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貴妃心中一喜,但不敢輕易露在臉上,從抱琴手中接過毯子上前蓋在六阿哥身上,柔軟的手從皇帝胸前輕輕拂過,弘歷看她一眼,純貴妃迅速將目光移開,淡淡道了聲:「辛苦皇上了,永瑢長大了怪沉的。」
「你能抱得,朕還抱不得。」弘歷低頭看了看懷中嬌兒,歎道,「等他真的長大,朕才是真正抱不得了,孩子長得真快。」
純貴妃溫柔相隨,與皇帝回到九州清晏,今日妃嬪都隨皇后出門親蠶,角角落落都十分清靜,但總有宮人留守,便瞧見皇帝與純貴妃在一起。
園子裡的人不知宮中事,尚不覺得稀奇,但從紫禁城跟來的人瞧見,都不禁睜大了眼睛。宮裡早有盛傳純妃得罪皇帝失了寵,但後來冊封貴妃有她一席之地,似乎又不真實,現在眼瞧著她與皇帝雙雙對對,看來失寵一說的確只是謠傳。
回到純貴妃所住的院落,依舊是從前的模樣。但昔日庭院的空地上,曾擺下一缸又一缸從荷花池裡遷來的蓮花,好讓純妃不必在酷暑驕陽下外出賞荷,那一份榮寵如今想來,竟那麼不真實,她甚至活得還不如嘉妃那等貨色。好在這一次晉封貴妃有她的位置,總算扳回一些顏面,但眼瞧著皇帝對魏紅顏絲毫沒有淡了喜歡之情,純貴妃知道再走之前的路行不通。
進了門,皇帝在乳母的指引向,將永瑢放在床上,他今日真是生了慈父之心,嬌憨可愛的小人兒如珍如寶,他小心翼翼為兒子脫下外衣,親手為他蓋上被子,簡單的幾件事,卻因生怕弄醒孩子而小心翼翼,起身時直覺得腰也酸了,回眸見純貴妃溫和地笑著,與那一日她以死明志時的尖銳刻薄完全不同,皇帝一貫希望後宮太平,此刻也心軟道:「照顧兩個孩子,你辛苦了,自己的身體也要多保重。」
純貴妃眼中淚光閃閃,但遲遲不落下,含笑道一聲「是」,見抱琴帶著宮女奉茶來,她道:「皇上辛苦,這是家裡送來的江南新茶,雖不如上用貢茶好,還請皇上嘗個鮮。」
皇帝對茶酒詩詞皆有興趣,聽說是新茶,便有幾分興趣,但口中道:「朕正渴了,喝好茶只怕糟蹋,不如隨便沏一碗茶來就好。」
純貴妃道:「皇上要飲茶,豈有糟蹋一說,皇上且坐下,臣妾為您斟茶。」
弘歷本打算把孩子送回來就走,此刻想多喝一碗茶也不算什麼,難得純貴妃回到從前的性情,他也不能太無情,矛盾的起因本也是因他多情惹禍,想了想就坐下了,道:「朕吃了茶便走。」
純貴妃恬然一笑,轉身從抱琴手中接過茶盤,主僕倆對視了一眼,抱琴緊張地點了點頭,純貴妃便吩咐:「去拿些茶點來。」之後便回到皇帝面前,先斟一杯自飲,無礙後才遞給皇帝。
新茶的清香,勾人心魂,皇帝一杯飲下,尚不能滿足,純貴妃很識趣地又送上一杯。抱琴送來茶點,雖是點心,卻精緻清雅賞心悅目,但皇帝也不新奇,從前純妃身邊的東西就不曾有俗氣的,從杯盞碗碟到傢俱擺設,無一不是她精挑細選,如今再見,當年情懷不禁一一湧現。
「皇上,家人送了新茶外,還送了江南新出的詩集。新人新詩,臣妾愚鈍有幾句不通,卻不知是詩者不通,還是臣妾不通,一直想請皇上指教,只是……」純貴妃微微垂首,「皇上,您這會兒急著去別處嗎?」
皇帝本想飲了茶就走,可純貴妃再次相邀,他心中明知道是人家有心留著自己,一面想走一面又不願拉下臉駁了情面,而純貴妃已從書案前取來詩集,翻到那一頁捲起,溫柔地送到皇帝面前,弘歷伸手接過,純貴妃微涼柔軟的手送入他的掌心,皇帝心中似有熱情湧起,不自覺地就握緊了。
而他這一握,純貴妃投來驚異的目光,秋波處處含癡含怨,直叫人心生不忍。「皇上……」柔柔的一聲,勾人心魂,純貴妃落下清淚,動情地說,「不要放開手可好?」
時近正午,和風送暖,圓明園中百花齊放鳥雀輕啼,道一聲春色無邊。
且說皇后侍奉太后親蠶,本以為帶著婆婆諸多拘束,不想太后年輕時曾在圓明園中務農,識得許多農家本事,與農婦們談起也能說得頭頭是道,她親和慈祥令人敬仰,倒是讓皇后刮目相看。有女兒在側,有愉妃相助,這一行順順當當十分圓滿,日暮之前浩浩蕩蕩的隊伍返回圓明園,而紅顏全程都與其他常在答應在一起,她本是極好相處的人,大家客客氣氣,都盡興而歸。
誰知在外飽覽春色,終究不及園中景致,園中只剩下皇帝與純貴妃,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眼中,日落時眾人回到圓明園,皇帝親迎母親回凝春堂,這時候還沒什麼人知道白天發生了什麼,等皇后獨自回長春仙館,皇帝與純貴妃在九州清晏歡好的事就送到了眼前,而園子裡此刻也早已傳遍。
彼時皇后隔著屏風換衣裳,王桂在門外說內務府有人記了檔,皇帝中午在九州清晏純貴妃的住處行*之事,雖然這本是皇帝極私密的事,但關乎著皇家血脈,每一次都會被妥善記錄,皇后則是唯一有權過問的人。至於其他人會知道,自然是宮女太監口口相傳,原本皇帝與妃嬪歡好沒什麼大不了,可偏偏是純貴妃,偏偏是這個早就撤了綠頭牌的女人,而皇帝曾對皇后怒言,不會再踏足鹹福宮。
王桂隔著屏風,都能感受到皇后的怒意,半晌裡頭才冷冷地道一聲:「知道了。」
千雅不敢仔細看皇后的臉色,伺候多年,光是聽呼吸聲都能猜出主子的心情,殿內靜了很久,外頭不知情的人卻來問皇后幾時傳膳,千雅到門前去吩咐她們退下,不想皇后卻道:「傳膳,請魏常在過來一道用膳。」
每每紅顏在長春宮,或是如今在長春仙館,皇帝就都不會出現,他私下裡幾乎不會出現在皇后與紅顏都在的場合,那紅顏既然來陪膳,皇帝自然就不來了。
進門時,千雅與她悄悄說了幾句,關於純貴妃的事,紅顏也有所聽聞,她與純貴妃算是有過節,但並沒有當面起過爭執,一向是不往來不相見的人,真說有多恨多厭惡,她沒有真憑實據說當年是純貴妃坑害她,所以紅顏對這個人本不怎麼在乎。可今天這事兒,不論是純貴妃的心機,還是皇帝的忘情,都讓她心中膈應。
「娘娘很生氣呢,她可是勸太后不要生氣,說皇上一定不會怎麼樣的,這才半天功夫就打臉了。」千雅歎道,「皇上也真是的,大白天的就……」
「你讓廚房準備好消化的東西,娘娘在氣頭上,怕吃了頂在胃裡。」紅顏只能這樣吩咐,之後到內殿陪伴皇后,兩人說的都是白天在外頭的趣聞。紅顏因與其他常在答應在一處,不知皇后那邊的光景,而皇后也沒看到紅顏,此刻說來都十分新鮮,更難得聽皇后敬佩太后,說著說著,都彷彿把這事兒忘了。
但怎麼可能忘記,兩人晚膳用到一半,吳總管親自跑來,說皇帝夜裡要來長春仙館,言下之意是希望紅顏盡早離開,可皇后卻淡淡一笑:「我身子不方便,你勸皇上去別處吧。」
吳總管笑得那樣尷尬,中午出了那樣的事,他也無顏面對皇后。他走時看了眼魏貴人,紅顏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而皇后更是滴水不漏,他白白跑一趟,回到韶景軒什麼也交代不上,被心有愧疚的弘歷罵得狗血淋頭。
而皇帝最怒的是,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和純貴妃好上,喝幾杯茶念幾句詩,怎麼就……怎麼就上了床。
「她是不是對朕做了什麼?」皇帝離開純貴妃身邊時一言不發,回到韶景軒才大怒,他問吳總管為什麼,吳總管怎麼能知道,若皇帝當真是情不自禁無法控制,必然是純貴妃用了催情之物。
這事兒若不查,弘歷自知無法向妻子甚至紅顏交代,可若查,萬一純貴妃又來個以死明志鬧得天翻地覆,皇帝臉面何存,難道與妃嬪歡好還要別人做主,而*之後堂堂皇帝還要賴在女人身上?
入夜時分,紅顏必須離開長春仙館,此去平湖秋月且有些路要走,妃嬪夜深時不宜在寢殿之外徘徊,便有宮人一路掌著燈籠,將紅顏送回去。
只是分別時,皇后問紅顏:「皇上這幾日若去見你,你見不見他?」
紅顏當時怔怔地望著皇后,半晌才憋了一句:「臣妾……快到月信的日子了。」
之後她們再也沒說什麼,這會兒匆匆往回趕,春夜的風微微還有些涼意,她腦中漸漸清醒,毫無疑問,皇后娘娘要自己與她站在一起。這次的事不能當做沒發生過,這些日子必須讓皇帝有所自覺,可她一個小小貴人,真不知道,原來還可以這樣對待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