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皇陵建在登封山上,從山下神道開始直通山頂墓地。
他們來的時候經過了那一條神道,道路兩盤是巨大的石雕凶禽猛獸,晚上走在兩側還懸掛一路宮燈。
宮燈的光芒照在這些猛獸的臉上,拉長了身影,顯得鬼魅可怖。
不過好在劉玉瑤並未見到那樣的景致,她來的時候已經在路上睡著了。
今天直接從行宮那裡到皇陵來,遠遠便見到一座座陵寢也如宮中殿堂一樣巍峨聳立。
在殿堂之後還有青磚所砌墳墓,雖然從外觀看來規模並不算大,但她知道,在墳墓裡面還有另一個世界。
之前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也曾動過盜墓的心思,但山寨裡上了年紀的人說,這皇帝的墳墓盜不得,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說是裡面建造的宮殿像是迷宮,以明珠為日月,以水銀為湖海,更有山川錦繡,宮女軍隊,生前的一切一樣也不少。
光有這些也沒什麼,最要人命的當屬那些暗中的機關佈置,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冷不丁的一命嗚呼,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了。
所以他們商量了一下,寧願死的時候清清楚楚,也不願去給人家陪葬,所以果斷還是下山為寇了!
今天下午李徹來的時候是視察皇陵的,順便看了一下皇陵守衛是否如自己所期望的一樣。
遠遠看到劉玉瑤來了就趕緊迎了上去,未走近就已經說道:「你怎麼不在房間裡休息,跑到這裡做什麼?」
後者快走兩步,迫不及待的行至他的身邊,展顏一笑,額角珠釵輕輕晃動,斜陽斑駁,落在她的嘴角眉梢,讓她的眼底一片晶亮。
「想你了,就來找你了。」
想你了,簡單明瞭的三個字,已經讓李徹有點受寵若驚,似乎悄悄鬆了一口氣,抬手將她鬢角亂髮掖在耳後,對她輕聲說道:「我隨便看看,一會就回去,你跟我一起?」
「嗯嗯!」她點頭道:「太醫也說了,讓我多活動活動,省的以後生孩子不容易。」
「你就算不提太醫我也不會趕你走的。」
「是真的!」她鼓起嘴巴嚴肅的宣佈。
李徹但笑不語,拉著她的手向前走去。
這神道寬闊,由一條主幹道分成多條,通向各個陵寢。
在這一片皇陵之中,遍植松柏,時聞烏鴉嘲哳,伴隨著西沉的斜陽,倒是有幾分淒涼和冷寂。
要不是身邊還隨處可見身著鎧甲的守衛,以及身後宮女太監的腳步聲,劉玉瑤還會覺得這片皇陵之中大活人就只有她和太子呢。
「李徹,生孩子很痛苦吧?」她雖然沒生過,但也聽人說起過,想想也是毛骨悚然。
男人眉心微蹙,搖頭說道:「我又沒生過,這種問題你讓我怎麼回答?」
「萬一生孩子的時候我大出血!或者是生不出,那怎麼辦?」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
弄影跟在一邊乾著急,也不知娘娘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這種忌諱的話怎麼能說的出來呢。
「哪那麼多萬一,你小腦袋瓜整天在想些什麼?」太子忍不住在她腦門上輕輕的拍了一下。
後者再次鼓起嘴巴道:「我是說萬一,還有,還有,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你要孩子,還是要我?」
太子想也不想的答道:「要你,不過你們母子一定都會平平安安。」
她滿意的笑了起來,剛走兩步又忍不住著急說道:「說真的,我覺得現在特別勇敢,以前我還擔心很多事情,現在我都不擔心了,我一旦下定決心,就一定會做到。」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使人沉迷。
點了點頭,男人沒再說什麼。
因為他知道,雖然她變的勇敢起來了,自己卻越來越膽小了,有了許多顧慮和不捨,牽絆在他的身後,讓他無法無法大步前進。
一切都需要一個出口,一個解決辦法,這也是他不能膽怯的原因。
「怕不怕?」走了一會,這寂靜的神道上,夕陽將凶獸的影子拉長。
「這有什麼好怕的,我覺得挺好玩的。」
太子看她說的不像是在撒謊,隨即又說道:「帶你去看看母后好不好。」
劉玉瑤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母后是誰。
畢竟她入宮那麼長時間,和皇后正面背面的有過幾次交手,但還從未聽他叫過皇后一聲母后。
這聲母后是只屬於一個人的,此生不變。
「好,你的母后,也是我的母后。」
李徹笑了,他忽然有種不真實的錯覺,眼前的小女人太乖了,太聽話了,那一顰一笑的模樣不正是自己每日夢迴的時候所期望見到的嗎。
但是真的見到了,心裡卻總會有點不安。
皇后的祠堂名曰仁熙殿,仁者寬厚從善也,熙者,澤被後世也。
當中掛著一張貞元皇后的肖像畫,已經有些年頭了,肖像畫中的貞元皇后和劉玉瑤之前在常喜公公手上見到的有點不一樣。
要說肖似的也就只有那熟悉的眉眼,只是略微添加了幾分厚重的濃墨,好像是上了一層濃妝。
她端坐在鳳椅之上,身上穿著皇后朝服,鳳冠霞帔,九圈朝珠,金鳳展翅步搖垂下,眉心一點翡翠流轉,光華自現。
祠堂內香煙尿尿,但並不似當初自長安殿中所見到的那麼煙霧繚繞。
這個地方更顯得清雅很多,就連給人的感覺都不是那麼陰森可怖,還有一種極為溫暖的錯覺。
也不知這裡是貞元皇后的祠堂,還是因為這裡本來就佈置的清雅簡單,所以才讓劉玉瑤感覺到溫暖,但是看到這張畫,她打心眼裡生出敬畏之心。
李徹負手看著那幅畫,微微皺眉。
過了一會才聽他說道:「這畫工雖然是宮裡最好的畫師,但卻並未將我母后神態盡數畫出來。」
劉玉瑤點頭表示贊同,甚至都不如常喜手上的那幅畫好,那幅畫不過就是個日常圖冊而已。
只聽李徹又道:「母后去後,宮中上下所有和母后有關的東西都沒了。」
對,這事常喜也說過。
「所以母后的畫像也都沒了,母后下葬一年,這祠堂裡還是空著的,直到我外公舅舅上書,陛下這才著畫師給母后畫了這麼一幅畫,現在看來,那畫師全憑記憶,也怪不得他。」
「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李徹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寒意:「母后那時候才二十來歲,正當年輕,身體強健,本不該被病魘纏身。」
「她得了什麼病?」
李徹蹙眉,最終搖搖頭。
「記不清了,宮中和這件事有關的人也都盡數被滅口,要想追查也查不到了。」
「既然過去的事情都已經塵封作古,你也不要去想了吧。」劉玉瑤抓著他的手不禁緊了兩分,繞道他跟前,莞爾一笑,帶著幾分狡黠道:「眼前的最要緊,活著的人最要緊。」
李徹笑了笑,遂又點頭,接過太監送上來的線香,與劉玉瑤依次給皇后上香。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晚,劉玉瑤卻有些興奮,腳步時而快,時而慢,時而圍著那神道的雕像轉圈圈,時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嚇太子一跳道:「鬼啊!」
「這裡都是我李家的列祖列宗,你當他們跟你似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劉玉瑤卻依舊樂此不疲的嚷嚷道:「小孩子是裝神弄鬼,真的鬼才不屑於此,他們都是本色出演!你說是不是?」
「好好好,是是是。」
「快走,快走,餓了!」說著就要拉他的手往前跑。
太子在後面趕緊墜著她道:「消停些,可別一會嚷嚷肚子疼。」
「啊呀,不行了,肚子疼。」
「你看看你!來,我抱著你走,太醫呢?!」
「哈哈哈!」劉玉瑤爽朗大笑起來:「我騙你的,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忍不住在小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李徹越來越覺得自己拿她沒辦法了。
然而被他這麼抱在懷中,劉玉瑤也覺得有些慚愧,畢竟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身量苗條之人了,已經懷孕的她身寬體胖還重的厲害,被他抱著不累才怪。
「放我下來吧!」
「老實點!」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不高興的鼓起嘴巴道:「我這不是擔心你累嗎。」
「能這麼抱你一輩子,累死也值了。」
「李徹,你嘴裡抹蜜了吧?」
「什麼?」
「我嘗嘗!」她說著就有些無賴的抱著他的臉將嘴巴貼了上去。
李徹不覺大囧,被她偷得香吻一枚,趕緊向左右看去,好在天色漸晚,身邊的人都在低頭悶聲走路,不然他還真有點窘迫。
不過,被她偶爾這麼來一下,還是有點受寵若驚的。
他把劉玉瑤的這個行為歸結為上癮,完全是那天在櫻花雨之下的上的癮。
這種上癮的行為還表現在吃飯的時候,晚膳上的菜也都清淡,味道不算很好,但勝在一個營養。
沒想到這小女人反倒挑剔,咬一口就將剩下的一半塞他嘴裡了,李徹這一頓飯吃的基本上都是她的剩菜,居然還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