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鄧肯·菲爾德斯瘋瞭。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激素問題。這更不是婚姻導致的瘋狂。他一生都是單身。不,他已經確實地,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瘋瞭。

精神狂亂。

毫無理智。

也許他是一位先知,也許他隻是個懂得如何控制追隨者的聰明人。這當然是幾種截然不同的狀況,但對他的侍僧們而言,其實都沒有關系。他們相信他所相信的一切,分享著同一種思想,一種超越一切的信念。

“深-空-有-魔。”

對於一個未曾受到啟迪的人,這聽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也許是某一次夏日郊遊中兒童們的悄悄話,或者還應該伴隨著歡快的口哨。而對明瞭其含義的人,這一小段韻文代表著最嚴肅的內容。菲爾德斯的追隨者們都會堅持說,這絕非幻想。

那些相信他啟示的人看上去不像是宗教的信徒,倒更像充滿瞭一座體育場的觀眾。他們也會從事日常工作,經營各種生意,加入各種企業和機構。他們的外表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無論穿衣品味、愛好的音樂還是飲食習慣都沒有特殊的地方。他們有著不同的年齡和性別。最重要的是,他們相信他們為之而奮鬥的事業。

未來——全部人類的未來,沒有任何可以轉圜之處。

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位先知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從一個小鎮到另一個小鎮,不斷在他的島嶼故鄉和大陸之間來回穿行。很久以前,他曾經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保險代理,還沒有結婚,但生活很有前景,一名友善樂天的胖子,無論穿衣還是說話都顯得彬彬有禮,頗具修養。

是那些夢魘改變瞭他。

從一開始,他就相信那些不是普通的噩夢。噩夢不會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日復一日,周復一周。不久之後,他就開始害怕入睡。盡管他的心志很堅強,但肉體卻是虛弱的,需要休息。於是鄧肯·菲爾德斯還是睡著瞭,做瞭夢,然後在尖叫中醒來。

他嘗試進行治療,服用鎮靜劑,使用外國草藥、各種香草、傾聽舒緩的音樂、甚至服用配方可疑的藥劑。但什麼都無法阻止或緩和那些噩夢。

這種情況持續瞭一段時間,到最後,他得出瞭一個盡管匪夷所思但異常清醒的結論。他的夢魘是對現實的映照,否則就無法解釋為何會如此清晰、如此頻繁、如此纖毫畢現、精細入微。它們所預兆的未來讓他心膽欲裂。為瞭擺脫掉它們,稍微軟弱的人也許就會選擇自殺。

菲爾德斯決定反擊。不隻是為瞭他自己的未來,更是為瞭全部人類。但這種令人敬佩的信念並沒有改變他是個瘋子的事實。

但他還是充滿瞭堅定的信念。被記錄下來並進行解釋的恐怖情景讓許多曾經猶豫的人都開始追隨他。其中一些天才將他的恐懼具象化,讓那些夢魘至少有一部分變成瞭真切的畫面。他們進入瞭鄧肯的靈魂,這種驚人的技藝足以讓鄧肯相信心靈感應。

這些努力使得他的追隨者不斷增加,足以組成一支小型軍隊。一些開始還不願相信的人會被帶進他的臥室,親耳傾聽他的淒慘哀號。有時候,必須有人將他們抱住,否則他們很可能會在恐懼中倉皇逃出他的臥室。

也許正是他的平凡幫助他說服瞭許多人加入到他的聖戰之中;還有一些人也許是因為看到瞭他的無欲無求。對於許多他的追隨者,吸引他們的不是財富、奢華、名譽或性欲。他的行為完全是利他的,他召集世人的呼喊簡單到瞭極點。

“深-空-有-魔。”

作為聖戰總部的這幢建築,就如同它的建造者一樣默默無聞。這座位於南漢普郡的古老的綿羊牧場很大一部分都和它翻建之前的舊日景象沒有什麼差別,隻是分散在牧場上的一些石砌房屋。這一地區沒有人對現在這些房子的主人有任何懷疑,無論他們是誰,他們隻不過是將這裡改造成瞭一個可以修身養性的傢園,還有一座生機勃勃的牧場。這座普通的大型牧場被設計和規劃成可以接待更多來來往往的訪客。古老的房屋經過改造,完全能夠容納長期在這裡往來的低調客人們。

實際上,從這附近的鄉村道路上幾乎看不出這座牧場被“翻新”瞭。許多工程都是在地下進行的。被挖空、夯實之後形成的地窖裡存放瞭食物、燃料和應急物資,有一部分被改造成可以供人居住的空間——這些工作大多是悄悄進行的。最優先被建造出來的還是工程和試驗場所。人們在這裡的工作和其他許多地方的行動同時進行著,這些地方就包括維蘭德·湯谷和巨圖集團。越來越多的人在向先知皈依。其中許多人送來瞭非常有用的數據。

抵擋外來的入侵者是必需的,高效的防禦體系因此得到瞭謹慎的佈置。盡管先知夢中的恐怖情景還沒有降臨,他們還是需要有足夠的戰鬥力量。在這顆行星上,無論怎樣極端的自衛能力都是不過分的。

更何況人類的未來已經岌岌可危。菲爾德斯為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哀嘆。世人無法看到他的夢,這不是他們的錯。但他決意要拯救他們。和他所處的狀態全然相反,他的決心非常大。考慮到催促他的那種力量,這也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他的追隨者為他建造瞭私人居室。和主建築物分開,以一條封閉的走廊和主建築物相連。這條走廊受到瞭嚴密監控。先知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但並沒有被隔絕出去。

這種佈置是為瞭保護他的侍僧們的理智,同時也讓先知有自己的隱私。盡管那些夢魘是先知行動的原因,但他一直都在因為它們而感到羞慚,隻願意一個人承受它們帶來的痛苦。隻有當這些夢魘持續的時間過久或帶來的困擾太大時,他才會允許他的追隨者幫助他。

在一個星期二的凌晨三點,這種哀號和尖叫的組合從揚聲器中傳出來,久久不息,令人極度不安。在監控器旁負責值夜班的厄爾是第一個有所反應的。碧絲瑪拉手中拿著急救包,和她的助手黛娜從醫務室趕過來,在走廊入口處和厄爾會合。黛娜提著一籃子藥品和醫療器具。

當他們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那幢小房子時,醫生已經在準備註射器瞭。

透過走廊的窗戶能夠看到漢普郡的原野。在天氣不好的夜晚,從英國北部工業城市飄來的污染物會完全遮住月光。謝天謝地,常年彌漫在大倫敦區的霧霾通常都會飄往另一個方向。法國海岸的居民早已無奈地習慣於忍受那些持續不斷的褐色雲團。

到瞭走廊的另一端,守夜人、醫生和助手在兩扇門前停住腳步。這兩扇門的功能是擋住裡面的聲音以及未經授權的闖入者。厄爾向門上的傳感器伸出手,又俯過身,讓一個鏡頭能夠掃描他的右眼視網膜,然後退到一旁。碧絲瑪拉取代瞭他的位置,重復他的動作,最後是身材嬌小的黛娜。大門接受瞭他們的身份識別,向兩側滑開瞭。

他們走進一個小房間,在這裡再次接受掃描——這一次是全身影像。掃描完成之後,內門才會打開。他們立刻大步走進瞭裝飾風格輕松愉悅的前廳。盡管還隔著一道門,他們已經能清楚地聽到菲爾德斯的喊叫和呻吟。

“聽起來很糟。”黛娜說道。但另外兩個人都沒有回應。

走進黑暗的臥室,厄爾來到通訊面板前,告知負責保安的兄弟,他和醫療人員已經趕到。他已經太多次聽到過先知的呼喊,能夠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附近那張大床上傳來的淒慘聲瞭。

碧絲瑪拉放下急救包,坐到床邊,從助手那裡接過填充好的註射器。這件器具的內置燈光讓她能夠再次檢查其中的藥劑。

先知躺在大床中央,掙紮、翻滾、號叫、抬腿、蹬踹,手臂在空氣中揮舞。他還不到五十歲,頭發卻已經全白瞭,緊閉的眼皮在狂亂地抖動著。碧絲瑪拉不知道先知看到瞭什麼,沒有人知道。但這已經足夠讓她和其他人相信他。

碧絲瑪拉看瞭一眼床邊墻上的一臺監視儀器。先知的一切體征都被記錄下來,以供隨後進行分析。從某種角度講,這些記錄要比菲爾德斯清醒時的演講更有說服力。先知在夢中飽受折磨的表情會對人們產生非同尋常的影響力,是招募信徒有效的工具。

碧絲瑪拉將填滿的註射器抵在先知的右手臂上,按下瞭註射器一端的紅色按鈕。註射器中的混合藥劑迅速無痛地被註入菲爾德斯的身體。

過瞭大約一分鐘,藥劑生效瞭。

手腳的揮舞漸漸變慢,最終停止。這個熟睡中的人發出的呻吟聲也平息下去。終於,一切都停止瞭。碧絲瑪拉深吸一口氣,轉向她的同伴們。

“現在他能夠好好休息瞭,”醫生說道,“我會繼續守在他身邊一段時間,你們兩個回自己的崗位上去吧。”她同情地看瞭他們一眼,“我知道你們兩個一定都累瞭。”

黛娜不情願地離開瞭。厄爾略一點頭,也跟上瞭醫生的助手。他們離開之後,碧絲瑪拉轉回頭看著床上的這個人。帶有熱反應功能的臥床能夠一直保持他的舒適,吸收掉身體的汗水,防止它們留在身上變得冰冷黏濕。作為先知的醫生之一,碧絲瑪拉認為自己有責任註意到這些細節。並非所有人都允許和先知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她註視著這個熟睡中的人,再一次註意到他的相貌是多麼平凡普通。不算很肥胖,但身體肯定是超重的。因為缺乏鍛煉,身體顯得很柔軟。碧絲瑪拉覺得他更像是一位坐在藥店角落裡的藥劑師,而不是聖經中那種降臨大地的命運宣告者。但將其他人吸引過來的並不是他的相貌,而是凝聚在他思想中的種種恐懼。

隻要在醒來的時候,他就會竭盡全力管理他周圍日漸強大的組織。現在的他變得言辭笨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怎樣去說。與之相反的是,他的夢魘卻具有可怕的說服力。沒有人能夠否認那其中蘊含的真實,也無法抵抗這種屬於未來的真實。

如果他能夠確切地描述在夢中見到的一切就好瞭。碧絲瑪拉心中暗想。但也許他說不出那些事情是他們的一種幸運。深-空-有-魔,她重復著這段話。這對她已經足夠瞭,對先知的每一名追隨者來說,都已經足夠瞭。

碧絲瑪拉一直待到瞭太陽升起。坐在床邊,她偶爾會打一個盹兒。她這樣做不是因為菲爾德斯需要陪伴——先知早已習慣瞭獨身生活。碧絲瑪拉主要是擔心先知會傷害自己。如果是在比較小的床上,先知甚至有可能因為摔下床而骨折或喪命。大床能夠確保他盡情掙紮而不必受傷。

這種安排一直都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有一個晚上,一名護士在先知做夢的時候太過靠近他,結果顴骨被先知打斷瞭。當菲爾德斯醒來之後得知此事,立刻真誠地向那名護士道歉,盡管並不是他的責任。那名護士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這一切的責任都是那些夢魘,但怪罪它們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幾乎同時醒來。

“碧絲瑪拉醫生?”

碧絲瑪拉猛地驚醒過來,立刻警覺地轉向先知。

“先生,您感覺如何?”

菲爾德斯掙紮著用雙手推開被子坐起身,立刻捂住右臂哆嗦瞭一下。“又註射瞭?”

碧絲瑪拉抱歉地點點頭。“我認為這樣做是有必要的,您剛剛經歷瞭一段非常艱難的時間。”

菲爾德斯露出一個缺乏幽默感的微笑。“我又有什麼時候不艱難過呢?有時候,我覺得我寧可在鎮靜劑的作用下永遠沉睡過去。至少那樣我可以擺脫那些被詛咒的夢。”

“不要這樣,”碧絲瑪拉帶著責備的口吻對他說,“那樣我們就會失去你,失去推動我們前進的人。人們會拋棄這份事業,我們不能如此,因為……深-空-有-魔。”

“深-空-有-魔。”菲爾德斯疲憊地點點頭,“晚些時候我會看看昨晚的記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碧絲瑪拉想瞭一下。“說不上。您在噩夢中受苦,反應非常劇烈,直到我為您註射,其他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時,她的語調變得不那麼專業,而是有瞭更多的個人感情,“您還是無法詳細描述出您所見到的一切?”

菲爾德斯將頭埋在雙手之中,又摸瞭一下自己的臉,再次抬起頭。“怪物。恐怖的,生有利爪的怪物。它們在等我,等待我們所有人。”他抬起右手,向天花板上揮動,“同樣的情景已經出現瞭好幾個月,許多年。我看到瞭它們,聽到瞭它們,嗅到瞭他們。夢裡是不應該有嗅覺的,但我真的有,而且非常清晰,氣味非常濃烈。”

“它們知道我在它們中間,卻又不知道。”菲爾德斯繼續說道,“它們盲目地朝我的方向發動攻擊的時候,我下意識地試圖躲避。有時候我會成功,有時候它們會擊中我。它們的攻擊會穿過我的身體,但那種痛苦是真實的,就好像我被刀刃刺穿。”他抬起兩隻手,掌心向上。

“隻是我的身上沒有傷口。”他帶著哀求的神情看向碧絲瑪拉,“為什麼是我,碧絲瑪拉醫生?為什麼這些噩夢總是緊緊追著我?如果可以,我非常願意將它們交給別人,交給比我更堅強,更有準備將它們擊退的人。”

“沒有人能比您做得更好,鄧肯。”碧絲瑪拉的聲音中充滿瞭安慰,“如果是一個軟弱一點的人早就倒下瞭。”

“那你不認為我是個瘋子?”

碧絲瑪拉露出微笑。“我可沒有這樣說過。從臨床觀點來看,不是。不過我和其他所有醫學界的人士都不曾發現過像您這樣的先例。您的噩夢,您能夠描述出的那為數不多的情景,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也不會追隨您進行這項事業。這項數千年以來人類最高貴和正義的事業。”說到這裡,醫生停頓瞭一下,整理自己的思路。

“您是一個活著的警報,”她繼續說道,“警告我們會有什麼到來,會有什麼發生——如果我們……走出去。因為某種原因,您能夠看見深藏在宇宙中的巨大恐怖,那是我們完全無法見到的。鄧肯,我們全都欠你的。這個世界需要看到你所預見的情景,理解我們為什麼必須留在這裡,在這個世界,我們安全的傢園。在我們實現目標之前,我們必須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以確保那些隻對名譽和金錢感興趣的蠢人們不會讓這顆行星上的每一個人都陷入絕境。”

“你對我過分恭維瞭,”菲爾德斯喃喃地說道,“其實我也是逼不得已。”

碧絲瑪拉從床邊站起身。“我們全都會為身上的重擔而低頭,鄧肯。你的擔子就是成為一位先知。因為你的預言,我們才知道如果貿然離開地球,離開我們的傢園,又會發生什麼事。正是因為你,這樣的事情才不會發生。”

“我還不敢確定。”

菲爾德斯轉過頭,向窗外望去。這裡有大樹和綠色的樹籬,還有溫馨的小動物,帶著快速跳動的心。這裡還有其他人,有風和雨,有生命。為瞭維系自己僅存的理智,他隻能遠離它們。如果他被發現在夜晚的室外仰望星空。

菲爾德斯打瞭個哆嗦,仿佛看出瞭醫生的想法。那將是他的末日。噩夢會狠狠將他壓倒,他就再也醒不過來瞭。

“我知道大傢正在執行多個計劃,以阻止契約號離開。”菲爾德斯轉回頭,低垂下雙眼,“首先是在那艘船的內部;然後是嘗試將我們的人安插進飛船的安保部隊;現在,綁架也失敗瞭。”他搖搖頭,“我們沒有時間瞭。”他再一次看著碧絲瑪拉的眼睛,“也許殺死一些人的確是有必要的。我不希望任何人被殺死,但維蘭德·湯谷讓我們別無選擇。”

碧絲瑪拉一邊點頭,一邊擺弄著急救包。“犧牲幾個人總要好過讓人類滅絕。”

盡管臉上充滿瞭哀傷,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瞭點頭。“如果我們的努力全都失敗瞭呢?”

“對種族滅絕的恐懼是一種強大的動機。如果政府能夠相信你……”

菲爾德斯用力搖搖頭。“你知道如果關於我的夢的記錄被公佈給他們,會發生什麼事。他們隻會聳聳肩,將那些資料推到一旁。因為殖民計劃已經投入瞭大筆金錢,圍繞它建立起瞭一個完整的工業體系。與之相比‘漢普郡一個做噩夢的小瘋子’太微不足道瞭。”

“對我們而言,你絕非微不足道,鄧肯。”碧絲瑪拉說道,“我們知道這其中有著怎樣的危險,我們會用我們的生命阻止這場錯得可怕的太空殖民行動。”這回輪到她微微聳瞭聳肩,“沒有人知道你在睡覺的時候是如何看到那些的。沒有人明白這其中的科學道理——如果真的是科學的話。但對於我們這些聚集在你周圍的人,對於知道你的噩夢才是真實的人,其他選擇是不存在的。和整個人類的生存相比,幾個人的生命又算得瞭什麼?”

菲爾德斯將目光轉開。“你知道,這不是我希望背負的重擔。這份責任被毫無緣由地拋在瞭我的肩上。如果可以,我一定會丟下它。”他抬起頭望向天花板。在這一瞬間,他在床上坐直身子,努力眺望屋頂之上的天空,看上去真的像是一位先知。碧絲瑪拉知道,瘋狂還是理智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隻有那些噩夢。

碧絲瑪拉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名理性主義者,但她和其他成百上千的人都相信菲爾德斯。當她感受到鄧肯·菲爾德斯的恐怖夢魘時,就再也無法不相信瞭。所有這一切都指向瞭一個結局,它全部被濃縮在這個組織的那一句標志性的箴言中。

“深-空-有-魔,”碧絲瑪拉喃喃地說著,走出這間臥室,離開瞭依然在凝視天花板的先知。

“出此即是惡魔。”

《異形:契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