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叔叔,我們去哪裡?」後座傳來甜甜的聲音。
還沒說話,駕駛座上的肖已經開始瞇起眼睛笑,「去吃飯啊,然後購物,買玩具。」
「YEAH!」茉莉雪白的小臉出現在肩膀邊,趴在寬寬的皮扶手箱上,笑得像朵花。
「又買玩具?茉莉,不可以。」留白的聲音,茉莉應聲扁起嘴。
「這兩天忙,都沒空陪你們,過年嘛。」
「才隔了幾天而已,家裡玩具太多,沒地方放。」沒有看他,留白伸手點茉莉的額頭。
「我家地方大,要不你們和玩具一起過來?」對著一大一小,他繼續笑瞇瞇。
又來?習慣了他隔三差五的明示暗示,留白簡短回答,「開車不要講話。」
「我知道,一車三命嘛。」他歎氣。
「對了,吃飯之前,先陪叔叔去一個地方,一會就好,行嗎?」停頓一會,肖又開口。
「哪裡啊?很好玩的地方嗎?」常常從肖那裡得到驚喜,茉莉看了看媽媽的臉色,還是忍不住小聲問。
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從來跟她們在一起,他連電話都不太願意接,現在什麼事那麼要緊?
側頭看到她帶著問號的眼神,他笑笑,不說話。
忍不住開口問,「出什麼事了嗎?」
車子開始轉入清靜少人的林蔭道,他眼裡有笑意,「開車不要講話。」
這個男人!
「不說算了。」留白沒好氣。
「這兩天都在忙一個老朋友的事情,麻煩。」哦哦,美人生氣了,不玩了,立刻解釋。
「麻煩?」
「是啊,害得我都沒時間跟你在一起。」他也開始沒好氣,「還好那傢伙沒事,為了保險,再去看一眼,接下來我就撒手不管了。」
他的朋友,猜也知道不可能是普通人,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還是努力抓重點,「為什麼找你?他的家人呢?」
「呵呵,說來有意思,怎麼大家都覺得我比他們的家人更值得信任。」
什麼奇怪的講法。看了他一眼,留白不說話。
「想知道為什麼嗎?」不放棄跟她一問一答的樂趣,他繼續。
回頭看了一眼茉莉,她早已經很自覺地爬回後座,開始享受動畫片時光。
「你要告訴我嗎?」
鐵門在面前緩緩打開,車子轉入深深圍牆後,四周亭台樓閣,好像一個小小園林,很隨便地停下,肖熄火,然後轉過身子,認真地看著她,「留白,原因很簡單,第一,我足夠有錢,懶得再管他們的。」
沒正經——不過已經習慣了,留白靜靜等他說完。
漂亮的眼睛,沉靜的光,那麼通透,在她面前,就什麼都可以說。有點動情,情不自禁伸手去攬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笑,「還有就是,他們都知道我已經有你。」
肩膀被攬住,本能地偏頭一側,可是耳邊輕而暖的聲音,難得的誠懇,心裡微微一歎,她終於放棄掙扎,任他去了。
「你和茉莉在這裡等我?」心滿意足,肖微笑放開手,推門下車。
「會很久?」這地方靜悄悄的,沒什麼人,直覺不該單獨待著,她仰頭確定。
「不會,」搖頭,不過看明白她的眼神,「還是一起來吧,有個小姐滿有意思的,你可以認識一下。」說完他打開後門,伸手去抱茉莉,「來,美麗的小姐,我們下車逛一圈。」
跟著他走進小樓,剛踏上典雅的迴廊,就有一個穿著白色醫生袍的老人迎出來,「袁先生,你來啦。」一邊招呼一邊看著他懷裡的茉莉,忍不住笑,「哎呀,還帶著這麼漂亮的寶寶。」
「留白,這是張醫生,茉莉,叫人。」
袁先生總是笑著,可是難得看到他笑得這麼開心,也沒再給人涼颼颼的感覺,張醫生有點感歎。
簡單聊了幾句,帶著他們往前走,轉角剛過,就聽到小聲招呼,「張醫生,袁先生。」
滿有意思的小姐,是指眼前的這個嗎?
熟悉的臉,雖然上次匆匆一瞥,但是情況那麼特別,就算她是素來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漠不關心的人,也難免印象深刻,現在又在這麼隱密的地方再次遇見,留白難得睜大眼,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們認識?」剛想介紹,看到兩個女生的表情,肖有點疑惑。
「不是。」同時回答,她們兩個對望了一眼。
敏感地看到身邊男人開始眉間攏起,留白伸手接過茉莉,「我在cafe見過這位小姐,你要進去嗎?我留在這裡等你。」
略略思索,他點頭,「留白,這是華小姐,華靜言,你們聊,我去去就來。」
迴廊外是花園,樹下有鞦韆,空蕩蕩的。很禮貌地打完招呼,茉莉開始伸頭望著那邊,躍躍欲試。
伸手放她下地,留白蹲下身子,替她整理好紅色的圍巾帽子,「去玩吧。」
抬頭看到靜言的眼神,滿是溫柔羨慕。
微微一笑,「你也會有的。」
「謝謝。」這麼美好溫馨的畫面,見過一次就深刻難忘,跟她們有緣再見,靜言心裡莫名感動,忍不住彎起嘴角,回報她真心微笑。
屏風後是線條優雅的中式傢俱,長案上攤著筆電和文件,聽到聲音,孔易仁抬頭,「靜言?」
「是我,」走過去隨便坐下,肖伸長腿,交疊起來,「讓你失望了。」
微笑,「我們準備離開了,正想跟你聯繫。」
「你自己拿主意,我沒意見,別忘了欠我的人情就行。」
點頭,「放心,不會忘的,連續兩次,真的欠你良多。」
「還好,」細長的眼睛,在鏡片後笑意飛起,「第一次是好奇,想看看你選中的是怎樣的美人,第二次的確麻煩,半夜三更的,本來懶得理你死活,後來想到還有幾筆生意跟你有來往,怕你死了找不到人認帳,才勉為其難的,就算了吧。」
習慣了他的表達方式,孔易仁低聲笑,「我記得就行。」
「你倒是恢復得快。」再看了一眼他的臉色,肖滿意地點頭,「那天晚上差點以為沒救了。」
「嚇不倒你的。」
「我是嚇不倒,可是有人嚇死了。」轉頭看窗外,花園樹下,茉莉正在鞦韆上笑得開心,留白一邊推著鞦韆,一邊和靜言小聲交談。繼續說下去,「說真的,當時看到她抱著你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眼光透過窗戶,專注地盯著那個正在微笑的小女人,孔易仁聲音低下來,「是嗎?」
「嚇得臉色跟死人有得一拼,居然還抓著我要我保證你平安無事,手勁還挺大,我手腕都青了,嘖嘖——」他搖頭,看著面前男人沉默的側臉,頓了一下,終於作最後總結,「老兄,你眼光不錯。」
「謝謝。」低聲答他,孔易仁的眼睛還是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小女孩清脆悅耳的笑聲,迴盪耳邊,忍不住羨慕,靜言小聲贊,「真可愛。」
「有了孩子,快樂就容易一點。」身邊的女孩子眼神清澈透亮,說話簡短而有條理,對她很有好感,留白微笑回答。
「我也是這麼想的。」情不自禁把手放到身前,為了那個美妙的將來,靜言瞇起眼睛笑了。
看了一眼她的動作,「恭喜。」
「謝謝,袁太太。」
立刻否認,「不,我不是袁太太,叫我留白。」
「啊?」詫異一秒鐘,靜言抱歉,「對不起,那茉莉她——」
「為什麼抱歉?」笑了一下,「茉莉是我和前夫的孩子。」
「袁先生很在意你呢。」回想剛才袁先生看她的眼神,靜言五體投地。
苦笑,「會很辛苦,」轉頭看扶疏樹影後的小樓,「你應該能理解。」
隨著她的目光一起看過去,那天晚上可怕的回憶再次襲來,美麗的園景變得蕭瑟,靜言歎息,「有些事情,很難取捨的,既然選擇了,就什麼都要面對。」
「辛苦很多,相比之下,快樂很少。」
「只要在一起就好。」肯定的聲音,好像自言自語。
肖說的沒錯,這位小姐,應該認識一下。留白的眼睛,彎起柔和的弧度,對著剛剛認識的新朋友鼓勵微笑,「靜言,你一定行的。」
鞦韆繩索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茉莉動聽的咯咯笑聲,「媽媽,再高一點點。」
繩索被抓住,她小聲驚叫,然後落到熟悉的懷抱裡,抬頭看到肖叔叔笑瞇瞇的臉,皺著鼻子撒嬌,「嚇死了。」
騰出一隻手,笑著刮她的鼻子,肖回頭招呼留白,「我們走吧。」
招手告別,靜言又走上前,聲音誠懇,「袁先生,謝謝你。」
千載難逢被人用這麼誠摯感動的眼光盯著看,一瞬間的不習慣,然後笑了,「別謝了,那些人情都是欠著的,說不定哪天就輪到我。」
轉身往停車的地方走,坐進車裡,拉過安全帶,偏頭看到留白盯著他看的雙眼。立刻笑著舉起手,「別多心,她那麼看我是因為我前兩天日行一善,救了她男人。」
「嗯。」由他去隨便亂說,留白繼續,「那個華小姐,很不錯。」
「是啊,很不錯,急起來手勁也不錯,」撩起袖子給她看,「喏,抓著我救人的時候留下的。」
淡淡的青,已經褪得幾乎看不見,不過側邊有指甲擦破的紅痕,還是很清楚。
垂頭看著,她不出聲,他捧心口,「留白,你不吃醋也就算了,看到我受傷也沒反應,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還是沒有回答,肖苦著臉轉頭,「茉莉,叔叔受傷了,你媽媽都沒反應。」
很可憐他的眼神湊上來,「哦哦,痛不痛?吹吹。」
手腕一涼,是留白的手,很輕地撫了一下,聲音又低,好像只是說給她自己聽,「那麼辛苦。」
「留白。」反手抓住她的,他笑了,「值得的,他們都欠著我呢,總有一天討回來。」
知道他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心裡歎息,留白抬頭微笑,「最好不用,不過到時候,我知道要找誰。」
唉,他的留白。感動了,他按鍵開後座屏幕,回頭幫茉莉帶上耳機,「寶寶,你專心看動畫,叔叔要親你媽媽了。」
跟張醫生聊了幾句,靜言回病房。推門進去,沒有講話,先將他面前的筆電合上,然後衝他皺眉頭。
「我知道了。」他有點無奈。
「剛才看到袁先生的——」想說太太,又想說女友,後來覺得都不妥,靜言開始動腦筋措辭,然後放棄,「她帶著寶寶來,很漂亮,很可愛。」
「是嗎?」看著她坐到身邊,杏眼轉過來,想起剛才肖所說的話,心底深處柔軟愛憐,他低下頭,一手扶住她的下顎,親吻上去。
唇齒相交,雙手扶著他的肩膀,手心下是溫暖的觸覺,分開之後,靜言滿足地吸氣,「易仁,我們要離開了嗎?」
「嗯。」點頭,「紐約和上海的報告我都看過了,有些事要回去處理。」
深褐色的瞳仁,看著她的時候,總是暖暖的光,只有那天——
回憶太可怕,她的手掌開始不自覺地用力。
「不要怕。」歎氣了,他伸手去捉她的手,「是意外。」
「易仁,我很害怕,」認真地看著他,「別把我想得那麼堅強。」
他不語了,也不等他回答,靜言接著說下去,「不過這一次,讓我明白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其實我希望你可以永遠不用明白。」他又伸手打開筆電,「靜言,以後我會更小心,對了,有些東西給你看。」
「看什麼?」她側頭,然後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繼續翻頁,「那個現在不急,我還沒說完。」
「嗯?」
「袁先生說,那個廚師也出事了,沒了。」杏眼瞇起來,微有冷光。
「我知道。」
「易仁,本來我以為,有些事情,只要我安於自己就好,可是很明顯,有些人不相信,也不能理解。」
苦笑,「這句話,我好像對你說過。」
「對不起,是我當時太幼稚。」立刻認錯,她抬頭,目光堅定,「所以現在,我決定拋開那些愚蠢的念頭。」
眼角彎起來,他笑容漸漸加深,「是嗎?那華小姐現在是怎麼打算的?」
仰起頭,她眼裡有光,非常亮,非常耀眼,「易仁,你還願意,再求婚一次嗎?」
很暖的親吻落下來,他聲音裡滿滿的笑,「沒問題,需要我跪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