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潤一怔,隨即答道:"這--,王妃可得問殿下,獨孤姑娘得過殿下特諭,不屬老奴管轄。"說著乾咳兩聲,接著道:"韋妃娘娘果然有巨眼,王妃當真有經世緯國之才。"
"韋妃娘娘?"沈珍珠心中一驚,面上神色卻未變,朝侍立門口的紅蕊微使眼色,紅蕊便出去三言兩語邀著守在門外侍候的幾名婢女走了。
劉潤瞬間老淚縱橫,伏地跪下:"韋妃娘娘為太子妃時,對老奴有天高地厚之恩,曾一再軋付老奴,要盡心盡力侍奉王妃。老奴今日斗膽試了試王妃,還望王妃恕罪。"說著,從袖中取出一物遞與沈珍珠,巧奪天工的金櫛,內壁一個細細的篆字"韋",沈珍珠這才信了幾分,起身將劉潤扶起,心中怏怏:"我倒有許久沒見著韋妃娘娘了,上回見她,又比以前清瘦幾分。"
劉潤頓時咬牙切齒:"韋妃娘娘一家的仇,老奴但凡有一口氣在,定會想法報的。"
這是一年前的事,右相李林甫上奏皇上,稱太子妃韋氏的兄長韋堅與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構謀,皇上遂給韋堅定了"干進不已"的罪名,將他由刑部尚書貶為縉雲郡太守,皇甫惟明則以"離間君臣"的罪名,解除河西、隴右節度使的職務,貶為播川郡太守,並籍沒其家,後來李林甫又奏分遣御史即貶所賜皇甫惟明、韋堅兄弟等死。太子以與韋妃"情義不睦"為由廢妃,韋妃從此在禁中佛寺削髮為尼。韋堅一案牽連甚多與其交往的官宦人家,唯有沈家處事低調外人不知,萬幸未被牽連。劉潤知情知底,又有韋妃信物,看來可以信任,只是沈珍珠見他對此事如此不忿,心中倒有說不出的不安。
銀娣一事雖然未大肆宣揚,但不出半日廣平王府上上下下全都知曉得清清楚楚,莫不知王妃持家有道,精明聰慧,莫不心懷敬畏,提起精神,謹慎辦事。
第四章 劍佩聲隨玉墀步
馬啼聲急。一隊騎者行進在入東都洛陽的大道之上,當前並轡的是廣平王李俶和一名胡裝嬌艷女子--他的同母妹妹德寧郡主。德寧郡主焦急之情溢於言表,不時驅馬揚鞭,李俶神色自若,只在不經意間,雙目透出犀利之光,在夜色下熠熠閃爍。
入皇城,過應天門,進宮城,棄馬疾步,後跟的一大堆隨從氣喘吁吁,及到了東宮太子寢殿前,才各自停下腳步,兩名侍女搶上前來要替德寧郡主解那棗紅的披風,德寧郡主不耐煩的一掌推開,蹬著精製的小皮靴,咚咚咚的踏進殿去,李俶自已解下披風,扔給身後侍從,也跟著進去。
太子璵正與太子妃張氏在燈下對弈,他身材瘦弱,面容憔悴,自從登上太子之位來,掣肘紛呈,明爭暗鬥無處不在,幾乎已不堪疲累。張妃中等身材,系出名門,祖母竇氏是玄宗母親昭成皇太后之妹,本是太子良娣,自韋妃被廢後才立為太子妃,一雙大而有神的丹鳳眼和那高高的鼻樑相配,在端莊中透著風流,在凝視中更覺深邃。
小黃門通報的聲音未落,德寧郡主已經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逕直一把掀翻了棋盤,黑黑白白的玉製棋子叮叮噹噹撒落滿地,幾名掌燈的小太監慌得趴在地上找個不休。
"婼兒,你放肆!"太子對最寵愛小女兒的這番行為不由得發火。婼,是德寧郡主的小字。上下打量她一通,更加生氣,"你看看你,穿的什麼衣裳,這胡服民間女子穿著也就罷了,你堂堂郡主,居然敢穿進宮來,不怕聖上知道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將我許配給鄭巽?!"李婼根本不理不顧,直衝著太子的面嚷了起來。
太子雖已料到有此問,但瞬間神情也黯然下來,張妃忙上前扶他坐下,連連使眼色想讓李婼不要說下去。李婼卻將手中的馬鞭往地上一擲,嗚嗚哭將起來:"父王您也太狠心了,那鄭巽又醜又笨,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你老大不小,說話就十六了,該懂點事情了吧……"太子再說話時,口氣已經和緩許多。
"不是你父王狠心,實在是,"張妃接著說道:"實在是李林甫專為此事求了你父王多次,鄭巽是李林甫的表弟,你父王也是沒法子。"
"李林甫怎麼了,就算他是右相,可父王是當朝太子呀,我也是堂堂郡主,用得著這麼看人眼色嗎?用得著這麼委屈嗎?"德寧郡主傷心的說道。
太子一時還真沒話可說,告訴自己這名嬌縱慣了的女兒,自己一直被李林甫處處威脅,自身難保?怪只怪自身軟弱,怪只怪這個女兒成天東遊西逛招惹是非,竟然被鄭巽瞧中。抬頭看見廣平王李俶也跟了進來,問道:"俶,你來幹什麼?也來為你妹妹求情嗎?"
李俶躬下身子,淡淡答道:"兒也覺鄭巽其人,委實配不上婼兒。"
太子仰望大殿頂部,黃澄澄光澤晦明的黃銅瓦片,當了八年的太子,很累很累。長舒一口氣道:"聖旨已下,明早便會頒布,我已無力回天。"
"不!"李婼長叫一聲,哭著說道:"父王您可以據理力爭的,就像王兄娶沈妃一樣,您不是在聖上面前拒絕納韓國夫人的女兒為正妃嗎?"
太子勃然變色,沉聲問道:"誰告訴你的?誰說是我在聖上面前相拒的?"
"長安城有一半的人--!李婼"都知道"三個字尚未吐出,已聽太子喝道:"休得胡說,聖上英明通達,哪裡是我可以左右主意的!再不准說這些話!張妃,領婼兒到你的側殿歇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