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
一朵、一絲、一滴雲都沒有。正是適合出征的天氣。
酒泉發射中心圓夢圓廣場上紅旗獵獵。馬飛和顧星河已經穿好瞭宇航服，手提通風箱來到塔架前。
電梯停在瞭塔架九層。火箭艙門徐徐打開。馬飛和顧星河對視一眼，都深深吸瞭口氣。
“上次出任務回來，有記者問我，站在艙門口時你是如何消除緊張情緒的？”
“如何？”
“我知道並沒有緊張這個選擇。”顧星河微微一笑。
火箭艙門關上瞭。
在遼闊廣袤的戈壁灘上，火辣辣的陽光照射下來，載人火箭像一個巨大的金色箭頭，直指蒼穹。
一切準備就緒。
耳機裡傳來指揮中心的無線電指令：“第四層回轉平臺打開……返回艙艙門關閉……軌道艙艙門關閉……氣密性檢查整流罩閥門關閉……一分鐘倒計時……”
馬飛和顧星河系緊束縛帶，放下頭盔面鏡，用手勢示意一切就緒。
……五、四、三、二，點火！
山呼海嘯般的轟鳴聲中，幾百噸高能燃料開始燃燒。火箭尾部噴射出熾熱火焰，發射臺下儲存的上千噸水瞬間化為水蒸氣。烈焰與水霧之中，火箭徐徐升空。
飛行速度一點點加上來，推力越來越大。馬飛和顧星河緊閉雙眼，屏住呼吸，承受著劇烈的抖動負荷。那是令人肝膽俱碎的壓力，是自然之神向英雄發起的第一次挑戰。
終於，抖動和緩瞭。整流罩打開，陽光照瞭進來。兩人睜開眼睛，艱難地抬起右手，戴著厚厚的宇航員手套，沖著攝像頭敬瞭一個標準的軍禮。
發射大廳裡觀看大屏幕的人群爆發出歡呼聲。潘萬裡的眼角有些濡濕瞭。
恰恰興奮地在屏幕前跳來跳去，模仿父親敬禮的樣子。
“爸爸！爸爸！我爸爸去摘星星啦！”
顧太太一把摟住她，抱上膝蓋，自己卻早已淚流滿面。
旁邊的座位仍然空著。
……逃逸塔分離……助推器分離……太陽帆板展開正常……曙光十六發射正常……北京航天指揮控制中心報告，曙光十六號載人飛船準確進入預定軌道，航天員乘組狀態良好，接下來飛船由北京航天城飛控中心進行實時控制。
飛船像一匹戰鬥中的烈馬，顫抖著沖出大氣層，進入瞭外太空。
所有的嘈雜聲響戛然而止。
馬飛和顧星河覺得身子一輕，明白自己已經進入瞭失重狀態。
沒有瞭大氣的遮擋，從舷窗射進來的光線非常明亮。細微的灰塵仿佛都活瞭，小魚一般在光線裡遊來遊去。而小魚穿梭躲藏的水草則是飛船裡的所有繩子和束縛帶，它們全都豎立起來，微微搖動。
艙內的一切在地球上僅僅是器具和物體，在太空中卻獲得瞭嶄新的生命。
自由瞭。
馬飛向舷窗外看去。
即便欣賞過無數次地球的影像和照片，當她真的展現在肉眼前時，那種震撼依然無與倫比。
大片藍色包裹著渾圓的球體。淡藍、深藍、蔚藍、靛藍……顏色深的像油彩，淺的如水粉。深淺不一的藍色之中，浮現出黃褐的陸地和碧綠的森林草原，微微有些發灰的是聳起的山峰，崇山峻嶺在油彩和水粉的底色上構成瞭皴染的紋理。
所有的色彩都在明媚地呼吸著、流動著、奔跑著。大氣層中漂浮著白雲，像最甜美柔滑的新鮮奶油，隨意地塗抹在色彩上。當你想定睛看得更真切時，一切又隨著地球的轉動和飛船的飛行轉瞬即逝。
這明媚的弧線之外，是幽深的宇宙。
真空賦予宇宙最深邃的黑色，任何向宇宙深處投去的一瞥似乎都會迅速地被吸收湮滅。
大大小小的群星遠遠近近地閃爍著。人類對各色寶石天然的喜愛一定來自這些星星，然而即使質地最為純粹的寶石也隻是對星星最拙劣的模仿。宇宙中真實的星體清澈透亮，光線銳利如刀，飽含來自千萬光年之外的能量。
馬飛貪婪地看著。
顧星河解開束縛帶：“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地球，什麼感想？”
“大西洋不是癟著的。”
顧星河一愣。
馬飛笑瞭：“我從小形成的印象，大西洋應該癟下去一塊兒，大半個非洲都有點兒坑坑窪窪跟被狗啃過似的，北極，地球的頂部，是鼓出來的一個大包。”
“嗯……你們地理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馬飛又轉頭看向窗外，眼睛裡反射出星光：“多美啊。如果他也能看見這些就好瞭。”
“誰？”
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