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遠的呼吸細密綿長,顯然已經睡熟了。我悄悄翻身坐了起來,靠在床頭,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沉甸甸的,就像塞滿了石塊,沉重而毫無內容,於是伸手去揉太陽穴。潔遠突然動了一下,我手一僵,等了會兒看她沒什麼動靜了,這才繼續揉。雖然命令自己不要再想,可根本沒用,腦子像是有了自主意識地飛轉著……
傅騁,這個名字整整糾結了我一個晚上。六爺對他的形容越發讓我覺得這個人很神秘,而且他肯定知道墨陽的真實身世,不然他不會特意尋了個空子,跟墨陽提陸雲起。
之前墨最已經下定決心要去一探究竟,我沒法攔。不論是敵是友,他知道陸雲起對於我們而言就是個危險,更何況他現在還跟陸仁慶走得這麼近。我問墨陽要不要和六爺商量一下,被他一口回絕了。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是朋友,自然沒什麼危險,如果是敵人,那何苦再連累他人。畢竟六爺現在還沒有和陸仁慶起什麼衝突,誰也不知道這個傅騁是不是陸仁慶或者其他什麼人設下的陷阱,如果六爺貿然參與其中,結果很可能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雖然墨陽說得有道理,可我心裡還是不踏實。和他分手之後,我就去找了六爺打聽關於傅騁的來歷。葉展和陸青絲都已經離開了,我先跟六爺說了聽到的姜瑞娉的那番話。聽我說完,六爺只是點了點頭,彷彿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心裡一直想著該如何開口問六爺關於傅騁的事情,可拐彎抹角的想了半天,就是不知如何開口。「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去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吧。」六爺說完,看我還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不動,就從椅子上讓了起來,從書桌後面繞到我跟前。
他溫厚的手掌從我臉上輕柔撫過,我下意識地貼著那隻手。六爺的手停頓下來,臉上的表情放鬆了。「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他笑著問。「嗯……」我扯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個笑容。
六爺沒再繼續問,我倆僦這樣靠在一起,不緊貼卻親密無間。我安靜地享受了一會兒,才問:「關於那個傅騁……」六爺原本半閉著的眼睜開了,他仔細看了我一眼才問:「怎麼想起問他?」
我咬了咬嘴唇,「我有我的理由,但能不說嗎?」六爺聽我這麼說,好像有點吃驚,不過他很快就笑了,「當然可以。清朗,我相信你。」他握住了我的手,拉著我走到窗邊的長椅上坐下,想了想才說,「大哥其實並沒有詳細介紹他的來歷。」
六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我倚在他的肩頭,一抬眼就能看見他線條堅毅的側臉。「我現在只知道他是從香港來的。」六爺緩緩說,「傅騁常年住在香港,但他做生意卻是在南洋。聽大哥席間介紹說,他在南洋的產業很多,各種各樣的生意都做。」……
「清朗,你怎麼還不睡?」潔遠睡意矇矓的嘟囔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我伸手拍了拍她,「沒事,我想喝杯水,喝完就睡,你睡吧。」潔遠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我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繼續想著六爺在書房說的話。一說到冶煉,我就想起陸家發家靠的也是冶煉,當初他們逼迫母親冒充陸風輕,也是為了一個什麼冶煉秘方。
六爺說過他從不知道秘方的事,也沒有聽說過白家的事情。母親在那本札記上也曾說過,陸老爺逼迫她用一種很可怕的方法來奪取這個秘方。陸家出產的鋼鐵,一直都不愁銷路,而且在鋼鐵廠那裡有專人管理,陸仁慶都不曾讓六爺他們參與過。
看來有些事情,陸仁慶根本就不想讓六爺和葉展插手,我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暗自決定,如果墨陽想要單獨去見那個傅騁,我一定要想辦法跟他去,就算只在門外守著,也好過一旦出了什麼事,他孤立無援。
屋裡的光亮讓我再也睡不踏實,我伸出手蓋在眼皮上想要多睡一會兒,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頓時眼前金星亂冒。「哎喲!」秀娥的驚叫聲傳入耳中,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來:秀娥站在床邊,一手拎著一個衣架,正要把手裡的衣裳往上套。
「清朗?」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才小心地叫我,「你怎麼了?做噩夢了?」我胡亂地搖了搖頭,「沒有,就是突然發現天亮了。」秀娥這才呼了口氣出來,「你可嚇死我了,明明睡得挺熟的,猛地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你……」
「墨陽呢?」我打斷了秀娥的嘮叨。她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二少爺?我剛才上來的時候,他正在樓下吃早飯呢,潔遠小姐跟他在一起。六爺和七爺早就出門去了。」秀娥連我沒問的都答了出來。
「是嗎,幾點了?」聽到墨陽還在,我鬆了口氣,可能因為剛才起得太猛,頭昏沉沉的,我用力搓了搓額頭。「八點了。潔遠小姐說你昨晚好像睡得很不好,早上她醒過來的時候,你靠在床頭就睡著了,還是她幫你躺好的。」
我趕緊掀開被子下床,秀娥過來幫忙。等我急匆匆地收拾好跑下樓時,就聽見潔遠的笑聲從餐廳裡傳來,我站穩了腳步,讓自己平靜一下。「清朗,早啊。」石頭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回頭看向他,「石頭,早。」
石頭原本笑瞇瞇的,這時笑容一收,「清朗,你昨晚睡得不好嗎?臉色這麼差。」「是啊,不知怎麼回事,光做夢了。對了,秀娥找你呢。」我勉強笑了一下,剛才洗臉的時候就看見了,自己不光臉色暗沉,黑肯圈也清晰可見。
「清朗,你起來啦。」潔遠聽見我的聲音,從餐廳裡迎了出來。我被她拉到了座位上,一邊聽著她對我難看的臉色報以關心,一邊打量著正在喝咖啡的墨陽。
相較於我的烏雲慘淡,墨陽精神煥發。我忍不住苦笑,難道昨晚聽到的一切都是我在做夢嗎?「潔遠,」墨陽打斷了正給我提供如何去除黑眼圈偏方的潔遠,「你不是說要給你哥哥打電話嗎?再晚他就該出門了吧。」
「對啊,我差點忘了,昨天晚上就沒打。那清朗,你先聽飯,回頭我幫你弄。」潔遠急忙站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肩,往客廳跑去,我看著她輕巧的背影,直到消失。
「清朗,昨晚上沒睡好?」我一扭頭,墨陽已經把他的椅子挪到了我身旁。我點了點頭,「怎麼可能睡得好?哥,你昨晚和我說的話不是我在做夢吧?」
「昨晚?我和你說了什麼嗎?」墨陽挑眉問。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一下子愣住了,只覺得腦子裡迷迷糊糊的,難道……哧,墨陽突然笑了起來,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在逗我玩,忍不住衝他翻了個白眼。
我都愁得快要一夜白頭了,他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可也奇怪,被他這麼一打岔,原本心裡沉甸甸的感覺突然輕鬆不少。「你放心,我有種感覺,他應該不是壞人。」墨陽的表情嚴肅起來,聲音放低了少許。
他伸手拿了一片吐司,仔細地塗好果醬之後遞給了我,我搖了搖頭,「沒胃口,。」「就算要打仗,也得先填飽肚子才行。」墨陽笑了一下。我趕緊接了過來,「你不是今天就要去見他吧?」
墨陽一搖頭,示意我先吃完再說。我無奈之下只好大口地吃了起來,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味同嚼蠟。「你對他的感覺如何?」墨陽突然問了一句。我努力嚥下口中的食物才說:「嗯,這個人風度翩翩,做人很有分寸的樣子,也很溫和,我感覺還不錯。」
「是嗎?」墨陽低喃了一句,然後對我說,「你不覺得他有點熟悉嗎?」「熟悉?」我重複了一句,仔細想了想,「沒有,我肯定沒有見過他。也許是你以前在哪兒碰到過,他既然是個商人,肯定去過北平。」
墨陽一搖頭,「也許吧,我也說不上來,只總覺得他有點……」他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你知道嗎,我今天一早用陸仁慶手下的名義給百樂門酒店打了個電話,那兒的經理說傅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問我是否要留言。」
「他走了?」我皺起了眉頭。「應該不是,」墨陽沉思著說,「你記得他昨天不是說有些私事要辦嗎,也許是去辦事了。」「那你今天還要再打他嗎?」我問。
「昨晚聽他那麼說,我是有點沉不住氣,不過現在想想還是再等等。他既然跟我說了這些,就不怕他不露面。」墨陽說完,不再說話,我們兩個各自想著心事。
「喲,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這麼安靜。」潔遠笑著走了進來。
墨陽衝她咧嘴一笑,「我家可是有規矩的,講究食不語。不守規矩就得打手心,習慣了。」潔遠正要坐下,聽他這麼說,不禁有點奇怪地問:「真的嗎?你家的規矩還真多呢,還打……哎,不對啊,你剛才吃東西時還和我說話來著。」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潔遠愣了一下,接著就明白過來,衝我嬌嗔道:「你哥真討厭呢。」「他討厭,你瞪著我幹什麼?欺負老實人啊。」我故作無辜地說。墨陽立刻笑出聲來。
潔遠的臉也繃不住了,氣氛頓時變得很輕鬆。我和墨陽都不想潔遠知道太多,這也是為了她好。「對了,清朗,你別故意藉著機會嘲笑我。一報還一報,有個好消息我可就不跟你說了。」她得意地衝我搖搖手指,又看了一眼墨陽。
好消息?我看了潔遠一眼。她端起咖啡輕抿著,臉上寫滿了「你猜啊,你猜啊,猜不到就來求我啊。」我跟墨陽的目光碰了一下,「丹青想見我了?」潔遠聞言嗆了一口,一邊拿餐巾擦著嘴,一邊瞪著我,「你神算啊?」
我微微一笑,這人是不是一陷入愛河都會變笨,或都說因為心思都花在了戀愛上,其他的就都不在意了。「你剛才去給霍先生打電話,回來就告訴我有好消息,不是丹青想見我難道是你哥哥想見我不成?要是這樣,我可不認為是什麼好消息。」
潔遠先被我的話逗得一笑,然後又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討厭我哥?」我愣了一下,看著對面擔憂的潔遠正偷眼打量著低頭喝咖啡的墨陽。我明白她真正擔憂的是墨陽會因為之前的事情記恨霍長遠。我一句玩笑話,正好說中了她心底的隱憂。
「沒有,」我簡單明快地說,「事情已經過去了。說到底,只要丹青幸福就好。再說,失去過才更懂得珍惜。雖然這不是可以隨便就放棄什麼的理由,但我相信,不論是丹青還是霍先生,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我們也明白。」我看了一眼墨陽,特意強調了「我們」兩個字,從方才就沒開口的墨陽衝我舉了杯子表示贊同,他一直都明白我的。
潔遠頓時鬆了口氣,秀麗的面龐染上了一抹光彩。她伸手過來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握,衝我點點頭,「對了,我哥說,丹青和他想招待咱們一起吃頓飯。你、我、墨陽,還有六爺他們。」
墨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丹青說的?」「不是,是大哥轉告我的,丹青好像還沒起來呢。聽大哥的意思,這樣你們兄妹可以團圓,他也可以招待一下六爺他們。大家都是朋友,再……」潔遠的臉突然紅了一下,「我哥說,六爺早晚要娶清朗,你……也不是外人,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哦……」墨陽一點頭。「怎麼?你不想去?」潔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墨陽的一舉一動。「沒有啊,」墨陽回過神來,「好啊,好久沒見你哥哥了,大家見面談談也好。你說呢,清朗?」
「當然好,咱們三個終於能在一起了。」我笑著說。不管怎樣,這是個好消息。原本我一直擔心著丹青,現在她終於肯接受我們,就表示她心裡芥蒂漸消。雖然墨陽的事情看起來更麻煩,可是解決一個是一個。事態總是在往好的方向走,我這樣告訴自己。
「什麼時候?在哪兒?」墨陽問。「嗯,應該是後天,在一個花圃。我哥好像說是什麼何記,對,就是何記花圃。」潔遠肯定地點點頭。聽到「何記」兩個字時,我只覺得血一下子衝上了頭。墨陽從桌布底下踢了我一腳,「怎麼了?」潔遠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你的臉怎麼突然這麼紅?」
「啊,沒事,沒事,可能是太陽出來了,有點熱。」我順手指了一下從落地窗照射進來的日光。「哦,要不要把紗簾放下來?」潔遠說著就想起身,我一把拉住她,「不用了,見見陽光好。」
「也對。」潔遠笑著又坐了回去。「你哥沒說別的什麼?」墨陽貌似輕鬆地問了一句。「嗯,也沒說什麼了,讓我問你們好。對了,還說六爺那邊他會正式邀請,你們倆委員會我說一聲就好了。」潔遠一攤手,「說完了,就這些。」
「好吧,我吃完了。潔遠,你陪著清朗吃飯,我去給朋友打個電話。」墨陽擦了擦嘴,站起身往外走。「哎,墨陽。」潔遠扭身叫住了他,「你今天不出去吧?」「不會,如果出門我會告訴你的。」說完,墨陽衝我們一笑,轉身出去了。
回過頭來的潔遠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對我做了個鬼臉,「我不是黏著他,我……」我微笑著點頭,「我明白的,你只是擔心他。」潔遠聽我這麼說,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出來,又用叉子隨意地戳著盤裡的吐司片。
「我覺得自己都有點不像自己了,變得婆婆媽媽的。墨陽一出門,我就擔心他會不會碰上什麼危險,他會不會又消失。」說到這兒,她苦笑了一下,「以前我最看不上這麼神經過敏的女人了。」
「關心則亂,實屬尋常。」我端起牛奶啜飲了一口。潔遠卻突然笑了一下,「幹嗎呀?怎麼變得這麼惜字如金了?我覺得自己好像在神佛前訴求,然後得了兩句禪機。」
正說笑著,秀娥端了一大盤子新鮮水果進來,潔遠頓時來了興趣。她最喜歡吃水果,就和秀娥一邊吃一邊品評起來。我接過秀娥切好的桃子慢慢地吃著,卻想著墨陽是去給哪個朋友打電話了。丹青?問問她為什麼要選何記。督軍?看他打的什麼主意。還是……那個穿灰長衫的男人呢?
這一上午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我和潔遠都窩在房裡,她寫信,我看書。秀娥把我們昨天穿過的衣服都收拾好之後,就拿了針線坐在我旁邊做鞋。說來也有意思,以前張嬤揪著她的耳朵讓她學,她都想方設法地逃避,可自從跟石頭在一起之後,她對這些女人家的事情反而上了心。
墨陽果然沒有出門。中間石頭來過一次,問我們有沒有什麼事情。我敵曾洋留在家裡就是為了保護我們的。我和潔遠出於不同的原因,都想問問墨陽在幹什麼。
潔遠是不太好意思追問,看了我一眼,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秀娥隨口問了一句:「二少爺是不是還在書房裡?」「是啊,徐少爺好像在寫信什麼的,門半開著,我正好看見,也沒去打攪他。」石頭笑著說。
一直沒說話的潔遠的肩膀頓時一鬆,又低下頭去寫信。「六爺們們去了廠子了,還是去碼頭了?怎麼走得這麼早?什麼時候回來?還有,青絲去哪兒了?」我問道。
石頭的表情正經了點,「他們都去碼頭了。今天有咱們的貨船到,拉了不少小麥過來。除了咱家的,其餘的都是趙家和林家收上來的,現在泊在水面上不能進港。」
說到這兒,石頭不忿地一撇嘴,「碼頭上停泊的那條日本商船本來昨天就應該離岸,可它一直靠在那兒沒走,說是什麼輪機出了問題。呸,還不是想讓咱們的船靠不了岸,最後咱們的麥子都返了潮,爛在江上,他們才覺得好呢。」
「不能去其他的碼頭靠岸嗎?」我心裡也是一沉。「不能,深水泊位是有數的。這麼大的貨船吃水深,其他幾個能用的泊位現在都有貨船停靠。最快離港的是那艘法國貨輪,可也要七天之後,他們在等著裝貨。」石頭皺著眉,搖了搖頭。
「你們沒去看看輪機是不是真的壞了?」潔遠忍不住問了一句。石頭苦笑,「霍小姐,每條船都意味著是別國的國土,輕易不允許外國人進入。別管它是真是假,你說日本人會輕易讓我們上去看嗎?就算沒壞,也可以故意弄壞啊。」「那你們偷偷上去看啊,抓個正著,看小鬼子還說什麼。」秀娥插嘴說。石頭對她一笑,「秀娥,你不懂。」
秀娥不服氣地皺起了眉。「石頭說得沒錯,真壞假壞都無所謂,日本人要的就是我們的船不能進港。只要我們現在不想和他們撕破臉,就只能當它壞了。想辦法趕緊進港是最重要的,說不定那些日本人巴不得我們偷偷溜上船去,然後再用這個借口,掀起更大的事端來。」我對秀娥說。
秀娥眨嗎著眼,顯然沒聽懂我的意思。潔遠點點頭,「說得沒錯。不過,我記得陸家和法國租界的關係很好,也許可以讓他們把船開出港外停泊,讓你們的船先進來卸貨。」
「呵呵,」石頭輕笑起來,「霍小姐,六爺們們一早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只不過船一動就是錢,而且我們卸貨再快也要兩天,那法國人的貨物運到也只能存在碼頭,這都需要錢。反正這個虧我們是吃定了,只不過是大是小而已。」
石頭說完,輕輕揉亂了秀娥的劉海,「讓你多讀點書你又不肯,看看清朗和霍小姐,人家一說就明白。」秀娥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你爹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我這樣挺好。」石頭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潔遠嘻嘻一笑,「秀娥,你的意思是說,我和清朗都是無德之人了,啊?」秀娥趕緊擺手否認,「才不是呢,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她「我」了年天也說不出個所以來,只能恨恨地捶了石頭一下,「都怪你,臭石頭。」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我還是有些擔心,「那些麥子能存放多久?」「最近漢口那邊多雨,有的麥子在上船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返潮了。不過,如果這兩天就能卸貨,然後送進工廠立刻加工的話,應該沒什麼大損失,咱們的利潤裡是包含了原料損壞這一塊的。」石頭想了想,說。
「要不要我給大哥打個電話,他跟各國租界的關係都不錯,又是軍方的人,估計能幫上些忙也未可知。」潔遠認真地說。「謝謝你了,潔遠小姐。霍司令跟咱們關係一向好,如果有這個需要,六爺一定不會客氣的。」石頭沖潔遠微微鞠了個躬。
「好了,你們別擔心了,咱們經歷過的事情多了,這只是小事而已。你們忙你們的吧,我先出去了,如果有事,就來樓下找我。」石頭說完一點頭,轉身出門去了。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唉……」秀娥長吧一聲,我和潔遠都是一愣,不知道她感歎些什麼。「這亂七八糟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為什麼大家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過日子呢?非要你算計我,我算計你,多麻煩。」
潔遠聞言一笑,「秀娥,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理想主義者呢,可惜這個世上是不存在烏托邦的。」「什麼邦?」秀娥眨巴了一下眼睛。我笑著站起想來,「潔遠你慢慢給她解釋什麼邦吧,我去趟書房。」
「你要去找墨陽嗎?」潔遠反應極快的問。我一晃手裡的書,「我要去換書,這本看完了。」潔遠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笑著出去了。關上門之前,秀娥還在饒有興致地追問關於烏托邦的事。我好笑地搖搖頭,一轉身,發現在墨陽正從樓下走了上來。
他也發現在了我,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著他走。我趕緊走了過去。墨陽領著我進了小書房,等我進了門,他就把門關上了。「我給吳孟舉打了個電話。」墨陽自己走到窗邊,打開一扇窗戶,叼了支煙,邊點火邊含糊地說了一句。
我緊張地嚥了口唾沫,「他怎麼說?」墨陽噴了口煙,搖頭,「我沒找到他,是那個何子明接的電話。他說吳孟舉出門辦事去了,我就問他關於丹青的事情,他只說吳孟舉臨出門之前,告訴他丹青和我們會過去,但究竟為了什麼,吳孟舉也沒說。」
這算什麼意思?我不禁有些糊塗,「那我要不要給丹青打個電話問問……」我話沒說完,墨陽衝我一搖手,「不用,撣子青既然通過潔遠的口來通知我們,你未必找得到她。雖然我也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說著,墨陽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吐了出來,「說起來,你、我、丹青和陸仁慶、陸城、霍家人,還有那個吳孟舉之間的關係真是錯綜複雜。可這裡面除了陸仁慶,我不覺得其他人會是個危險。也許是麻煩,但不是危險。」
我點了點頭,不論墨陽說得正確與否,我也希望是這樣的,朋友越多越好。「算了,等到後天大家見面的時候,就什麼都清楚了。丹青吃了太多的苦,我……」墨陽頓了一下,「我覺得對不起她。她既然現在不想說,那我就等著,等到她想說為止。」
墨陽對不起丹青,應該是指當初軍糧的事情。雖然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知道也許對我更好,氫我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哎,清朗。啊,二少爺也在。」推門進來的秀娥被墨陽嚇了一跳,趕緊站規矩,給墨陽行禮。墨陽換了副輕鬆的表情,「行了,秀娥,以後見我不用這麼多禮貌,你已經不前的你了,未來的趙夫人。」
秀娥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墨陽這話說得她甜滋滋的,又不好意思,就扭捏著不說話。我一笑,給她解圍,「秀娥,你找我有事兒?」「啊,對。」秀娥如釋重負,一臉認真地大聲說,「該吃中飯了,咱們走吧。」
我不禁一愣,墨陽被煙嗆了一下,看著秀娥正氣凜然的面孔哈哈笑了起來。他邊笑邊咳,「我的天,我還以為開戰了呢,秀娥,吃飯不用這麼激動吧。」
秀娥撓撓頭,「吃飯皇帝大嘛。」墨陽連連點頭,「說得也對,吃飯可比打仗什麼的都重要,二位小姐請。」他滑稽地一伸手,我和秀娥都笑了起來。
看著墨陽笑容明朗地跟秀娥說笑著,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管他以後還會發生什麼,只要至親的人能一直在一起,那我就什麼也不怕。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和丹青約定好的日子就到了。這兩天六爺他們都在忙著貨船的事,聽葉展說,那個法國領事原本不同意讓出泊位,就連他最欣賞的陸青絲軟語相求,迷得他七葷八素之時,他都沒有鬆口,當然不是因為錢,而是日本人在背後施壓的關係。
便最後他還是同意了,其中霍長遠起了很大的作用,而陸仁慶並沒有出面。聽說蘇國華為了這件事氣個半死,但他還是不敢當面去質問霍長遠。也許霍長遠是在他的幫助下登上現在的高位的,可他也只能自歎養虎為患。如今,軍權在手的霍長遠無聲無息地甚至已經威脅到了唐司令的地位。
潔遠自從知道是她大哥幫了這個忙,顯然很開心,覺得對我,甚至對墨陽都是個交代。因為當初霍長遠的負心毀約,她心裡總是繫了個結。
那個傅騁也沒有再出現,六爺說,就連陸仁慶一反常態,並未允許六爺他們插手,說這樣不禮貌。這不太符合陸仁慶的作風,可他既然這麼說了,六爺也只能聽從。墨陽反倒鎮定起來,說姓傅的敢跟他說這句話,早晚還會找上門來的。
「不知道我媽今天去不去。」這個問題秀娥問了五六遍了。「肯定去,丹青不會不帶她的,你放心吧。」同樣的答案我也說了五六遍。我和墨陽、潔遠、還有秀娥坐一輛車,陸青絲卻和六爺他們坐在了一起。
「好了,秀娥,從早上起你就問個不停,早知道就不告訴你去哪兒了。」潔遠無奈地說。秀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墨陽坐在前面一直沒諺好像在看風景。
潔遠本來是很開心的,可以帶心上人去見哥哥,可是墨陽一直不說話,她也沉默了起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丹青,我感到緊張和開心,但又難掩忐忑,畢竟是個何記,誰知道督軍和丹青到底想幹什麼。
再緊張,再忐忑,也終於有到達的時候。我望著土路兩邊野趣盎然的景色,不禁感歎督軍也真會選地方,他那樣一個看起來很粗獷的人,竟然會開個花圃。
路邊的野花越來越多,綠樹成蔭。陽光斑駁地映照在樹林裡,讓人感覺到清涼。這種鄉野景象和城裡的繁華迥然不同。墨陽當然不是第一次來,眼前的美景似乎引不起他的興趣。秀娥呆呆地看著窗外,潔遠好像也被這裡世外桃源般的景色迷住了。
「清朗。」秀娥突然回頭叫了我一聲。「嗯?」我看向她,「你覺不覺得這裡很像……」「老家。」我倆同時開口,然後一起笑了起來。潔遠很感興趣地問道:「真的嗎?那父們老家可真美。墨陽,你說呢?」
「應該像吧,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小時候很美,長大了,印象反而模糊了。」墨陽頭也不回地說。潔遠咬了一下嘴唇,扭頭看向了窗外。我正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想著應該說點什麼才對,就聽見秀娥叫起來,「你們看,有兩輛車停在那邊門前了,是不是霍先生的?」
我迅速地看過去,果然,那兩輛汽車好像也是剛剛停下,從大門裡面走出兩個人來迎接。「真的是大哥的車。」潔遠可能因為高興,聲音也稍大了些。墨陽在座位上調整了一下姿勢,回頭對我笑著說:「清朗,重逢在即了。」我笑著點點頭,只覺得心臟怦怦地跳著。
果然,我們的車子剛停下,就看見霍長遠從車裡走了出來。他微笑著沖坐在車裡的我和墨陽一點頭,然後彎腰從車裡扶出了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丹青,我無聲地叫著她的名字。她戴了一頂西洋款式的女帽,半垂的輕紗正好擋住了她的側臉。
六爺他們的車跟著也停下了,葉展先下了車,扶了陸青絲出來,六爺從另一邊下了車。已經下車的墨陽幫我們打開車門,笑著說:「小姐們,請吧。」秀娥手忙腳亂地下了車。我顧不上去管抱著張嬤親熱的秀娥,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六爺、葉展過去和霍長遠寒暄,陸青絲也客氣地跟丹青說了幾句。
「還站在這兒幹嗎?」潔遠拉住我的手就往前走去。身後傳來腳步聲,墨陽也跟了上來。我們剛一過去,這幾個人立刻都不再說話,轉過頭來看著我們。
我只覺得喉嚨發緊,眼底酸澀,說不出話,也哭不出來,就會傻愣愣地盯著丹青看。丹青看了我一會兒,又看看我身後的墨陽,緩步走了過來。潔遠自覺地放開了我的手,對走過來的丹青點點頭,就向著霍長遠走去。
一股熟悉的香味隨風飄來,丹青在我面前站定,微風吹拂著她的面紗,我忍不住看向她的臉頰。丹青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伸手摘下了帽子。我輕聲抽氣,原來那道猙獰的疤痕,現在只剩下一片粉紅色的痕跡,依然醒目,卻不再可怖。
我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姐。」我低聲叫道。丹青沒說話,淚眼婆娑中,我的左手突然被她拉了起來。「我的天……」丹青低語了一句,一滴眼淚立刻落到了我的手上,很熱。我吸了吸鼻子,笑首說:「姐,早沒事了,什麼也不耽誤。」
「傻瓜。」丹青的聲音都不成樣子了,我剛要說話,被一把拉入了一個清香溫暖的懷抱。我的眼淚越發止不住了。這時,我和丹青被擁入了一個更火熱的懷抱。我只聽見丹青細細地叫了一聲:「哥。」
「對不起,」墨陽沙啞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對不起,丹青,我對不起你。」「哥,你什麼也別說了,都過去了。這是我自己選的路,也許我恨過命運,可我從沒恨過你和清朗。」丹青哽咽著說,一邊用力抱住我和墨陽,她纖細的手臂勒得我緊緊的。
我們誰也沒再開口,只安靜地享受這難得的重聚和溫馨。在那個充滿爆炸和火光的夜晚,我曾以為這一天再也不會有了……「丹青,墨陽。清朗。」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霍長遠開口喚了我們一聲。
墨陽和丹青一起鬆開了手。丹青沒有管自己,而是先拿手絹給我擦臉。墨陽兩眼通紅,轉頭看向別處,快速地抹了把臉,好像不想被別人看見他軟弱的一面。「咱們進去吧。既然見了面,那就有的是時間一訴情懷,嗯?」長遠溫柔地跟丹青說,丹青點點頭。
「墨陽,」霍長遠伸出手來,「謝謝你能來,也歡迎你來。」他語帶雙關。我看了一眼丹青,她對我點了點頭。這麼說,霍長遠算是認同墨陽和潔遠之間的感情了?
「你好,我只要我妹妹幸福,其他的不用提。」墨陽說完這句話之後,才伸出手去跟霍長遠握了握。霍長遠很鄭重地點點頭,「我明白,因為我也一樣。」
聽他這麼說,我看了一眼他身後不遠處的潔遠,她正擦著臉上的淚痕,見我看她,對我一笑。「好了,今天就是個大團賀的日子。可堵人家大門口還是不好啊。」葉展高聲地說。
眾人都是一笑。霍長遠對墨陽做了個請的手勢,丹青則牽了我的手往裡走。她的手一如從前,纖細而溫暖,我緊緊地握了回去。一直沒做聲的六爺看我走到了跟前,對丹青微笑著一點頭,丹青沒說話,只把我的手送了過去,六爺怔了一下,然後握住了我的手。
「現在再也不用我牽著她走了,陸先生。」丹青柔聲說。我的臉有點熱,卻感覺很幸福。六爺一笑,「是,絕不辜負。」他最後四個字是看著我說的。我臉紅心跳,握緊了他的手,無聲地在心裡說:「一樣。」
「各位先生,小姐,請跟我來。」何副官的聲音突然傳入了我的耳中。方才潮水般沖刷著我的幸福感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何副官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迎接我們,對每個人給予的關注都恰如其分。
霍先生一笑,「何老闆,打擾了。我聽丹青小姐說,你家廚子的手藝別具一格,今天一定要嘗嘗。」何副官一躬身,「哪裡,哪裡,歡迎之至,榮幸之至。」
霍長遠跟丹青一起,陸青絲則挽著葉展的手臂,潔遠不時向墨陽指點著院裡的奇花異草,石頭卻陪著秀娥和張嬤說笑著。「在想什麼?」六爺在我耳邊問。「啊,也沒什麼,只是不明白丹青幹嗎非要選這個地方,她應該討厭這裡才對。」
六爺看了走在前面的丹青一眼,「我問過霍長遠這個問題了。」我立刻抬頭看他,「他怎麼說?」「他說丹青就是要從頭開始,忘記曾發生的一切,所以她想從這個曾讓她最痛苦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如果忘記了,自然不會痛。」六爺很平淡地說。
「是嗎?」我心裡感覺很怪異,丹青這又是何苦?「我不信。」「啊?」我看向六爺。六爺一扯嘴角,「這話我不信,霍長遠估計也不信。可她要來一定有她的理由,走著瞧吧。」
說完他對衝我們招手,示意我們快點走的陸青絲揮了揮手,「別想了,順其自然就好,不管怎樣,今天是你們兄妹團圓的好日子。一切有我,你放心。」六爺輕輕親了我的鬢角一下,就拉著我往前走去。
何副官家的廚子果然了得,一桌子菜吃得人人都讚不絕口。只不過何副官狀似無意地說起手下的孟工頭不在的時候,臉色微變,六爺們們卻毫不意外。
飯也吃完了,男人們又開始說起最近的局勢,包括關於前兩天六爺的貨船的事情。我們這些女人則被安排到廊下賞花,順帶喝茶聊天。
張嬤不肯跟我們平起平坐,秀娥只好跟著她坐在了另一邊。石頭和老虎在不遠處守著我們。潔遠今天心情大好,她不但認識了許多花卉,還饒有興致地跟我探討起花朵的含義。
陸青絲坐在一旁搖著扇子,丹青心情也不錯,不時的插兩句話。「清朗,你最喜歡什麼花?」潔遠問了我一句。我想了想,「應該是梔子花吧。」「它代表著清雅,跟你很像呢。那晚跳舞你戴的是梔子花,我就覺得很適合你。」潔遠笑說。
「真的呀?那還是我幫清朗選的呢。是吧,媽?」秀娥興奮地接道。張嬤笑著點點頭。潔遠一笑,「秀娥的眼光這麼好,那你喜歡什麼花?」秀娥皺眉想了半天,「我喜歡的很多呢。」
「只能選一種。」潔遠聳聳肩。「那,那個吧……」秀娥指了指花園中一叢花,「剛才我就覺得它很漂亮。」「哪個?」潔遠伸頭看了看,「哦,那個是鳶尾,代表著熱情。」潔遠點點頭,「果然很適合你。」秀娥開心地吐舌一笑。
看著潔遠的目光轉向自己,丹青嫣然一笑,「我喜歡的花很俗,是牡丹。」「牡丹才不俗氣呢,真正能做到艷而不俗的花,也只有牡丹了。」我反駁說。「沒錯,」潔遠笑著接口,「牡丹代表著寶貴和珍惜。」
丹青沒說話,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的疤痕,若有所思地看向花圃深處。潔遠對我做了個鬼臉,我微笑著,看著臉色漸柔的丹青。「啊,陸小姐,你呢?」雖然陸青絲一直不說話,潔遠還是禮貌地問了她一句。
我不禁暗自猜測著陸青絲會喜歡什麼花,玫瑰?鬱金香?桃花?她用的香水的氣味都是比較濃的。也許她不屑地說「幼稚的女人才喜歡花,不當吃不當喝的」。我心裡苦笑,這個答案倒是比較符合她的個性。
「桔梗。」她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的思維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竟給了答案。桔梗?不就是平時用來入藥的那個嗎?沒想到陸青絲竟然喜歡這麼普通的花朵,我忍不住搖了搖頭,真不像她的風格。
「怎麼,你不相信?」陸青絲掃了我一眼。「不是,我以為你會喜歡玫瑰、鬱金香什麼的,比較像你。」我解釋說。「那些東西我不稀罕,只是覺得桔梗小小的,卻那麼堅強地在路邊綻放,很對胃口。」陸青絲說完一合扇子,「霍大小姐,怎麼不說話了?桔梗花兒有什麼說法啊?」
「呃,」潔遠明顯地怔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真抱歉啊,這花是挺一般的,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說法。」「哦,是嗎?」陸青絲瞇了瞇眼睛,潔遠看起來有點不自在。
我趕緊說:「我倒是知道一點。」「是什麼?」丹青笑著幫我接話。「清熱解毒啊,藥鋪裡都這麼說的。」我故意做了個鬼臉。丹青愣了一下,接著就笑了起來,潔遠和秀娥都跟著笑,陸青絲嘴角一翹,也就沒再追究了。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霍長遠大步走了過來,墨陽跟在他身後,我們都站了起來。「對了,你們兄妹三個好久沒見,肯定有話要說吧。我看那邊不錯,不如你們去走走。」霍長遠爽朗一笑。我想這也許是丹青再先就安排好了的,不知道她究竟想和我們說什麼。
丹青點頭,「也好,你們的正事都說完了?」聽丹青這麼一說,陸青絲衝我們一點頭,轉身朝屋裡走去,張嬤帶著秀娥去了另一個方向。潔遠正要離開,丹青伸手拉住了她,潔遠不解地看著她。丹青沒說話,直到陸青絲的身影消失,才問:「桔梗花是什麼意思?我很好奇。」
潔遠聞言一愣,又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複雜,看著陸青絲離去的方向,輕聲說了句:「絕望的愛。」我心裡突然感覺一涼。丹青什麼也沒說,鬆開了手,任憑潔遠離開。霍長遠奇怪地問:「什麼花?」
「沒什麼,女人之間的話題。」丹青對他溫柔地一笑,「那你回去吧,也許我們說話的時間會長些。畢竟太久沒見了,想說的話很多呢。」霍長遠低骰親了她額角一下,「我不會讓人去打擾你們的。」然後他對我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開了。墨陽走了上來,笑著說:「那咱們走吧。」
督軍開設的這家花圃很大,大部分是各式各樣的家養觀賞花卉,其他則是一些藥用的花草。我情不自禁地尋找著桔梗花。耳邊傳來墨陽的講述,關於我們的身世,還有大太太和徐墨染的事情。
丹青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有些事情她好像已經猜到了。關於二太太和徐老爺真正的死因,我們一致決定要瞞著她,人已經去了,何苦再讓她傷心?
走了沒多久,那邊出現在一片小樹林,丹青一指,「要不咱們去那邊走走吧,看著很涼快,這外面有點曬。」我和墨陽點頭同意。一進樹林,果然感覺清涼了許多。這個林子從外面看著不大,其實挺深的。走了沒一會兒,墨陽突然說:「丹青,你特意帶我和清朗來這兒,到底有什麼事情?這裡應該沒有別人了,你能說實話嗎?」
我吃了一驚,立刻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墨陽和丹青。墨陽的表情很淡定,丹青卻沒了剛才的從容。「我才不想再來這裡!是那個姓吳的告訴我,一定要帶你們來,要不然……」丹青恨恨地咬了下嘴唇。
「他說有非常重要的話和你們說,又不能被人發現,只好這麼辦。我想他也不會蠢到在這裡傷害咱們,長遠的手下就在這附近,清朗的那位六爺也不會毫無準備就來了吧。」丹青一揚眉梢。
墨陽一點頭,又問:「那他人在哪兒?」說著,打量了一下四周。我也忍不住跟著張望起來,好像督軍就藏在哪棵樹後面。「我怎麼會敵曾洋我以為何子明說他不在,只是糊弄其他人,可咱們已經到了這兒,也沒見他露頭。」丹青冷冷地說。
我記得當初督軍說過,丹青想要回霍長遠身邊的動機並不單純,那她現在是否還在記恨……「清朗,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動你一要汗毛的。」丹青看我臉色不好,以為我害怕了,連忙安慰。我只能一笑,「有你和墨陽在,我不怕的。」
「丹青,那個時候我的心思堵放在爹留給我的東西上,可等我再回來找你的時候,你已經回到霍長遠身邊了。你到底和那個姓吳的做了什麼交易,他才肯放你回去?」墨陽皺眉問道。
丹青面色一冷,「哥,這事你不用管,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最後一定有個了斷的。」「你……」墨陽剛要開口,突然林子深處傳來一點動靜,我們立刻閉上了嘴。
墨陽住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丹青和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突然覺得身後很不對勁。「啊!」丹青發出一聲極短的悶叫,好像被人摀住了嘴。我大吃一驚,迅速回過頭去,看見丹青癱軟在一個男人的懷裡。
墨陽迅速地撲了回來,一把將我推開,同時右手伸進懷裡去掏槍。那個人突然放開了已經暈倒的丹青,摘掉帽子,雙手高舉,「是我,別亂來。」墨陽猛地停住,可手上的槍依然直直地指著那人,只聽到急促的呼吸聲。
我剛才被墨陽推得摔倒在地,這時才頭昏腦漲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抬眼,正對上傅騁微笑著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