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尹紹冬失蹤瞭。
他的手機永遠關機,微信和短信也統統不回,已經過去一周。沈微驚恐的發現她聯系不上他瞭,稍一回憶才發現,他們的每次相見都是尹紹冬來找她,他就像是從天而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現在又毫無征兆的消失,完全無跡可尋。沈微想起尹紹冬所說的最後十秒種,內心就有些支撐不住,心慌不已,一種快要暈眩的感覺不斷襲擊著大腦,使她無法正常生活。她承認自己在害怕,甚至是非常非常害怕,萬一尹紹冬發生什麼意外,如果他已經不在這世上……
沈薇不敢再想下去,她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對尹紹冬說,很多事沒來得及去做。可是,她打算說什麼?又打算做什麼?沈微驚愕得發現,之前不斷忽略逃避且不願細想的事實,抽絲剝繭後終於碰到瞭核心,當真相赫然呈現眼前,她才感到身上的所有情緒得到瞭解釋,她的心慌,她的後悔,她無時無刻的擔憂和掛念!
這一刻,沈微反而冷靜下來,她思索著能夠找到尹紹冬的所有途徑,她想起與尹紹冬去民政局那次,他曾帶她去過位於別墅區的傢,她還記得大致的方位。沈微立刻打車來到別墅區,屏住呼吸走瞭一圈,在確定沒有任何一傢有辦喪事的跡象後她才呼出一口氣來。沈微不記得尹紹冬的門牌號,隻能挨傢挨戶敲門去打聽,直到有人告訴她隔壁住著的一戶姓尹,這姓氏不多見,應該就是尹紹冬的傢。尹傢來給沈微開門的卻是保姆模樣的人,在沈微的詢問下她顯得很茫然,說少爺好幾天沒有回傢,老爺和太太也去國外瞭,但她向沈微保證尹紹冬一定沒出事,可能是回瞭北京。沈微從尹傢離開,一顆心總算稍微落回原處。雖然她還聯系不上尹紹冬,也不知道他出瞭什麼事,但隻要知道他還活著,他們還在同一片天地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她就有機會見到他,她的心就能安定。
次日,沈薇坐最早的一班火車回瞭北京。
沈微回到公司,將抽屜裡之前寫好的辭職信捏成團扔進瞭垃圾桶,她緊緊盯著鄧瑋辦公室的房門,揣摩著裡面的人會是誰呢?她腦中浮現出尹紹冬坐在老板椅上懶洋洋看著她的模樣,光是這樣的想象就令她心潮澎湃。
“中邪瞭?”肖毓芳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沈微下意識看向她。
肖毓芳曲起中指和食指靠近沈微的雙眼,笑著說:“你剛才就這麼死死盯著鄧總辦公室的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尋仇呢!”
“我找他有事。”沈微勉強扯一下嘴角,越過肖毓芳直接走向辦公室。
沈微在辦公室門前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抬手敲瞭敲門。
“進來。”是鄧瑋的聲音。
沈微的心往下沉,轉念又想說不定尹紹冬正和鄧瑋在一起,她立刻推門走進去。鄧瑋辦公室裡確實有兩個人,但除鄧瑋以外的另一人並不是尹紹冬,而是他女朋友戴曼。戴曼仍舊是精心打扮過的模樣,她隨意坐在沙發上翻看著一本時尚雜志,見沈微進來便抬頭瞥她一眼,然後立刻不感興趣地將視線重新投向雜志。
“什麼事?”鄧瑋有些意外看到沈微的一臉失望。
沈微迅速調整面部表情,開口說“我從江州回來瞭,過來銷假。”
“這種事找你們主管就行瞭。”
沈微應一聲,沒有立刻出去。
鄧瑋微微抬起眉:“還有別的事?”
“那個,我想問問。”沈微頓瞭頓,先看一眼沙發上的戴曼,再看向鄧瑋,“你有尹紹冬的消息嗎?”
鄧瑋微愣,戴曼也驚訝地看向沈微,這次她的目光中多出明顯的探究意味。
“你是誰?”鄧瑋還沒說話,戴曼搶先問道。
沈微並無意外地扭頭看向戴曼:“我是他朋友。”
“你是江州人?”
“對。”
戴曼若有所思地看著沈微,然後笑瞭笑:“你是不是聯系不上他?別擔心,他生日之前肯定會回北京。”
“什麼時候生日?”沈微心中一喜。
“下月八號。”戴曼打量著沈微,似乎在揣測她和尹紹冬的關系,“這個月底他應該就能出來。”
沈微呆一下:“出來?他現在哪兒?”
戴曼正要開口,鄧瑋先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戴曼冷笑一聲不再說話,重新低下頭去看雜志,擺出事不關己的姿態。
鄧瑋看著沈微說:“紹冬沒事,他現在國外休養,所以不方便跟外界聯系,下個月他就會回北京瞭。”
沈微輕輕皺眉,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與他們的對話中她至少知道瞭尹紹冬是安全的,並且下個月她就能在北京見到他。沈微得到瞭想要的答案,便轉身離開瞭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現在沈微無暇去判斷這份工作是否適合她,北京是否適合她,她留在這裡是為瞭見到尹紹冬,她必須親眼確定他的平安,親口說明自己的心境。她翻開桌上的臺歷,在十二月八日這一天圈上瞭紅色的標記,她數瞭數,距離這個日子還有二十九天。沈微要讓自己過得忙碌些,再忙碌些,忙到忘記時間,忙到無力思考,否則這二十九天中的每一天,都會漫長得好像一年。
沈薇重新加回公司的QQ群,午餐時間和同事胡侃聊天,大傢都維持著表面的其樂融融,再沒人跟她提起過徐珂,仿佛她和那個人從未有交集。沈微臉上總掛著笑容,她已經懂得偽裝,學會口不由心,就連同事的一個冷笑話也能把她給逗樂半天。沈微需要這些讓自己暫時緩口氣,她願意相信,當她假裝若無其事時,心中對尹紹冬的惦記和擔憂也能稍微驅散。
徐珂又來過公司幾次,碰到沈微就像陌生人一般擦身而過,鄧瑋讓另一個同事接手瞭徐珂的項目。尹紹冬沒有說錯,對徐珂來講,她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隨時能夠劃清界限。沈微下樓拿快遞時在電梯口看到瞭徐珂,她立刻在徐珂發現她之前退回到墻壁拐角處,準備等他先下去。
“徐總,回去瞭?”肖毓芳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是啊。”
肖毓芳突然壓低瞭聲音:“您今兒又來看孫倩的吧?呵呵,這次都快追一個多月瞭,要說您這眼光一次比一次毒,孫倩的純情勁兒可不比沈微差哦!”
“還提她幹什麼。”徐珂的語氣顯出一絲不耐。
“對對,沒什麼可提的,沈薇那丫頭就是不太知好歹。”
沈薇默默聽著,心緒並無波動,她已經不在乎徐珂,也不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甚至連之前那點恨意也已經煙消雲散。
“你也知道一個多月瞭,孫倩那邊你要多費心啊。”徐珂漫不經心地說著。
肖毓芳立刻心神領會,笑著迎合:“放心吧您就!”
“嘖,你們這電梯可真慢。”徐珂踱瞭兩步,忽然問道,“對瞭,尹紹冬最近來過公司嗎?就鄧瑋那個表弟。”
沈薇愣住,準備離開的腳又收瞭回來,她沒想到徐珂會認識尹紹冬。
“沒呢,好些日子沒看到他瞭,您怎麼想起問他?”
“呵,我是聽說瞭點他的事兒,你們應該不知道吧,他心臟不好,估計活不長咯。”徐珂的語氣似乎很愉快,“那小子就是個作死的富二代,成天拿著老爹的錢可勁兒造,社會敗類一個,死瞭不可惜。”
“哦……,聽您這意思,他是不是幹瞭什麼不地道的事兒?”
徐珂冷笑一下:“那小子之前屁顛跑來找我一起投資項目,我看著項目還不錯,又有鄧瑋這層關系就答應瞭。結果那項目就是個陷阱,把我的錢全套牢瞭!他倒好,跟沒事人一樣,錢扔水裡眼都不眨一下,他媽的作死別拉上我啊?真他媽操蛋!這種人活著也是禍害!不過,你們鄧總算撿著便宜咯!”
“哦?這話怎麼說?”肖毓芳並不關心尹紹冬,她感興趣的是公司內幕。
“智誠名義上的老大是鄧瑋,其實法人是尹紹冬,當年是尹紹冬他爸給的投資,你想想,等那小子一死,智誠是誰的?”
肖毓芳感嘆:“原來如此!本來智誠就是鄧總一手做起來,尹紹冬根本沒出過一份力,那種人不過是投瞭個好胎,平時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德行我就惡心!老天爺還是公平的,知道他作孽太多要滅瞭他!”
這兩人說著話笑起來,電梯等來瞭,於是一同上瞭電梯。
沈薇從墻角走出來,慢慢走到緊閉的電梯門前,她攥緊拳頭,臉色鐵青地盯著電梯門看瞭很久,仿佛要盯出兩個洞來。她想如果尹紹冬聽到剛才那番話會作何反應?他才不會動怒,甚至懶得去反駁或還擊,他從來不在乎任何人的誤解,他寧願做一個混蛋,孤獨地封閉自己的內心,也不屑得到任何虛偽的情感。
沈薇下午在茶水間碰到瞭那個叫孫倩的女孩,她稍微打量她,剛畢業的大學生,清純的臉上透著蓬勃的活力,肖毓芳正在一旁親切地與她交談,提起徐珂送的花時表現出一臉羨慕,誇孫倩好運氣。孫倩臉蛋微紅,眼角眉梢透著喜悅。沈薇看著她,覺得她活像從前的自己,傻不隆冬,人傢要賣瞭你,你還渾然未覺。
“肖姐,問你個事。”沈薇接完一杯水,突然轉向她們。
肖毓芳這才發現沈薇的存在,面上略過一絲尷尬。
“聽說徐珂的老婆是政府高官的女兒,是真的嗎?”沈薇說這話時並不去看肖毓芳,而是盯著孫倩。
孫倩驚訝地接住沈薇平靜的目光,本來微紅的臉蛋剎時變得通紅,她放下茶杯逃跑似得離開瞭茶水間。
肖毓芳的臉上一陣青白交加,好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然後猛地扭身離開瞭茶水間。
沈薇回到工位,沒一會兒就收到肖毓芳的QQ消息,她二話沒說直接丟過來一大堆工作,並要求沈薇在今天內完成,這顯然是三至四人的工作量,沈薇一個人做恐怕要熬到深夜。不過她沒說什麼,爽快答應下來,忙碌的工作可以讓她少些時間去想念尹紹冬,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工作到深夜,公司裡的人都走光瞭,沈薇準備到樓下去買點宵夜,正巧看到維修工人在檢修四部電梯中的一部,沈薇過去問電梯出瞭什麼問題?那人看到她很意外,沒想到這麼晚還有人加班,便拿出維修中的提示牌立在電梯前,提醒沈薇三號電梯出瞭故障,經常開不瞭門,又收不到手機信號,寫字樓的監控室八點就下班瞭,如果她被困在電梯裡會被關上一晚上。沈薇看瞭看故障的電梯,感謝那人的提醒便離開瞭。
沈薇把通宵完成的項目方案交給肖毓芳,她拿在手裡隨便一翻便要沈薇重做,她已經不打算在沈薇面前偽裝成親切的前輩。
“重做的理由是什麼?”
“不夠好。”
“我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
肖毓芳冷笑一聲,一臉鄙夷地看著她:“我是上級你是上級?要你重做就重做,不要說廢話,你如果不想幹就滾蛋,這裡沒人留你,也沒人要看你的臉色!”
沈薇看著她,不再說什麼,拿起方案轉身就走。她回到工位,並沒有繼續做那個方案,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做得多好,肖毓芳一樣會讓她重做。沈薇考慮瞭一上午,然後終於下定決心,下班之前她趁肖毓芳不註意拿走瞭她的鑰匙,沈薇知道她今天要去接兒子放學,她傢住在北四環,等她回到傢發現鑰匙忘瞭拿再回到公司,一定會超過晚上八點。大概七點多鐘,沈薇就和同事一起離開,然後她再獨自回到公司,把肖毓芳的鑰匙放在瞭她的抽屜裡,再次離開公司前,沈薇把三號電梯前維修中的提示牌挪到瞭二號電梯。
沈薇回到傢時熊蕊不在,她給自己煮瞭一碗面,卻毫無胃口,放在桌上直到它慢慢冷掉。沈薇不確定肖毓芳有沒有回去公司,也不確定她會不會選擇乘坐三號電梯,更無法得知她是不是已經被困在電梯裡。她感到心慌,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踏實,這種時候她特別想念尹紹冬,如果他在身邊會說些什麼?他會贊成她的做法嗎?沈薇的思緒很亂,但她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她一閉上眼就能想起肖毓芳那張虛偽的面孔,她嬉笑著惡毒地談論著尹紹冬的生死,好像他的生命是一塊骯臟的抹佈,隨時可以被丟棄在垃圾桶裡!沈薇特別受不瞭這個,她不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詛咒尹紹冬,沒有人知道,她是多麼害怕那些詛咒會成為現實。
次日,沈薇剛走來進公司就知道自己的報復成功瞭,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的討論著肖毓芳的遭遇,她被困在故障的電梯裡一整個晚上,據說早晨六點多才被人發現。肖毓芳被救出來時精神受瞭很大刺激,大哭不止,已經被送回傢休息。
幾個同事正在小聲交流著:“聽說她被救出來的時候身上有股騷味,褲子也是濕的。”
“被困瞭整個晚上,人有三急嘛,也難免會……,不過幸好她沒拉肚子!”
“咦,你真惡心!走開走開!”
沈薇沒興趣參與她們的談話,回到工位打開瞭自己的電腦。
“對瞭,物業公司的人說會調查這件事,還說有可能是人為的!本來他們以為是電梯維修工的失職,但那人不承認,說自己絕對沒有放錯提示牌!”
沈薇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仔細聆聽她們的對話,心跳逐漸加速。
“好像說是要查監控,咱們電梯間是有攝像頭的。”
沈薇倏然握緊拳頭,她完全忘瞭還有攝像頭這回事!
“最奇怪的還不是這個,你們知道是誰發現肖主管把她給救出來的嗎?”
“誰啊?”
“是尹紹冬!就是鄧總那個富豪表弟,記得嗎?”
沈薇猛得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椅子被推出去發出很大聲響,她幾乎是沖到那個同事面前問道:“尹紹冬回來瞭!?他在哪兒?”
同事被沈薇嚇到,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也不知道啊。”
沈薇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勉強笑瞭笑:“哦,沒事。”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拿上手機,努力做到腳步平穩地在同事們詫異的目光中走出去。她來到走廊拐角,再次撥通尹紹冬那個熟爛於心的號碼,仍舊是關機!她想瞭想,給尹紹冬發瞭條微信:你回北京瞭嗎?你在哪兒?我要見你!
彼端還是沒有回應,沈薇的眼眶發熱,內心的焦灼在這一刻達到頂點。她是如此擔心尹紹冬,害怕他再也不會出現!她已經不在乎監控錄像的事,被發現或是被開除都無所謂,她的整顆心都被同事無意中說出的那句話給揪瞭起來!
突然,她的手機傳來微信提示音,沈薇下意識低頭去看,尹紹冬三個字在屏幕上閃現,她喉頭一緊,雙眼立刻流下淚來,她感到心臟又痛又硬地縮成一團,直到這一刻,她懸著的心才真正的踏實的落在瞭實處。
尹紹冬回復:室外停車場。
沈薇沖到電梯旁快速按著下行鍵,電梯還在一樓,正緩慢往上爬。沈薇緊緊盯著顯示樓層的數字,內心壓抑不住狂喜,更無法冷靜思考,她感到一顆心就要蹦出體外,再也等不下去,她直接推開樓梯間的門往下跑去。她氣喘籲籲地跑到室外停車場,一眼就看到倚靠在車門上的尹紹冬!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羽絨服,帽子套在頭上,他臉色蒼白,下巴有青青的胡渣,似乎又瘦瞭些。尹紹冬沒有立刻看到沈薇,正和對面的人說著什麼,臉上掛著輕松的微笑,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沈薇放下心來,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朝他走去。尹紹冬註意到她,先是一愣,然後露出個漫不經心的微笑,他對面的人轉過頭來,竟是戴曼,戴曼驚訝地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薇。沈薇腳步一頓,也意外地看著戴曼,滿腔的激動剎時間一掃而空,她眼眶發紅地看著尹紹冬,張瞭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戴曼若有所思地看著沈薇,輕推一下尹紹冬的肩膀:“我先上去瞭。”
尹紹冬點點頭,隨手拂去戴曼肩膀上的灰塵,沈薇呼吸一滯,盯著尹紹冬的那隻手,覺得礙眼極瞭。戴曼走後尹紹冬才看向沈薇,他稍微打量她,皺一下眉,伸手去碰沈薇的臉:“怎麼瞭?”
沈薇下意識往後一縮,摸到臉上的淚痕,一股難以抗拒的委屈湧上心頭,尹紹冬的若無其事讓她覺得自己一個月來的擔憂和期盼像個笑話。
尹紹冬看瞭她一會兒,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上車說吧,你不冷嗎?”
沈薇這才意識到自己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就跑出來,她的身體在瑟瑟發抖,但她絲毫不覺得冷,至少,她的身體沒有她的心冷。沈薇沉默地坐在車上,尹紹冬也繞到駕駛座坐下,關上車門,打開暖氣,暖風絲絲吹過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尹紹冬打開手邊的儲物箱,從裡面拿出一個卡帶樣的東西交給沈薇:“吶,拿著。”
“這是什麼?”沈薇被動地接過來。
“監控室的錄像。”尹紹冬看著她,“幹壞事就應該多長點心眼兒。”
沈薇不感興趣地把卡帶扔在一邊:“無所謂,大不瞭被開除。”
尹紹冬聞言輕笑一聲,沒說什麼。
沈薇沒有看他,直直望著車窗外出神,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如從前,尹紹冬變瞭,他似乎在刻意疏遠她,但她不知道原因,更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自己心境發生變化後才產生的錯覺。
“你怎麼知道是我?”沈薇開口,試著調整失落的情緒。
“本來不知道啊,結果一到公司就做瞭回好市民,又好奇想知道是誰出瞭這麼個損招。看到監控真嚇瞭一跳,居然是我們善良純真的雞湯微。”
尹紹冬看似輕松的語氣裡滿含玩味和諷刺,沈薇可以接受任何人鄙夷她的行為,但尹紹冬不行!她一扭頭看著尹紹冬,倔強的眼中充盈著淚光:“我純真善良又怎樣?有人看得起嗎?你看得起嗎?是誰教我懂得人性的種種卑劣之處?是誰罵我是沒有用的防彈包!就算我厭惡這些又能怎麼樣?我能改變這個世界嗎?到最後,不也隻能做個隨波逐流的人嗎!”
尹紹冬看著她,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變得嚴肅,又慢慢變成落寞。許久,他低下頭自嘲一笑,語氣裡是難掩的疲憊:“我一直知道你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但我以為,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的不一樣。”
沈薇愣愣地說不出話,尹紹冬仿佛受傷的表情讓她僵硬的心臟變得柔軟,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因為她做瞭一件他一直慫恿她去做的事?就因為她認清瞭他一直希望她認清的現實?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沈薇終於落下淚來,她伸手撫上尹紹冬蒼白瘦削的臉龐,“這一個月來,我真的很害怕會再也見不到你,你去哪兒瞭?”
尹紹冬拉開她的手,抬起臉恢復笑容:“有空擔心我不如考慮一下你自己的前途吧?我能有什麼不好的,有錢有閑,去美國檢查身體,順便還能度個假。”
沈薇看著尹紹冬手背上新鮮的針孔,瞳孔一縮,緊張地抓過他的手:“這個針孔不會超過一天,你昨天還在打吊瓶!怎麼可能是從美國回來的?”
尹紹冬立刻板起臉,他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觀察力這麼強,你怎麼會忘瞭監控錄像的?我死瞭你又不能繼承半毛錢遺產,這麼緊張幹什麼。”
“閉嘴!你就那麼想死嗎?!”沈薇忍無可忍地高聲打斷他。
尹紹冬立刻俯身打開沈薇這邊的車門,冷著臉說道:“下去。”
沈薇雙眼通紅地瞪著他,毫不猶豫地扭身下瞭車,一回頭就看到監控室的卡帶被尹紹冬扔出窗口,砸在她腳邊。尹紹冬沒有再看她一眼,立刻升起車窗,開車離開瞭。沈薇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路口,一股強烈的酸楚頃刻間將她淹沒。沈薇垂下頭,淚水滴落在地,她盯著腳邊碎掉一角的卡帶,抬腳狠狠踩上去。
徐珂坐在自己車上,驚訝地看到瞭這一幕,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失聯的尹紹冬,更沒想到沈薇會和尹紹冬有某種難以捉摸的關系,從兩人剛才的舉動來看應該是鬧翻瞭。聯想到尹紹冬一貫的行事作風,徐珂覺得他已經大致猜到這兩人的關系,以及他們決裂的原因。本來他今天心情很糟,孫倩已經兩天不肯接聽他的電話,但此刻的新發現立即讓他的壞情緒得到舒緩。對於尹紹冬,他一直在尋找某種機會,他和尹紹冬的資金被那個該死的項目給套牢瞭,出事後,尹紹冬完全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而他卻是拿著這幾年的大半身傢陪一個不懂得甘難辛苦的富二代玩瞭一把梭哈。在徐珂看來,尹紹冬既然不在乎錢,又是把這個項目介紹給自己的罪魁禍首,那他就該對自己損失的那部分負責。
徐珂打定主意後便下瞭車,他走到沈薇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沈薇失神地轉身看到他,停止瞭腳下的動作。
“做什麼呢?”徐珂溫柔一笑。
沈薇看清他的臉後皺起眉頭,立刻將外套還給他,又蹲下身撿起地上被踩得稀巴爛的一堆東西往垃圾桶走去。
“這是什麼呀?”徐珂跟上來搭話。
沈薇沒有理他,把手裡的垃圾扔在桶裡,轉身往寫字樓走去。
“誒,你等等。”徐珂攔在她身前,笑著說,“有空嗎?下班一起吃個飯?”
沈薇抬眼看著他:“你想幹嘛?”
徐珂笑容更深:“微微,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我真的很後悔曾經傷害瞭你。”
沈薇冷笑一聲:“不必瞭,您忙吧,我走瞭。”
徐珂再次攔住她:“有些關於尹紹冬的事,你不想知道?”
沈薇果然停下腳步,她看著徐珂,詫異的眼睛裡有些復雜的情緒讓他難以捉摸。但他還是肯定瞭自己的猜想,沈薇和尹紹冬之間的關系絕不簡單。
“那說好瞭,我下班來接你。”徐珂笑瞭笑,留下這句話就胸有成竹地離開。
下班後,沈薇隨徐珂來到一間星級酒店的餐廳包間,徐珂殷勤地為她斟茶佈菜,甚至比兩人當初戀愛時還要表現得溫柔幾分。沈薇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表演,並未主動開口說話。徐珂見氣氛營造地差不多,便將自己的想法委婉道來。他先是表達瞭自己對沈薇的歉意及念念不忘的心思,又沉痛的說明自己得知她和尹紹冬的關系後產生瞭強烈的嫉妒,徐珂說沈薇不瞭解尹紹冬,並爆料瞭各種尹紹冬玩弄女人揮霍無度的事例,最後他說出瞭自己的目的,他願意秉著疼惜沈薇挽回她感情的原則,幫助她對尹紹冬這種渣男進行一場正義的報復。
沈薇默默聽著,一直沒有明確表態,甚至連表情也沒有什麼大的波動。徐珂觀察著她,感覺到沈薇的變化,她不再是那個心思全寫在臉上的單純女孩。
“你真的還愛我嗎?”沈薇突然問徐珂。
徐珂立刻握住她的手,苦笑道:“當然是真的,人隻有在失去時才懂得珍惜,如果不是和你分開,我根本不知道原來你對我這麼重要。”
沈薇輕笑一聲,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你剛才說,尹紹冬快死瞭?”
“他有心臟病的,而且很嚴重,你不知道?他不僅玩弄女人,分手也很絕,你已經領教過瞭吧?”
沈薇看著徐珂,緩慢道:“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麼人,也知道你是什麼人。”
徐珂微窘:“不不,我們不一樣的。”他再次溫柔握住沈薇的手,“微微,尹紹冬那種人不值得你付出真心的。”
沈薇這次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看著徐珂,良久才問:“你想我怎麼做?”
徐珂松瞭口氣,開始講述自己的計劃,他說隻要沈薇負責把尹紹冬約出來,並在他的飲品中加入一種讓人立刻昏睡的藥,剩下的事就交給他來做。沈薇好奇地問他是不是打算綁架尹紹冬,徐珂說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不會怕死,但他害怕給自己傢人帶來麻煩,尹氏是上市公司,如果尹紹冬吸毒嗑藥的照片流傳出去,尹氏會惹來大麻煩。
“你打算給尹紹冬吸毒?”沈薇剎時臉色發白。
“你別害怕!怎麼會呢,隻是擺個樣子拍張照片而已。”徐珂笑瞭笑,“沒必要玩兒那麼大,再說他都快死瞭,也不怕染上毒品,這事威脅不瞭他。”
“那拍到照片以後,你是打算勒索尹紹冬他爸?”
“怎麼能叫勒索呢?微微,實話告訴你吧,尹紹冬之前騙瞭我的錢,幾百萬可不是個小數目,你也知道我現在身不由己,堂堂一個大公司的老總看起來風光,其實處處受嶽父的管制!我早就想離婚瞭,等這次我把錢拿回來,我就能跟老婆離婚,咱們也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不找尹紹冬他爸,你準備直接找尹紹冬?”
“尹紹冬的老爸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找他的結果一定是得不償失,但尹紹冬不一樣,他沒什麼頭腦,更不敢告訴他爸,最重要他不在乎錢,所以這幾百萬他一定會給。”
徐珂觀察著沈薇的反應,明顯感到她已經不如從前般愛慕自己,在他們的溝通中,沈薇似乎更在乎的是尹紹冬的處境,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如果沈薇還癡情愛著尹紹冬?如果這兩人的關系並沒有決裂?沈薇如果不肯合作,就會成為一個威脅。他思索著,而這時沈薇卻突然露出一個笑容,她淺淺的酒窩晃得徐珂心頭一跳。
“徐珂,我不再信任你,當然也不信任尹紹冬。”沈薇冷笑一聲,“不過,我對你的計劃感興趣,尹紹冬會怎麼樣我不管,但你要我參與進來,我就要你能拿到的百分之十。”
徐珂笑瞭,他很喜歡這樣坦白的交流,立刻爽快得答應瞭沈薇。兩人達成共識後,徐珂的心情顯得不錯,幾杯酒下肚,他看沈薇的眼神就有瞭些變化,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瞭解沈薇,現在的沈薇讓他覺得新鮮。沈薇問他催眠藥哪裡有,徐珂曖昧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來給她看。沈薇看瞭看用透明封袋包裹著的幾顆小藥丸,轉頭問徐珂為什麼會隨身帶著?徐珂笑瞭笑沒回答。他已經追瞭孫倩一個多月,實在有些不耐煩,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但孫倩挑戰著他的極限,眼看最近有些松動的跡象,對方又突然斷瞭聯系。徐珂覺得孫倩在耍他,他很討厭欲擒故縱這一套,隨身帶著藥丸是打算找機會約孫倩喝酒,再把生米煮成熟飯,看她還怎麼傲嬌。想象著孫倩在自己身下哭哭啼啼的模樣是徐珂最後的一抹思維,接著便是一片空白。
沈薇居高臨下地看著醉倒在包間裡的徐珂,她剛才趁他喝盡興時把小藥丸放進瞭他的酒杯裡,徐珂大概怎麼也猜不到自己會陰溝裡翻船。沈薇一想到徐珂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他所表達出得對尹紹冬濃濃地惡意和那些卑鄙的手段,她就無法心慈手軟!沈薇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她走出包間,告訴服務員自己沒有離開,不要進去打擾徐珂。沈薇來到馬路上,用手機搜索著附近的酒吧,她想要碰碰運氣,如果能在酒吧裡找到搖頭丸之類的東西就能拍下徐珂涉毒的照片,然後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把拍下的照片通通寄給他嶽父!
手機地圖顯示附近就有一間酒吧,沈薇照著手機導航疾步走著,她找到酒吧大門,剛要跨進去就被人給拽瞭出來!她驚訝回頭,看到身後鐵青著一張臉的尹紹冬!
“你怎麼在這兒?”沈薇不可抑制地彎起嘴角。
尹紹冬沒有搭理她,拽著她的手臂一直往外走,沈薇沒再說話,順從地跟著他。她已經知道尹紹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一定看到瞭徐珂接自己下班,又看到自己和徐珂進入酒店餐廳。雖然尹紹冬現在很生氣,但沈薇從早上開始就陰霾的情緒卻得到紓解,因為她知道尹紹冬還在意她,他還是會在關鍵時刻從天而降來到她身邊。沈薇微笑著,盯著尹紹冬的後腦勺看,他生氣的時候好像連後腦勺也在生氣。
在馬路上走出一大段路後,尹紹冬突然用力甩開沈薇的手:“你已經瘋瞭嗎!一個肖毓芳還不夠滿足你?胃口這麼大不怕撐著?”
沈薇被罵得說不出話,好一會兒,她才堅定地說:“隻有他們兩個,我不能放過。”
尹紹冬上前抓住沈薇的胳膊,他的力氣很大,“如果你覺得他們不能被放過,那在將來還有很多人你也不會放過!人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向墮落!”
沈薇的雙臂被尹紹冬抓得很痛,卻不推開他,她鼻子一酸,眼淚有點把持不住,奪眶而出的勢頭很強烈,她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墮落的盡頭有什麼?有你在嗎?如果不能把你從地獄裡拉出來,我就下去陪你!”
若這人間就是煉獄,無力阻擋一切罪惡,至少有我陪你。
尹紹冬推開她,驚愕的眼底藏著不可名狀的悲傷。
“我沒有去主動傷害別人啊!我隻是在保護自己,保護你!這難道有錯嗎?”沈薇無措地看著尹紹冬,淚珠掛在眼角,她完全不理解他在氣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徐珂想做什麼?他居然要我給你下藥,然後誣陷你吸毒,拍照勒索!”
尹紹冬聞言愣住,接著發出輕蔑的笑聲:“你是因為這個?才要對付他?”
“這理由足夠瞭!”
尹紹冬收起笑意,漠然地看一眼沈薇:“就算拍到那些他能勒索誰?我?還是老頭兒?放心好瞭,他什麼也得不到。”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受不瞭他這麼做!”沈薇激動地說完,扭身就往徐珂所在的酒店跑去。
尹紹冬追上她,突然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我不需要你為我出頭,你隻要做你自己就好,不要讓任何人改變你。”
沈薇溫順地伏在他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暖意,酸楚的眼淚奪眶而出:“可你卻總是為我出頭,你和徐珂有什麼恩怨?為什麼浪費那麼多錢給他設圈套?你以為我不明白嗎,我又不是傻子!”
尹紹冬輕笑一聲:“你就是傻子,什麼都不明白還自作多情,我跟徐珂那是私人恩怨。千金難買我開心,再說我的錢也帶不進棺材裡去。”他扶著沈薇的肩膀推開她,“所以今天的事情你也不要插手,徐珂那邊我去解決。”
沈薇不安地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做?”
“這你就不用管瞭。”尹紹冬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車很快靠邊停下,他打開車門把沈薇推進去啪地關上,“回傢去吧!”
沈薇想要推門下車,被尹紹冬阻止,她落下車窗抓住他的手:“讓我陪著你!”
“不用,司機!開車!”
司機扭頭看兩人一眼,發動瞭引擎,車向前滑出,尹紹冬卻突然反手抓住沈薇,牢牢看著她的眼睛問:“還信人間有真情嗎?”
沈薇愣住,尹紹冬放開手,車已經駛遠,她立刻反應過來,沖尹紹冬喊道:“信!”
尹紹冬笑瞭,他看著沈微所坐的出租車迅速淹沒在北京冬季的寒夜裡。
尹紹冬找到徐珂時,他還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所知。尹紹冬直接在酒店樓上開一間套房,把睡死過去的徐珂扛到房間,扔在床上,叉腰觀察他一會兒,便走到門口蹲下身尋找,果然看到一張小卡片。尹紹冬撿起地上的小卡片,瞇眼瞧瞭瞧,撥通瞭上面的手機號。
很快,一個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便敲門進來,尹紹冬沖他一樂,感到很滿意。他讓肌肉男幫徐珂脫瞭衣服,再脫掉自己的,然後摟著昏睡中的徐珂擺出各種大尺度的曖昧姿態,尹紹冬拿起手機對著他們各角度拍照,拍完後,尹紹冬便付錢讓肌肉男離開瞭。尹紹冬冷冷看一眼床上的徐珂,然後走到客廳打開電視窩進沙發裡,悠閑地等待他的蘇醒。
徐珂是被足球比賽的聲音吵醒的,解說員正激動地大喊著“意大利隊進球瞭!比賽進行到八十四分鐘時終於出現瞭轉機……”,他睜開眼,宿醉令他有些難受,腦子裡甚至思索瞭一下這是哪一場比賽,但他很快發現瞭不對勁的地方!徐珂猛地坐起身,完全清醒過來,他所在的房間和窗外一片漆黑,周圍陌生的環境和赤裸的身體都在提醒著他狀況不妙,他的記憶慢慢回籠,想到瞭沈薇,難道是她?
徐珂沒有找到自己的衣服,他將被子圍在腰間走下床,來到客廳,一眼就看到躺在沙發上悠哉吃著薯片的尹紹冬,一瞬間勃然變色,他驚愕地瞪著尹紹冬,呆若木雞。
尹紹冬看他一眼,慢悠悠地把手中的遙控扔在茶幾上:“酒醒瞭?”
徐珂說不出話,他死死瞪著尹紹冬,腦中飛速運轉著,顯然他已經被沈薇出賣瞭!
“你想怎麼樣?”他幹巴巴問道。
尹紹冬淡淡看他一眼:“沒什麼,隻是徐總那點特殊的嗜好被我不小心發現瞭。”他說著便拿起手機,發送瞭一條微信給徐珂,然後把沙發上徐珂的手機遞給他。
徐珂警惕地接過來,在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時喉頭一酸,忍無可忍地嘔吐起來!徐珂怒火攻心,吐得昏天暗地,似乎要把昨晚那頓昏頭酒吐個一幹二凈。
“男人在外面多幾個女人沒什麼,但這種嗜好就有些難以啟齒瞭,更何況徐總還是在下面的那一個,也不知道嫂子還能不能寬宏大量,真替你擔心。”尹紹冬冰冷得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從徐珂身後緩緩傳來,“你也知道我是隨時會死的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不在乎錢,也不在乎命,但我痛恨別人算計我。有一個人,建議你最好不要去碰,你應該知道是誰,你不信,就試試看,我一點都不介意拽著你早點去見閻王。”
徐珂還在拼命吐著,他感到胃難受地擠壓成一團,扭頭就看到尹紹冬那張蒼白到發青的臉,在幽暗的房間裡仿佛幽靈般陰鬱恐怖,尹紹冬動也不動地看著他,漆黑的瞳孔映出詭異的光亮,徐珂被這寒涼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冷氣一路從腳底慢慢爬遍全身。空氣中還漂浮著淡淡的惡臭,他手邊的嘔吐物和沒有一絲活人氣的尹紹冬都令他難以忍受。這下他真的妥協瞭,活人沒必要去跟個活死人較勁兒,尹紹冬什麼都不怕,他連心都沒有,又哪來的膽怯。
27
與鄭浩分手後,熊蕊就更少回傢瞭,她變得異常忙碌,手機殼也不做瞭,整日妝容精致光彩奪目得出門,深夜才回來。熊蕊本就長得漂亮,這些日子更是神采奕奕,積極出席各類高端聚會,沈薇已很久沒機會和她交談。
十一月底,智誠設宴招待大批客戶,公司所有女同事如數出席,尹紹冬和戴曼也到場瞭,場面盛大。沈微和尹紹冬不在一桌,無法交流,他與鄧瑋及戴曼同桌,從頭到尾都沒往沈薇的方向看一眼。沈薇察覺到,心中失落,更沒興致喝酒,每次隻端起酒杯抿一口算是應付。尹紹冬倒是興致高漲,坐在戴曼身邊充當護花使者,挺身能擋則檔,表現得相當積極。奈何客戶們個個都是酒葫蘆,尹紹冬很快有些招架不住。
宴會結束,眾人各自回傢。尹紹冬醉意上來,走路深一腳淺一腳,無法獨自回傢。鄧瑋要負責送戴曼,沈微看準機會,忙上前表示由她來送尹紹冬。兩人走去停車場的路上,尹紹冬忽然軟倒在地,他東倒西搖地試圖重新站起來,卻又穩不住身形,一臉茫然地看著沈微。
“頭暈……”尹紹冬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誰讓你喝那麼多酒?”沈微又生氣又無奈,費瞭好大力氣才終於將尹紹冬攙扶上車,將他固定在副駕駛上,“堅持一下!”
尹紹冬閉上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一路上,沈微將車開得相當平穩,到瞭尹紹冬傢裡,沈微扶他在床上躺下,又按他要求找來藥給他吃,她看著尹紹冬服下一大把五顏六色的藥丸,感到心驚膽戰。
尹紹冬服藥後醉意似乎減退瞭些,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望著沈微笑瞭笑:“謝啦。”
沈微見他狀態好轉,胸口緊繃的弦驀地松開,頓感疲憊不堪,隻想倒頭就睡。她這時才有空閑觀察尹紹冬的住處,這是間兩居室的公寓,裝修得精致,但少瞭些生活氣息。房間裡陶瓷漆的地板泛著冰冷的光澤,靠墻的飄窗上立著沈微送給他的那副油畫,用一塊白佈蓋得嚴嚴實實,她感到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尹紹冬先說話瞭。
“太晚瞭,你就在客房將就一下吧。”他靠在床頭半閉著眼說。
“方便嗎?”沈薇轉頭看他。
尹紹冬點點頭,又舉起手邊的水杯:“幫我加點熱水。”
沈微朝他走過去,卻突然感到酒意上湧,腳步虛浮,一傾身便栽倒在尹紹冬身上,她重重壓下去,尹紹冬悶哼一聲,手邊的水杯也滾落在地。
“啊,對不起!”沈微掙紮著要爬起來,卻半天找不到著力點,搖晃瞭好幾下,不知為何身下異常柔軟。
“別動瞭!”尹紹冬粗喘著一口氣,伸手固定住沈微的身體。
沈微停下來,抬頭便見尹紹冬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滑過一絲隱忍,她心頭一震,像是有一道颶風在心中刮過!她呆呆看著他,尹紹冬的發型亂瞭,呼吸也一點點變得急促。一瞬間,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尹紹冬的臉在眼前放大,而她僵著身體沒有動憚,心突突直跳。尹紹冬卻在最後一刻轉開瞭臉,他胸脯起伏,顯出幾分狼狽的慌亂。沈微看著他,一咬牙沒有從他身上起來,而是慢慢靠近他,引誘著他與自己接吻。尹紹冬這次沒有再抗拒,他溫熱的嘴唇貼上沈微後便立刻撬開瞭她的嘴,唇齒交融,尹紹冬甚至伸手摟住瞭沈微的腰,眼見情欲就要膨脹,他卻忽然停瞭下來。
尹紹冬稍微撐起沈微的身體,一雙眼睛忽明忽暗地望著她:“感覺到瞭嗎?”
沈微沒有回答,面上紅熱,她咕嚕瞭一聲,聲音幾乎掩在喉嚨裡。
尹紹冬輕笑一聲:“這是水床。”
“啊!”沈微瞪大眼,難怪她一直覺得身下軟得不像話。
尹紹冬慢慢推開她,神情已恢復自若:“你今晚打算獻身嗎?”
沈微的目光閃瞭閃,沒有說話。
“這就是你總結的答案,放縱自己?”
沈薇疑惑地皺眉:“放縱?”
尹紹冬滿不在乎地看她,語氣輕佻:“不然我要怎麼理解?愛上我瞭?如果是這樣,你的愛也太不值錢瞭,對著誰都能泛濫。”
“你什麼意思。”沈薇臉上的血色慢慢褪瞭下去,連嘴唇都有些發白。
尹紹冬冷淡道:“酒後亂性倒是無所謂,但你知道我心臟不好,今天又醉瞭,大概幫不上忙,要不改天再試?”
沈微的眼圈泛紅,鼻子酸得像被人打瞭一拳,她急促呼吸瞭幾下,知道再待下去就是自取其辱,轉身逃似的甩門離開。
尹紹冬看著緊閉的房門,神色在一瞬間改變為痛苦,他疲憊地閉上眼,慢慢合衣躺下。
沈微躲進客房,靠在門板上慢慢滑坐在地。挫敗感,羞恥感,各種無助絕望的情緒幾乎就要吞噬她,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她捂住嘴,不願發出一絲聲響,生怕尹紹冬會聽到。沈薇的腦子很亂,仿佛好幾輛火車鳴著笛穿梭跑過,她想到戴曼,尹紹冬對戴曼總是無比溫柔,為什麼?他真的是為戴曼來北京的嗎?還有鄧瑋,這三個人究竟是什麼關系?沈薇越想越難受,越想越心涼,她太累瞭,為什麼好像全世界隻有她在對愛情認真?為什麼每次真心付出都換來可笑的結果!?
接下來的幾天,尹紹冬沒有出現在公司。
智誠每年冬季都會組織一次戶外活動,這次是在森林公園裡舉辦BBQ派對,鄧瑋要求全體員工都必須參加。不出所料,戴曼和尹紹冬也出現在瞭聚會上,沈微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後,與所有人分離開,尹紹冬並未過多註意她,而是一直與戴曼交頭接耳說著什麼。
幾十號人一共分成五隊,每二十人用一隻大烤爐,沈微和策劃部的同事一起,大傢分工合作,有的撿拾柴火,有的準備食材,有的負責生火,沈微和兩個女同事一起用刀在砧板上將羊肉切成小塊,再用竹簽串起來。
沈微一邊和同事心不在焉的說笑,一邊下意識去尋找尹紹冬的身影。他和鄧瑋,戴曼三人圍坐在一個烤爐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戴曼似乎不太高興,掩鼻伸手揮瞭揮飄過去的煙霧,起身四處看瞭看,朝一旁的幾個女同事走過去。那幾人聽瞭戴曼的話紛紛搖頭,戴曼一臉失望,又朝沈微她們這邊走來。
“你們誰穿三十六碼的鞋?”戴曼在她們腳下掃視一眼。
沈微與其餘兩人對視一眼,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我穿三十七碼。”
“我三十八。”
沈微遲疑,還是回答:“我是三十六碼。”
“太好瞭!”戴曼似乎松瞭口氣,蹲下身開始解鞋帶,“咱們換下鞋吧,我這鞋穿得實在太難受瞭!”
沈微眉頭緊蹙,今天來戶外燒烤,她卻穿一雙細高跟皮鞋,不難受才怪。不過這女人真有意思,居然用這麼理所當然的口氣要求別人和她換鞋。
沈微看著她,淡淡地說:“我從來不穿高跟鞋,恐怕幫不瞭你。”
“拜托瞭!”戴曼雙手合十。
沈微與另外兩個同事交換眼神,顯然大傢都覺得戴曼有些過分。雖然她是鄧瑋的女友,從身份上說應該客氣甚至巴結,但如此任性的要求恐怕誰也無法滿足。
“好嗎?”戴曼可憐狀看著沈薇。
沈微不做聲,兩人僵持著,遠處的尹紹冬註意到這邊的情形,起身往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好吧。”沈微不想面對尹紹冬,隻得答應戴曼,她脫下球鞋遞給她,自己光腳踩在草地上。
戴曼道謝後立刻脫下高跟鞋,尹紹冬已經走上前來,她極其自然地將手搭在他肩上穩住身形,尹紹冬也順勢托住她的腰。沈微幾乎被這畫面刺得睜不開眼,她低頭看著草坪,腳底赤裸的皮膚接觸到濕潤的泥土,涼意驀地竄上來。
“謝啦!”戴曼穿好運動鞋,將自己的皮鞋遞給沈微。
沈微垂著頭接過來,默默穿上,期間尹紹冬一言不發。她再抬頭時,正好看到他和戴曼相攜離開的背影。受傷和嫉妒的情緒如野火般倏然竄起,她深吸一口氣,用理智強壓下去,控制不住地往鄧瑋的方向看去,他也正看著這邊,那眼神有種說不上來的陰霾。
沈薇一怔,難道他也在懷疑?
“你沒必要跟她換呀!”
“就是!怎麼能這樣?她以為她是誰呀!”
“還有那個尹紹冬,跟戴曼也太曖昧瞭吧!”
“鬼知道是不是有一腿!”
沈微一言不發,接下來的時間都異常沉默。直到聚會結束,鄧瑋提著沈微的鞋子過來找她,天色已經暗下來,隻有公園的工作人員在收拾燒烤留下的殘局。
鄧瑋坐在沈薇身邊,低頭觀察她的腳:“沒事吧?”
“沒事。”沈薇下意識縮瞭縮腳。
“先把鞋換過來吧。”鄧瑋將鞋子放在地上。
沈微拿起來,沉默地穿上。
安靜下來的氣氛有些尷尬,沈微鬼使神差地問道:“戴小姐呢,沒跟你一起?”
“紹冬陪她先回去瞭。”
“哦,”沈微頓瞭頓,看向鄧瑋,“戴小姐和他的關系怎麼看起來比你還要親密。”
這話顯然是越界瞭,鄧瑋轉頭看她,她卻立刻移開瞭視線,有些心慌,又有些心虛,正想著說點什麼來補救,鄧瑋開口瞭,“她懷孕瞭。”
沈微吃驚地睜大眼,來不及細想鄧瑋下面的話就直接把她推向深淵。
“是紹冬的孩子。”
沈薇感到真真切切的一聲炸雷響在耳邊!她愣在當場,全身如同被一盆帶著冰渣子的水當頭潑下,一瞬間從頭凍死到腳,原本懸在心尖的那一點不可名狀的緊張,終於停下瞭。
“孕婦不能穿高跟鞋,所以才麻煩你瞭,抱歉。”鄧瑋的語氣波瀾不驚。
沈微摸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她緩慢地轉頭看向鄧瑋:“你說你女朋友,懷瞭尹紹冬的孩子?”
鄧瑋笑瞭,他的笑容讓沈微懷疑自己說瞭什麼傻話。
“戴曼不是我的女朋友,我隻是個幌子罷瞭。”
沈微猛然驚醒過來。是瞭,尹紹冬第一次出現在北京時就告訴過她,自己是為瞭一個女人而來,那個人果然就是戴曼。她想起尹紹冬多次與戴曼親昵相處的畫面,想起那天在酒桌上尹紹冬檔酒的反常表現,還有剛才對戴曼的明顯照顧……
原來如此,他們竟是這樣的關系。
沈薇笑瞭起來,她笑著笑著便覺得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摸才發現是淚,她看向鄧瑋,無力掩飾自己的失態。“為什麼要隱瞞?”
“叔叔早為紹冬挑選過幾個結婚對象,但他不肯接受,叔叔一氣之下發配他來北京,讓我看著他,紹冬心裡憋著一口氣,所以和戴曼的關系不想讓叔叔知道。”
“但孩子會出生啊!”
“那是給叔叔最後的禮物。”
沈微頭腦混亂,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她眼中滿是疑問,“你為什麼願意跟我解釋這些?”
鄧瑋的目光投向遠處:“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什麼?”
鄧瑋卻不說瞭,良久,他看向她,“你會保密吧。”
沈微沒有吱聲,她茫然地看著鄧瑋,內心一片荒蕪。鄧瑋波瀾不驚的眼底仿佛藏著一束火光。
“時候不早瞭,走吧。”鄧瑋站起身。
沈微沒有動:“你先走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鄧瑋沒有堅持,獨自離開瞭。
沈微深呼吸幾次,然後站起身,稍微往前走瞭兩步,腳後跟流血的地方摩擦著鞋壁,疼痛難忍。她放慢腳步,仰起臉望天,昏暗的天空中飄浮著一團團好似黑心棉絮般的雲朵,那些雲朵仿佛堵在她的胸口,令她無法呼吸。沈微張大嘴,用力地吸氣,呼氣,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稀薄,她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越喘息越深,幾乎無法控制。緊接著,沈薇感到心跳開始加速,她手腳發麻,因為感覺不到呼吸而越發加快呼吸!她捂住胸口,腦中立刻拉響警報!她支撐不住地軟倒在地,很快便失去意識。
再醒來時,身邊蹲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松瞭一口氣,扶她坐起身:“好些瞭嗎?你剛才因為急性焦慮引起瞭過呼吸癥!”
沈薇茫然四顧,自己還坐在草地上,她勉強站起身,向女人道謝,繼續往前走。身後的人還在議論著什麼,但她已經懶得理會,她專註地聆聽著自己的呼吸,手腳的麻痹感逐漸消失,她慢慢走到馬路邊去攔出租車,上車後,她便虛脫地閉上眼。
從沒有一刻,她如此厭棄自己,恨不能死瞭算瞭。突然間,她對所有人和事都無比失望,消極的情緒如螞蟻噬心般緩慢而堅定地折磨著她,令她對自己,對世上一切,都感到絕望透頂,卻連嚎啕大哭一場的力氣都沒有瞭。
熊蕊從豪車裡出來,她走到傢門口時,註意到鄭浩的車,她不動聲色的上樓,直到開門時被一股力道從後面拉住。
熊蕊回頭,冷冰冰地看著一臉隱怒的鄭浩。
“你想幹什麼?”
鄭浩陰沉著一張臉:“那人是誰?”
熊蕊好笑地用力掀開他的手。
兩天前鄭浩就給熊蕊打過電話,熊蕊沒有接,之後又發來要求復合的短信,熊蕊也沒有理會,今天鄭浩的出現熊蕊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鄭浩強硬地拉住熊蕊的手,不讓她進屋:“他是誰!”
“他是誰跟你有屁關系!”熊蕊不耐煩地再次甩開手,“記得嗎?我說過再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你是不是皮癢!?”
“你打吧!”鄭浩放開她,伸臉過去。
“神經病!”熊蕊轉身推門進屋,鄭浩跟進去,熊蕊攔不住他,索性無視他,自顧自回到房間拿起衣物走進瞭浴室。
熊蕊換上居傢服,打開瞭浴室門,鄭浩立刻就竄進來,反手鎖上瞭門。
“別告訴我你想強奸。”熊蕊冷靜地看著他。
鄭浩垂下眼,半響,再抬起來:“我發誓,再也不會背叛你,之前是我的錯,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行嗎?”
熊蕊不理會,走過去要開門卻被鄭浩堵住。
“讓開!”熊蕊怒視他。
鄭浩堅定地搖瞭搖頭:“你不答應我就不開門!”
“哈,你三歲嗎!?你覺得這種方法管用!”熊蕊匪夷所思地看著他,“我以前真是瞎瞭眼才會跟你在一起!”
鄭浩不做聲,抵著門板一動不動。
“你再不讓開,信不信我——”熊蕊的話還沒說完,鄭浩先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把水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破瞭自己的手腕,瞬間血流如註!
熊蕊說到半截的話戛然而止,她驚愕地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瞪著鄭浩。
鄭浩決然地看著她,鮮血順著下垂的手指不斷滴落到瓷磚地面上。
“我愛你,熊蕊!原諒我一時糊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不再傷害你,不再打你!”鄭浩用悲痛的雙眼望著熊蕊,乞求她原諒。
熊蕊盯著鄭浩的手腕,幾乎覺得被生生劃瞭一刀的人是自己,那刀痕仿佛狠狠劃在心裡,令她疼得渾身顫抖!
“走,去醫院!”熊蕊慌忙取過一塊毛巾,上前包裹住鄭浩的手腕,血水很快侵濕毛巾。
“你先答應我!”鄭浩仍舊貼著門板不肯動。
熊蕊急瞭,大聲回答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我答應你!答應你!你這個混蛋!”
趕到醫院時,鄭浩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暈瞭過去,立刻被推進瞭急救室。熊蕊頹然地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向身邊的男人借來一根香煙,一邊咳嗽一邊拼命吸著,一雙眼濕潤而赤紅。不斷有經過的護士擔憂地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都一律搖頭。
沈微趕來醫院,在急救室外面看到失魂落魄的熊蕊,她慢慢走過去,沉默地坐到她邊上,輕摟住瞭她。熊蕊緩慢地將頭靠在沈微肩頭,手中燃盡的香煙掉在地上,眼淚像擰開閥門的水管洶湧而至,痛哭流涕。
沈微知道,她哭得不是鄭浩,而是自己。
鄭浩醒來時,沒有見著熊蕊,是沈微坐在病床旁,她告訴鄭浩,熊蕊要求他給她三天的時間考慮,這三天希望鄭浩不要打攪她。鄭浩連連點頭,他虛弱的面容散發出喜悅的光彩,他懇請沈微在熊蕊面前美言,再次發誓一定改掉使用暴力的惡習。沈微看著這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他沖動,幼稚,無所畏懼,總以為一切都可以挽回,卻不知命運從來不給你機會重來。
熊蕊早在病房外時,在眼淚流幹時,在痛定思痛時,就做出瞭最後的決定。老王是熊蕊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他年過四十,在香港做遊艇生意,育有一子在澳洲念書,與前妻離婚已經好幾年。老王身材渾圓,大嗓門,大笑聲,他比熊蕊年長十五歲,對她像對孩子般照顧體貼,隻等著熊蕊一點頭,就帶她去香港結婚。
熊蕊臨走前交給沈微一封信,想瞭想又拿回去:“算瞭,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就說我變卦瞭,嫁人瞭,讓他好自為之吧。”
“我不知道原來你愛他。”沈微無力地垂下手。
熊蕊扯瞭扯嘴角,一臉淒涼:“愛情多可笑,它讓我們變得愚蠢。”
沈微伸手緊緊抱住她,“那麼信誓旦旦的告訴我不要把心交出去,你自己卻沒做到。”
熊蕊聲音憋在喉嚨裡笑一下:“抱歉,我不是個好師傅。”
沈微也笑瞭,眼睛濕潤:“真的想好瞭?”
“想好瞭。”熊蕊輕摟住她,“或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是對的。”
“還回來嗎?”
熊蕊沒有回答,牽起自己的行李箱,給瞭沈微一個長久的擁抱:“等我在香港安頓好瞭,就聯系你。”
沈微輕輕點頭,換做原來,她一定會挽留熊蕊,但現在,她已經對一切感到疲憊。
“告訴鄭浩,他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熊蕊臨出門前,又停下來。
沈微嘆息:“何必,還有什麼意義。”
熊蕊笑瞭:“有意義。”
鄭浩三天後知道瞭真相,趕來時早已人去樓空,他曾送給熊蕊的那些名貴包還好好的堆在架子上,一個都不少。
他悲憤難當,揪著沈微的衣領問她為什麼騙自己,沈微一下沒忍住就哭瞭出來:“是你把她逼走的,怎麼還問我?”
鄭浩頹然松手,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充滿血絲,啞聲問:“她就沒說什麼?”
沈微沉默很久,然後低聲說:“你是她這輩子最愛的人。”
鄭浩的臉色瞬間灰敗如土,表情痛苦地扭曲著,兩眼淌下淚來。他猛然一個轉身,用雙手抱住頭,發出瞭痛苦的咆哮!
沈微看著他,總算明白過來。
是瞭,熊蕊既然愛瞭,又哪能讓他全身而退。
愛情,從來就不能兩不相欠。
江州泰禾地產的新任董事長趙子皖才三十出頭,畢業於美國麻省理工學院,鉆石級高富帥,不過公司上下對他的傳聞可謂眾說紛紜。有人說這位太子爺在美國留學就是個幌子,洋妞倒是泡過不少,在美國華人圈聲名狼藉,老董事長實在無法放任不管才將他抓回國,讓他打理公司也是希望能收收他頑劣的性子。但這種說法顯然無法服眾,泰禾地產是老董事長畢生心血,總不會隨便讓扶不上墻的爛泥敗瞭去,加上趙子皖每次露面都穩重得體,不茍言笑,倒是看不出有花花公子的派頭。
又有人說趙子皖不過是個阿鬥,而升任總經理的林瑞才是背後的諸葛亮,據說老董事長已發過話,趙子皖對公司做出的任何決策都需經由林瑞親自確認後才可實行,這樣的權力已經超過輔佐大臣的范疇,老董事長對林瑞的信任程度可見一斑,如今在位的不少高管都曾得到他的栽培,對他更恭敬三分,林瑞在公司的勢力不可小覷。
蘇佳雯任職副總經理後,接受公司安排前往英國進修,三個月後,她回公司上班。
第一天,她不是先到自己的辦公室觀摩一番,而是提著禮品敲開瞭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林總,在忙嗎?”蘇佳雯笑靨如嫣。
林瑞對蘇佳雯的到來可說是望眼欲穿,三個月不見,他著實有些想念她。
“回來瞭?快進來!”林瑞笑笑,示意她在辦公桌對面坐下。
蘇佳雯將手裡的禮品放到桌上,一一介紹後才坐下說道:“都是些小玩意,那邊也沒什麼可帶的!”
“哎呀,讓你費心瞭。”林瑞嘖嘖嘆道,“這禮物好不好心意最重要,蘇總對我的一片心我是知道的。”
“您還是叫我佳雯的好!我能有今天這點成績完全是出自您的栽培,這份恩情我沒齒難忘!”
林瑞擺手笑瞭笑:“嚴重瞭!”
兩人稍微沉默,林瑞曲起食指扣瞭扣桌面,狀似無意地問道:“你這剛回公司,去見過趙董沒有?”
“還沒呢,這不先到您這兒來瞭嘛。”蘇佳雯一臉坦然。
“這不太好吧。”林瑞仰起虛假的訝異,“趙董剛上任,你作為公司出資培訓的高管人才,怎麼也應該先去他那報個道嘛!”
蘇佳雯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疏忽瞭:“您教育的對,我一會兒就過去報道!但在我心裡啊,您永遠都是我最大的領導!”
林瑞一臉欣慰,嘆道:“有你這句話就夠瞭。”
蘇佳雯起身繞到林瑞身後,像原來那樣輕輕捏著林瑞的肩膀:“您看您,幾個月不見都瘦瞭,工作雖然重要,身體也要緊啊!”
林瑞舒服地享受著,一顆心更是癢起來,頓瞭頓說:“佳雯啊,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瞭?幾時請我喝喜酒啊。”
蘇佳雯手上動作一滯,半響無語。
林瑞轉頭去看她:“怎麼瞭?”
蘇佳雯勉強笑瞭笑:“我們分手瞭。”
“啊?”林瑞假裝吃驚,“怎麼會分手的?難道是因為上次那件事?”
蘇佳雯一臉悲傷:“王海琴把那些合成照片拿給他看,他一生氣就跟我分手瞭。”
“這個王海琴!”林瑞狀似萬分惋惜,“你沒解釋一下?”
“解釋有什麼用?那一晚我確實跟您在一起,他打瞭一夜的電話,我卻謊稱在同事傢裡,後來他知道真相,自然就……”
蘇佳雯再說不下去,一雙眼睛變得濕潤,就快落下淚來。
林瑞連忙起身摟住她:“別哭,兩個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他不信任你,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蘇佳雯點頭,拭去眼角的淚珠,微微一笑。
“快別哭瞭!”林瑞抽出辦公桌上的面巾紙遞給蘇佳雯。
蘇佳雯接過來擦瞭擦:“謝謝林總。”
“跟我還客氣什麼?佳雯啊……”
林瑞再次摟住蘇佳雯,正要說點什麼蘇佳雯先咳瞭起來,她彎腰咳瞭好幾下,又吸瞭吸鼻子,抱歉地說,“這兩天感冒瞭,嗓子有點幹。”
“你先坐下,我給你倒杯熱水。”林瑞按住蘇佳雯的肩膀讓她坐到自己的沙發椅上,便走到位於辦公室對角的立櫃那邊去為蘇佳雯倒水。
蘇佳雯見林瑞背對自己,迅速觀察一眼辦公桌,輕輕打開左邊櫃門,一個小型保險箱便出現在眼前。她趁林瑞用電水壺往杯中註水的瞬間,快速輸入密碼,並用咳嗽聲掩飾保險箱開啟地一聲輕響,蘇佳雯眼疾手快的將一個小東西藏在瞭保險箱裡面,立即關上櫃門,佯裝無事地恢復淚眼朦朧的姿態。
林瑞走回來,將水杯遞給她。
蘇佳雯沖他笑瞭笑,伸手去接。
林瑞突然盯住蘇佳雯的手腕,瞳孔猛然收緊,他的眼神從溫暖瞬間變為驚疑,蘇佳雯一愣,心裡打起鼓來。好在林瑞什麼也沒說,很快將眼中那一抹異樣情緒掩飾過去,態度卻變得冷淡疏離。
“好瞭,我還有點事情處理,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
蘇佳雯點點頭,面上拂過一絲窘迫。她不明白林瑞為什麼突然態度轉變,難道他發現瞭自己的舉動?不,這不可能,蘇佳雯立刻否認,如果他發現瞭,此刻是絕然不會放她離開的。蘇佳雯無暇再繼續這份猜疑,她還需要處理下一步的事情,於是轉身出瞭辦公室。
蘇佳雯前腳剛走,林瑞便立刻打電話讓助理小孫進來。
小孫推開門便見林瑞一臉凝重地盯著電話機,他走上前正要開口,林瑞突然抬手制止,拿起電話撥瞭出去。
“趙子皖上個月的飛行記錄幫我查一下!”
林瑞掛瞭電話,臉色並未好轉,他抬眼看向小孫:“剛才蘇佳雯來過瞭。”
小孫揣測著林瑞的想法,“您發現瞭什麼?”
林瑞冷笑,雙手拱成圓形架在下巴底下:“趙子皖的風流債那是數不勝數,為博美女一笑常常不吝於砸下重金,而他最愛送的就是手表,他送出的手表價格就代表著那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價碼。”頓瞭頓,他看向一臉疑惑的小孫,“剛才我在蘇佳雯的手腕上看到一塊價值六位數的名表,你猜會是誰送的呢?”
小孫驚訝地睜大眼:“不會吧!?趙子皖和蘇佳雯還沒見過呢!趙子皖正式上任時蘇佳雯就已經去英國培訓瞭!等等——”
小孫反應過來,“所以,您才要查趙子皖的飛行記錄?”
林瑞一臉陰沉。
電話鈴突兀響起,林瑞與小孫對視一眼,他立刻接起來。林瑞沒有說話,安靜地聆聽,一雙陰戾的眼睛又暗上幾分,小孫見狀便明白瞭林瑞的猜測沒有錯。
“趙子皖上個月定瞭三次機票,每一次都是去的英國。”林瑞唇邊擠出一絲冷笑。
“蘇佳雯居然攀上瞭趙子皖?可是,她又為什麼當著眾人的面來籠絡您?還有趙子皖,他對蘇佳雯感興趣恐怕不僅僅是為瞭美色吧?如今他手中沒有實權,雖然他在美國那些破事都被掩蓋住,但他是個什麼胚子老董事長清楚得很,所以根本不可能信任他!”
林瑞若有所思地望著房間一隅,一雙眼睛陰狠裡帶著銳利,像藏在棉花裡的針,他慢慢道:“既然他們想玩,我就陪他們玩玩,我倒是想看看,他們準備用什麼方法扳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