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葉美蘭收拾好廚房裡的那一攤子,在孫建冬邊上坐下看電視。
孫建冬問葉美蘭,葉陶最近怎麼樣瞭?葉美蘭說,不知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瞭,他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搬到我伯父給他的房子去住瞭嘛。孫建冬點點頭,忽然問:“他和沙當當什麼時候吹的?”
葉美蘭一怔:“總有半年瞭吧。”
孫建冬說:“我看他們原來好得不行,怎麼說吹就吹?”
葉美蘭淡淡地說:“那誰知道!葉陶談朋友都沒個長性,哪次都是好不瞭幾個月就吹。”
孫建冬一臉狐疑:“這回跟以前不一樣吧,沙當當可是又出錢又出力幫你娘傢做瞭裝修,當時你父母不是對她滿意得不行嗎?”
葉美蘭被孫建冬問得有點心虛,她鎮定瞭一下反問道:“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瞭?你要給葉陶介紹女朋友呀?”
孫建冬很不屑:“我吃飽瞭撐的幹這號事兒。”
葉美蘭不解:“那為什麼?”她知道孫建冬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關心起葉陶來的。孫建冬沒有馬上回答,葉美蘭也不說話,心裡七上八下地等著他的下文。孫建冬出神地望著一個方向,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心事。好一會兒,他說:“葉陶的老板和沙當當的老板現在合夥打單。”
葉美蘭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她放心瞭,說:“那是老板們的事情,老板們再怎麼合夥,葉陶也不會跟沙當當和好。”孫建冬瞟瞭她一眼說:“你知道他們的老板合夥是為瞭對付誰嗎?”
葉美蘭的註意力都放在沙當當和葉陶的關系上,隻要這倆人不再有什麼瓜葛,他們的老板願意怎麼合夥願意對付誰她都沒意見,所以她很敷衍地問瞭句:“對付誰呀?”
孫建冬冷冷地說:“對付我。”葉美蘭吃瞭一驚:“什麼?”孫建冬說:“別看你弟弟隻是個小嘍,這回他負責售前支持,知道的事情還不少呢。那些算計我的方案裡,不少基礎的東西就是出自你弟弟那個聰明的腦瓜子,他在德望還真是長進瞭。”
葉美蘭聽說弟弟和丈夫作對有些尷尬,馬上想把責任往沙當當身上推:“那沙當當負責什麼呢?”
孫建冬說:“她?算是雷斯尼的頭號急先鋒吧,兇得很。這個單子他們要是贏瞭我,沙當當能掙到不少,葉陶估計也會有一筆不錯的獎金。這下好瞭,他倆是貨真價實的志同道合同仇敵愾瞭,重修舊好的可能性相當高。”孫建冬說罷,嘲諷地笑瞭一下。
出於對孫建冬和DB的一貫仰慕,葉美蘭不無天真地說:“他們怎麼可能贏你!你們是大公司,實力雄厚。”
孫建冬搖搖頭說:“大公司不假,可也得分什麼產品,我們又不是樣樣都行。這次買傢要的東西DB的產品優勢就不明顯,雷斯尼和德望的產品卻各有所長,單獨和DB拼,這兩傢誰也不是我對手,可他們綁到一塊兒,從貨色講肯定比我們公司的好,現在隻能拼價格瞭。”葉美蘭覺得丈夫說得很對,連聲說對呀,你就使勁兒壓價!
孫建冬沒心思鄙薄葉美蘭的想當然,隻是懶洋洋地說:“利潤太低的生意DB也沒法做,隻有摸清對手價格才好爭取主動。可是我的人想瞭很多辦法,根本打探不出一點消息。”
葉美蘭見孫建冬一臉的一籌莫展,不由也跟著發愁:“那怎麼辦呀?” 孫建冬嘆瞭口氣說,盡人事聽天命吧。
真正的銷售大都是唯物主義者,孫建冬這話卻說得很是唯心足見其無奈,葉美蘭意識到事情不妙,小心翼翼地探問:“要是丟瞭這個單,對你影響大嗎?”
“你說呢?!”孫建冬心煩地嗆瞭葉美蘭一句,又不講理地責怪道:“跟你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從來都幫不上一點忙。” 葉美蘭被他這話堵得夠嗆,半天出聲不得。
第二天中午葉美蘭抽空去找葉陶。葉陶見到葉美蘭感到很意外,問她有什麼事兒,葉美蘭說隻是路過來看看他。
葉美蘭這是第二次到這棟寫字樓來找葉陶,上一次是在前一年的夏天,她來告訴葉陶關於沙當當和孫建冬的糾葛,那之後不久,葉陶和沙當當就如她所願一拍兩散瞭。 今天葉美蘭一來,葉陶馬上聯想起去年的事情,所以葉陶對胞姐淡淡的,沒什麼話說。葉美蘭也有些訕訕的。
葉陶說寫字樓附近有一傢小西餐館,上菜很利索,環境也不錯,安靜,他問葉美蘭介不介意吃西餐。葉美蘭想,吃什麼餐都無所謂,隻要安靜就好,講話方便。
上菜後,葉美蘭一邊吃一邊不停地盤算著怎麼開口向葉陶打聽她想要的東西。盤子裡的食物吃得差不多瞭,她還沒有想到一個滿意的方案,又擔心葉陶要回辦公室瞭,隻得問:“葉陶,你們公司和沙當當的公司在合作打單?”葉陶抬起頭來看瞭她一眼,“嗯”瞭一聲。葉美蘭又問:“那沙當當現在經常和你在一起工作瞭?”葉陶又“嗯”瞭一聲。葉美蘭就說:“你可別心軟,又被她纏住。你有房產,有這麼好的工作,你人這麼聰明這麼帥,大把好女孩喜歡你。”葉陶說:“姐,你今天來找我,是怕我和沙當當和好?”葉陶臉上沒什麼表情,葉美蘭看不出來他對沙當當的話題是不高興還是無所謂,葉美蘭說:“我就是不放心,提醒你一下。沙當當那樣的人品,你別跟她攪和在一起。”葉陶說:“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我跟誰談朋友這樣的事兒,以後你就別管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葉美蘭這回明白無誤地領會到葉陶是不高興瞭。她先是一愣,隨即又有些高興,葉陶誤以為她是專程來告誡他遠離沙當當的,這也挺好,她可以裝成是順便的樣子切入真正的正題。葉美蘭就說,那好,反正我已經把話說到瞭。葉陶說,我知道瞭。要是沒別的事,我買單瞭,公司還有事兒。葉美蘭說,你姐夫最近心裡很煩,因為你和沙當當聯手。葉陶笑道,姐,不是我和沙當當聯手,是我的老板和沙當當的老板聯手。葉美蘭說:“就是那麼回事兒。你是沒看到你姐夫有多愁,瘦瞭好多,都有白頭發瞭。你和沙當當早吹瞭,咱們總是自傢人,你應該幫你姐夫不該幫沙當當呀。”
葉美蘭話中的邏輯錯亂得夠嗆,但她的意思,葉陶還是弄明白瞭。葉陶耐著性子解釋:“姐,兩國交兵,各為其主。我不是幫沙當當,也不是跟我姐夫作對,我隻是拿德望的薪水給德望幹活而已。如果我去幫我姐夫,那不成瞭吃裡扒外嗎?”
葉美蘭本來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不想被葉陶幾句話就駁得無話可講。她愣瞭半晌,說:“我也沒讓你不幫德望幹活。這樣吧,我隻求你一件事兒,我知道你現在知道很多機密,也一定知道價格,你就稍微把價格透露一句半句,其他的你該怎麼幹還怎麼幹,這總行瞭吧?”
葉陶恍然大悟:“姐,原來你不是為沙當當的事情來找我的呀。你是特地來打聽價格的吧?”
葉美蘭說,兩樣都是。葉陶點點頭:“姐,我過去還真小看你瞭,其實你挺會打算盤的。”不等葉美蘭再說什麼,葉陶揮手招呼服務員買單。
葉美蘭一看,這是下逐客令瞭,她也生氣瞭,質問道:“葉陶,你這什麼意思呀?這些年,我什麼時候求過你?你和爸呢,向我要過多少回錢?今天是老爺子打傷瞭人傢的腳踝要賠錢,明天又是你做生意虧本欠瞭高利貸,就為瞭你們那些破事兒,孫建冬都差點和我離婚!為瞭不讓你們擔心我還不敢回娘傢講一個字,寧可自己一個人擔心受怕。葉陶,你說說看,我這個做姐姐的,還有什麼沒為你做到?做人可要講良心!”提起傷心事兒,葉美蘭眼圈紅瞭,要不是因為身處公共場合,她簡直想大放悲聲瞭。
葉陶一直默默地聽著,開始他的確有些歉疚,等葉美蘭上升到“良心”的高度,葉陶反感起來瞭,他說:“姐,你說的都是事實。不過,你要的這個回報我給不起,因為那不但會讓我丟飯碗,還會讓我吃官司。”
葉美蘭正沉浸在大義凜然的悲憤中,不料葉陶有樣學樣,也給她來瞭個拔高立意,“良心”對“官司”。葉陶又說:“其實,我心裡一直就有個弄不明白的地方。孫建冬和沙當當的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姐你單讓我跟沙當當掰,你自己卻牢牢地抓著孫建冬不放呢?甚至為瞭孫建冬的煩惱,不惜讓我去冒那麼大的風險?”
葉美蘭被葉陶問得無言以對,頗為尷尬。葉陶想起前兩天沙當當的欲言又止。兩個人都需要從他嘴裡掏出價格,最後卻做出瞭不同的決定。葉陶這時候特別感慨,他嘆道:“這兩天我明白瞭一些事情—對沙當當來說,我比她的飯碗還重要;對你來說,我肯定沒有孫建冬重要。你們誰都沒有錯。是我錯瞭。”
葉美蘭想說什麼,葉陶不讓她說:“姐,這事兒就到此為止,當今天你沒來過吧。這些年,我和父母都對不起你,以後我一定努力補償。老爺子老太太那裡,我會讓他們自覺點兒,你也不要再隨便答應他們的要求。就算你想對他們好,也得量力而行,這不是‘良心’不‘良心’的事兒。”葉美蘭尷尬地說我知道。葉陶說:“你知道就好。說實在的,你要是真為瞭兩個老的鬧得和孫建冬離瞭婚,最後他們又能補償你什麼呢?每個人都得自己照顧好自己。”
姐弟倆在餐廳門口分手,兩人各懷心思,各走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