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而此時此刻,舒昀正孤身一人前往大名鼎鼎的G&N集團總部。
  過去她刻意與周子衡在公開場合劃清界限,所以從沒進過這棟大樓。本以為會遇到些阻礙,結果恰恰相反,這裡的辦公環境開放自由但井然有序。
  她順利找到前台,負責接待的小姐很快便認出了她,驚喜之餘終究沒忘記自己的本分,照例詢問:「舒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但她今天一定要見到周子衡才肯罷休,於是橫下心說,「將我的名字報給周總,他應該會見我的。」
  前台小姐猶豫了一下,還是為她破了一回例。放下電話,漂亮可人的小姑娘笑容可掬,「周宗請您直接上去。」
  頂樓自然有人引導她進入周子衡的辦公室。她第一次來,甚至還沒看清這裡的陳設,便徑直走到那個男人面前質問:「我和我哥的事,是不是你傳出去的?」
  「坐。」周子衡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頭也不抬地看著手裡的文件說。
  我來不是找你聊天的。這件事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看來我是你唯一的懷疑對像?」他終於看了她一眼,俊眉微挑,閒適地靠著轉椅,不怒反笑,「就算是我,那又怎麼樣呢?」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也沒有壞處。」修長的手指隨意敲擊著座椅扶手,他繼續欣賞著她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彷彿以此為樂,「這世上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天天都在發生。」
  這算是承認了嗎?
  舒昀的眼神微微黯下來。
  其實從消息傳開直到剛才,她都只是在推測。除了周子衡,她的確想不出第二個有條件有動機的人選。但她又不太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所以才來求證。
  結果現在……
  她凝視著他,似乎想從那張臉上找到真實答案。可是他太厲害,一向都這麼厲害,無論是眼神抑或是神情,都是那樣滴水不漏。
  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永遠都能隱藏得那樣好。
  倘若真是他在背後操縱,那麼現在被揭露出來的就只是冰山一角了。接踵而來的,極有可能會是舒天臨去世之前的精神病史被公之於眾。
  她不敢想像這種情況的發生!
  事實上,當年舒天的狀態一如不如一日,沒有新鮮作品出爐,合同又恰好到期,他便很自然地退出了演藝圈,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在外人看來,他的離開似乎只是江郎才盡,除了扼腕歎息之外,並沒有引起過多的猜想。
  他的病,包括後來的割腕去世,都被她與劉阿姨一家用盡方法和手段隱瞞了真相。在公眾心裡,只是一位曾經輝煌過的詞曲天才驟然隕落了,至於更隱秘的東西,根本無人知曉。
  她這樣做,是為了給哥哥保留最後一點兒尊嚴。她太瞭解他了,他那麼驕傲,必然不允許被人議論甚或是嘲笑。
  他最後的那段日子並不光鮮,可她必須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他的聲名,保護那個已經安息的靈魂。
  她看著周子衡,一時有些發愣。倘若事態照現在的速度發展下去,那麼後果將會是她所擔心的。
  她動了動嘴唇,彷彿終於下了決心,「請你放過我哥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周子衡平靜地回應,稍後停了停,又放緩了腔調,「而且,你現在是在求我嗎?」
  她面無表情,暗自咬牙道:「就算是吧。」
  他卻彷彿失笑,「我給過你機會的。實話告訴你吧,消息不是我傳出去的,我還不至於那麼無聊。但我知道是誰,是那人挖掘出了一些內幕,恰好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你忘了
  嗎?我找過你,可惜你沒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她回想了一下才醒悟,原來那通電話才是關鍵。
  看來,一切惡都是自己活該了?她故意忽略他的要求,他自然也沒有義務替她遮掩。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經別無他法,只好再度求助於他,「那個人是誰?我知道你有辦法讓這件事到此為止,對不對?」
  現在我可以確定你是在求我了。」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十指交叉與身前,輕鬆地姿態與她形成鮮明對比。
  她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變態」,卻不敢再輕易激怒他。
  ……
  陳敏之處理完幾通工作電話,又去茶水間沖了杯速溶咖啡,回到位置上的時候她發現老闆辦公室裡依然沒什麼動靜。
  在周子衡失明靜養的那段時間裡,陳敏之對舒昀頗有些好感。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家老闆的風流史,所以她更加認定舒昀是與眾不同的。可是今天,當舒昀甫一出現時,她就發覺情況不對。察言觀色是她的本能,舒昀的興師問罪之勢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所以,當電腦和掌上PDA裡設定好的鬧鐘同時響起時,陳敏之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自作主張,沒有進去打擾那二人的談話。
  她準備了一下,然後匆匆下樓,準備迎接按照約定即將抵達的白欣薇。
  上午十一點,G&N與白氏企業就下半年的某項合作案正式簽約。周子衡率先站起來,向合作方代表伸出右手,「祝一切順利。」
  「我相信這將會是一次愉快的合作。」白欣薇微笑道。
  周子衡親自送她下樓,兩人單獨乘了專用電梯,一行隨行人員緊隨其後。關在密閉的空間裡,白欣薇突然問:「周總和舒昀認識?」似乎是覺得唐突,便笑著補充道,「剛才來的時候在樓下遇見,舒昀是我的中學同學。」
  「哦?這麼巧。」周子衡同樣面帶笑容回應道,然而全部內容也僅限於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
  白欣薇是聰明人,立刻察覺到他無意多談,於是也就閉口不再言語。
  其實方才在樓下,她與舒昀擦肩而過,連招呼都沒打。她覺得舒昀應該沒有注意到她,抑或這麼多年沒見了,即使看見她也未必能夠立刻認出來。
  就像她,倘若不是因為裴成雲的關係,又哪裡會去關注一個交情淺薄的女同學呢?
  當天晚上,周子衡從公司回到別墅,很滿意自己眼前的情景。
  寬大的沙發上躺著一個女人,電視還開著,或許是她等得太無聊,抑或是終於累了,居然手握著遙控器就這麼睡著了。
  對於她以這樣的姿態迎接自己,周子衡絲毫不以為意,相反,他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半蹲在了沙發邊。
  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她睡覺的樣子他早已看過無數遍。
  柔和的燈光如水般傾瀉在這張漂亮乾淨的臉上,幾綹劉海垂在眼前,也被光線暈染成淺黃色,使她看起來更像是個未長大的孩子。她睡得那麼沉,眉目平靜得近乎美好,漂亮的嘴角微微翹著,彷彿正在做著什麼美夢,就連手中的遙控器被抽走都不知道。
  周子衡摁下開關,將電視關掉。這一刻,他看著她,別的聲音似乎都是吵鬧多餘的。他從沒有這般奇異微妙的感覺,她這樣半蜷在沙發裡的睡姿,竟讓他頭一次以為這套房子終於像是一個真正的家。
  所以他猶豫了,猶豫著要不要立刻把她叫醒。
  不過,很快舒昀便自行醒了過來。
  之前那麼吵,她都能睡著。如今電視聲音沒有了,她反倒像是被驚醒了一般。
  她睜開眼睛,冷不防對上一雙狹長深黑的眼眸,幾乎嚇了一跳,然後才坐起來緩了緩神,說:「你回來了。」
  嗯。」周子衡不動聲色地站起來,開始脫外套、摘手錶、鬆開襯衫的袖扣和領口,並在她對面坐下來。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到了,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她將雙手抱在胸前,直勾勾地盯著他說。
  這個動作代表的潛意識是防衛嗎?他看在眼裡,面上卻只是輕鬆一笑,「你只是按時來赴約了,接下來呢?別忘了,我們約定的可是三個月呢。」
  她咬了咬唇,霍地站起來,「洗澡嗎?我去放水。」
  她還是那個習慣,赤腳踩在地上,今天穿了條及膝裙,露出光潔的小腿和瑩潤的腳踝,從他面前晃過去。
  「等一等。」他在她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突然出聲。
  「還有什麼吩咐?」
  「你似乎是在鬧情緒。」
  「沒有。」她否認,卻扶著樓梯扶手,並不回頭。
  他沉默了半晌,終於特赦,「那你去放水吧,好了叫我。」
  兩人洗過澡,上床。
  她帶著一身熱氣騰騰的水汽,連頭髮都還在滴著水。
  「不吹乾?」
  「不了。」
  這樣子能睡覺?」
  難道你打算現在睡覺嗎?」她坐在床頭望向他,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笑容。
  周子衡只當沒看見,赤裸著上半身站在床邊,突然曲起一條腿跪在床上,向她伸出手,「過來。」
  兩人靠得近了,他才稍一用力,將她徹底拉近自己懷裡。
  他的胸膛精壯結實,再往下還有標準的六塊腹肌,曾經這些都是她所迷戀的,可是今夜,她卻有點兒抗拒觸碰。
  你一向知道我的喜好。這樣欲拒還迎,是為了挑逗我嗎?」他刻意問得邪惡而又露骨,抓住她的一隻手,微微用力捏下去。
  其實並不痛,可她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抬起黑亮的眼睛提醒他,「別忘了白天答應我的事。」
  「這個時候談條件,真是大煞風景。」
  「可是……」
  她還想再說下去,但是顯然他已經沒了耐心,抑或真的被她固執的不解風情給惹惱了,接下來的這個吻,帶著強烈的掠奪和侵略意味,成功地將她的聲音封在喉間。
  他一邊與她唇舌糾纏,一邊把她壓在身下。身體陷在柔軟的床裡,她幾乎動彈不得,彷彿一隻困獸,只能任人宰割。
  他心想,隨便吧,又不是沒做過。雖然今天的性質有些變味,但只要讓她達到目的就好。
  保住哥哥的名聲,保護珊珊和劉阿姨一家不被打擾,才是她現在最應該關注和在乎的事。
  至於其他的,隨便吧。
  包括心底深處的那一抹痛。

《一霎風雨我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