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做良幣,還是劣幣?”
南麗這樣問老公。
夏君山笑道,當然良幣啦,那些人瘋瞭。
南麗的眉頭微微皺著。她剛從傢長會回來。
夏君山給老婆倒瞭一杯水,說,讓他們去搶跑好瞭,有什麼好逼小孩的?
對於老公的回答,南麗有些走神,她嘟噥著:但是,歡歡在課堂上不太跟得上瞭。
夏君山寬慰她說,開始時學得慢一點,但長大起來,總會聽懂的,咱女兒不比他們笨。
南麗瞅著窗外的樹影,嘟噥道:誰想做劣幣啊,但在你做成良幣之前,可能已經被劣幣淘汰瞭,你怎麼做良幣?
夏君山笑道,那些人有病,是在催熟小孩。
南麗心裡當然認同,但瞧他這麼輕快地給人下定義的樣子,就忍不住說,這世代什麼時候理性過瞭?
她說,也可能,他們中的不少人還恰恰覺得,自己這麼做才是無奈中的理性應對呢。
她嘆瞭一口氣,埋怨老公怎麼沒覺察出女兒英語跟不上課堂教學進度。
夏君山承認自己沒留意,因為註意力全在女兒的數學上。
他說,但,我在數學上是有發現這一點的,“考能”玩的也是這種“提前教、提前學”的套路,除瞭它更針對考試,它與我在傢搞的輔導是方向逆反的,我是回頭的復習,它是超前的搶跑。
南麗說,拼音都這樣在幹瞭,幼兒園在學小學的瞭,我現在明白瞭。
夏君山說,如果人人都提前學,不就等於沒提前學嗎?
南麗說,但是,你不提前,就跟不上,老師今天不是說瞭嗎?
夏君山說,都這麼幹瞭,不就白白折騰小孩瞭?
南麗說,但是,歡歡坐在他們中間,慢一拍,聽不懂,我這當媽媽的,特知道小孩子會有怎樣的受挫感。
她說,小孩的情緒、心理,又會影響她學習的自信和勁頭,這很要命的。
她說,估計別的傢長也面對同樣情況,結果越來越多的人都在提前學,這就形成倒逼瞭。
夏君山“切”地笑瞭一下,問她,既然都這麼心疼小孩的這點受挫感,那麼,怎麼就不心疼讓小孩超負荷地提前學不是他們這個年紀該學的東西呢,這不是更苦嗎?怎麼就不心疼瞭呢?
南麗認同這荒謬。是的,這真有點荒謬。
但今天老公說話的腔調,不知怎麼搞的,讓她有些情緒,她心想,你怎麼這麼輕易就給人下結論,好像就你聰明。
她就對老公說,人傢肯定也是有算過的,小孩都是每傢每戶的寶,當爸媽的,有誰會真舍得讓自己小孩去吃這個苦呢?但同樣,又有誰會真敢讓自己小孩去冒前途的風險呢?所以人怎麼會不算呢?
她說,左算右算,還是走這個路,你以為人就樂意嗎,人就沒有權衡、掙紮嗎?
夏君山譏諷道,所以就權衡、掙紮到瞭折騰起小孩來瞭?
南麗皺瞭眉,說,你不懂小孩,像歡歡,名次不上去,她自己在同學裡是不快樂的,她也不想渣呀,她自己在乎的。
夏君山說,小女孩不要跟人比,小女孩弱一點又怎麼樣呢?從小太要強以後性格也不好。
她說,你以為我不懂啊,你自己跟她去說,我從來就沒想她非要有多出色,你去跟她說說看,勸她落在後面好瞭。
她說,最近歡歡讀瞭“考能”,是累的,但她數學上來瞭,她心情好轉瞭,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君山直著眼睛,問她,這麼說,你別不是想讓歡歡再去補英語、科學吧?
南麗猶豫瞭一下,告訴他,是的。
夏君山說,就為瞭怕她有挫折感?
南麗說,是的。
夏君山眨眼睛,說,如果隻是挫折感,那我可有別的辦法,人不可能不遇到挫折感,從小可以培養抗挫能力,我有辦法,真的。
南麗撇嘴,說,哪怕你有辦法,我也希望再晚幾年,她還小,無論抗挫,還是不抗挫,對於心理都是不快樂的,相比,還不如補課來得簡單一點,因為其他同學也在補,心態上容易認,再說,歡歡是自己要的女生,“考能”也是她自己要求去的。
夏君山看老婆今天突然轉成這樣的畫風,估計是在傢長會上受瞭刺激。
於是,他無語。
兩分鐘後,他還是忍不住瞭,調侃說,這麼說,也得給超超報小學課程,去學拼音瞭?因為人傢也在學?
她看著面前的茶杯,說,要考慮一下。
她憂愁的樣子,沒像是在開玩笑。
後來她抬起頭,告訴老公:當然,我會跟歡歡講的,咱們補這兩門課,不作高要求,隻是為瞭在學校上課時聽起來容易一些,再聽一遍時好懂一些。
夏君山說,無論高要求還是低要求,坐進去就占瞭時間,還不一樣?
南麗說,你以為我願意?
在南麗、夏君山說這事的過程中,歡歡跟弟弟超超在爸媽的臥室裡看動畫片,樂得“咯咯”亂笑。
這一刻,歡歡還不知道這樣的閑暇,從現在起,對於她將是奢侈品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