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諸人都是老江湖,聞音辯意,聽到杜惜若的話,震驚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傅傳玉,等著她的回答。
傅傳玉直面回視杜惜若的目光,神色鎮定自若:「惜若,請你解釋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惜若看她一臉的無辜,諷刺的冷笑:「我和沈嘉恆註冊結婚那天,爸爸曾大發雷霆,要求我馬上離婚;就在當天,爸爸病發,那時我人在半山別墅,爸爸病發地點卻在西郊別墅,病發時他身邊只有傅姑姑一人;而傅姑姑您是沈嘉恆的姨母,這種巧合是否有點奇怪?」
「不可能,」趙曉峰率先反駁,「傳玉對宇哥的情意眾所周知,當年為宇哥一家三口,她連清……生家性命都搭進去了。作為沈嘉恆的姨母,只能說明她出於私心破壞紹昀和惜若的婚事,欺騙大哥,損害杜氏集團的利益,她所做的這一切,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並不能成為她殺害宇哥的理由。」
「對,傅姑姑為我們杜家付出了一生,照顧我多年,等同於我半個母親,我的確不該有任何懷疑。如果不是爸爸臨終前在我手心裡留下的字,我這一輩子,可能到死也不會懷疑到傅姑姑頭上。」
其中一名元老急切問:「什麼字。」
「爸爸在我手心裡劃下了一串英文字母sfkillm,很長一段時間,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這些字母代表什麼意思。直到後來,猜測到傅姑姑和沈嘉恆之間可能存在某種關係,才想通這串字母應該是這樣sfkillme,爸爸臨終前無力,漏寫了最後一個字母e,意思就是——」一字一頓,從她殷紅的唇中吐出:「沈傅殺我!」
會議室裡死一般沉寂,江湖上誅殺大哥是大忌,雖然杜修宇退出江湖多年,但影響力猶存,這一幫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保持著當年江湖上的大部分作風,如果證據確鑿,傅傳玉的下場可想而知。杜惜若作為杜修宇唯一的女兒,在場的長輩幾乎看著她長大,她敢在這裡指控傅傳玉,就決不可能是毫無憑據的胡言亂語。
趙曉峰尤為震驚,近三十年的兄妹情份,親眼看著傅傳玉為杜修宇出生入死,他寧可相信自己會背叛大哥,也無法相信傅傳玉會背叛大哥,垂死掙扎般斷斷續續說:「小小,這其中,是不是,有、有什麼誤會。」
「誤會?」杜惜若唇畔浮現一抹澀笑:「我倒很希望一切只是我的誤會。所以,我提前十多天回到美國,讓趙律師幫忙詳細調查當年事件的整個過程。」她看向趙延,「舅舅,麻煩您。」
趙延起身關掉會議室內的燈,牆面屏幕緩緩降下,屏幕上出現病重中的杜修宇,傅傳玉站在他床前,詭異冷笑:「如果你死了,我決不讓你的寶貝女兒有好日子!」杜修宇的目光悲憤欲燃。
「終於有了反應嗎?」她俯身挨近他的臉龐,「你恨我,是不是?沒關係,如果不愛,那就恨吧,這樣,至少你心中有了我!」
杜修宇猛然抬手向俯身眼前的傅傳玉揮去,剛觸及她的臉龐,又無力虛軟垂下。
遙控關閉播放器,杜惜若低垂眼眸,掩去眼底浮現的水光,「爸爸病重時,為了能時時刻刻觀察他的情況,我按醫生建議在他房內安上攝影裝置。因為爸爸突然去世,後面的錄像就沒有被取出來,直到舅舅調查時,才看到這一段。」
趙延拿出一疊卷宗,遞給趙曉峰,「這些是杜先生歷次身體檢查報告和病發後病情分析報告。杜先生曾經長期吸食大麻,導致身體機能受損,病發的原因正是吸食大麻過度,損壞肌體神經系統。但是,杜先生去世前半年,因為惜若要求他戒煙,他開始有節制的抽煙,身體狀況並沒有過度惡化。我們徵詢過多名醫學專家的意見,以杜先生當時的身體狀況,一日之內突然導致全身神經系統壞死,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注射了高濃度提煉的藥物。」
眾人嘩然,趙曉峰死死盯著傅傳玉,「你說,是不是你做的,給我一句話。」
傅傳玉緊閉嘴唇,面無表情,既不辯白也不承認
趙延繼續說:「如果大家覺得還不夠,那麼——」他拿出一盒雪茄煙和一份化驗報告,「杜先生病發時的現場被仔細清理過,他生前剩下的雪茄煙也被全部清理,據杜家的傭人說,這一切全部由傅親手打理。傅沒想到的是,杜先生因為要戒煙,把大部份雪茄送給了我,並告訴我,雪茄是傅所贈,他不想讓傅失望,轉贈給我,卻告訴傅是他抽完了。我不喜歡雪茄的味道,擱置一旁忘了處理,這一次拿出來化驗,發現裡面被添加了高量大麻。」
眾人色變,有人開始摩拳擦掌,趙曉峰不可置信的重重喘一口氣,沉痛問傅傳玉:「為什麼這麼做。」
傅傳玉緩緩從座位上站起,終於開口:「殺了我吧,宇哥去世後,我就不想活了,惜若,你是宇哥唯一的血脈,你不想讓我存在這世上,只要一句話,我雙手奉上我的性命,根本沒必要找這些所謂的證據。」
「很好,」杜惜若說:「打死不承認,為了維護沈嘉恆?」她原本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層冷酷的陰寒,「果然用心良苦,當年,你調開爸爸的貼身保鏢,偽造沈嘉恆留在酒店的假象,把送沈嘉恆到西郊別墅的司機滅口,銷毀西郊別墅監控錄影,為的就是要讓沈嘉恆置身事外,對不對?很可惜——」她把一個手機擺上桌面,「這個手機你該認得吧,我留下爸爸的手機,原本打算作一個紀念。」
傅傳玉臉色慘白,隱藏心底永遠不願再次觸及的一段回憶,一下子硬生生劈入腦海。
「手機上有一段被刪除的錄音,刪除時間恰好是爸爸病發那天,趙律師找技術人員恢復了這段錄音,傅姑姑想聽一遍嗎?」
傅傳玉拚命,「不,不,我不聽,我恨他,我陪了他一輩子,他身邊女人不斷更換,唯有我,他從來不肯正視我一眼。」她虛脫般雙手撐住桌面,眼神狂亂渙散,「是我讓他喝下了麻醉劑,是我把濃縮藥水注入他的靜脈,我不想殺他的,我只想在人生最後的時間裡,能夠完完整整的擁有他。他寧可死,也不給我機會。」她突然向杜惜若跑去,趙曉峰揮手一巴掌,把她打摔在地上,轉過臉,他的眼淚潸然落下。
她仰起臉望著杜惜若,「你殺了我吧,給宇哥報仇,不關嘉恆的事,求你看在你分辯們三年夫妻的情份上,放過他。」
早有人抽出手指住傅傳玉,就等杜惜若一聲命令。
杜惜若走近傅傳玉,居高臨下,仔細看她,臉上慢慢綻開一絲笑意:「知道嗎,那段錄音根本沒辦法恢復,你卻會相信,因為心虛?如果你不說,我還不知道這麼多。爸爸死的時候,眼睛都沒有閉上……」她哽咽一下,轉身走開幾步,「我引狼入室,害得爸爸含恨而終,活該受苦,活該被折磨——」
「惜若。」趙延一手扶上她的肩,「不是你的錯。」
「是呀,是呀,」其他人相繼附和勸慰,「世侄女,這怎麼能怪你,不該太過自責。」
杜惜若回頭冷然看著傅傳玉,「你畢竟跟隨我父親近三十年,我狠不下心取你性命,你現有的一切財富,來自於我父親,我收回去,用於贖回父親遺留下來的多情酒莊等產業。從此以後,你永遠不要在我的視野裡出現。」這樣的處罰,任何人無可厚非,甚至人有覺得杜惜若過於寬容,按江湖上的規矩,謀殺老大,三刀九洞處死,也不為過。
趙延取出準備好的法律文件,對於傅傳玉的產業他早已清點過,半個小時後,傅傳玉名下所有產業轉入杜氏名下,只除了杜氏5%的股權被傅傳玉事先轉入沈嘉恆名下。杜惜若並不怎麼在意,只輕描淡寫說了一句:「遲早會拿回來的。」
耿紹昀一旁靜觀,一干元老圍簇著杜惜若溫言寬慰,並連聲讚歎她有乃父之風。他要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她就做給他看,讓他站在一旁,好好看清楚,她有多合格。他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
趙延問:「怎麼,終於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你又不滿意了嗎?」
耿紹昀輕聲說:「傅傳玉還是死了的好,遲早逃不了一死,何必活著多受折磨。」
似乎聽到他的話一般,杜惜若突然轉首,隔著人群,遠遠衝他微微一笑,他看見她的眼神,彷彿在說:你果然很瞭解我。
他教過她,對於仇敵,就一定要讓對方灰飛煙滅,永遠不得翻身。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怎麼可能會對方一絲生機?之所以暫時放過傅傳玉,無非兩個原因,體現大度,收買人心;還有,就是不想讓她死得太痛快。貓捉老鼠的遊戲,老鼠總免不了一死,貓卻在老鼠的恐懼與絕望中,得到了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