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支部隊的指揮車內，比弗利芝不安地移動著身子，不斷下達命令。他發現自己必須應對一種混雜著決絕與厭惡的心情。
比弗利芝身後的卡車開始使用重武器攻擊。很快，最後一批逃散的牲畜有的被打倒，有的被那些絕望的狂熱分子引爆——無論是否能夠炸到目標。地球拯救者耗盡“彈藥”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比弗利芝長官？”駕駛員向前俯身，伸手一指。安保主管朝兩幢主屋中的一幢望過去。
那幢房子的屋頂分成兩半，像蚌殼一樣打開瞭，空氣中的硝煙稍稍散去。比弗利芝看到一部交通工具出現在那裡，它有卡車一樣大，底部扁平，有一個半圓形的艙蓋，四角各有一部指向地面的噴射引擎，將它向天空中撐起來。已經減弱但還持續不斷的槍聲也無法遮住它清晰的馬達聲。看到那艘逐漸升上半空的飛行器，攻擊隊員們紛紛調轉槍口指向它。子彈“砰砰”地打在它的側面。與此同時，卡車上的炮火也瞄準瞭它。
如果不是無人機群，這架形狀特殊的飛機恐怕已經成功逃走瞭。安保部隊的無人機兼具觀察和阻攔的功能。它們立刻群集到飛行器上方。這時飛行器已經越過它的護盾機庫，正打算向北方逃走。數十架小無人機沖進瞭它的進氣和噴氣孔。片刻間，飛行器仿佛還想加速，突然微微抖動瞭一下，停在半空中，隨後又再次向前飛行，但此時數百架無人機幾乎已經完全覆蓋住瞭它的表面。
這時，飛行器的尾部發出一陣響亮的雜音，緊接著又是一陣物體碎裂的聲音，仿佛是一架彈球機的玻璃罩子被移開，裡面的零件紛紛迸濺出來。飛行器向後退去，又向右方傾斜，然後猛地轉向左邊，劃出一道拋物線，撞在地上。
這時建築物內的火力明顯減弱瞭，安保隊員們從掩體後面沖出來，用槍瞄準瞭飛行器。飛機尾部的一部引擎爆炸瞭，無數金屬和納米纖維碎屑飛上天空，又像雨點一樣濺落下來。安保隊員們立刻臥倒在地，避開飛濺的碎片。身體護甲能夠進一步保護他們免受這些碎片的傷害。隨後，他們站起身，繼續向飛行器靠近。這時，飛行器的尾部已經冒出瞭煙霧。
兩輛維蘭德·湯谷卡車駛下大路，準備為向前推進的安保隊員提供掩護活力。還有三輛卡車留下來阻止從建築物中出逃的地面車輛。比弗利芝也跳下車，大步跑向墜毀的飛行器。而有幾個人正從飛行器中爬出來。
這幾個人舉起雙手，身上和臉上能看到血跡和瘀傷。盡管明顯身帶傷痛，一名男子還是努力顯示出從容不迫的樣子，仿佛向自己的痛苦屈服有損於自己的人格。一個身材非常肥壯的金發男人扶著一名身材豐滿，隻比他矮一點的女子走出瞭損毀的飛行器艙門。跟在他們身後的最後一名幸存者膚色要比他的同伴黑很多。
一共四個人。比弗利芝派人去查看墜毀的飛行器內部，這些人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能幹出破壞、綁架和暗殺的犯罪集團，也不像是狂熱分子。但比弗利芝明白，這正是這些人的危險之處。最危險的人從來都是看上去一點也不邪惡的人。同時這些人也沒有制服、徽章、肩章和胸章——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表明他們的位階和權責關系。
“你們之中哪一個是駕駛員？”比弗利芝向他們喊道。
“沒有駕駛員。”為首的那名男子竭力想要站直身子，但還是哆嗦瞭一下。比弗利芝相信這個男人一定很難對付。他的襯衫前襟已經浸透瞭鮮血，盡管受傷不輕，他終於將身子站得幾乎筆直，“是自動駕駛。”
比弗利芝點點頭，忽然又吃驚地抽瞭一口冷氣。
“我認識你，”安保主管說道，“你在媒體上露過面，你是……”
“約西亞·萊佈裡奇·英格爾頓男爵，不準備為你效勞。”男爵向周圍掃瞭一眼，打瞭一個手勢，“我相信你們應該具備相應的授權，才敢對一座無害的鄉村別墅進行這樣的軍事入侵？”他轉回頭看著比弗利芝，“請讓我看看授權書，老男孩。”
面色冷峻的比弗利芝沒有心情和他玩這種遊戲。他的人至少死瞭十幾個，可能更多，還有許多人急需救治。
“武裝抵抗、彈跳地雷、自動機關炮、塞滿爆炸物的牲畜——這些都是我需要的‘授權書’。”比弗利芝說完又加瞭一句“老小子。”
“我們隻是需要自衛。”英格爾頓的同伴們已經被看押起來，同時也得到瞭醫護兵的檢查。
安保主管累瞭。“那麼，為什麼住在‘和平無害的鄉村別墅’中的人們需要軍用級別的手段來自衛？這樣的地方還會需要任何自衛手段麼？”
英格爾頓沒有理睬想要檢視他受傷右臂的醫護兵。
“我們是一個宗教組織的成員，”他回答道，“我們不會傷害任何人，但總有人對我們存有偏見和懷疑。我們隱居在這裡……”他指瞭一下農場，現在那幾幢建築物都已經遭到瞭嚴重損壞。“……因為我們認為和平和安寧有助於我們的事業。”
比弗利芝瞪著他。“你所說的‘事業’就是謀殺、綁架和試圖破壞契約號殖民計劃。”這個人的高傲自大讓安保主管感到氣惱。
“呸，我所說的可不是這種事，我們要確保人類能夠在自己的傢園安全地生存下去，也就是這個世界——地球。”他抬起一隻手指向天空，顯然是在模仿古代聖經中的先知們。
“深層空間有魔鬼，”他繼續說道，“隻有這裡才是安全的——隻要我們不被發現。讓飛船和殖民者進入宇宙隻是在邀請潛藏於黑暗中的恐怖和狡詐的生物來獵食我們。”他放下手臂，我們堅定地反對有人將我們的存在向整個宇宙公開，就是這樣。
比弗利芝厭惡地哼瞭一聲。“太空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智慧生物，沒有邪惡或其他什麼東西。我們早就尋找過他們，但始終一無所獲，就連一點有機質都沒發現。宇宙裡隻有我們。”
男爵身後的那名大漢說話瞭。他仍然在為剛才的激烈撞擊而喘息不定。
“你們隻是沒有用正確的眼光去找，而且還找錯瞭地方！”
“閉嘴，帕維爾！”那位傢庭主婦一般的女子怒氣沖沖地說道。
英格爾頓也用警告的眼神看瞭一眼那個胖子，然後又微笑著轉向比弗利芝。
“我們和你們的信念不同。但僅憑這一點，你們不應該這樣殘暴地攻擊我們。我可以確定，維蘭德·湯谷公司將受到控告，因為非法侵入、破壞私人財產、進行暴力襲擊和人身傷害。我們的律師一定還能查出你們更多的罪名。”
比弗利芝對這種威脅完全無動於衷。“我的部門可沒有幹過這種事，”他將手在面前一揮，攥起拳頭，隻用大拇指朝背後的面包車和卡車一指，“我隻戴著我自己的名牌，我們的車上根本沒有公司標識。你怎麼會以為我們是維蘭德·湯谷的人？”
英格爾頓男爵張口要反駁，卻又猶豫瞭一下，一時間露出莫名的不安表情。不等他恢復鎮定，比弗利芝已經搶先開瞭口。
“你知道我們是維蘭德·湯谷的人，是因為你們曾經攻擊過維蘭德·湯谷公司的機構和個人。我不知道你們這種不言自明的推論是否能夠被當作你們對自己罪行的供認，但這次對話已經被記錄下來。我打賭，我們的律師能夠將此作為呈堂證供。”他向他幾名隊員打瞭個手勢。他們立刻走上前，將四名從飛行器上鉆出來的幸存者的雙手銬住。比弗利芝滿意地看著部下的行動，抬高聲音說道：
“你們全都受到瞭公民的逮捕，我們會將你們帶回倫敦城。在那裡，你們將有機會和你們的法律代表聯系。到時候，我和你們之間的事情也就瞭結瞭。如果你們想要進行個人控訴，你們盡可以將我作為目標。請記住，我是齊奧卡·比弗利芝上校，維蘭德·湯谷英國安保主管。我負責指揮今天公司在這裡的行動，這是在公司的命令下，為瞭保衛公司——尤其是契約號殖民任務，阻止再次發生破壞和暗殺事件。公司相信你們……對瞭，你們自稱什麼？”
“地球拯救者。”男爵和黑皮膚的男人同時宣佈。
比弗利芝繼續說道：“公司相信你們，所謂的‘地球拯救者’要為這些罪行負責。公司將指控你們對其財產和個人犯下瞭多起暴力罪行。請與看押你們的人合作。如果你們在返回倫敦的路上挨瞭一槍，你們就很難為自己辯護瞭。”
那名身材豐滿的女子用充滿殺意的目光瞪著比弗利芝。“你這是在預告你們的圖謀嗎，上校？”
比弗利芝的註意力轉向瞭她。“隻是一個警告。合作，你們在回去的路上就不會受到傷害。”然後他又禁不住加瞭一句，“盡管我自己希望情況不會是這樣。”他突然彎下腰，把手伸到瞭那名女子的裙子下面。女子的憤怒表情隻持續瞭很短一段時間——直到比弗利芝從她綁在左側大腿的隱匿槍套中抽出那把自動手槍。這時，女子就隻能繼續瞪著安保主管瞭。
“凸起得太多瞭。”他檢查瞭一下武器，“你應該選一把小一些的槍。”
“我喜歡大口徑，”女子的聲音差一點兒怒吼瞭，“能打出更大的窟窿來。”
比弗利芝沒有因為自己的犀利目光而感到得意，隻是將攥緊的拳頭抵在腰間，審視著這四個人。“那麼，你們之中誰能告訴我，我們在哪裡可以找到那個自稱‘先知’的人？”
“深-空-有-魔……”四名囚犯齊聲吟誦。
比弗利芝又問瞭一遍，卻隻能再次聽到這種莊嚴的吟誦。他閉上眼睛，搖瞭搖頭，決定放棄，然後命令部下對建築物進行搜索。他們一定能找到鄧肯·菲爾德斯。
現在重要的是，契約號任務所遭受的威脅已經被解除瞭。令人困擾的媒體還沒有出現。他的直屬上司應該會感到高興，湯谷老人也會感到高興。就算是為人耿直的洛佩軍士也必須承認，爆發在這座農場中的戰鬥勝利瞭。
安保主管眨瞭眨眼。
洛佩在哪裡？他突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