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只願與君隨

    光陰似劍,歲月如梭,時間如白馬過隙般轉瞬即逝……

    二年後——

    「你給我滾!滾!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冷落拔下髮髻上的銀釵,將釵尖抵在自己的喉頸。她彎如柳葉的細眉下一雙宛如水波的大眼睛,眼眶內彷彿隨時會有淚流出。櫻桃小嘴沒有太多的血色,皮膚白得好像梨花一樣。整個一副嬌艷病態的淒美。

    駱煒森凝立門外,平靜的眸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慍怒,似恨亦似怨氣,難解深鎖的眉心與糾結難解的濃眉,兩年來皆未曾紓解過一分。

    這兩年,他的退讓容忍,得到了什麼?一次次被拒門外,一次次以死相逼,一次次拂袖而去……

    如果她真以為他會這樣放任她下去就大錯特錯了!想他睥睨天下、為我獨尊近半生,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他的耐性在今日、在此時,已經到達了極限!

    駱煒森毅然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冷落大驚,緊扣住銀釵,節節後退,直到背脊貼在冰冷的牆面。儘管她知道他離自己還很遠,至少有七米以上的距離,但是那些埋在心底的恐懼卻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兩年了,為什麼你每次一見到我都這樣?」駱煒森望著她,她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蒼白的臉帶了驚惶懼意,見到他只知道倉皇逃竄,就是不願看他一眼。一抹淡淡的哀傷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逝,「我以為只要耐心地等,你總有一天會想通,繼而接受我,結果……」話中透露出濃濃的疲憊與無力。

    他的心裡多出了一份空虛,沉默半晌,語氣又變得強硬起來,看著她的眼睛射出一絲犀利的光,「今天!我說什麼都不會再離開!」

    冷落心裡慌得要死,表面卻佯裝鎮定,以無懼的眼神迎視駱煒森,藉以掩飾她的害怕,「你,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駱煒森唇邊泛起一絲淡而苦澀的笑意,「是啊,我究竟喜歡你什麼呢?為了你,甚至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冷落緊貼著牆,猶如螃蟹般橫著,一點一點朝角落挪去,以為這樣就能挪到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抱你在懷,那種感覺,比得到天下更讓我心動,更讓我滿足!那一剎那,我發現,你,才是我最渴望的東西而不是天下!只有你,才能填滿我心中那份孤寂!為此,我不再涉足江湖,守在紅莊一步也沒離開,等著你長大。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比誰都愛你!」

    駱煒森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冷落,六米、五米、四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這兩年來,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衛道者,像蒼蠅似的每天都在外叫個不停,拍死一隻又來一隻,鬧得紅莊沒一日清靜……這些我都不怪你,誰叫我罔顧倫常,愛上了自己的女兒,就當陪他們玩玩兒。可是,就算我再忙,都會每日抽出時間到小築看你,你卻總是以這種方式逼我離開。兩年了,整整兩年了,我都未踏入過這房門半步,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我……」

    隨著他氣息的臨近,冷落全身的神經驟然收緊,恐懼撲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往日的噩夢,她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就像電影定格的畫面,清晰的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不!不要!你走開!走開!不要靠近我!不要……」冷落搖著螓首,神情痛苦,嗓音由吶喊轉為沉痛的低泣。

    駱煒森置若罔聞,渴望靠近她、觸摸她的心戰勝了一切,不願再被她排除在她的心房之外!

    眼看他就要走到自己的面前了,冷落彷徨失措,嬌小的身軀甚至因為緊張、驚恐而輕顫不已。她把心一橫,手一用力,鋒利的釵尖便劃過了她的頸部,雖只是淺淺劃破了皮膚,可血仍迅速的滲了出來,一滴二滴,無聲的墜下。

    「你不要再過來!不然我馬上死給你看!」

    駱煒森驚得立即定住腳步,沒有說話,只是沉靜地凝望她許久,眼眸裡嵌著深深的痛苦。他嘴角勾起一弧,帶一絲涼而痛楚的笑,「你死都不願讓我接近你嗎?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傷害你了!你懂不懂啊?為何要害怕?你難道不瞭解,我對你的心嗎?該死!該死的你!」

    話語剛落,他憤恨地一拳就擊在了窗邊的牆壁上,撞擊的悶聲隨即在房間響起。

    「啊!」冷落驚叫出聲,全身繃得像是快斷掉的弦,縮在牆的角落,神情異常慌恐,怕這頭猛獸會朝她撲來。

    駱煒森見狀,外放的凶殘之性盡數收斂,他閉上眼,僵持了大約三秒,失控的心緒才慢慢地沉澱下來。然後他伸出手,試圖安撫被他的怒火嚇壞了的她,但伸到一半的手卻忽然停下來,轉而握緊拳頭垂在身側。此刻她膽怯的神情,戒慎的眼神,顫抖的身軀,又一次重重刺疼了他的心,她對著自己只有恐懼,別的什麼都沒有……

    現在的駱煒森不再是傲視群雄、不可一世的紅莊莊主,不再是獨霸一方、戰無不勝的王者,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為情所苦的男人,哀傷而又無奈,漾著濃濃的惆悵、寂寞與悔恨。

    「你還要怎麼折磨我才甘心?」

    痛苦沙啞的語調,顯示出他內心正承受極度的煎熬。駱煒森深深凝望著她,充塞著痛楚的眼眸滲入絲絲涓涓的柔情蜜意。「不管怎樣,我是不會放棄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打動,我……我明日再來。」

    他說完便轉過身,恍恍惚惚地離開。

    駱煒森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

    警報解除,冷落緩緩鬆開雙手,銀釵順勢掉在了地上。她用雙臂抓住肩頭,圈住怯懦的自己,無力的靠著牆慢慢滑落下去。

    如果人生的味道是由酸、甜、苦、辣四味構成,那為何她嘗不出甜的滋味?

    她再也無法忍耐了,她的雙手緊緊摀住悲傷的臉頰,閉上雙眼,身子蜷縮成一團,後背倚著牆面,緊咬的牙關裡流瀉出淒楚的慟哭。

    絕塵!你在哪兒?我好害怕,好害怕……

    你叫我等你,我做到了,為什麼你直到今天還是沒有來?為什麼?

    哭,心在哭,淚眼模糊;苦,心在苦,侵入肺腑。

    原諒我,流著淚想你……

    兩年了,在一次次的無望中,她還是一樣傻傻的在這兒等著,她不敢離開紅莊,不敢離開小築,甚至不敢離開這個房間。她怕,怕他一回來會找不到她,怕她會與他失之交臂,所以傻傻的,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不管不顧的呆在這兒,沒有跨出過房門半步。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等待把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在苦苦的忍耐中、焦灼的期待中,無盡的夜色中,任寂寞的風將自己吞噬……

    有人說過寂寞可以殺人,現在她已深陷很能體會其中的彷徨和無助。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她的銳氣和鬥志消磨殆盡,變得膽怯和孱弱。可是,她無怨無悔!她只恨,恨自己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失去後才知道後悔!他愛她時她不愛他,當他消失不見時,她偏去愛他,他們永遠不能同步相愛,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她都不會這樣義無返顧無怨無悔的去愛誰了,許下的諾言就是欠下的債,她已被這債傷得傷痕纍纍……

    她是不是很傻?欺騙了自己兩年,等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悲傷將冷落整個包圍,連紅楓的敲門聲也沒聽見,紅楓自行走了進來。

    「小姐。」

    沒人回應。

    「小姐!」嗓音至少提高了幾十個分貝。

    冷落這才回過神來,一抬頭就看見紅楓佇在眼前嚇了一跳,淚「嗖」地止住。

    「是莊主吩咐奴婢進來看看小姐的傷勢,小姐,你……你還好嗎?」紅楓蹲下身子,單手覆在她的肩上,憂心地瞅著她,取出手絹,心疼地替她拭淚。

    冷落呆呆地任由紅楓為自己擦拭淚水,打理頸上的傷口,癡癡望著窗外,「紅楓,我……我是不是很傻啊?」

    紅楓垂下了頭,無聲的落淚。如花似玉的小姐如今被折騰成這副模樣。小姐她不是傻,是癡!情到深處人自癡!奈何老天爺殘忍,太殘忍……

    「紅楓,扶我到外面坐坐,曬曬太陽。」是該醒的時候了。

    「小姐——你終於願意走出去了?!」紅楓喜出望外,抹了抹頰上的淚水,扶起小姐往門扉走去。

    既然等不到你,那麼就讓我來找你吧。

    冷落邁出門檻之際,一陣秋風好似帶著澹澹的哀愁幽幽襲來,烏絲隨之飄舞,散亂的黏貼在臉頰上,擋住她的視線,不願讓她離開。

    冷落頓住半秒,輕輕撥開掩著她眼瞼的那縷髮絲,神情決然的踏出一步,跨出了房門,跨出了禁錮住自己兩年之久的無形枷鎖。

    整個紅葉小築映入眼簾,深秋幽艷,片山楓林,紅葉如火,枯葉殘落,天地盡染。絕美的景致早已觸動不了她冰冷的心。

    冷落悒鬱地望向前方大樹下用籐蔓編製而成的鞦韆,雙眼瀰漫上幾許朦朧……

    一名少女笑吟吟的坐在那鞦韆上晃蕩著,而一名絕美少年則站在少女的身後輕輕地推搖。

    「喂,呆子!你沒吃飯嗎?使勁推啊!不然我怎麼飛得起來?」

    「還說呢?要不是你,我又怎麼會有飯沒的吃?」絕美少年小聲抱怨道。

    「怎麼?你這是怪我嘍?」少女側轉頭,斜瞟了少年一記白眼,「我可是在搞革命,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絕食抗議不平等條約,堅決抵制性別歧視,打破封建專制……」

    「停停停,我認輸!頭都疼了,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總是喜歡把我也拖下水。」少年有些無奈地按按太陽穴。

    「我餓肚子,當然要拉你陪我嘍,人多力量大嘛,誰叫爹只知道教你輕功不教我?我就來個絕食抗議!」少女理所當然的答,吃定少年拿她沒轍。

    「絕食就絕食嘛,還偷吃,以為我不知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真正在絕食的可是我耶。」少年低頭暗自嘀咕。

    「你在說什麼啊?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呀?」少女眼睛滴溜溜一轉,嘴角翹起了一個惡魔的微笑,「我可……」

    少年一聽,打了個冷顫,連忙將話打斷,「啊!我突然又有力氣了,駱駱!坐好!我可要使勁推了哦!」

    「快快!」

    少女端正坐好,抓住兩側的籐蔓,接著少年就放手推了。

    吱……咯……吱……咯……吱……咯…

    鞦韆被推得越來越高,高的要飛到天上去了。

    「啊——!哈哈,我飛了!我也會飛了!我也會飛了!好刺激哦!」鞦韆上裙裾飄蕩,少女好不開心,尖聲大喊大笑。

    少年不自覺地咯咯笑了,笑得如同春陽般燦爛。

    開心愉悅的笑聲迴盪在風中宛如銀鈴,伴著半空中亂舞的頻零落葉,迷醉的快樂感染了小築上下的丫鬟們,她們停下了忙碌的腳步駐足觀看。一對金童玉女的壁人兒,令旁人羨煞不已。

    小姐笑了!?不會吧!

    「小姐……小姐!」

    冷落的腦門轟然一響,呆滯的目光在迷濛煙雨中緩緩凝聚,眼中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透明,消隱,最後只剩一架空蕩蕩的鞦韆被風吹著微微晃悠,孤單的立在前方,虛無之中再也無法勾勒出那個絕美少年。

    「小姐,你剛才在想什麼啊?奴婢叫了你很多聲了,你都沒反應。」

    冷落的眼神迅速黯淡無光,默然往前方走去。紅楓隨即尾隨在她的身後,剛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小姐怎麼可能會笑,小姐已經兩年沒笑過一次了。

    冷落一個人坐在悲傷的鞦韆上來回的搖晃,雙手撫摸著兩側的籐蔓,眼中漾著濃濃的憂傷,金黃的陽光穿過樹縫,一閃一閃的,輕輕飄落的紅葉沾在她美麗柔軟的長髮上,久久不肯離去。曾經的甜蜜成為痛苦的煎熬,再也沒有了,那個在身後推著自己的人……

    「這鞦韆,莊主知道小姐最喜歡,雖然小姐沒跨出過房門,但是莊主他每日還是會叮囑奴婢要好好打理。莊主他還……」話到此處嘎然而止。

    小姐的魂根本就不在這兒,說這些又有何用?紅楓重重歎了口氣,閉上了嘴,靜靜的候在一旁。

    草木依舊,人面全非,曾經的桑田滄海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冷落搖蕩著鞦韆,眼淚遊走邊緣。如今,形單影隻的她,只能一個人面對著楓樹林,說不盡的滿腔悲涼。她不願再等待,不願再受此非人的折磨,她要解脫,就像花只能開一季一樣,人也只能等一回!

    「紅楓。」

    「在。」

    「去把紅耀和紅武帶來。」

    「是。」

    半刻鐘後,紅楓帶著兩名男子步入小築。

    「小姐,我把他們帶來了。」

    「好,你下去,我有些話要問他們。」

    紅楓點頭退了下去。

    「紅耀,紅武,我問你們,他……」冷落遲疑了一會兒,雙手暗自握緊成拳,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問出口:「他真的死了嗎?」其實她早該在兩年前問的,可是那時的她太膽小了,接受不了令她心碎的萬一。

    此言一出,紅耀和紅武立即面面相覷,均是一臉的古怪,在互使眼色之後,紅耀上前躬身回話:「回小姐的話,屬下等只是遵照莊主的吩咐,將少爺扔下了山崖,別的則什麼都不知道。」

    冷落自腰間摸出一個深藍色的荷包,手中的荷包越握越緊,臉上顯出濃濃的悲傷。她緩緩合上眼眸,空氣中充斥著一種讓人心痛的沉默。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被扔下山崖,就算真有奇跡的存在,僥倖沒被摔死,可是一年期滿後,他體內的劇毒發作,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瞭解、明白,他最多活到「炎熾」之毒到期的那天,可是自己卻拒絕正視。甚至一年期滿後,又編出了一個童話來安撫自己。相信愛能戰勝一切,王子總有一天會砍斷荊棘,排除萬難,打敗魔王,然後救走城堡中的公主。

    可是,她卻忘了,現實中沒有童話!

    自始自終、從頭到尾,她所等待的皆是空夢一場。如今夢被戳破了,她可以死心了,完全的死心了……

    冷落驀然睜開眼,蒼白的小臉像是蒙上了一層面紗,任誰也看不出她的心緒和神情。

    「在哪兒?」

    「什麼?」紅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哪個山崖?」

    「這……」紅耀神情閃爍,突地靈光一現,揚手一指,「就在那邊!」

    冷落慢慢地站起身,順著他的手望去,餘輝灑在臉頰,那是太陽落山的方向。

    一瞬間,冷落似乎變得相當疲倦,眼神迷茫地望著西方,唇角一揚,笑了,淡淡的,溫柔的笑了。

    你等我,我很快就會來找你……

    **********

    三日後——

    「舒馨園」裡陣陣清香繚繞,假山流水,鳥語清脆,放眼而去一片綠茵,紫戲繽嫣,彷彿人間仙境。

    「駱駱,我們到前面的圓亭坐坐。」

    「好。」

    剛一落坐,駱煒森便喚來婢女送上茶點,幽然的眸子掩不住的溫柔,臉上滿足的表情像是擁有了全世界,再也別無所求。而這所有的改變全都只是為了他一生中最深刻愛戀的女子。

    二日前,當他按慣例到小築看望她時,她竟沒再趕他離開,他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她甚至還答應陪他在後庭的「舒馨園」散心,兩年的癡守總算有了少許回報,她終於開始接受他了。

    駱煒森好心情地執起一旁婢女斟好茶的玉杯,淺啜一口,專注地望著她。一張線條冷峻的臉龐出現了少有的柔和表情,少了冷酷與嚴峻,多了幾分的柔情與寵眷,讓本來就極具男人魅力的他更具吸引力。

    「駱駱,你的脖子還疼嗎?」

    「不疼。」冷落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口吻回道。

    「別騙我了。」駱煒森上半身傾向她,伸手嵌住她小巧的下頷,「讓我看看,如果留下了疤痕,我會很心疼的。」

    冷落眸底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清澈無波,技巧的將臉別向一邊,輕顫道:「我脖子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你不用為我擔心。」

    駱煒森全身僵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的說道:「你還是不喜歡我碰觸你嗎?」

    冷落不吭聲,低眉斂眸,叫人認不清眸中情緒。

    「駱駱。」他低聲輕喚,目光凝定她面無表情的俏顏,大手扣住她不停推阻的小手,厚實的掌心輕輕摩掌著她的。

    「試著不要排斥我,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冷落渾身不住的顫抖,拚命壓抑著快要失控的情緒,心中不斷做著深呼吸運動,吸氣,呼氣,吸氣,呼氣,重複數次,才抬眼迎向那近在寸息間的柔情眸瞳,「好。」

    「真的!?」駱煒森難掩心中的激動與喜悅,握著她滑嫩小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有種美夢成真的感覺,輕飄飄,快飛上天了。

    「是。」

    「駱駱,我愛你,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是如何的深愛著你。」他將自己的額抵住她的,手指摩掌著她可人的下巴。

    「別這樣!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冷落驚惶地偏過臉,掙開他親暱的碰觸。

    「好好好,我們慢慢來,慢慢來。」駱煒森只得無奈的收回雙手,一雙幽眸仍緊緊地鎖住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孔不放,她濃密的眼睫此刻低掩著,唇瓣微微顫動,恍若在微風中輕顫的花朵。

    她對著自己還是很緊張害怕,不過,沒有關係,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他對她的心。

    「莊主。」一名黑衣男子氣喘吁吁的飛馳而來,雙手抱拳恭敬地立在亭外。

    「什麼事?」

    「外面那些人又開始大聲嚷嚷了,滿口污言穢語,這次竟大膽到咒罵莊主您。」

    「你說什麼!?」駱煒森震怒地拍案而起,渾身籠罩著嗜殺之氣,「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他側轉頭望著冷落,換上只屬於她的溫和表情,「駱駱,我有事不能陪你了,你在這坐坐,然後讓紅楓伴著你四處看看,不過,可不能待得太久,外面風大,如果受涼就不好,別讓我擔心好嗎?」

    「好。」冷落漫漫一應,美眸一陣流轉,眸光越過假山凝定遠方連綿起伏的朦朧山峰。那神情如此遙遠,彷彿她的心已在瞬間飛離,到達某個不知名的彼方。

    駱煒森沒有察覺到這些異樣,而是得到她的允諾後,便隨來人匆匆離開了「舒馨園」。

    許久之後,冷落依然混沌地坐在圓亭,呆怔惘然地眺望著西方。

    她不想,根本不想和那有如惡魔般凶殘暴戾的男人有任何接觸,可是,她卻不得不虛以委蛇,等待時機。

    她無法原諒他!是他!都是他奪去了她的自由、她的幸福、她的一切。他讓她覺得她只是一個東西、一個玩具、一個寵物、一個禁臠而不是一個人!

    他竟然還說他愛她!?難道他禁錮她是因為愛她,強暴她是因為愛她,殺人也是因為愛她嗎?一句愛她就能抵消一切,令她忘記一切?簡直癡人說夢!就跟拿刀將人捅死,再說對不起一樣,荒謬可笑!

    她發誓要把他加注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

    這時,一陣清亮柔婉的琴聲由不遠處牡丹花圃那頭傳來,一陣陣低淺的樂音融入深秋午後的爽涼空氣中,帶著點莫名的惆悵,直直穿透她的耳膜,沁入她脆弱的心房。

    冷落瞳孔稍縮了一下,眸底閃過一絲不可見的哀戚,這琴音竟觸動了她的心弦,那份哀怨,那份淒苦……

    是誰?

    冷落遣走了紅楓等一干婢女,獨自一人尋聲探去。

    穿過牡丹花圃,冷落極目一望,果見不遠處的亭子裡隱隱約約透出一抹淺紫色的纖秀人影。她隨即信步朝紫衣女子走了過去,不久,已然立定亭外數步之處。

    冷落仔細的端詳亭中女子,她穿著一襲淡紫色絲綢衫裙,低埋著頭撫琴,無法窺見其樣貌,可光是瞧其輪廓,也可大膽推測出,必是一名絕倫美人。

    冷落暗自打量亭中的紫衣女子片刻,微微顰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輪廓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紫衣女子心無旁騖,專注於琴弦之上,悅耳的絲絃之聲自指尖流洩而出,時而高亢,時而悲涼,時而又迷茫。淒美的琴音,深深地感染了冷落,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情緒滲入她的心,傷感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令她不由得發出一聲痛苦的歎息。

    琴聲突然戛然而止,紫衣女子緩緩地揚首。

    冷落倏地一震,全身宛若遭雷電一擊。

    眼前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骨相清秀,面龐淡逸,清潔似蓮,飄然似塵。

    無論是這臉兒,還是這妝飾,甚至是這神韻……簡直,簡直是自己!

    紫衣女子的眼中亦閃現一絲驚異之色,但這訝異也只一瞬,她站起身,輕柔有致地向冷落行襝衽之禮。

    「銀月見過小姐。」

    銀月?莫非是四年前在她十五歲生日宴會上獻舞的女子,那個「醉仙閣」的花魁,駱煒森的侍妾?難怪覺得在哪裡見過。當時她和她的距離隔得遠遠的,只能遠觀,匆匆一望後,她又急著趕去看望雲娘,沒有也不可能細看,更沒別說交談了。所以她的影像在自己的記憶中很模糊,只有一絲火艷的印象。

    四年前,她雖然神似自己,也只是長相神似而已,旁人還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出誰是誰來。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神韻——一種技壓群芳的傲然,令人驚艷的亮麗。而自己並沒有。

    可是,如今……

    太驚訝了!

    她給人的味道變了。不僅是其形、其容,連其神也無不和自己相似,身上有太多刻意模仿的痕跡,讓人無法忽視。

    冷落輕輕嗯了一聲,實在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兩人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過沒多久,兩人同時開口:

    「那個我……」

    一起停住,兩人互看一眼對方。

    「你先說……」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口,停頓好一會兒,竟第三次同聲說道:

    「還是我先吧……」

    第三次同時消音,意外的默契。

    冷落和銀月禁不住相視噗嗤一笑,讓沉悶的氣氛輕鬆不少。

    「銀月姑娘,很抱歉打擾到你。」冷落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剛才就像是在照著鏡子說話一樣,驚人的一致,令她不由得捧腹,她好久都沒有這麼輕鬆自然地敞開心胸笑了。

    「銀月不過是閒來無事,排遣清閒,談不上打擾。」語調柔和如同怡人的微風。

    「銀月姑娘彈得太好了,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聲,餘音裊裊,猶在耳邊。」開場白從恭維開始切入。

    「小姐謬讚了,銀月琴技粗淺,擔不起小姐的稱讚,受之有愧。」

    一來一回後,一時間又無話可說,整個花圃中只有她倆,四周靜寂無聲。

    冷落率先打破沉默,遲疑的說道:「你……你很像我。」

    銀月渾身一顫,用一種極為複雜,又難掩憂傷的眼神凝望著冷落,好半晌才困難地自齒縫中逼出話來,「像小姐的不只我一個。」

    「我知道。可是,你最像,一模一樣。」冷落幽微低啞的嗓音若有深意,腔調淡淡然,卻像隱蘊著一點點異樣。

    銀月倏地呼吸一緊,喉頭發出某種細微的怪聲。

    「為什麼呢?」冷落進一步逼問。

    銀月默然垂下頭,烏亮若黑緞的漂亮秀髮掩去了面上表情,無法得見。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刻意的模仿著自己,而這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又是一個愛上駱煒森的可憐女人。只有愛情才會有如此大的魔力,令女人盲目,令女人癡傻。

    冷落喟然一歎,走進亭中,停在琴邊,手指隨意撥弄琴弦好一會兒,抬眸看向銀月,「雖然我並不會彈琴,但是也能聽出你琴音中的哀怨,想必是在為情所苦吧。」

    銀月突地揚首抬頭直視著冷落,「小姐不用如此擔心!」

    「什麼?」冷落疑惑的眨了眨眼,有聽沒有懂,不明白何以會扯上自己。

    「小姐不必再這樣的試探我,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小姐的替身。況且……況且明日我也會像其他姐妹一樣離開紅莊,不會再對小姐產生任何威脅,小姐大可放心!」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挖苦。

    冷落聞言差點沒把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心忖道:我的語氣就這麼差嗎?竟讓她以為我是在示威,這也太可笑!她費勁心思來模仿我,那我總該有知道的權利吧!要知道我才是正版,她可是盜版。如果是在現代,我還要上法院告她呢,告她盜我的肖像權!

    等等,她明日就會離開?怎麼會?

    「你明日就……」

    「小姐!請聽我把話說完!」銀月激動地打斷冷落的話,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身,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將一切都豁出去的決然表情。她知道剛才已經得罪了小姐,而且如果莊主知道今天她與小姐碰過面的事,也會……反正橫豎都要受罰,她不說不甘心。

    「我承認,我一直都是在模仿著小姐你,誰叫……誰叫莊主喜歡的人是小姐!小姐不用這麼驚訝,這早已是紅莊公開的秘密。不單是我,我想整個紅莊的人大概心裡都清楚,只是沒人敢在小姐的面前說出來。莊主在兩年前就下過命令,莊中的所有侍妾、婢女、僕人,見到小姐都要迴避,不得談論此事一分,違者重罰!」

    冷落一驚,「那你又為何告訴我這些,你不怕……」

    銀月淒然的眼神讓冷落立時噤聲,無法再往下說。

    「銀月出身青樓,看盡冷暖,對於愛情從來沒有過半分的奢望。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結束青樓賣笑的飄零生活。是莊主讓我脫離苦海,他為我贖身,我充滿了感激,別無他想,只願用自己的一生,令他快樂,來報答他對我的恩情。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主人,我的依靠……剛進紅莊門時,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喜歡我、疼我,甚至不再寵幸其他侍妾,每日都會在我那兒就寢,起初,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並未留意其他。」

    銀月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過了幾個月後,我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他依然每日都到我那兒去,但他看我的眼光好似透過我看著某個人似的,目光常常落在遙遠的地方。直到,他開始在夢中喊你的名字,甚至是在行房時亦然。我這才明白,他一直都愛著自己的女兒,他為我贖身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我由始至終都只是個替代品……」

    話說至此,她的聲音已哽咽,美麗的眼睛裡也有了淚光,「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我整個生命的全部!縱然我只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寢小妾,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已足夠。我知道,我愛上了這個看似無情卻是深情的男人,只是他深情的對象不是我。為了讓他開心,我甚至開始模仿你,小至衣著打扮,大至行為舉止,透過下人們的轉述,一點點的改變自己。只要望著他越來越深情的眼神,就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回來?」

    銀月迷濛含淚的雙眸牢牢瞪著冷落不放,裡面好似蘊含著痛苦、悲傷和嫉妒。更有一種恨不得把她深吞活扒的恐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怨念讓她感到一陣哆嗦。

    她不會是想對自己不利吧?不過看她瘦不巴幾的,打起架來,自己未必輸她,沒什麼好怕的!

    「自從兩年前你回紅莊後,一切都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疼我,來我那兒也只是招我侍寢,甚至沒有言語上的交流,我只是他洩慾的工具……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他找的人是我,不是別的侍妾,這證明他的心裡還是有我的,我不介意。可是直到昨日,他竟告訴我,他不要我了,還讓我離開紅莊。」銀月痛苦地閉上雙眼,溫熱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沿著她蜜色的面頰滑落而下一顆又一顆地落下來

    唉!愛人總是痛苦,被愛才是幸福,女人要變得聰明,就要學會保留,才能在感情中自保。還是自私點的好啊……

    驀地,銀月睜開眼,站起身,看向冷落,驟然朝她欺近。

    她要幹什麼?冷落心中警鈴大響,不會是真的要和她動武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冷落表面強作鎮定,內心卻思索著,不如先下手為強,自己主動出擊,將她推倒,再閃人,或者將她制服,提前進行計劃,可是這樣太危險了,還是用騙術的好。

    在冷落東想西想之際,銀月早已站在了她身前。

    冷落神經一緊,急忙扯出笑臉道,「有話慢——」

    沒等她把話說完,銀月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磕三響頭,泣聲哀求:「我原只是一個青樓女子,不敢與小姐比肩,可是銀月斗膽請求小姐,看在我對莊主一片癡心,收我作你的貼身丫頭吧,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

    冷落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糾住,覺得淒楚得想落淚。像!她真的很像她!見她這樣就不由得想起了匍匐在駱煒森腳邊苦苦哀求的自己。不同的是,她是為愛她的男人,而銀月卻是為不愛她的男人!這可能是世間最卑微的愛情了!她不能不說很感動,不過……

    「你想不想我消失?」

    「消失!?」

    「對!消失!」

    第二日舒馨園

    舒馨園的一角亭子,一盞風燈撲閃著,映出園中滿地散亂的枯葉。亭中人影憑欄眺月,煢煢子立,形影相吊。如水的長髮,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飛舞如無聲的精靈,飄逸如傷逝的飛花,微仰的面容,襯著黑艷艷的明眸,也如這月色般冰冷。

    愛到深處是心痛;

    情到深處是孤獨。

    冷落闔上雙眼,掩去了眼中蔓延的傖然和傷悲,卻無法掩去眉宇間的落寞。身獨處,倍淒涼,淚悄湧,心黯傷,香山笑語,猶然見耳旁。

    獨處時的淒涼,思念時的痛苦,希望時的失望,悲哀時的無奈……

    她恨不得就這樣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無奈整個紅莊到處都是回憶,到處都是男孩的影子,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反反覆覆躍入她的腦海,折磨著她孤寂的心。

    女孩曾經在那池塘邊使小性、發脾氣,叫男孩在鯉魚池裡抓蝦捉蟹,男孩赤腳下池塘,抓的除了魚還是魚,女孩旁觀偷笑,男孩棄而不捨,女孩漸覺無趣,揮手離開,將男孩拋在腦後。待下人察覺到男孩不見,奮力尋找,卻在空空如也的鯉魚塘裡找到失蹤一天一夜、手腳紅腫的男孩。女孩內疚地想向男孩道歉,男孩卻哭著鼻子,流著眼淚,埋怨自己沒用,發誓一定要在池塘裡捉到蝦蟹,送給女孩,讓女孩開心……

    女孩曾經在那花圃裡枕著男孩的雙腿,男孩輕輕用手指撥弄著女孩的長髮,女孩睡去,男孩靜定不動,女孩醒來已經是夜裡,伸個懶腰,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離去,完全忘了男孩的存在。男孩暗暗揉腿,默然起身,隨在女孩的身後,直到女孩回房……

    女孩曾經在這小亭中靜坐發呆,愁眉黯默,消沉憂鬱,男孩陪在女孩身邊,什麼也不說,從夕陽西下、到月色星辰,再到旭日東昇,直到女孩把頭靠到男孩肩膀上睡著……

    冷落伸手拭去頰上淚水,絕美的容顏掠過一絲淡淡的自嘲。第一次發現原來記憶力好也是一件痛苦的事,越是想,便越傷心,越傷心就越痛苦,到處都能讓她想起他,可什麼卻都又觸碰不到。

    如果不曾愛上他,自己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是孤獨、什麼是寂寞、什麼是剖心的痛……

    她寧願從沒體味過!

    冷落食指微屈,五指併攏,重重地擊在亭子的欄柱上。那樣,自己亦不會像今日這般痛徹心扉,依然在笑眼冷看著人生,依然保持著冷淡和漠然,這個世界的悲歡牽動不了她的心,至少她是開心的,是快樂的。可是……

    不想思念,卻總思念;想要忘掉,卻捨不得忘掉——幼年時代是親情;童年時代是友情;少年時代是愛情,現在卻變成了悲情。

    她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愛他,只是一時不小心在多次的不經意中錯過了他……

    冷落憑弔灰暗的瞳仁裡,埋藏著未曾帶走的往事。因為利用,才去品嚐;卻因為感動,而去深愛。

    突然,冷落原本黯然空洞的眼眸中浮現出想殺人般的濃烈恨意。她根本不想在這個傷心的地方再多待一天、一刻、甚至是一秒。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的心若已經死了,生又有何趣?是不甘、是悲憤、是怨恨令自己隱忍到今天!

    終於可以解脫了!待她解決了一切,她就能平靜地到男孩的身邊,去陪他,彌補自己曾經對他的漠視,曾經對他的殘忍。只有男孩那裡才有她想要的自由,她的天空,她的陽光,她的快樂,還有她的靈魂……

    男孩,你可知道,女孩又在想你了……

    **********

    時間一點點流逝,冷落的神情開始變得焦急起來,不住得在亭子裡踱步兜圈子,尋覓的眼神直在園門那頭望個不停,口中喃喃自語著:「怎麼還沒來?不會是變卦了吧……不會的,不會,她答應過我,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會到這兒來告訴我一聲。可是……都已經戌時(19點--21點)了,她怎麼還不來?該死!這可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正在她胡亂猜測之際,忽見一人提著紙燈朝圓亭緩緩走來。冷落一驚,定眼望去,那微弱的燈光閃閃爍爍,隱約映出那人的臉,與她一樣的臉。

    冷落隨即飛快走下石階,迎向來人,略帶責備地說道:「你怎麼才來?」

    「對不起。」銀月將紙燈擱置在地上,抬眸看著冷落,面露歉意地解釋道:「因為離開紅莊必須要有莊主的手諭,所以我去了一趟莊主那兒,耽誤了時辰,讓小姐等了這麼久,很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說著銀月竟開始施展小日本那套鞠躬「迷昏大法」,晃得她快頭暈目眩了。

    冷落連忙揚起左手止住她,不過心中卻暗叫僥倖,還好昨日沒有衝動,不然縱使取代了她,自己沒有手諭,也走不出紅莊,還會有打草驚蛇的危險。

    嘖!這鳥籠鎖得還真夠牢的。

    一思及此,冷落便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你考慮的怎樣,答不答應?」說話間眼中似乎晃過一絲焦急的神色。

    銀月欲言又止,面容猶豫,纖巧雙手無聲地絞緊,靜靜地站著。她考慮了整整一天,如果答應,她就有機會留在他的身邊,留在她所愛的男人身邊,她怎麼可能會和自己的幸福過意不去。只是,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卻總有種不安的預感,好像她答應了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似的,眼皮直跳個不停,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全都梗在喉頭,始終說不出口。

    冷落墨黑的眼睫一揚,凝望她好一會兒,眸光深邃難測,毒舌地打擊她,「這就是你愛他的程度嗎?難怪!連自己的幸福都不敢爭取的女人,難怪他不喜歡,活該被拋棄的命!」

    銀月臉色刷白,緊緊咬著自己毫無血色的下唇,拚命忍住因傷心而將奪眶而出的熱潮,現出了迷惘而又哀傷的神情。

    銀月那一臉慘淡花容,柔弱得令人心痛、憐愛和不忍。不過,那是對男人而言,她可不會心生憐憫!瞧那猶猶豫豫、扭扭捏捏樣,就像是那種會壞她大事的人。請將不如激將,就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實在不行,就……

    冷落暗自緊拽住右手的袖口,朝銀月柔淡一笑,掩去了一切情緒波動,讓人難以窺視她心中所盤算的任何事。

    「其實這事也不難啊,我扮作你,代替你離開,你只需在這兒躲兩三個時辰,兩三個時辰後再大叫,說有人從身後襲擊了你,醒來發現手諭不見了。如果到時他盤問你,你就說你當時暈了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冷落湊近她的耳朵,拉低嗓音,「你想想,如果我消失了,你不就能伴在他的身邊,繼續做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還會像以前那樣疼你、寵你,愛你,說不定還會將你扶正,讓你為他生兒育女哦。」她的話裡充滿了誘惑的味道。

    從銀月跪下來求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被愛迷了心智、比她還傻的女人。試想這麼大的誘惑砸下來,她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冷落的話聲聲擊中銀月的心,令她悸動不已,整個人已陶醉在自己描述的從未有過的旖旎場景當中。驀地,她紅暈上頰,羞澀地垂下眼瞼,低聲地應道:「嗯,好……好罷……」

    冷落聞言,略顯無情的誘人薄唇緊緊的抿著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成功了!女人就是這麼好騙,一點點好處就能讓她神魂顛倒,忘乎所以。最後那賤招看來是用不上了。

    「那——你把手諭給我。」冷落的聲音裡透著急切。

    銀月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手諭遞給冷落。冷落接過手諭,眼中閃現一絲異彩,隨即很快的淡去,恢復成一貫的漠然。

    「小姐,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冷落瞥了她一眼,隨即將手諭收入腰際,「你問。」

    「為什麼小姐想要離開?住在紅莊裡不好嗎?」

    冷落沉默了很久,就在銀月以為冷落不會開口的時候,冷落卻突然抬起眼,定定地注視著銀月,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戚神色在她的眼眸中一閃而逝,像在壓抑什麼似的緩緩開口:「這個鳥籠只適合你,不適合我。你是一隻從破爛骯髒的鳥籠裡移到這個黃金打造的鳥籠豢養著的小鳥,從不知道外面廣闊藍天的美好,對你來說這就是你最好的歸屬。我卻是一隻被人活生生折斷翅膀扔進籠中無法再飛的小鳥,曾經翱翔天空的美好都變成了折磨。你會活得比我幸福吧,我相信……可我呢!就算死,也不願死在這個窒息的鳥籠裡。」

    「死?小姐為什麼要死?」銀月震駭住了,驚呼出聲。雖然她不是很明白小姐說的是什麼,可是言語中卻很有點兒臨終遺言的味道,令她心驚不已。

    冷落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失口了,警覺地連忙改口道:「我說得是假如!假如!我這麼年輕還沒活夠,怎麼可能會想死?」

    銀月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銀月轉念一想,「小姐,你一定是無法接受莊主禁忌的愛,才決定離開的,我說的對不對?」銀月一臉期待地瞅著冷落,只有這個理由才能很好地說服她自己,她不能犧牲別人的幸福來成就自己的幸福,這樣她會很內疚。

    冷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我只會愛上傻男人。」她的心冰冷如千年寒冰,只有傻男人才不怕被凍傷,緊緊包裹住她的心,讓她覺得安全。

    「傻男人?誰啊?」銀月暗自嘀咕著。

    冷落仰頭望了望天色,眸光一轉望向銀月,「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見,不,不見才對!」她不想在黃泉路上遇到她。

    銀月怔然望著冷落漸漸遠去的背影,左邊的眼瞼又開始不停地跳動起來,這種不安,但願是她多心……

    下章預告:

    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的衝動令自己痛苦一生。

    她: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致命的解逅在崖底

《我的靈魂在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