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幹嗎要去跟這種女人見面?”
“好奇。再說人傢找上門瞭,不去顯得我做錯事一樣。”
“你去不去,在她心裡都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純種bitch,居然敢碰她的男人。”
“胡容,你發誓,你到底知不知道曾東有這麼一個要結婚的女人?”
“不知道,我發誓。”她伸出好看的三根手指,放在頭頂。拿下來後又補充,“不過我知道,上海灘任何一個長得像曾東這樣的男人,身邊都會有一堆小姑娘爭著搶著想跟他在一起。想想你的前任,蔣南,又窮又渣,不還是大把女朋友?男人就像房子,現在這世道,連兇宅都有人搶著要。陳蘇,你有沒有稍微努力過一點,想要這套房子呢?”
我點點頭:“有啊,我飛瞭一千多公裡去跟他約會,在海上看日出。”
“那不算努力,那叫消遣。為男人努力,要麼是讓他為你花很多錢,要麼就是像這個什麼薇薇,在男人身上砸錢,幫他做事業,還要出來擺平別的女人,甚至要恐嚇這些女人,你的男人一錢不值,還會傢暴。切,曾東要真這麼十惡不赦,她幹嗎要跟他復婚?”
不懂,太復雜瞭。如果不是因為復雜,我根本不會跑到浦東胡容傢裡,我還想提一個更過分的要求。
“那曾東現在跑哪去瞭?”
“不知道,上一次在一起還是一個禮拜前,他根本沒跟我說要去哪,我也不會主動找他。”
“為什麼?”
“我猜他不方便啊,不然幹嗎老是偷偷摸摸跟我開房。”
胡容自從懷孕後,可能真的母性大發瞭,她沒接著罵我蠢,也沒罵我腦子有泡,甚至還肯定瞭我一下:“你表現得不錯啊,大多數女人被另一個女人找過去,不是哭就是鬧,就像行為失控的小孩一樣,你很得體,不卑不亢,人傢嚇唬你你也沒中招,比以前進步瞭。”
“拜托,我也三十歲瞭好不好,我隻是找點樂子,憑什麼要審判我?”
胡容躺在她的按摩沙發上,說:“對啊,這就是中國和外國的不一樣,你隻是跟一個未婚男人開瞭幾次房,結果這個女人就像抓到什麼大證據一樣,宣佈你是敵對勢力,她要像華妃一樣,使點計策讓你永遠消失。想想也真慘,電視劇裡都是兩個男人爭一個女人,現實生活中,你見過有兩個男人追著你嗎?但你每次接近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身後倒是站著不少女人呢。”
我沒工夫聽她的情感傳銷課,有個更急迫的問題,羅薇薇發瞭郵件給老吳,即便老吳是我的朋友,可給一個男人看我跟另一個男人的開房記錄,這也實在是……我沒辦法在豪宅的禪房住下去瞭。
胡容冰雪聰明,立刻說:“好啊,你搬過來住嘛,不過我可沒辦法跟一個女人一起住。下周我去美國一趟,你順便替我看看房子吧。”
“好好好。”我滿口答應,總算又找到個落腳點。說實話,沒瞭自己的房子後,真有風雨飄搖之感。吳奇的房子很好,胡容的也不錯,但寄人籬下真是夠瞭,我打算半個月之內,一定要找到一套房子。
能花錢搞定的事,為什麼要顯得自己這麼落魄?
胡容又開始指點人生:“其實你應該買一套房子,再小再破都沒關系,好歹你在這裡有瞭立足之地。”
我搖搖頭:“算瞭,買新房子是貴得嚇死人,買老房子,是麻煩得嚇死人。”
我還是承認吧,其實我就是虛榮,我可沒看起來那麼文藝,什麼都雲淡風輕,嘴上說著這個不想買那個不想要,其實老娘什麼都想要,你知道一個窮人傢的小孩,來到上海,要花多少錢,才能跟大街上走的上海女孩一樣,看起來有不費力氣的體面?
時尚雜志說什麼必須要有一件大衣,必須要有一雙好鞋,那都是胡扯,一個冬天隻穿一件好大衣的女人,看起來還是很窮,起碼要有三件以上輪換才行,而且去年的大衣穿起來永遠會顯得很窮。
胡容點點頭:“對啊,女人要花很多很多錢,才能讓自己看起來體面過人,這裡面還有一大筆錢是交學費用的,所以啊,我每次買名牌的時候都想,這種為虛榮買的單,實在應該由男人來刷卡。自己刷,真的太慘瞭,像拋頭顱灑熱血要做個現代社會的義士。”
她話音剛落,我手機振瞭一下,是送貨提醒,某個購物節搶的三套蕾絲內衣,總價很吉利,三千八百八十八元。
搬傢的時候發誓什麼都不會買,後來,場景所需,瘋狂買瞭很多成套內衣,我總不能穿著同一套蕾絲內衣,去跟同一個男人開房。不能,女人的尊嚴讓我沒辦法做出這種事。
張小菲有次看到我的內衣,嘖嘖稱奇,說:“你住出租房要穿意大利手工定制內衣,我住聯排,內褲都開始卷邊瞭。”
人生就是一場大型錯位。
我和表姐之間應該有某種心電感應,我剛想起她的卷邊內褲,她就給瞭我電話,劈頭蓋臉一個臟字:“靠,陳蘇,你在哪兒?”
我先是做賊一樣心虛瞭一通,不會羅薇薇這個賤人把開房記錄散佈得哪裡都是吧?
我說我在浦東。她說:“我能不能馬上來找你?王道偉給我發瞭張法院傳票。”
“法院傳票?幹嗎的?”
“他要跟我離婚。”
胡容當然不介意看笑話,俗話說得好,看熱鬧不嫌事大,看出殯不嫌害怕。張小菲和胡容兩個人之間不怎麼對付,但這一回她聽說我在胡容傢,似乎覺得後者比我更加可靠,她需要的是真正的援助。
比起我這一天的小情小愛小打小鬧,張小菲即將上演的,像一場年度大戲。
整個夏天,我都沒怎麼跟表姐聯絡,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穩定的一邊,得瞭最流行的中產焦慮癥,朋友圈曬來曬去不是陪小孩去旅遊,就是幼兒園傢長會心得。我是不穩定的一邊,相同的年紀,一塌糊塗的境遇,搬傢還得求她收留一下行李。
我以為張小菲的焦慮已經被一套新買的學區房給穩定好瞭,很多已婚女人都會懷疑老公出軌,懷疑人生充滿絕望,不過中國跟美國不一樣,絕望主婦,都是可以被一套房子治好的。
她是帶著法院傳票來的,我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法院傳票,敲著鮮紅的公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小菲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講起瞭整段傳奇。
故事從張小菲的婆婆給小孩報瞭一所少兒模特學校開始。她一開始根本沒放在心上,後來看到婆婆老是在傢裡訓練小孩走貓步,怎麼抬頭挺胸,怎麼左看右看,張小菲隻覺得很好笑,勸她婆婆說,媽,還是學點有用的吧。
沒想到婆婆說,這個怎麼沒用,這個練好瞭馬上就要去參加全國比賽,可以到處拿獎。
張小菲真正崩潰的一次,是在婆婆的朋友圈看到自己三歲多的兒子被濃妝艷抹畫瞭個眼妝,嘴裡還叼瞭一支玫瑰。這不是耍猴嗎?她堅決不同意兒子繼續這種訓練,這回學聰明瞭,去找老公。發現老公堅決跟婆婆站在一邊。
兩人吵起架來,王道偉忽然開始對張小菲管頭管腳,有一次張小菲晚上出門,老公在後面說不三不四的話:“不是去會什麼野男人吧?”
胡容聽到這裡,嘴角一撇說:“你中計瞭,他這麼說,是為瞭引開你的註意力,慣常用的賊喊捉賊。”
架吵得越來越兇,終於張小菲忍無可忍,提到不如離婚,這下好像中瞭全傢的計,她婆婆先佯裝勸兩句,是兒子不對,後來話鋒一轉:“既然你們真的要離婚,我也沒辦法,我這邊已經上訴瞭。”
張小菲一開始不信,後來拿到法院傳票,發現是真的。
“你媽呢,你媽前段時間不是在上海嗎?”我想我舅媽可是一向以女兒的婚姻為榮的。
“我媽跟我婆婆在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早回去瞭。
“我該怎麼辦?”
胡容到底還是聰明人,她提出一個關鍵問題:“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老公和你婆婆一傢,是因為你不讓兒子叼玫瑰出去耍猴,才起訴你的吧?”
事出有因,是因為什麼呢?
“我首先該拿這張法院傳票怎麼辦?”
“你可以拒收,不過首先,你需要一個律師。”
“你們認識人嗎?”
胡容點點頭:“當然認識,不過請律師費用不少,你介不介意透露下你們的整個財產標的有多少?離婚訴訟跟離婚協議是兩碼事,離婚訴訟首先是離婚,然後是財產分割。”
我詫異地看著胡容:“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因為當年有一個男人想為我離婚,後來發現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瞭,我就順便科普瞭一下離婚訴訟是怎麼回事。”
張小菲大概估算瞭一下她和她老公兩人的財產,房子、車子、存款,報價兩千萬左右。
我大吃一驚,特麼原來結一次婚她就變成千萬富豪瞭。
胡容不慌不忙,說:“你其實可以趕緊搞搞你老公的負面證據瞭,之前你不是想找人查嗎,我現在告訴你,比起付律師的幾十萬,走小路付個幾千塊太便宜瞭。”
張小菲恍然大悟一般:“你的意思是,我老公絕對有問題?”
胡容把手支在腦袋上:“這世界上,哪有無緣無故的離婚?婚姻無非就是找一個人湊合下去,不能湊合的,肯定是因為……”
她沒再說下去。
我跟著張小菲的車回浦西,她在小區門口便利店買瞭一包煙,說:“走啊,去你傢吧。”
我隻能坦白:“你忘啦,我的房子還沒搞定。”
“那你現在住哪?對瞭,你不是住你朋友傢嗎?你跟我回浦西幹嗎?”
該如何跟表姐解釋,自己正借住在一個男人傢,又跟另一個男人發生關系,白天還被後面這個男人的未婚妻叫去教訓瞭一通?這些比起她的煩惱來,其實還挺不值得一提的,隻好隨口說:“去浦西找朋友喝一杯。”
張小菲在堵得結結實實的南浦大橋上說:“我真的完全忘瞭你沒房子住這件事,我還想今天在你傢過夜。”
“那現在呢,你打算去哪兒住?”
“不知道。見鬼瞭我幹嗎要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我得趕緊找個房子,沒有房子的女人隨時都會被這個城市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