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穿行於各節車廂之間,尋找第七穿插連的編號。他仍在狐疑,在成垛堆砌的輜重後站住,沒多會,某傢夥尾隨而來,光那個鬼祟又自鳴得意的背影就能讓他氣結。
抓住,果不其然,萬裡露出憊懶還自覺有趣的臉。你有多驚奇他就會覺得多有趣,但千裡的臉是板著的,沒驚奇隻有心事,萬裡很快就覺得無趣。
“別笑,不好笑。我捋捋……”千裡低頭閉眼,又使勁搖晃著快煩炸瞭的頭:“從說瞭不帶你,就存心憋這麼一出?爸媽不知道?你偷跟著我?”
萬裡點頭,點頭和點頭,“快來誇我”似的幾近雀躍:“當兵的說軍工趕緊登車,我就上來瞭!”
千裡:“……怎麼想的?你到底在想啥?!”
萬裡:“我要替我大哥報仇;我要二哥看得起我;我……嗯,沒瞭。”
千裡又好氣又好笑:“你要把二哥揍你的全打回來。”
萬裡倒也光棍:“對。”
千裡決絕地說:“我知道怎麼是對。別怪我。”他拽著萬裡,沖向敞式的車廂連接口,打開車門。狂風和比風更猛烈的呼嘯而過的景物讓萬裡慘叫。
萬裡大喊:“哥!二哥!”
下一節車艙門上寫瞭個大大的“柒”,第七穿插連,可現在顧不上瞭。
千裡死死揪住萬裡,看瞭下車速:“……好像不快。”
他是真打算把萬裡往下扔的,現在他確定將面臨一場老兵都撓頭的仗。
萬裡:“很快!很快啊!會死的!”
千裡:“不一定會死,好過一定會死。”
可車廂頂上的哨兵已經過來瞭,狐疑地審視著。這次入朝的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車頂架著的機槍警戒著鐵路沿線,基本是上瞭車你就別說下車。
千裡猶疑瞭:“……可扔你下去,會有一個被當成特務,會開槍。也許倆。”
萬裡驚呆:“啥?”
哨兵喊:“七連長,新兵也不帶這麼練的。怎麼還沒換裝?”
“就換。”千裡放棄瞭,把萬裡拽直,但無論如何沒法把這歪瓜裂棗拽成一個立正:“你歪打正著,我後悔終生。”他惱火地抽瞭自己兩耳光。
萬裡問:“你抽自個兒幹嗎?”
“因為該抽。”他把萬裡扳正,對著那個“柒”字:“老三,這十年,大哥和我,沒傢,可又有傢,推開門,就是我們的第二個傢。可我真不知道它該不該成你的第二個傢……那真是有點對不起爸媽。”
萬裡:“你說啥?”
千裡:“……該說的是,你懂啥。”
萬裡繼續蒙,看哨兵,哨兵居高臨下笑吟吟地伸出大拇指——他以為是戰前教育。
千裡命令道:“現在推開門。”
萬裡推門,沒推開,使勁推,沒開。
門裡粗野地提示:“死踹!”
千裡:“就是往死裡踹。”
萬裡看看千裡,往死裡一腳踹,然後就被撲面而來的人聲和熱氣給席卷瞭。千裡把他推進去,看瞭眼那位哨兵,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