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小又夢見耿紹昀,在他貌同居住了一年的公寓裡,他斜靠床頭翻看報紙,她倚著他的肩,絮絮叨叨講述一些白天的趣聞。發覺他並不怎麼關注她的話題,她嬌嗔:「耿紹昀,你有沒有聽我講話?」他低頭縱容的笑,摟住她,安撫般在她額前印下輕輕一吻,柔和燈光下,空氣中散發出幸福詳和的氣息。她依偎向他懷裡,靠了個空,一下子驚醒,才發臉上淚水縱橫交錯。臥室裡有極好的暖氣裝置,卻抵擋不住侵骨寒意,小小下床,撩開窗簾一角,庭院中玉蘭花燈柱寂寞佇立,清冷的光透窗而入,輕薄的雪花無聲飄落,觸及地面轉瞬間消融,聖誕節即將到來。已經一個多月,耿紹昀始終沒有出現,所有人小心顫顫,盡量不提及他的名字,她自己也絕口不提,彷彿生命中從來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然而,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夢,每每午夜夢迴,噬骨思念如潮水般把她淹沒,心中空蕩蕩,任何事與物無法填補的虛空。小小轉身拿起放置床頭的手機,屏幕在暗夜裡散發出幽幽冷芒,他的名字躍然現於屏幕上,只需要輕輕按下一個鍵,就能接通彼端。她盯著屏幕許久,直到光亮暗滅,手機從掌心滑下,跌落厚實地毯上,沒有一絲聲響。臉埋入的枕頭裡,不過一會兒,枕面濕了一大片,她如此的愛他,難道,這份愛一定要她以尊嚴為代價?
小小再沒有一絲睡意,披上外袍打開臥室的門,穿過長廊,她看見樓下大廳裡父親佝僂的背影,自從回到拉斯維加斯,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短短一個月時間,蒼老了許多。她走下樓,從父親手中奪過雪茄,有點氣惱:「爸爸,醫生交待你要戒煙,你總是敷衍我。」
杜修宇抬頭:「深更半夜的,怎麼不睡覺,你不是最喜歡睡覺的嗎?」
小小在父親身旁坐下:「睡不著。」
杜修宇看看女兒日見清瘦的臉龐,神色黯然:「小小,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如果我以前稍有一點責任心,不要縱容自己的惰性,您現在可以輕鬆許多。」回到拉斯維加斯後,小小開始參與家族事業管理,邊做邊學,像海綿一樣吸收一切知識,雖然學得很快,畢竟不是神童,以往的底子太薄,缺乏實戰經驗,她暫時還不具備獨擋一面的能力,「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年以後,我一定會把擔子接下,到那時,您就可以享清福了。」
杜修宇苦笑:「傻孩子,爸爸並沒有想過讓你成為一個女強人,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嫁一個痛惜你的人,生育幾個可愛的的孩子,一生安逸幸福,這才是爸爸想給你的生活,也是你所喜歡的生活。本以為可以控制一切,為你安排好一切,但是,爸爸錯了,對不起,小小!」
「爸爸,」小小眼眶發熱,像小時候一樣,把頭枕在父親膝上,「我不需要嫁人,我有您痛惜我,現在還有孩子,這個孩子姓杜,是我們杜家血脈的延續,我會打理好杜氏一切,以後完整的交到孩子手中,讓他一生幸福。」
「自己不幸福,就把幸福的期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像爸爸一樣嗎?」杜修宇手輕放在女兒腦袋上,鼻子發酸,「孤老終生,這種日太難過,如果你一輩子要在這種日子中渡過,我死也不會瞑目!」
吃早餐的時候,小小剛喝一口牛奶,一陣噁心,倉促起身跑到飯廳外嘔吐,一桌子的人關切注視她。妊娠反映得厲害,加上工作繁忙,她消瘦了許多,雖然懷有兩個月身孕,腰身反而顯得更加纖細。
趙曉峰說:「小小,工作的事不忙在一時,你看你眼睛,又紅又腫,可惜了一雙這麼漂亮的眼睛,白天好好睡一覺,晚上我帶你和小彤去賭場玩。」
趙彤興奮贊同:「好哦,好哦,贏了算我們的,輸了算杜伯伯的。」
杜修宇笑:「小丫頭,真會算計。小小,和小彤一起去吧,玩得開心點。」
「小小,」趙彤對小小乞求:「我還沒有到賭場裡面見識過,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一群人想著法子千方百計哄她開心,看見他們殷切的目光,小小狠不下心拒絕。夜間沒有睡好,她的確感到睏倦,好好睡了一覺,剛吃過晚餐,就被趙彤拖著去賭場。進了杜氏賭場,趙曉峰吩咐賭場工作人員為她們兌換一些籌碼,又交待趙彤照顧好小小,才去處理公務。趙彤第一次被允許賭場,玩心大起,興致勃勃投入到賭博遊戲中,竟把小小給忘在了一邊。
小小百無聊賴四處閒逛,無意中在大輪盤前看見一個熟悉身影,的人群裡,沈嘉恆平靜而淡定,漫不經心望著轉動的輪盤,不焦不躁,似乎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輸贏並不值得重視。輸了一把,他準備再次投入籌碼時,小小來到他身邊阻止:「這樣投注的勝算不大。」
沈嘉恆抬頭看見小小,沒有表現出多少意外,只是笑了笑,把手中的籌碼遞給她,小小選了6,18,31,19,8幾個號碼分別投入籌碼,第一把贏了;第二把還是由小小選號投入籌碼,他靜靜的看,如此連續贏了三把,她說:「久賭必輸,每晚贏三把足夠了。」
兩人漫步逛出賭場,賭場門前現代科技模擬的火山爆發和加勒比海炮火連天的海盜大戰,情景逼真、氣勢宏偉磅礡,讓人心驚肉跳。沈嘉恆出神看了片刻,說:「聽說拉斯維加斯的美食和賭業一樣出色,你幫我贏了錢,我請你吃飯。」
小小笑吟吟:「你來這裡是客,哪能讓你請吃飯,上次謝謝你送我回家,走得倉促,沒來得及向你道謝一聲,今晚這餐讓我請你,算是略表謝意。」
沈嘉恆不作推辭。夜晚是拉斯維加斯的良辰美景,越到夜晚,這座城市越是妖媚,一路觀賞著街景,徒步向附近餐廳走去,她隨口問:「你來這裡旅遊嗎?」
「到洛杉磯處理一些公務,順便來拉斯維加斯散心。」
「真巧,居然進了我家的賭場。」
「不是巧合,」沈嘉恆坦然:「我特意進杜氏名下賭場,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你。」
小小怔一下,不知不覺走到DelmonicoSteakhouse,這裡的特色牛排和美味海鮮極負盛名,沈嘉恆反客為主,熟練用英語和侍應生交談了幾句,他們被帶到頂樓就坐。
她回過神,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有沒有看報?各大報紙刊出你們臨時取消婚禮的消息,各有不同猜測。我找你,是為了問一句話,你們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刻意迴避的話題突然被挑起,表面上已經癒合的傷口再次被挑破,才發覺傷口並沒有癒合過,而是在陰暗處潰爛化膿,胸口急劇抽痛,痛楚一直蔓延到指尖,她像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刺,神情變得淡漠:「我想,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
沈嘉恆說:「我知道,有些話選在這個時候對你說,確實有趁虛而入的嫌疑,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可是,人生難得碰見一個自己真心實意喜歡的人,錯過一次,我後悔了一年;我不想為了所謂的君子風範,錯過第二次,讓自己抱憾終身。如果你們還會在一起,我誠心誠意祝福你;如果你們已經沒有可能在一起,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小小錯愕,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沈先生,或許,我和他永遠不會有破鏡重圓的那一日,但你我之間,不可能了,你明白嗎?」
「你總要結婚,對不對?」
「不,我不——」小小想起父親的話,她選擇孤老終生,他會死不瞑,於是默然。
「假如你嫁的人不是紹昀,那麼,既然可以給別人機會,為什麼不可以給我機會?」
牛排端了上來,小小沒動刀叉,喝一口鮮果汁,歉意的說:「對不起,沈先生,我不愛你,也許我應該說得委婉點,可又覺得沒這個必要,拖泥帶水,反而害人害已。」
修長的手端起酒杯慢慢飲下,沈嘉恆悵然笑:「你原本也不愛紹昀,他擁有了讓你愛上的機會……」轉過臉,望向落地觀景玻璃外的景致,遠方閃爍著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勾勒出這座光怪陸離的不夜城,「我不能向你強求些什麼,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將來嫁的人,如果不是你所愛的那個人,那麼,可不可以讓我充當這個角色?」他本是極其驕傲的人,卻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
小小動容:「你何必——」
「真到了那一天,我們可以做一份婚前財產公證。」
小小不說話。
他又說:「你看起來很不快樂,以前你笑的時候,眼睛明亮如天上的星星,現在,只能看見憂鬱。我想爭取的,是讓你重新快樂起來的機會。」
小小垂下眼簾,遮掩眸中的淚光,那個人也曾對她說:小小,你始終是要嫁人的,既然可以給別人機會,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她給了他機會,結果賠進自己所有快樂,從此再也沒有愛一個人的力量!她:「嘉恆,我曾經對你說,我們永遠不會成為朋友,現在我收那句話,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成為朋友,至於其它,我很抱歉,如果我答應你,對你很不公平!」
沈嘉恆憂傷的笑:「感情的事哪有公平與不公平,自己心甘情願,就詩平。」他最大優點在於懂得適而可止,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不再步步緊逼。轉開話題,聽她介紹一些當地別具風格的休閒娛樂。
小小回到家已經是午夜十二點,江雅秋坐在樓下大廳裡,看見她,急忙迎上前,「小小,總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