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們搬進來的那天,是星期五。
“我打算給她起個名字,”安迪說,“叫星期五,因為在這一天她有瞭自己的傢。噢,佈魯斯,這個主意多好啊!星期五和她的寶寶們會以為自己住在旅館裡呢!”
“呃,他們最好不要太習慣這裡的生活,”佈魯斯說,“等狗寶寶們長大一些,我們就給他們找個傢,也給星期五找個傢。”
他說得非常果斷,正好掩飾瞭剛進來時的緊張。這主意好像很合理:這是一所無人問津的廢棄房子,而四隻小狗剛好需要一個容身之地,那麼,就讓他們在這兒待上幾個星期好瞭。
然而安迪的行為卻仿佛要長期收養他們。白天她一面假裝肚子痛在傢躺著,一面給他們弄瞭好多東西放進縫紉櫃裡。現在又給他們起瞭名字,好像打算做他們的主人一樣。
“現在隻是短期的應急,”佈魯斯一邊跟著她一間間地看,一邊說,“就算他們不住在這兒,這也是別人的房子。我們真的不應該隨意使用。”
“我知道,我知道。”安迪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覺得星期五會喜歡旅館前面這間粉紅色臥室的,你覺得呢?這是女孩的房間,還有大窗戶,采光很好。我們可以在墻腳給她做個窩,等狗寶寶們會走路瞭,他們就可以跑出門,去走廊那邊的客廳裡轉悠啦。”
“等他們會走路,也可以離開這兒瞭,”佈魯斯說,“現在就應該開始給他們找主人瞭。你們學校有告示板嗎?你可以去貼個公告什麼的……”
但安迪又走開瞭,她飛快地走進廚房,去看看水龍頭還能不能用。從這兒給星期五喂水,可比在艾麗絲奶奶傢那樣偷偷摸摸的容易多瞭。
第二天,安迪一大早就起床瞭,趁大傢都還沒醒,偷偷地溜到那邊去瞭。沃克太太去叫她吃早飯時,發現她的房間空空如也。
“我真不明白,”沃克太太一邊和其他人吃早飯,一邊不安地說,“就算起得來,她也不會起那麼早。她到底去哪兒瞭?”
“說不定去別人傢瞭吧,”沃克先生猜測,“她不是經常說嗎,她有好多小姐妹呢。”
“一清早就跑到別人傢?”沃克太太搖搖頭,“沒人會那麼早就去找別人的。”她轉向佈魯斯,說:“妹妹有沒有跟你說過早上要去幹嗎?”
“好……好像沒有。我的意思是,我不記得瞭。”佈魯斯感覺到臉紅瞭。他說謊從來就有沒成功過,哪怕是最小的謊。
“希望她早點回來,”艾麗絲奶奶說,“她肯定知道,星期六是大掃除的日子。這幾天空氣裡的灰塵可真多啊。我們得接著打掃才行,你們說對不對?”她輕輕地抽瞭抽鼻子,然後伸手去拿手帕。“我可憐的鼻子啊!這幾天我的過敏越來越嚴重瞭,真不知道為什麼。”
早飯吃完瞭,安迪還沒有回來,沃克太太看起來真的很著急。
“佈魯斯,說實話,”她把佈魯斯拉到旁邊,“你知道安迪可能會去哪兒嗎?不吃早飯可不像她的作風,再說,她也知道艾麗絲奶奶特別想大掃除一次。”
“上周六和上上周六我們不是打掃過瞭嗎?”佈魯斯說,“天哪,媽媽,我們壓根兒都沒機會把東西弄臟!”
“我知道,”沃克太太嘆瞭口氣,“沒辦法,艾麗絲奶奶就是這個樣子。她一個人住瞭那麼久,我們進進出出帶進瞭臟東西,確實比她過去時要多。還有,她好像特別怕灰塵,所以整天不停地打噴嚏,真可憐。”
“不是灰塵,”佈魯斯說,“是……”好危險,他竟然差點說漏瞭嘴:“是狗毛,但狗已經全都不在這兒瞭。”
“嗯,”他勉強說道,“要是艾麗絲奶奶想大掃除,咱們就大掃除吧。絕不能在我們忙得團團轉的時候,縱容安迪遊手好閑。我去把她抓回來。”
其實,讓佈魯斯行動的原因是媽媽,而不是安迪。他心裡很清楚安迪在哪兒,現在在幹什麼。他還覺得可能就是她帶回來的臟東西,引發瞭周六大掃除,並且還丟下他來圓謊。
佈魯斯在走向旅館的路上,低聲排練著要對安迪說的話:“等我們做完傢務再回來,狗狗們也不會出什麼事的。要是你不聽話,就會把一切都搞砸。他們已經開始懷疑我們的行蹤瞭,到時候我們就完瞭。媽媽都已經質問過我瞭。”
他排練得很入神,根本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這時一個聲音叫住瞭他:“嘿,小蝦米,你經常這樣六神無主地自言自語嗎?”
佈魯斯稍稍一扭頭,就看見傑瑞·葛登離他隻有幾碼遠。還有三個男孩和他在一起,其中一個是堤姆。堤姆敦厚地笑著跟佈魯斯打招呼。
“嗨,佈魯斯!那麼著急上哪兒去啊?”
“噢,呃,我妹妹不見瞭。”佈魯斯直接忽略瞭傑瑞,隻回應友好的問候,“我媽媽叫我去找她。”
“就像牧場裡的奶牛那樣不見瞭嗎?”傑瑞出言不遜。
佈魯斯不想和他鬥,理都沒理他。他挺起胸,正要繼續往前走,忽然一片閃亮的紅色吸引住瞭他的目光,原來是傑瑞的狗。他站在他們前面,胸口纏繞著繩子,旁邊人行道上的幾個男孩坐在一輛沉重的木馬車上。
“你們幹什麼呢?”佈魯斯直接質問堤姆,“不會要讓紅虎套上馬具拉車吧?”
“傑瑞想試試看,”堤姆說,“但看來他走不瞭多遠。紅虎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做馬。”
“那當然啊,”佈魯斯說,“雖然他是大狗,可他還沒長大呢。他根本沒有那麼大力氣把這麼重的馬車拉動。”
“滾開,和你妹妹玩去吧,小蝦米。”傑瑞彎下腰來調整馬車兩邊的轅桿,“沒人問你的意見。我們的進展很順利。”
“是嗎?”佈魯斯試著忍住怒火,“你已經有一隻漂亮的狗瞭,你還想要什麼,讓他變成瘸子嗎?”
傑瑞把馬具的繩子在轅桿上打瞭個結,然後慢慢直起身,臉都氣綠瞭。
“我跟你講清楚,這是我的狗—我的!他屬於我,我怎麼對他都是我的事。”他轉身面向紅虎,掰響手指,“起來,紅虎!快走給我們瞧瞧!”
紅虎猶猶豫豫地試著往前走。他胸口的繩子被沉重的馬車拉得筆直,他停瞭下來,不知所措。主人命令他向前走,可他卻怎麼也走不動。他很迷惑,主人到底要他做什麼。
“佈魯斯說得對,傑瑞,”堤姆看出紅虎很迷惑,於是說道,“對於你來說很好玩,可對他卻不是這樣的。我們還是放瞭他,來玩點兒別的吧。”
其他兩個男孩佈魯斯隻在學校見過,現在他倆後退瞭兩步,很不情願被牽連進來。他們不自在地對視一眼,好像後悔自己來瞭這兒。
傑瑞又掰響瞭手指。“快站起來,紅虎!聽見瞭嗎?”
聽到主人的聲音,紅虎反而害怕地蹲瞭下來,原地蜷成一團。
“看見瞭嗎?”佈魯斯說,“他連試都不想試。他完全能感覺到,這樣做一定會弄傷自己。”
“如果他識相,他就會去做。夥計們,快幫我一起讓他走起來!”傑瑞朝呆住的男孩們喊道,“等我下車到前面去叫他時,你就推他一下。”
佈魯斯再也忍受不瞭瞭。
“別碰他!”他大聲喊叫,“這個可憐蟲已經嚇得半死瞭!誰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就叫我爸給你們好看!”
“噢,是嗎?”傑瑞反應很快,他一把抓起佈魯斯的衣領,使勁把他向後一推。
突起的馬車邊緣頂在佈魯斯的腿彎上,他雙腳一軟,重重地倒進瞭馬車,腦袋剛好砸中突出的木塊。那一瞬間,他失去瞭知覺。
“現在,我們的小馬期待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來瞭—有貨物可拉瞭!”傑瑞興奮地大笑,“小蝦米,你就乖乖待在那兒吧!你即將享受一次畢生難忘的旅程!”
他把皮帶高舉過頭頂,用盡全力抽打在紅虎瘦弱的後腰上。然後,為瞭獲得更好的效果,他又照準紅虎左腹狠狠踢瞭一腳。
“住手,傑瑞!”堤姆的臉上一副驚恐的表情,“你幹什麼啊,你想打死他嗎?”
堤姆一躍上前,搶下瞭皮帶,但一切都已經晚瞭。紅虎帶著恐懼和疼痛,發出像人一樣的尖聲慘叫,急切地想要擺脫掉身上的馬具。
佈魯斯隻覺得身下的馬車突然向一邊傾斜,他迷迷糊糊地想讓自己坐起來。馬車正沿著人行道向前駛去。前面就是圍欄瞭。佈魯斯剛剛爬出來跌倒在地,馬車就撞破圍欄沖上瞭街道。
沒瞭佈魯斯的重量,車子直挺挺地飛馳而去,不斷撞擊著紅虎的後腿。這新一輪的刺激對於一個害怕的動物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他完全失去瞭理智,拖著馬車,一頭紮進馬路中央。
堤姆看見有一輛車正在拐彎。
“別過去!”他大聲喊道,但話才出口,已經晚瞭。砰的一聲悶響,馬車和汽車相撞,立刻四散墜落。
紅虎終於擺脫瞭馬車的束縛,套著繩子拖著馬具,飛奔離去。片刻之後,太陽升起來瞭,在街道的盡頭,清晨的陽光照得他的紅色皮毛泛出光彩。然後,他便消失不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