被我改了性別。我邊說邊用力地捏了一下潔遠的手。她的出現太讓我意外了,但是如果她能明白,不管她去通知霍先生還是六爺,這都是我現在能抓到的唯一機會。
從徐墨染潛進禮服店到現在也不過二十分鐘,石虎和陸青絲應該還沒有發現我的失蹤。潔遠聽了我的話之後表情也沒變,只眨了眨眼,然後有些無奈地一聳肩,「哦,這樣啊,那好吧,既然你有急事,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又有些好奇地問,「這位先生是……你朋友?我怎麼沒見過?」
「他……」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會刺激到徐大少爺。「我是清朗一個遠房表哥,鄙姓黃。曲小姐,今天有事先告辭了。」徐墨染急匆匆地說,然後笑看我,「清朗?」
姓黃?我在心裡苦笑,徐大少爺也不算笨嘛,知道用自己老娘的姓氏來頂缸。「曲寧,那我先走了,回頭見。」「好,回頭見。黃先生,再見了。」潔遠笑瞇瞇地衝我們揮手,我也不敢回頭去看。
走了一段,徐墨染回頭看了一眼,「哼,還在那兒揮手呢,看來你這朋友跟你關係不錯啊,長得也很漂亮。」我沒理他,心裡卻稍稍鬆了口氣。潔遠果然聰明,沒有掉頭就跑,不然徐墨染一定會覺得不對勁的。
心裡多少覺得安慰了些,我假裝剛才扭傷了腳,拖著步伐走。徐墨染也沒了法子,路上還有其他路人,他也不敢太過分。「哎,你幹什麼?」他突然把我抱了起來,我忍不住大叫出來,並掙扎著。「你閉嘴,別亂動!」他惡狠狠地看著我,眼珠亮得瘆人,我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抱著我往一條偏僻的裡弄跑去,細窄的裡弄裡沒有人經過,陽光也照不進來,有些陰暗。一片安靜裡,只聽見徐墨染如同風箱一樣的呼吸聲。
我不禁感歎這徐大少爺的體質真差,估計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又不是很重,這才跑了幾步路呀,他竟然喘得這麼厲害。六爺不用說,七爺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談笑自如地與敵周旋良久……
想到葉展,我突然反應過來。一直覺得徐墨染身上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味道,這會兒被他抱得這麼近,味道越發明顯。這個味道我曾在葉展身上聞到過,是大煙膏的味道。
「你抽大煙?你瘋了……」我低聲說。徐墨染好像突然腿軟,抱著我趔趄了一下,人一下子靠在了巷子口。絲……我吸了口氣,額頭在粗糙的灰石磚牆上蹭了一下,只覺得腦門上一片火熱。
徐墨染劇烈地呼吸著,歪歪斜斜地抱著我,一邊伸頭出去往外張望,「車呢?在哪兒呢……不是說好了在這兒等……該死的渾蛋……」我聽他含糊不清地罵著什麼,發覺自己的手臂正好壓在那把槍上。
正想著要不要趁他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從他懷裡悄悄地把槍摸出來,然後丟上房。這個威脅一去,剩下的就好辦了。一咬牙,我慢慢伸出手去……
卡卡,幾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突然傳入耳中。我一怔,向後望去,一個黑影衝了上來。
徐墨染這個時候也發覺了,猛地回過身來。啪的一聲,「啊!」徐墨染慘叫著摔了出去,但他的手沒放鬆,我被帶倒,重重地壓在他身上。正感到頭暈眼花,一隻大手將我扯了起來,推到一邊,然後就是徐墨染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居然敢打清朗的主意!你害的人還不夠多嗎!」那個人邊打邊罵,我想不明白墨陽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可眼下重要的不是這個。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手摸著腦門,一邊尖叫:「墨陽,小心,他有槍……」
話剛出口,墨陽已經停了手。徐墨染抹了一把鼻血,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握著槍的手一直在抖,卻死死地指著墨陽的額頭。他竟然笑得很開心,「徐墨陽,怎麼不打了?你給我往後退!退啊!」
墨陽緩緩地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擋在了我的身前。徐墨染一手撐著牆壁站了起來,手裡的槍一直指著我們。他用力地喘息著,嘴角被墨陽打得裂開了口子,可他依然在笑,因為疼痛而面容扭曲。
「徐墨陽,你肯回來了。怎麼?吞掉我的家業還不夠,還想要我的命嗎?可現在呢,你落在我手裡了。我有槍!看清楚!」他邊說邊晃了一下手槍,「剛才罵得很痛快是吧,現在還想罵嗎?還有什麼想說的,趕快說,不然你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了。」
墨陽把背脊挺直,冷冷地說了句:「跟你這種禽獸沒什麼好說的。」「我是禽獸?」徐墨染一笑,突然歪頭看了我一眼,那笑容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盯著墨陽一字一句地說,「我再禽獸,也沒喜歡上自己的親妹妹不是嗎?」
我無聲地倒抽了口氣,他說什麼?親妹妹……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墨陽僵直的背脊,可他什麼話也沒說。「墨陽……」我低低地叫了他一聲,聲音破碎。墨陽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見對面的徐墨染笑得又得意又解氣又不屑,「我媽說得沒錯,你果然一直就喜歡清朗……」
「墨陽,這都是真的嗎?」一個極細的聲音讓我迅速轉過頭去,臉色蒼白的潔遠從陰影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