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琢磨瞭幾天,跟老獵說,沒別的辦法,擴大搜索范圍吧,咱們以前主要在珠三角找人,我看,長三角也可以去碰碰運氣。老獵說,我也這麼想,還有,也不要光局限在化工行業,其他行業也可以看一看。拉拉對此不太贊成,隔行如隔山,行業一跳,那也太沒邊瞭。老獵說,當然,化工行業為主,其他行業我就順帶看看。
何查理倒是對拉拉又恢復瞭正常的態度,還請三個HR經理一起出去吃瞭一次飯。飯桌上,馬萊說起拉拉現在敢自己開車瞭,何查理還誇拉拉勇敢。拉拉很自豪地告訴大傢,她連一次刮蹭都沒有發生過。何查理逗她說,千萬別這麼說,易志堅前幾天跟人吹說他三年來一次都沒有發燒過,結果隔天就得瞭重感冒,連發燒帶嘔吐,被他老婆弄到醫院去打吊針。何查理本來是為瞭補償那天的那個冷臉,有意當眾跟拉拉開開玩笑,拉拉卻聽進去瞭,那天下班她特意準點下班,開車也格外小心,生怕有點什麼事兒。
越怕什麼還偏偏越來什麼,半道上,一輛小面包在距離根本不夠的情況下,沒有任何征兆就忽然從拉拉的右側變道插入,尾部擦著拉拉這輛車的右前側過去的,幸好當時拉拉的車速很慢,也就四十公裡的樣子。拉拉氣壞瞭,打開雙跳燈就跳下瞭車,質問對方,你怎麼搞的呀?有你這麼變道的嗎?
肇事司機是一個愣頭愣腦的小夥子,據他說,想剎車來著,卻誤踩瞭油門。敢情拉拉碰上瞭比她還菜的菜鳥。拉拉板著臉說,你知道怎麼叫保險公司嗎?我可沒叫過。小夥子連聲稱會,開始打電話找保險公司,拉拉則打110報交警。警察叔叔到得挺快,處理得也快,小夥子全責,大傢簽瞭字,警察叔叔就走瞭。
正是下班時間,保險公司的車不知道堵在哪裡瞭,兩輛車停在路邊等瞭好半天,天都黑瞭還不見保險公司的車,那小夥子有些抱歉,想和拉拉扯兩句閑話,拉拉心中焦躁根本沒心思多搭理他。直等到晚上七點半都過瞭,保險公司的車才到。到八點多,該處理的事情總算都處理瞭,人傢告訴拉拉定損額度,拉拉也搞不清楚是多是少,她隻盼著趕緊瞭事她好走人,不說肚子餓光是憋尿就夠人受的。保險公司的人早看出拉拉是個新手,大晚上的,又是個女的,就好意提醒瞭她一句,小姐,右前輪裂瞭,得換新輪胎才能開,你的車後備箱裡有備胎。拉拉一聽就傻眼瞭。
保險公司的人走瞭,拉拉回身問那愣頭青,你會換胎嗎?他尷尬地說,不會。拉拉急得想哭,說,那我怎麼辦?小夥子撓撓頭答不上來。拉拉惱火地一指小夥子道,你先別走,解決完我的問題你再走!小夥子還挺講義氣,一拍胸脯道,放心,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問題解決瞭我再走。拉拉翻瞭他一眼,掏出手機想打給王偉,轉念一想,王偉在北京呢,找到他也沒用,他也沒法幫我換胎,還不如就近找一個能搭救我一把的。
找誰呢?比較靠譜的是找邱傑克,他也住在天河。可是就算邱傑克接到電話馬上趕過來,恐怕也得半個小時吧?拉拉咬著嘴唇想轍,那小夥子覺得把人傢害成這樣有些過意不去,說,要不我找我一個哥兒們過來幫忙?拉拉已經有主意瞭,指示他道:“你去攔一輛出租車,咱們請出租車司機幫忙。”小夥子眼睛一亮,道,這主意好。他屁顛屁顛地跑去攔車,很快就攔下一輛過路的出租。兩人把情況跟人傢一說明,拉拉央求道,師傅,您幫幫忙,耽誤的時間算我搭您的車,您該收多少收多少。司機是個熱心人,說,我義務幫忙,不收錢。花瞭二十分鐘,備胎就換上瞭,拉拉硬是塞給人傢一張五十。出租車司機不肯要,拉拉發自肺腑說,今晚要不是您幫忙,我不餓死也得憋死,您要不收錢,全國人民都不答應。
那天晚上,拉拉到傢都九點瞭,進門第一件事就是上洗手間。完瞭一照鏡子,才發現臉上和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蹭上瞭油泥,衣服上也有。她連忙檢查瞭一下背的那個GUCCI手袋,果然也未能幸免,花瞭快一萬塊錢買的呢,還沒用多久。拉拉鬱悶地放下手袋,嘆瞭口氣,不知道是該罵那個愣頭青還是該罵王偉。正在這時,傢裡的電話響瞭,拉拉知道一準是王偉打來的。“他倒會挑時候,什麼都解決瞭,他出現瞭。”拉拉氣鼓鼓地抓起電話。
聽拉拉說被人傢撞瞭車,王偉嚇一跳,忙問:“你傷著沒有?”
拉拉心懷怨氣,怪聲怪氣地說:“沒傷著。”
王偉松瞭一口氣:“那就好。”
拉拉不滿意地質問:“你怎麼不問問我車還能開嗎?”
王偉說:“車還能開嗎?”
拉拉冷冷地說:“前輪都撞裂瞭,怎麼開!”
王偉一愣,問她:“那你後來怎麼解決的?”
拉拉這才不無賣弄地說:“我叫瞭一輛出租車,請出租車司機幫我換的!”
王偉先是怔瞭一下,隨即由衷地誇瞭一句:“聰明!”
拉拉得意地說:“那是!我當時就想,找汽修廠或者找邱傑克來,我不得憋死在那裡呀!大馬路上,根本就沒廁所,整整三個半小時,我一次廁所沒上,再憋下去,非受傷不可。”
王偉怕再出事,勸道:“我看你還是先別開車瞭。等我回來再說。”
“現在我就是想開也沒車瞭,明天一早我得把車開到梅花園去修。”
“車的事情你別管瞭,就放那兒吧,等我回來處理。”
“你在北京有二十天瞭吧?什麼時候能回來呀?我現在真是特別需要你呀哥哥。”拉拉連撒嬌帶央求,企圖讓王偉答應盡快回廣州。
王偉說估計還得一個多星期,最多不超過十天。拉拉聽瞭就沒聲瞭,王偉意識到她的失望,安撫她說:“再克服一下,一星期很快就過去瞭。別不高興。”
拉拉沒精打采地說:“關鍵時刻一點兒也指望不上你。算瞭,不跟你閑扯瞭,我得去弄點吃的瞭,都快餓昏瞭。”王偉叫她說得挺內疚。
第二天早上,拉拉一盤算,等王偉回來還得十天,修車又要花上三四天,這麼等下去太不方便瞭。她還是請瞭假,自己把車送去修瞭。
從修理廠出來,拉拉心情很好,因為她剛剛靠自己的力量解決瞭一個麻煩,一個她原本畏懼並且以為隻有仰仗男性幫助才能擺脫的麻煩。而且,她還可以借此加重王偉的負疚—一個傢裡,像修車這樣的麻煩事由男人處理不是天公地道的嗎?因為男人靠不上,女人隻好自己出頭瞭。想象著王偉回來後發現車已修好那副又吃驚又尷尬的表情,拉拉高興得站在大街上一個人笑出聲來。一個年輕軍官正好迎面走過,詫異地看瞭她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馬上恢復若無其事的樣子。
老獵又先後找來瞭兩個應聘者,正如拉拉預計的,這倆人的實力都比不上Howard,自然被何查理毫不留情地給斃瞭。老獵為此頗為不滿,言語之間頗有撂挑子不幹的意思。拉拉感覺老獵已經黔驢技窮瞭,她和黃國棟說瞭自己的看法,黃國棟說如果老獵不幹,就換一傢獵頭好瞭。拉拉說,有經驗的獵頭恐怕不肯往成不瞭的生意上賠時間。黃國棟本來想擺官架子教訓拉拉,難道世界上就老獵最能幹,他做不成的單就沒有獵頭做得成瞭?後來自己想想也覺得這話沒什麼意思,就咽瞭回去。
拉拉抱著一絲僥幸,慫恿黃國棟去做做何查理的工作,說服他重新考慮Howard。黃國棟覺得沒戲,為瞭這個Howard,何查理已經和麥大衛鬧得不可開交,現在要是又回過頭來接受Howard,不是等於讓他抽自己的嘴巴麼。
拉拉說:“這個總監我們已經招瞭幾個月瞭,懂行的人都看得出來,未來一年內,這方面的人才,市場上可供我們挑選的來源恐怕就隻有這樣的水準—我覺得,至少我們得把這一點正面和查理做一次清晰的溝通,讓他把期望值適當降低。不然,這個總監我們可能永遠也招不到。”
黃國棟覺得拉拉這話有道理,就硬著頭皮去找何查理。
黃國棟先對何查理的高標準嚴要求表示瞭一番認同和景仰,然後才就市場上人才奇缺的難處大嘆苦經。何查理這回倒是很合理,聽的過程中時不時發出幾聲唔唔,以示他對HR的理解和體諒。等黃國棟講完瞭,他笑容滿面地開腔瞭:“老黃呀,不是我非要高標準嚴要求—大衛不是說瞭嗎,這個總監要作為未來的高潛力培養對象來招的—所以我這麼做也是執行組織的指令,落實組織的意圖,對吧?”
黃國棟連聲附和說對對對。
何查理說,剛才你提到目前市場上的人才狀況,既然現在我們已經招瞭這麼久都網不到更好的,看來客觀情況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那個樣瞭。
黃國棟解釋說比Howard好的人有,可人傢根本不考慮跳槽。
何查理點點頭:“是呀,未來一年內,可供我們選擇的人才來源,質量就隻有如此,這就是我們面對的現實。你們HR也很辛苦,Howard就算這個來源中的上乘貨色瞭。”
拉拉從茶水間出來,遠遠地看到黃國棟正走回他的辦公室,她趕緊放下水杯就跟瞭過去。“怎麼樣?查理怎麼說?”她滿懷希望地問黃國棟。
黃國棟豎起右手的手指說:“是你猜不到的。”
拉拉急得要死,連催黃國棟快說。黃國棟示意拉拉關上門,然後才壓低嗓子說:“他說,如果市場上確實找不到更好的,他同意適當降低標準。”
拉拉喜出望外地“啊”瞭一聲,隨即追問道:“那Howard行嗎?”
黃國棟神秘兮兮地說:“他說Howard‘可用’。”
拉拉說:“我也不需要多高的評價,‘可用’就夠瞭。”
黃國棟說:“別急,查理還有話。他認為曹遠征也‘可用’,他同意Howard比曹遠征沉穩而且有現成的總監經驗,但是他還認為曹遠征比Howard更有沖擊力,從長遠角度講,曹遠征不輸給Howard。查理的意思,我們與其接受一個不夠完美的外部候選人,還不如優先考慮同等水準的內部候選人,還能起到激勵員工的作用。”
鑒於先前聽到過一些傳言,這個消息不算完全意外,但無論如何算得上一個新故事,驚訝之下拉拉嘴都合不攏瞭。黃國棟就等著看她這副表情,他說:“呵呵,沒想到吧?我們在外面招瞭四個多月瞭,查理會忽然主張內部提拔,而且理由是從外面找來的人並不比內部的備份水平高。”
拉拉反應過來馬上表示反對:“曹遠征的流失率太糟糕瞭,要是讓他當總監,他得炒掉多少人?”
黃國棟客觀地評價曹遠征:“他的流失率有多糟糕,他的業績就有多驕人,這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傢夥,優點缺點都很明顯。”
拉拉覺得有必要表明自己的觀點:“坦率地說,我不認為曹遠征的得分能和Howard打平手。而且,我認為曹遠征目前的水平與公司對總監的要求相比還有一定差距,他需要改善他的領導力,最近一次的三百六十度評估報告顯示,他對下級是逼迫大於激勵,管理風格過於生硬,在跨部門溝通合作中也有霸道之嫌。”黃國棟心說,我跟你的觀點一樣。不過,他嘴上什麼也沒有說。
拉拉搞不清楚黃國棟對曹遠征當總監到底是什麼態度,又不好直接問,沉默瞭一會兒,拉拉坦然地說:“如果有需要,我願意當面向查理表明我的觀點。”
黃國棟覺得拉拉這麼做起不到好效果隻能白白冒犯老大,因為何查理並不是不瞭解情況需要HR的意見。他考慮瞭一下說:“這樣吧,查理今天已經把話講得很明白瞭,我還是和大衛溝通一下查理的意思,看看大衛是怎麼個態度。你就暫且不要有什麼動作瞭,等我的通知。”
麥大衛根本不同意考慮曹遠征,光是沖著他一貫居高不下的流失率,麥大衛就不能同意。不過,這還不是最主要的,麥大衛考慮得更多的是組織架構的安全問題—何查理沒有合適的接班人選,大傢都認為現有的幾位總監起碼兩年內都不具備接班的潛力,正因為如此,SH才為新增的總監職位在外部市場尋找更有培養潛力的任職者,這個方向是不可以改變的,麥大衛毫不含糊地再次向何查理表明這一點。
何查理兩手一攤說他沒意見,那就讓獵頭繼續找,關鍵是銷售團隊的拆分已經比預定計劃慢瞭,不能再拖延。對此,麥大衛建議說,要麼讓易志堅暫且代理著。何查理最不喜歡麥大衛對他的人員調配指手畫腳,他回答說,他自會安排合適的人暫時代理,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新總監的人選要早做定奪。
鑒於市場上人才難覓的客觀情況和組織對新總監早日到崗的迫切需求,何查理的老板卜威廉親自把麥大衛和何查理叫到一起開會,指示他們對應聘者的關鍵能力不能放松,其他方面的要求則應考慮適當妥協—這可以說是對何查理的一個督促,暗示他要采取更為配合的姿態;卜威廉同時也給麥大衛施加瞭壓力,要求他必須加快招聘速度。
麥大衛為求穩妥,特意讓黃國棟安排他和老獵單獨見瞭一次,面授機宜。這次見面,廣見博識的老獵給麥大衛留下瞭很好的印象,老獵更是借此難得的機會充分領會瞭精神。回廣州後,老獵和拉拉說,要背水一戰,全力以赴最後拼一次,這次要再不行,他就真的放棄瞭。說得拉拉也一陣悲壯。
臨瞭,拉拉說,要不,我安排你也見一見查理吧?她是擔心老獵光顧瞭聽麥大衛的,卻忽略瞭何查理的傾向,平衡不把握好,始終是要從平衡木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