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玉亂

  「陛下親征,令太子監國,這對我們楊家意味著什麼,想必二位姐姐比小弟更為清楚。」

  韓國夫人惴惴地看了虢國夫人一眼:「太子只是監國,陛下仍是一國之君,內廷有貴妃,朝堂有六弟,太子也不能對我們怎樣吧?」

  楊昭道:「陛下春秋已高,太子監國掌握朝政大權,待陛下凱旋時太子羽翼已豐,豈會甘心拱手還政?太子素來不滿外戚隆寵得勢,一旦他得了天下,我等命不久矣。」

  韓國夫人有些慌張:「六弟,真有那麼嚴重?這、這朝政大事我們婦道人家也插不了手,你可是咱們家的頂樑柱,我們姐妹幾個都要倚仗你。」

  楊昭道:「大姐此言差矣。貴妃才是咱們楊家的頂樑柱、大夥兒的倚仗,小弟不過是受陛下、貴妃蔭澤罷了。」

  韓國夫人問:「那六弟的意思是……」

  楊昭直言道:「此事還要勞煩貴妃出馬,勸說陛下打消親征的念頭。小弟來見二位姐姐,就是期望姐姐入宮請動貴妃。」

  韓國夫人道:「貴妃向來謹守後宮不干朝政,阻撓陛下親征……恐怕她不會答應。」

  楊昭道:「丈夫要上戰場,女眷擔憂不捨,有何不對?何況陛下春秋已高,實不該再受行軍顛沛之苦。貴妃愛護陛下之意,陛下也必感懷在心。」

  一旁一直冷然不語的虢國夫人忽然道:「六弟,我們婦人不懂朝政,全聽你的,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陛下到底想不想親征?」

  楊昭笑道:「三姐平素冷冰冰的不愛理人,卻總是能一針見血。前方連連失利,士氣低迷,陛下放出親征的話來,只不過是為了鼓舞士氣而已。逆胡銳不可當,連高封這樣的名將都節節敗退,何況是養尊處優、多年未識兵戈的陛下?」

  韓國夫人道:「既然如此,不必貴妃勸說,陛下也不會親征,何必去蹚這渾水……」

  楊昭道:「朝上小弟自會力爭。只是朝中擁護太子、想藉機上位者不在少數,後果未為可知。有貴妃先行規勸,陛下點了頭,就好辦多了。」

  韓國夫人還想推辭,被虢國夫人冷聲打斷:「貴妃認了個三鎮節度使做乾兒子,如今還造反了;哥哥是當朝宰相,這朝中多少咱們楊家的人,還真能擇得一乾二淨?陛下心裡有數的。」

  韓國夫人被她說得臉色一陣青白:「我……我老了,只想過些穩妥日子。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韓國夫人先上了車,虢國夫人慢了兩步,低聲對楊昭道:「你可掂量准了,貴妃素與太子井水不犯河水,也有不預政的美譽,這回為了你兩樣都丟了。」

  楊昭笑道:「是小弟的不是,牽連眾多姐妹。只是牽連也牽連了,還得靠姐妹們提攜幫襯小弟。三姐要怪罪,等過了這個難關,隨三姐處置就是。」

  虢國夫人微微一笑,偎近他道:「此話當真?任我處置?」

  楊昭退開一步,顧左右而言他:「小弟若有十分把握,也不需勞煩姐姐和貴妃了。陛下如今是六分貪安、四分意氣,孰長孰消很難說。有貴妃動之以情,這六分籌碼就可加到十分了。」

  虢國夫人睨他一眼,未再多說,隨韓國夫人上車。

  三人一同進宮,韓國、虢國夫人先入後宮勸說貴妃,楊昭則托他事前往皇帝處。

  他帶著潼關奏求朝廷增發糧草的表疏,想就此事扯到親征上,入見時正碰到太子請求皇帝收回成命,自請領軍出征。父子倆為這親征的事相持不下,倒省了他的麻煩。

  太子正說得慷慨激昂面紅耳赤,見楊昭進來,立即收斂噤聲。

  李林甫當權時數次尋找事端欲謀害太子,楊昭也是李林甫的幫兇,太子對他自然忌憚生隙。待楊昭登上右相之位,外戚權重,更為太子所不容。陛下親征太子得權對楊昭不利,讓太子出征建立軍功,也不是他樂見的。

  皇帝連聲道:「右相來得正好,快來幫朕勸勸太子,叫他打消上戰場的念頭。戰場豈同兒戲,太子自幼長於禁中不識兵戈,怎能赴沙場涉險。」

  太子道:「陛下愛護兒臣,不忍兒臣赴險,兒臣又怎忍陛下受此勞卒?兒子正當盛年,苟安於內庭,卻叫父親去戰場殺敵,是大不孝也!」

  皇帝道:「朕明白你一片孝心,正因你年富力強,才讓你擔監國大任,趁此機會歷練一番。待朕凱旋,天下大定,便將帝位禪讓於你,安享天倫。」

  太子大驚失色:「這如何使得?陛下在位近五十載,政績斐然世代昌盛,如今天命人心皆歸陛下,陛下竟要棄臣等而去嗎?」

  楊昭垂首站在一邊默然不語,看著這父子倆你來我往地打太極。

  皇帝歎道:「朕廿八歲初登大寶,歷經四十餘載,而今已是古稀殘年,精力不濟,倦於憂勤。去年秋天朕便有意傳位於你,又逢水旱相繼,朕不欲將災禍遺留給子孫,想等豐年再行內禪。不料逆胡橫發,山河蒙難,朕種下的因,自當由朕去平這惡果。將一個太平天下傳到子孫手裡,方可高枕無憂。」

《玉昭詞(今夕何夕原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