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起來有些疼痛,竟是動也不敢動。
和錦言同屋的女子似是不在了,錦言聽不到她一點動靜,也不知她是生是死。慢慢試探著坐起身來,錦言理了理雜亂的頭髮,長歎一口氣。
皇上命李朝海處死自己的絕情,素語命管事折磨自己的決絕,都像一把把利刃劃在她的心口上,劃得血肉淋漓,痛得幾乎令她窒息。
錦言在黑室內悄然思索,只覺得自從太后頒下懿旨,要冊封聞家嫡女為皇后之後,一切都如夢一場。
入宮後,自己總是在別人的爭鬥和陰謀中順勢而為,從未想過爭取什麼。從前總以為,只要素語肯放過雙親,自己就算命喪皇宮也值了。如今看來,素語是決意不饒過自己了,否則她不會命管事在留痕室對自己下如此毒手。
溫妃到底是如何死的,錦言還不知,但是料想必然與素語有關。那綠屏指認溫妃是自己害死的,豈不是受了素語的指使?那日素語在皇上面前對自己的維護,不過是做戲給自己看的嗎?
錦言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只覺得心亂如麻,有些洩氣地閉上眼睛,慢慢睡了過去。睡夢中,只覺得身子輕晃,傷口扯得微痛,她皺眉呻吟。驀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進了亮室,蘇姑姑在一旁陪伴著,看見她醒來,笑道:「好歹是醒了,姑姑我害怕你這一睡會有好些時候呢。蘇太醫已經給你察看了傷勢,留下一些藥膏,我讓人給你上了藥,又換了身乾淨衣服。太后呀,囑咐我在這兒候著,我哪兒也不敢去,就坐在旁邊守著你。」
錦言連忙掙扎起身:「折煞燕瑾了,燕瑾怎麼敢勞煩蘇姑姑呢?」
蘇姑姑按住她,不叫她起身,笑道:「一會兒我叫人給你送些吃的來,你精心養傷,別辜負了太后一片苦心,她可是打心眼裡疼你呢。」
錦言謝了幾句,蘇姑姑便去給太后覆命了。
不一會兒,便進來一個宮女,眉眼彎彎,嘴角含笑,讓人看著就喜歡,錦言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那宮女馬上臉色微紅,端過來一碗藥,扶起錦言讓她喝下去。錦言受不住那苦,只喝了幾口就推開了藥碗。
那宮女輕笑,也不勸,將藥碗收起來送了出去,有進來站在床側,也不說話。見錦言疑惑地看她,便說道:「姑娘莫見怪,蘇姑姑臨走時,吩咐從柳好好照顧姑娘。」
「你叫從柳?坐下吧,你我都是宮女身份,也不好稱什麼姑娘,叫我燕瑾就好了。」錦言客氣地道。
那從柳也不堅持,搬過一個繡墩來,坐在錦言床邊,兩人閒談了起來。
錦言似是無意地問道:「驚鴻殿的事情是如何處理的?」
從柳似有些躲閃,支支吾吾地道:「太后吩咐過,不讓我給你說。」
錦言側了側身子,一心一意要追問個明白,半是央求半是威脅,終於讓從柳開了口。
「那綠屏在澄瑞宮自盡了。聽說死前曾經透露,是皇后娘娘指使她陷害燕瑾姑娘你的,趙太醫一家畏罪自盡,聽說 也是皇后娘娘指使人做的。最後太后為了力保你出來,還和皇后娘娘費了好一番口舌呢。」說罷,長歎一口氣,「那綠屏和趙太醫也是可憐,白白做了別人的替死鬼。」
錦言只覺得從柳的話猶如當頭棒喝。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素語,你好狠的心,難道你不知我原本就寧願死在你的手裡?
錦言恨極反笑,笑得嫵媚動人,眼中卻淚光盈盈:「從柳,這後宮總是有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誰也摸不透其中的道理。」
從柳故意裝作沒看到她的淚水,說道:「不知皇后娘娘為何執意與你過不去?後宮好些人都傳開了,說因為皇上對你有意,皇后娘娘心懷嫉恨,才想除掉你。」
錦言喃喃的道:「是嗎?」她知道的,素語從來沒有因為皇上二嫉恨過自己,如果非要說因為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卻是錦親王。
蘇姑姑跪在蒲團上給太后捶腿。太后閉目養神,手裡握著一串佛珠,慢慢趕著珠子,忽又開口:「那個從柳人機靈嗎?別笨嘴笨舌地說漏嘴。」
蘇姑姑笑道:「太后放心吧,那個從柳最是能說會道,即便不是讓她做那項差使,奴婢也想薦她在太后面前說話解悶呢。」
「這就好,哀家費了那麼大的工夫,不能毀在她的手裡。」說罷,太后又閉上了眼睛。
蘇姑姑停下手裡的動作,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太后,咱們知曉溫妃假孕,又瞞下來的事,皇上彷彿也知道了......」
「他是皇帝,也是哀家的兒子,還能為一個小小的妃子來質問哀家不成?」太后有些鬧怒。
蘇姑姑不敢再問下去,手裡又捶起來,只是手勁拿捏不好,讓太后沒來由地厭煩,揮手讓她停下了。
「那個燕瑾,哀家有心抬舉她,讓她籠絡住皇上的心,可是看皇上最近對她冷冷淡淡、不聞不問的,倒是麻煩蘇姑姑思索了一下,彷彿想起什麼似的,笑道:「太后儘管放心,奴婢倒有個法子,能讓皇上對燕瑾重新熱絡取來,準保比以前還上心。」
太后點著她的鼻子笑罵:「都一把年紀了,說話也不知道害臊!」
「太后,要不要奴婢去探探燕瑾的口風?從前皇上對她有意,可是她一直迴避著,如今皇上對她又是那種態度......」蘇姑姑遲疑著。
太后不以為然,自信滿滿地道:「她從前拒絕,只是不想人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哀家既然已經知道她是聞家的庶女,不如就名正言順地給她個身份,讓她死心塌地地忠於哀家。」
「那奴婢現在就去給燕瑾說......」蘇姑姑興沖沖地要去找燕瑾。
太后喝止她:「不急,現在還不到火候,先讓她養好傷。再者,讓從柳再給她煽把火,該怎麼說不需要哀家教你吧?」
蘇姑姑笑道:「奴婢這就去辦,一定不辜負太后的囑托。」
溫妃之事處理過後,皇上嚴密封鎖消息,偶爾聽見有宮女太監私論此事,也是杖斃處理。其後,皇上更修書一封,令鍾離將軍派人給溫時運送去,並要人務必攔住溫時運,讓他在距邊疆八百里處盤桓數日。
在書信上,沒有提溫妃慘死之事,皇上照舊安撫溫時運,許諾回朝之時定會重用他。
素語也命福全偷偷將兩封信送了出去,一封給溫時運,告訴他溫妃已死,謀害溫妃之人是太后;另一封信則命人送抵邊疆,直接交付錦親王。
錦言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因為用藥及時,並沒有留下疤痕,身上依舊膚如凝脂。
從柳終日守在她身邊,話也不多,裡裡外外也算侍候得周到,只是錦言始終覺得有些不妥,所以對她也是禮讓三分,分外客氣。
這一日,陽光明媚,從柳勸錦言在庭院裡走走,錦言本不想動,耐不住從柳一個勁兒地勸,只好應了下來。
庭院裡,花爭奇鬥艷,風清爽宜人,倒有幾分舒適。錦言靠在椅塌上,閉著眼,閒散地與從柳說著話,只聽從柳悠悠說道:「最近皇上除了去永寧宮請安,都歇在瑞宣閣,只有前幾日因為修賢公主身子不適去過瑤仙殿,再沒有臨幸過別的妃子。」
錦言「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心裡卻又痛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捂在胸口位置慢慢揉著,卻如何也緩解不了。
「太后心裡煩悶不安,後宮一直無子嗣,皇上再不親近妃嬪,如何是好?」
錦言仍舊不出聲,微閉著眼,手卻僅僅按著胸口。
「燕瑾,你雖然得太后憐愛,可如今還只不過是個宮女,難道你沒有想過以後嗎?」從柳看錦言一直不肯說話,不知不覺聲音便透出一股急躁來。
「以後?」錦言默默念著,無奈地道:「我哪裡還敢奢求什麼以後?」
「有,只要你肯去爭。」
「爭?我拿什麼去爭?」錦言苦笑,難道要拿皇上如今的厭惡和冷漠去爭嗎?這已經不是從前了,皇上對自己成見甚深,否則怎麼會下令處死自己?
「有,在這個後宮,你得到了最大勢力的支持,你該慶幸的。」
「你說太后?太后對我確實好,只是我怕無以為報。」錦言明白了從柳的意圖,只是不想輕易鬆口,她有她的顧慮。
永寧宮內,太后親自召見了從柳,說道:「哀家問你,那燕瑾是否心動了?」
從柳謹慎地回答:「回稟太后,奴婢不敢妄斷。她只是說太后大恩無以為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既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深淺,奴婢愚笨......奴婢摸不透這個人。」
太后歎氣,說道:「不用自責,哀家有時也猜不透她。左右不過還是個孩子,哪裡有多深的城府?或許是性子太過於內斂了。無妨,你先回去伺候著,諸事不要露出馬腳來,也不要讓她輕易跟外人接觸。」
太后示意蘇姑姑,蘇姑姑忙去裡間挑了幾樣首飾過來,太后揀了一支石榴紅鑲金簪子賞給了從柳,這才打發她回去。
蘇姑姑說道:「太后,奴婢以為那燕瑾還是心存疑慮,忌憚皇后是她的姐姐,下不了決心爭寵。」
太后陰險地笑道:「哀家自有辦法讓她永無退路,你且等著看吧,這兩姐妹往後的日子可有得好看了。蘇辣子,你悄悄散出消息去,就說燕瑾乃是聞家的庶女,皇后的姐姐,皇后一向容不下燕瑾,所以才千方百計要置她於死地。」
蘇姑姑明白過來,含笑出去辦差。
太后從椅塌上站起身,踱到殿前,看著夕陽落下,煙霞漫天,不禁也生出些余暮的感慨。後宮風雲幾十年,為的就是保郝連家的勢力長存,如今朝廷奸佞忠臣俱在,難保沒有人出來彈劾郝連家,只有讓郝連家女兒永遠坐在後宮主位上,掌控後宮,才能維持郝連家的家族聲威。自己也累了幾十年,誰能替自己接下這副重任呢?
錦言還住在靠近寧泊湖的房間,房間雖小,裡面的傢俱物什卻在悄然換新,慢慢地有些宮女拿來一些妃嬪才能用的物什,錦言怕逾了禮制,只是吩咐從柳放在箱底,從來不肯用。
從柳有些無奈,也暗暗佩服,所以在言語上對錦言越發慎重,也不再說些煽動的話,錦言終日只是覺得悶,卻也不肯輕易言語。
已經是六月初一,各宮妃嬪都來永寧宮給太后請安,太后也命人過來知會錦言,要她前去,並且特別交代,要她好生裝扮一下再去。
從柳輕笑:「太后是尋思著,要你將後宮妃嬪都比下去呢。」
錦言不敢不應,讓從柳給她輕施脂粉,淡掃蛾眉。從柳從太后賞的衣物裡挑了一件鵝黃衫子,錦言不肯,執意挑了一件淺綠衫裙,上面繡了六月初荷,襯得她越發風姿綽約,嬌艷動人。
錦言來到永寧宮大殿時,太后跟各宮妃嬪都在閒聊。錦言的出現頓時令妃嬪止住話,視線齊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或驚艷,或嫉妒,或不屑。
錦言給太后請了安,抬頭便看見素語冷漠地看著自己,眼神中意味深長,既灼熱又壓抑。錦言不再與她對視,草草請了安,便站在太后身側,低著頭。
太后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一臉的滿意,笑道:「哀家倒是沒有想到,一妝扮起來,尤為出色,只不過這衣裳太素了。」
錦言淡淡地回道:「奴婢見寧泊湖的荷花開了,碧波漣漪的,很是入眼。料想太后無暇前去觀賞,便穿了這件衣服應應景。」
太后欣慰:「難得你這丫頭一片心意,用這種方式來提醒哀家賞荷。蘇辣子,你去準備一些茶水點心,哀家今兒個興致好,要去大家一同賞荷去。」
蘇姑姑忙應著吩咐人去準備,連太后沒有吩咐道的東西也一同備全了。
瑤妃不依地嬌笑,扶著太后邊走邊說:「太后,這是怎麼了?這燕瑾就是比臣妾們好看,也不能這麼寵著呀。她穿件帶有荷花的衣裳,太后就拉著我們賞荷,她哪日穿一件繡著月亮的衣裳,您定要帶著我們賞月去,這還是好的,如果她穿了一件繡著山石的衣裳,太后是不是預備帶著臣妾們登山去了?」
說著,眾人哄笑,太后也朗聲笑起來,點著瑤妃的額頭笑罵:「你這張嘴呀,都怪哀家平日裡太寵你,什麼都說得出口。那登山,哀家是有心無力,哀家老了,沒用了。」
當即有人過來溜鬚拍馬,說了一堆好話,太后倒也開心,眾人說說笑笑間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