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廣州,白天裡最高溫度仍有二十八九度。
沙當當跟著葉陶在遊泳館裡泡瞭一個多小時瞭。沙當當是個旱鴨子,饒是葉陶盡心盡責地看護著,她還是灌瞭好幾口水,好不容易遊到頭,她趕緊扒住池壁喘氣,一面不由自主地打瞭兩個飽嗝。
葉陶在旁邊問她:“怎麼樣?深水區和淺水區感覺不一樣吧?遊泳就是要在深水區才有意思。”
沙當當氣喘籲籲地說:“呃,呃,感覺是不一樣,深水區的水比較淡,淺水區的水比較咸。”
葉陶被她的川式幽默逗得大笑起來:“誰讓你用舌頭感覺呀?”
沙當當繼續打著飽嗝說:“呃,我不幹瞭,累死人!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瞭。呃—我要上去。”說罷,她堅決而沉重地爬上岸去,葉陶連忙跟在後面也上瞭岸。
兩人認識的第二天,葉陶就已經知道瞭沙當當年紀輕輕竟然是個銷售經理,當時他心中就半是詫異半是折服:“真沒看出來!原來是個銷售經理!難怪她掙錢多!”
說起來,倒不見得葉陶的哄人技巧有多高明。其實,沙當當本人特別樂意讓葉陶知道自己是“經理”,一半出於自豪,另一半出於狡黠—她已經看出來葉陶傢境很一般,正好,就用錢釣住這個美男!要是人傢葉陶對錢不感冒,她反而費勁瞭,虧得葉陶就好這口。
其實,沙當當的錢掙得挺不容易。光是林如成的經理例會就夠她難受的。這天沙當當因為晚上要請客戶吃飯,逃過瞭林如成的例會。晚飯後她回辦公室取點東西,發現孔令儀和楊瑞還沒走,兩人對坐著,臉色都不太好。她趕緊走過去關心地問道:“老板又發脾氣瞭?”
孔令儀一拍桌子,嚷嚷道,再過一年,等房貸一還清,就和林如成拜拜,一天也不耽擱。楊瑞也表示:“我也再熬年把,拿下房貸就開溜,免得被林如成逼出神經病來,這房奴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沙當當聽瞭,羨慕地說:“我想當房奴還不夠格呢。”
孔令儀嘆著氣寬慰沙當當道:“你還年輕,不用著急馬上買房,多攢一點首期,以後還貸壓力也小。省得像我們這些做房奴的,每個月都等著發工資還銀行錢,跟簽瞭賣身契似的,不敢亂動。”
楊瑞卻不同意孔令儀的說法,他說:“從二○○三年年底開始,廣州的房價一直在往上走。我有個同學,本來兩年前他的錢就夠付三成首期瞭,當時他想多攢一點錢再買房,好減輕貸款壓力,結果呢,省吃儉用攢起來的錢根本趕不上漲的房價。現在老婆天天埋怨,悔得他想死的心都有瞭—要我說,當當你要是想在廣州安傢,還是現在抓緊買房。我的感覺,未來兩年,廣州房價會漲得更快,和深圳上海比一比就知道瞭,廣州的房價現在還是處在比較健康合理的價位上。”
聽楊瑞這一分析,孔令儀也覺得沙當當本來就有點沒心沒肺,別誤導人傢瞭,她便糾正自己起先的說辭道:“那也是,光低頭傻掙不行,特別是房子這個東西,該出手時就出手。”
楊瑞又說:“其實現在買股票也不錯,股市熊瞭好幾年瞭,該牛瞭。如果有現金,抄一把底,放上一年,翻倍是沒問題的。”
孔令儀明顯不太相信地說:“有這樣的好事,你何不延長房貸的還款期限,把現金先拿去買股票呢?”
楊瑞說:“咳!你別說,我還真就打算這麼幹瞭!反正房貸的利息也不高,我就權當是向銀行借錢炒股好瞭。”
沙當當聽兩人言來語去,半天插不上話,孔令儀見她像一隻迷途的羔羊那樣迷惘,哈哈笑道:“楊瑞你把沙當當說傻瞭,她現在到底是該去買房還是該去股市抄底呢?”
楊瑞說:“買房買股票都行,就是別把錢傻放在銀行裡,現在抓著現金最傻瞭!黃金十年呀,你上哪裡去找這麼好的投資機會!再說瞭,不投資怎麼跟得上CPI的增長步伐!這是個通貨膨脹的年代,資產不增值就等於是貶值瞭。”
孔令儀拍拍沙當當的肩膀笑道:“投資需要本錢,關鍵當當工作沒幾年,本錢不夠多呀。”
沙當當連連點頭:“可不是嘛,我就那麼點錢,湊個首期就沒瞭。”
楊瑞說:“那你就趕緊下決心吧,要麼買房,要麼去股市抄底,總之別再傻坐著不動瞭。賺到瞭錢,咱們就拋棄林如成!”
讓沙當當買買傢電佈置個房間什麼的,她很能幹,也很樂意幹,但她的腦子不習慣思考復雜、宏觀的經濟問題,尤其畏懼深入的思考。楊瑞又是“黃金十年”又是“通貨膨脹”,說得沙當當心裡七上八下,沒瞭主張。
等楊瑞走開,沙當當小心翼翼地問孔令儀:“令儀,剛才楊瑞說現在買股票放一年就能翻倍,你覺得有可能嗎?”
孔令儀看瞭看她充滿期盼的臉,反問她:“你玩過股票嗎?有這方面的知識嗎?”
沙當當茫然地搖搖頭,明顯純潔而無知。
孔令儀湊近一點壓低嗓子說:“吶,當當,我跟你說個實情吧,我在二○○一年的上半年買瞭一點兒股票,一買就被套牢。四年半過去瞭,二○○六年都要來瞭,我不但沒有解套,當初投進去的十萬塊現在就剩三分之一瞭!一般人我不輕易告訴他這段經歷,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經過無數個痛苦的夜晚,我算是徹底想通瞭,我長線投資,那點股票準備留給孫子瞭。我老公都說,自從我決定不再惦記補倉解套,我們傢才算重新過上瞭正常的生活。當當你要知道,隻剩三分之一本錢的股民不是我孔某人一個,而是絕大多數。不信你去問問楊瑞,看他肯不肯跟你講實話,誰知道他這幾年在股票上損失瞭多少?股市有風險,投資須謹慎。你自己看著辦吧。”
沙當當一聽心涼瞭半截,張瞭張嘴,半晌才說:“那,我要不要趕緊去買房呢?”
孔令儀說:“這倒可以考慮,估計廣州的房價多半還要往上走的—僅供參考哦,主意要你自己拿。不過,有一點楊瑞說得還是挺對的,光低頭攢錢是不行的,還得會理財。”
沙當當認真地說:“我現在沒有多少本錢。我得先努力,多掙點本錢。”
孔令儀拍拍她的肩膀:“別著急,財富的積累需要假以時日,一步登天的事情是沒有的!我當初就是想著一步登天,才會被人傢套住的。”
要多掙點兒錢是這樣地不容易,然而,葉陶給沙當當獨在異鄉的日子增添瞭一線溫暖,幾許興奮。
沙當當覺得掙錢、當經理,都顯得更加有意義瞭,她前所未有地清晰設定出自己的人生目標,按難度由難而易排名,她決心擁有:一份體面的職業,一套三房的房子,一副中上的容貌,一個英俊的丈夫,以及一部一手的“寶來”。
沙當當決定把上述幾樣一樣一樣地掙到手,給父母看看,以便讓他們自豪;給李力看看,好讓他重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古訓。當然,不妨也給孫建冬看看,讓他意識到損失曾經發生。說到體面的職業,沙當當不禁再次想起瞭DB的種種好處,她暗自嘆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