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安迪說,“佈魯斯,無論如何,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但是,你怎麼就不懂呢,我都不知道答應過你什麼。早知道就不答應你瞭。”
佈魯斯快被妹妹煩死瞭。安迪是他認識的最有意思的人,即使他們是一傢人。但她也有些壞毛病,比如常常把自己封閉起來,在某處亂塗亂畫;她脾氣也不好;有時還會說謊。他認識的大多數男孩都抱怨妹妹是個累贅,但安迪恰恰相反,她從不拖後腿。有時候,比方現在吧,佈魯斯倒情願她是累贅呢。
“老妹,”他盡量耐心地說,“你也知道,就算我照你說的做,我們也不可能在這兒養狗。過來之前,爸媽就跟我們說清楚瞭。況且,剛剛吃飯時你也聽見艾麗絲奶奶說什麼瞭。隻提到一個‘狗’字,她就開始流鼻涕瞭。”
“你怎麼能突然變卦呢!”安迪說,“在廚房時你怎麼不知道教訓我?你說你會幫我一起找狗喂狗的。”
“我確實也想那麼做,”佈魯斯實事求是地說,“我不希望任何動物挨餓。我也不忍心把他扔到暴雨裡去,但要把他留下就是另一回事瞭。我們不能這麼做。還有,已經不是一隻狗瞭—而是四隻。”
“那你想怎麼辦呢,把他們都扔到大街上去嗎?”安迪也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客觀一些,“他們都才一丁點兒大,而且天氣越來越冷瞭,可能還會下好多雨,他們又沒東西吃……”
“如果我們告訴爸媽……”佈魯斯又來瞭。
“他們能怎麼辦呢?這麼小的狗,想送都送不掉,再說他們還在吃奶呢。你知道的,大人的做法,就是把他們送進收容所。”
“千萬別這樣!”佈魯斯沒想到這一點。貝貝來他們傢那天,他和父母去過一次收容所。他仍然記得籠子中那一張張悲傷的臉,都抱著一線希望等待被領養。
“我跟你說,”他慢慢說道,“今晚就這樣吧。狗狗已經有瞭落腳處,這件事也沒人知道。明天一早,就有麻煩瞭。等我們上學去瞭,媽媽或者艾麗絲奶奶就很有可能進來……”
“我不去上學瞭,”安迪說,“我明天肚子痛。”
“好主意,”佈魯斯同意道,“媽媽向來都相信你肚子痛。到時候你就把門鎖上,跟他們說你想睡覺,這樣我們就多有一天時間來想辦法瞭。希望明天白天就能想到。”
“我相信你能做到。”安迪自信地說。她笑瞭起來,所有的煩惱都揮之而去。
佈魯斯卻並沒那麼自信。他整夜都沒睡著,第二天到瞭學校又心不在焉,於是數學測驗漏做瞭三道題。數學向來是佈魯斯的強項,所以當老師念到不及格名單時,他嚇瞭一大跳。
坐在前排的傑瑞·葛登回頭朝他咧嘴笑瞭起來。他笑得可真愉快,佈魯斯更加悔恨瞭。
佈魯斯頭一天上學就發現傑瑞和自己同班,真是冤傢路窄。傑瑞也感到很詫異。
“你在這兒幹嗎呢?”那天早上,他們猛然發現兩人並排坐在同一間教室時,傑瑞問道,“你竟然可以上中學啦?”
“二月份我就滿十二歲瞭。”佈魯斯淡淡地說。
“真看不出來,你看上去頂多隻能上上幼兒園。”
“小夥子們!”羅莉小姐在教室前面喊道。
她話音剛落,傑瑞就迅速換瞭一副表情。他馬上抬起頭,給瞭老師一個溫暖燦爛的笑容。
“對不起,羅莉小姐,我在幫助新同學適應環境呢。”
“傑瑞,你真是個助人為樂的好孩子,”羅莉小姐原本堅決的表情溫柔瞭下來,“你真懂事,我想佈魯斯一定會感激你的,但請留到下課再聊,好嗎?”
“好的,羅莉小姐。”傑瑞很尷尬似的低下頭,然後順便白瞭佈魯斯一眼。
“你沒機會留到下課再聊的,小蝦米,因為根本沒人會願意跟你說話。”他低聲說道。這時羅莉小姐已經將註意力轉向瞭另一邊。“在我們班,你別想輕輕松松交到朋友,我向你保證。”
日子一天天過去,傑瑞的恐嚇之辭比佈魯斯想象的來得更加真實。傑瑞·葛登是孩子幫的老大,好像七年級絕大多數男孩都是他的擁護者。玩遊戲時,是傑瑞來決定玩什麼,指派誰和誰一夥;放學後,是傑瑞來組織課後活動,在他傢地下室裡開小會。
“這傢夥怎麼那麼囂張?”佈魯斯問堤姆·凱利—歷史課上他坐在堤姆後面,“他一下命令,大傢就歡呼雀躍,好像是愛姆伍德的國王一樣。”
“誰也不想惹他生氣,那是肯定的。如果他不喜歡你,他就能好好折磨你。”堤姆甩瞭甩頭發,他那張稚氣的、長滿雀斑的臉讓佈魯斯希望能更加瞭解他。
“傑瑞就跟這裡的國王差不多,”他繼續說,“他是獨生子,他爸媽對他千依百順。現在他們傢一整層地下室就他一個人住。他可以把想叫的人全都叫過去,也沒人反對。”他笑著說:“我傢就不一樣。我有三個妹妹。一點隱私都沒有。”
“我也有個妹妹,”佈魯斯說,“她有時候很煩,但比起傑瑞·葛登來,真是好多瞭。”
“噢,如果你不惹他,他也沒那麼壞,”堤姆說,“對待喜歡的人時,他真的特別好。”他頓瞭頓。“當然,如果不順他的心,那就不一樣瞭。比如說那個孩子,以前住在你傢街角那裡,現在房子正在出售中。”
“他怎麼瞭?”佈魯斯好奇地問,“發生瞭什麼事?”
“聽說傑瑞和他鬧瞭矛盾,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是你們搬過來之前的事瞭。總之,我聽說的版本是,傑瑞把他整得特別慘,最後他都不願意來上學瞭。大傢都很怕惹傑瑞生氣,於是沒人站出來幫他。最後,他們傢搬到另一個區去瞭。他們走之前,他爸爸還找到葛登先生,跟他攤牌說傑瑞有多壞。”
“哇!”佈魯斯想象著他們對峙的場面,開心起來,“那葛登先生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堤姆聳聳肩,“他根本就不相信。大人是根本看不見傑瑞的另一面的。他們全傢都以為他超完美。總之,後來,傑瑞聽說這件事後火冒三丈,馬上跑去他們傢,扔石頭砸瞭他們傢後窗玻璃。”
佈魯斯打瞭個冷戰。“那你怎麼還去跟他玩呢?”他懷疑地問,“你不是和他們一樣,成天跟在他後面到處跑嗎?”
“他還沒跟我私下來往過。”堤姆看上去有點尷尬,“我們去年春天才搬到愛姆伍德來。所有人都已經和傑瑞一夥瞭。當你新到一個地方,你沒太多選擇。隨便你跟誰玩,都長久不瞭。做獨行俠可不好玩。”
“與其和傑瑞那樣的人在一起,我還寧願做獨行俠呢。”佈魯斯堅定地說。
但就在那天下午,有那麼一瞬間,他的信念忽然動搖瞭。放學的鈴聲響起,佈魯斯離開學校,看見一群男孩穿過街道向公園走去。堤姆和他們在一起,手裡拿著一個橄欖球。
當他走到圍欄時,堤姆回過頭,剛好與佈魯斯的目光碰到一起。堤姆笑著揮揮手,示意他一起來。那一剎那,佈魯斯被誘惑瞭。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踢球瞭。盡管他身體瘦弱,但速度很快,一旦拿球,就能把大塊頭的隊員們甩在身後。應該很有意思……
但當看瞭一眼領隊的男孩,佈魯斯就馬上擺擺手說算瞭。無論他多想踢球,也休想叫他低聲下氣地去乞求傑瑞·葛登許可。他遺憾地沖堤姆笑笑,然後朝回傢的路上走去。
中學比安迪念的小學離傢近,所以實際上佈魯斯並不用走多遠。但因為一個人走,特別孤單,所以感覺很遠。佈魯斯從前有許多朋友,如今搬傢之後,他卻好像比安迪更難交到朋友。她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用寫詩打發時間,佈魯斯卻沒有這樣的天分。對他來講,課後時間真是空虛無聊又漫長啊。
佈魯斯慢慢走著,反正不著急回傢。他路過那座出售中的棕色房子時,突然來瞭興趣。
我打賭那孩子搬走後一定很高興,他同情地想著,等爸爸定下工作地點,我也就該開心瞭。
他想起堤姆說的關於後窗的事來瞭。傑瑞真的那麼狂暴,把玻璃窗打破瞭嗎?真難以想象,但堤姆也沒必要撒謊。不管怎樣,堤姆不像是會編故事的那種人。
佈魯斯揣測著,好奇心驅使著他離開人行道,繞到瞭房子背後。
踏入前院的那一瞬間,灌木叢便向他逼近。它們向四面八方伸張著,那麼不修邊幅,缺乏照料。四周簡直就像叢林一般。後院長滿過膝的草,荊棘和各種藤蔓肆意生長著。
一樓後面的玻璃窗都破瞭,可以看見房間裡空蕩蕩的。玻璃碎片散落在窗下,在午後的陽光中閃閃發亮。
“真是一團糟!”佈魯斯憎恨這人為的破壞,“怎麼沒人報警?”
他轉念一想,要不就自己來吧,就當玩玩而已。真是個好主意,他忽略瞭冷酷的現實,開始享受這個想法。但他並沒有證據證明是傑瑞打破瞭玻璃啊。堤姆也是聽說的。到時候,傑瑞一定不會承認,然後裝無辜,向大人們施展他的魔法微笑,警察也不會相信的,更別提葛登他們傢瞭。
佈魯斯無奈地拋棄瞭這個想法,趟過高高的雜草,想近距離調查一下。傑瑞下手相當徹底,隻剩一些小玻璃碎片還粘在窗框上。
佈魯斯小心翼翼地把碎玻璃取瞭下來。他對自己說,這樣多危險啊,萬一有小孩想鉆進去看看的話就糟瞭。
窗戶的位置很低,很容易就能跨上去。佈魯斯往裡一瞧,這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有一扇門敞開著通往走廊,再過去便是關著門的另一個房間。
厚厚的灰塵蓋住瞭一切。艾麗絲奶奶說這房子已經空瞭多久來著?半年,連一個看房的人都沒有嗎?
佈魯斯心想,這麼好的房子空著可真糟蹋瞭。世界上那些無傢可歸的人,能有個地方睡覺就會很高興。
這時,就像大腦突然開竅一樣,他突如其來地想到瞭一個主意,馬上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他站著沉思瞭一會兒,可行嗎?可能有一大堆問題。但即使有問題,也比坐以待斃好啊。
他把最後一片碎玻璃扔進灌木叢,轉身越過楓林,穿過廢棄停車場,奔向街道那頭艾麗絲奶奶整潔的白色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