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照相館外面,軍警車輛呼嘯而至,眾多特務舉槍對著照相館,靜觀其變。
等得久瞭畢竟不是辦法,羅立忠候著看沈林的態度,可沈林卻有些猶豫不決。
一邊的呂步青耐不住性子,正要打算強闖進去的時候,大門忽然間從裡面被打瞭開來。
門口眾人一驚,紛紛舉槍瞄準。
視線清明,隻見照相館老板押著滿臉鮮血的沈放緩步走瞭出來,沈林和羅立忠瞧著沈放的樣子,或許是沒有想到,不約而同地露出瞭意外。
那照相館老板躲在沈放身後,用槍對著沈放的頭,做威脅狀喊道:“全都給我退後,要不我現在就打死他。”
就現在來說,沈放還依舊是國民黨的功臣。而且看著這情形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沈林和羅立忠對視一眼。一聲令下,接著包圍圈變得大瞭一些。
且在眾人後退的同時,沈林卻邁步子往前走瞭幾步,定身立在人前,先是打量瞭一番沈放,接著眼神堅定地看著那老板。
“你已經被包圍瞭,反抗是沒用的。”
他態度強硬,不過這句話也到底沒有用。
籌碼在手,拿著槍的手抖瞭抖,不開火光用來嚇人。那老板依舊厲聲:“你們的人在我手上,現在按照我說的做,給我準備一輛車,我帶著這位一道出城,等我出瞭城,就放瞭他。”
這是劫持常有的過場,可他不同,他沒想過要活。倒是也巧瞭,剛剛好碰到的對手確實有些棘手。
面前的沈林連多的思考也都沒有,出口直接道:“這不可能。”
“不可能?你想讓他死麼?”
老板說著用槍壓瞭壓沈放的頭。
沈林觀察著沈放,他臉上的血色濃重,映襯得面色越發蒼白,頭部的傷痛似乎讓他連站立都很困難。
沈放如今已經是窘境,沒有外力的幫助,自己不可能逃開。而且無路可走時候,那老板似乎拉個墊背的這種事情也是輕而易舉,一個隻有死路一條的人,應該無所畏懼,這樣讓他有些拿不準。
他這才有瞭些緊張。
“別沖動,我們可以慢慢談。”
“沒什麼可談的,必須按我說的做。”
見沈林松瞭口,那邊的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沈林正無措,這時候羅立忠和呂步青湊瞭過來。
羅立忠聲音很小,道:“沈處長,這局面我可沒想到,該怎麼辦還是你們中統拿主意吧。”
事情是他帶頭兒做的,這會兒倒是聰明,將責任推瞭個幹凈。
沈林回頭白瞭他一眼,身邊的呂步青也不閑著,則在另一邊提醒著他:“沈處長,人可是不能放!”
沈林面色猶豫,事發突然,他還沒時間冷靜思考。可那老板卻已經迫不及待,耐心耗盡。
“你們到底答應不答應?”
他最後開口,沒拒絕也沒有立即答應,聲音冰冷,目光一直在沈放臉上不曾挪開。
“我們需要上報,就算可以準備車輛也需要時間。”
這明顯是有所動搖的意思,呂步青在一邊瞧著,十分害怕他因為沈放而有私心,壞瞭自己立功的好機會,忙對沈林小聲說著““共產黨不能放掉,你要是做不瞭決定,我打電話請示葉局長。”
沈林還沒有說話,他語罷便已經轉身走瞭。
對峙群人平靜地對峙瞭好一陣子,呂步青重新回來,模樣自在,命令一般:“葉局長說瞭,不惜任何代價,這個共黨分子不能放掉。”
想象之中的事情,沈林不由地皺瞭皺眉頭。這些人根本不會顧忌沈放。
“哎?這什麼意思,對面還有我們軍統的人,怎麼,軍統的人不是人麼?別忘瞭他還是沈處長的親弟弟。”
沈放可是有功之人,雖說因為共產黨,但若是丟瞭他一條命,單是對沈伯年都需要有個交代,這鍋還不知誰來背。
再說回來,要是因為這事情讓沈林盯上瞭自己,往後的日子也還不知道究竟要怎麼辦,所以眼下羅立忠隻能是先反駁著。
可呂步青像是忽然間背後有瞭靠山一樣,腰板挺得直溜溜的,義正詞嚴:“不管,我必須執行葉局長的命令。”
真真是一隻聽話的狗。
該說的也說瞭,如今沈放身份有所懷疑,就算他真的喪瞭命對羅立忠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羅立忠一笑,倒也輕易放手,隻要自己不擔著責任。
“好啊,那今天出瞭任何問題你們中統負全責。”
說完他轉身退到一邊,完全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沈林一直寡言,面對葉局長的命令,他皺著眉頭沒有什麼動作,幾乎呆立成一座石像。呂步青先發制人,邁步往他身前而去與他相對。
“沈處長,現在的局面,你不適合指揮瞭,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又轉身面對門口的人,語氣堅決:“你逃不瞭瞭,你的任何要求我們都不會答應,你必須投降!”
“你們不想要他的命瞭麼?”
這麼會兒的功夫,得到的竟是這麼個結果。
“他死瞭,你也會死。”呂步青說著。
那語氣是篤然,表示已經做瞭決定,那老板忽然面露絕望,嘆息瞭一聲:“行,我明白瞭,你們夠狠的,自己人的命也不管瞭,好,那大傢就同歸於盡。”
話音剛落,他手上捏瞭一下沈放的肩膀,算是給瞭他暗號,接著沈放猛的向後一撞,那老板好像是淬不及防一松手,在扣動扳機的一瞬間,他腦袋微微斜開來,隻在額頭蹭出一道血痕。
沈放受傷倒地,既然起不到威脅的用處,此刻這個人質算是無用瞭,那老板沒有再對沈放開槍,而是舉槍向對面的特務射擊。
可對面無數的槍口正瞄準著他,又怎麼能匹敵得過。意料之中的,一陣刺耳的響動之後,他身體幾乎被貫穿出無數的洞孔,繼而倒在瞭血泊裡。
沈放睜著眼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忽然間他腦袋裡開始湧現出瞭那晚方達生的臉。
“同志,再見瞭,繼續戰鬥下去。”
那是方達生說的最後一句話。
沈放閉上雙眼,隨即又緩緩睜開,眼眶紅紅的。
一群特務沖過來,圍著倒在血泊中的老板。與此同時,沈林也沖到沈放身邊,關切地問:“你怎麼樣瞭?”
這會兒貓哭耗子到底有些晚瞭。
沈放失神地搖瞭搖頭,默然推開瞭沈林,踉蹌的地爬瞭起來。目光傾斜。他看到瞭躺在地上的照相館老板面容安詳,完全沒有面臨死亡的恐懼。
隻是身子剛剛直立,視線又開始模糊起來,頭疼欲裂,渾身一軟。
羅立忠忙搭手扶著,並招呼著旁邊的人:“快,來人,送沈副處長去醫院。”
這一天,視死如歸,老天卻又跟他開瞭個玩笑,叫他死裡逃生。
不過這樣的生,到底有些折磨。
到醫院清理瞭臉上的血跡,裹上瞭紗佈之後他便一個人獨自回瞭公寓。
路上清涼,人群喧囂都沒瞭聲音,一直拖著身子走到門口,推開門的一瞬間,他顯得疲憊不堪。
屋子裡倒沒有什麼異樣,姚碧君渾然不覺今日發生瞭什麼,正拿著一本書坐在燈光下看著。
一邊桌子上擺放著一些飯菜,用飯碗蓋著。
“回來瞭?怎麼這麼晚?”
那是他這一日聽到的最有溫度的一句話。姚碧君一邊說著一邊將飯菜上的碗揭瞭開來。
等著沈放靠近就坐,姚碧君發現他額頭的紗佈才忽然驚愕:“你頭怎麼瞭?”
沈放咽瞭口唾沫,盡量表現輕松:“今天執行任務時候傷到瞭。”
“怎麼不小心一些?”
沈放搖搖頭沒說話。
“你……”
姚碧君想要問什麼,但是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忍住瞭,想瞭想又說:“這湯都涼瞭我給熱熱去。”
她手剛端起湯盆,沈放忽然間將她拽住,握得那樣緊,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在我身邊待會,我太累瞭。”
那聲音慵懶又低沉,說著腦袋便已經靠瞭過來,像個孩子一般,忽然依賴
姚碧君有些意外,但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就那麼呆愣愣地立著,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
接著她抬手輕輕摩挲著沈放的頭發。
“今天又死人,三個,他們死的時候離我那麼近,也許他們本可以活下去……”
隔瞭一陣子,沈放突然開口,話語裡越發趨近於哭腔,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將頭埋在瞭姚碧君身上。
渾渾噩噩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瞭過去,醒來是在一陣電話鈴聲之後。
姚碧君已經不在瞭,沈放身子不舒暢,掙紮著從床上起身接起電話。
“是沈放麼。”
“是我,你是哪位。”沈放有些不耐煩。
“不用管我是哪位,今天下午五點到喜樂門夜總會去。”
“你神經病麼?讓我去那兒幹嘛?”
莫名其妙,說著沈放便要掛上電話。
那頭的人卻及時補救:“你以為照相館的事兒就算完瞭麼?”
照相館的事?
沈放被這幾個字突然擊醒,他猛地坐瞭起來,反問道:“什麼意思?”
“去瞭就知道瞭。”
幹脆瞭斷,這回電話從那邊掛斷瞭。
到喜樂門的時候,有人安排妥當。門口的侍者瞧見沈放的影蹤後上前來打招呼:“沈先生您來瞭,您的客人在308號房間等您。”
雖說進門便能知曉,但沈放還是不由地打聽著:“是什麼人?”
為瞭他這條命已經死瞭三個人瞭,如今若是還有別的危險,他得提前防備著才好。
可那侍者卻隻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請您跟我來。”
說完他轉身,沈放也沒再問,趨步跟在侍者身後朝裡走著。
兩人穿過走廊,隻見走廊盡頭的房間金色門標赫然一個“308”的字樣。
侍者隨即停住步子,彎腰恭謙有禮:“沈先生您請。”
“我自己去?”沈放有些驚奇,這叫他心提到瞭嗓子眼兒。
“您的客人隻想見您一個人。”
說完侍者轉身離開瞭。
沈放喉頭移動,看瞭看那房門,接著走瞭過去,整條走廊裡很安靜,隻有他一人的腳步聲。
但隨著一步步的接近308房間,氣氛越覺得不對起來,似乎走廊兩邊的包廂裡都有人影閃爍,而且308房間裡也有輕微的腳步聲音。
沈放皺起瞭眉頭來,一隻手摸向後腰別著的手槍,另一隻手慢慢搭在門把上向下按著。
隻是還未等他用力,門忽然間從裡面被拉瞭開來,接著“砰砰”的幾聲動靜,四周彩帶、彩紙到處飄揚。
緊接著是眾人的歡呼:“歡迎軍統英雄。”
沈放身子一愣,槍在手中,險些掏瞭出來。目光伸直,隻見包廂裡坐著一眾軍統一處的軍官,而長桌正對面上首的椅子上,羅立忠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這時候在江副官的帶領下,他身後的幾個包廂裡跟著沖出來瞭幾個人,手裡拿著香檳,一下將沈放湧進包廂中。
沈放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卻還是擠出一個笑臉來:“怎麼是你們。”
江副官扯著沈放坐在瞭羅立忠身邊,羅立忠笑臉依舊,拍瞭拍他的肩膀:“沈老弟沒想到吧,你可算在鬼門關上躲過一劫,我跟一處的兄弟們商量瞭,得給你辦次酒,壓壓驚。”
沈放臉上的笑有些僵:“真是讓我沒想到,弄的我以為又有什麼案子呢?”
“對你這樣出亂不驚的傢夥,當然得用不同的法子。”
說著羅立忠忽然起身提杯,沖著大傢說:“來,為瞭咱們一處的沈副處長再次立功,大傢幹一杯。”
虛驚一場,到這會兒沈放才敢喘一口長氣。
眾多軍官起立,舉起酒杯齊聲:“為沈副處長幹杯。”
沈放隨即也拿起酒杯,臉上燦然一笑:“多謝兄弟們,你們想著我沈放,我也忘不瞭你們,我先幹為敬。”
眾人盡皆一飲而盡,擱下酒杯,羅立忠接著說:“這才是咱們軍統的作風。特別是咱們的沈副處長,前幾天還有在傳聞,中統那邊懷疑你是共產黨,田中調查的就是你。特別是你那大哥沈林,原以為他隻是針對軍統,沒想到居然連老弟你也懷疑,現在看看他們多可笑。”
沈林的幫兇,這會兒倒是把自己撇瞭個幹凈。
一邊的吳隊長忙跟著羅立忠附和著:“中統那邊都是吃豬腦長大的。”
眾人一團哄笑。
這樣踩低別人捧高自己的遊戲,他們都樂此不疲。
沈放苦笑:“他就那樣,換瞭我為瞭對付共產黨也會一樣。”
羅立忠笑意更深:“看看,看看,沈老弟就是人才,不可多得。不過,話說回來,我是真的擔心咱們軍統裡混進瞭共產黨的人,幸好你不是。”
“想混在軍統裡這恐怕沒那麼容易。”
沈放幹幹一笑。
羅立忠卻忽然有些嚴肅起來:“共產黨的人鬼的很,沒準最不可能的人恰恰嫌疑是最大的。”
這話是否含沙射影,沈放不知道。
他臉上隻有淡定:“沒關系,找到共產黨交給我,我保證他們跟照相館那幾個傢夥下場一樣。”
羅立忠還未繼續說話,吳隊長突然在一旁起哄:“來,咱們大傢為瞭沈副處長英勇神武全身而退,喝個痛快。”
緊接著眾人歡呼,加上片刻之後,曼麗領著一眾舞女進瞭門,包廂裡頓時是一片打情罵俏,杯酒相碰的熱鬧。
這歡鬧之中,沒人註意到有一個侍者安靜地推著一車酒跟著走瞭進來。
那侍者靠近沈放,一邊給沈放倒酒一邊說著:“長官,這酒是新來的蘇格蘭威士忌,經理說他請客。”
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那聲音十分熟悉。沈放一抬起頭來,發現入眼的面孔居然是任先生。
任先生倒完酒沖沈放點瞭點頭,隨後轉身要走時候,沈放忙將他叫住:“等等。”
當著羅立忠的面,沈放大步湊上去,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出來,塞進任先生手裡笑道:“難得你們經理大方,這個給你的。”
那裡面藏著照相館老板給他的膠卷。
可就在這時候,羅立忠卻忽然間湊瞭上來,抬手攬住他的肩頭,先是打量瞭一下面前的侍者,接著對沈放笑著:“呦,沈老弟,小費給那麼多?夠大方的。”
沈放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瞭一跳,身子微微抖瞭抖,不過面上依舊是平和淡然的模樣:“再大方也比不過羅兄啊,今天你這個局你可是破費太多瞭。”
死後餘生的人,對身外之物看淡瞭點,這事情倒也不稀奇。
“自傢兄弟,好說。”
羅立忠沉默瞭片刻,臉上若有深意的思考隨即散去,說著他揮手示意任先生離開。
任先生低頭謝過,轉身推著車走瞭。
兩個人相視一笑,羅立忠接著回身大聲道:“告訴你們,隻要是一處的人,不管誰立瞭功,我都這麼給他辦慶功酒,隻要為一處好,你們就都是我兄弟。”
接著眾軍官歡呼。
眾人沉醉,酒氣十足的味道裡,隻有吳隊長小心翼翼地湊到羅立忠身邊。
“處長,您這對沈放也太好點瞭吧。”
這樣大的陣仗,他沒有見羅立忠做過,同為手下,不免有些爭風吃醋的意思。
羅立忠望一眼沈放,接著又重新回過來,眼神裡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解釋著:“你覺得我隻是對他好?今天喝酒樂呵的可不隻沈放一個。不對底下的人好點,誰替咱們賣命。”
眼光長遠,對的上他的位置。
吳隊長點頭,他接著笑意更深,帶著一絲狡黠。
“而且這個沈放還更有用呢。”
平靜瞭兩日,照相館的事情總算是徹底揭瞭過瞭去,那幾日也巧,南京城天氣格外的好。
陽光灑在軍統大樓上,羅立忠辦公室裡,兩個人影交談甚歡。
聽見動靜羅立忠仰頭一看,見沈放走瞭進來,這一幕戛然而至。
氣氛微妙,沈放頓瞭頓,接著微微一笑打破尷尬,邁步進去將文件夾放在羅立忠桌上,並交代著:“羅兄,這是明光照相館的行動報告,我寫好瞭。”
“這麼快就把報告寫完瞭?”
羅立忠接瞭過來沒有看,隻擱在瞭一邊。
沈放點頭:“早晚得寫,我不喜歡等。”
羅立忠瞧瞭一眼他頭頂上還帶著紗佈,忽然間表現得很是關懷:“何必這麼辛苦,老弟應該休息幾天。”
邊上吳隊長正要跟著補話,沈放卻先他一步搖瞭搖頭:“不用瞭,不就是辦瞭個案子麼,不算什麼。”
羅立忠點頭,他又說道:“對瞭羅兄,還有個事想跟你請示一下。”
他表現有些猶豫,說完又看瞭看吳隊長,羅立忠即刻便明白瞭他的心思。
“沒事,都是自己人。”
說得也是,畢竟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來,自己才像是那個局外人。
沈放也不再防備著,直言道:“前一陣,我被國防部的一些人請去瞭一個飯局。”
莫名其妙被何主任請去的那一遭,要談的事情不是小事,他自己一個人做不瞭主。
羅立忠有些好奇:“哦?”
沈放撇瞭撇嘴:“因為照相館的案子,我也沒顧上說。是何主任做的東,來的都是國防部的一些頭頭腦腦,不過說的可都是咱們生意上的事兒。”
這是進財的聲音,羅立忠臉上頃刻間就露出詭譎的笑容來。
“何主任那老小子終於跟你搭上瞭,他動作還挺快。”
沈放面無表情:“我說瞭生意上的事兒我聽羅兄的,隻是我還真沒想到軍隊裡的派系之爭這麼嚴重。”
羅立忠眉眼舒朗開來:“黨國的軍隊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這是歷史遺留問題。”
又隨即不屑地一笑:“不過,何主任那幫各自仗著有後臺總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爭權在行,就是不一定知道怎麼得利。”
再怎麼傲氣,就憑這一點,還是得跟自己合作。
沈放眉頭微微一蹙:“我看著他們那幫傢夥也有點奇怪,吃個飯還都搞的挺神秘。”
羅立忠表情若有深意:“國防部神秘的事兒多著呢,以後你慢慢就知道瞭。”
這些事情到底不是他要說的重點。
沈放回歸正題道:“那生意上羅兄怎麼想?”
“想跟我談生意幹嘛不同意,他們也忒把我羅立忠看的小傢子氣瞭,不過我倒是有個條件。”
“怎麼說?”
他眼中有好奇,羅立忠瞧他一眼,接著神秘地將聲音壓低瞭:“讓他們把批的那塊地面積擴大一倍,這樣才叫大傢都得益。”
獅子大開口。
沈放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便隻點頭:“好啊,我找適當的機會把羅兄的意思轉給他們。”
說完他與吳隊長相視一眼,再挪回視線時候,身子已經擰過去瞭一半:“那羅兄,我先走瞭。”
羅立忠點瞭點頭,沈放帶上門走瞭出去。
屋裡面吳隊長湊到羅立忠身邊問著:“羅處長,這次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沈放瞭?”
“應該可以放心瞭,不過前幾天剛被人拿槍指著腦袋差點沒命瞭,這馬上就來上班,還想著談生意,這個沈放可不簡單啊。”
羅立忠摸瞭摸臉,思考著什麼,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中統這邊對於沈放也有瞭新的動作。
沈林辦公室裡,他正低頭看著資料,李向輝進來遞過一張文件。
“處長,葉局長發話瞭讓撤掉對沈放的監視。”
為瞭清共,他葉局長曾經下令不顧沈放的安危,眼下這一切足以證明沈放的青白,他倒也懶得再費這個神。
意料之中的事情,沈林沒有多大的驚奇,指點瞭點頭,瞧上去似乎有些疲的倦。
“恩,按局長的意思辦吧。”
他垂這腦袋在文件上簽字,接著遞還給李向輝。
李向輝剛想走,略思索後又停下瞭,回頭看瞭看沈林,眉宇之間有些欲言又止。
沈林抬頭註意到他的神色,問著:“怎麼瞭?”
他這才將身重新轉瞭回來,饒有興趣地說著:“有個問題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沈林眼光盯著他,想起瞭他未婚妻的事情,一下子便洞悉瞭李向輝。
“你是想問如果沈放真的是共產黨,我打算怎麼做?”
果然,李向輝點瞭點頭。
“你覺得我會徇私?”
巧妙的回答。
李向輝笑著搖瞭搖頭:“不會。不過我該恭喜您。”
“恭喜什麼?”
他倒沒覺得有什麼喜事。
“沈放是您弟弟,他排除瞭通共嫌疑,您可以松口氣瞭。”
沈林聞話卻隻是苦笑:“那又怎麼樣,現在我和我這兄弟是越來越遠瞭。”
這種事情,最能涼一個人的心。
從前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沒有錯,可現在回想起沈放那天的樣子來,他忽然覺得很害怕,雖說他對那人沒有對著沈放再開第二槍而懷疑,可他也不敢想,如果沈放真的喪瞭命,他又該怎麼辦。
思量再三,所有人都放棄瞭,那麼他作為一個親兄長,又何苦再多加為難。
西餐廳裡,他又約瞭姚碧君。
依舊是老地方,姚碧君沒有找尋,徑直走到屏風後的角落,沈林就坐在那兒。
一邊侍應生走瞭過來點餐,沈林自然而順暢地:“一份牛排,一杯咖啡,咖啡不加糖和牛奶。”
聽瞭這話,姚碧君富有深意地看瞭一眼沈林,他面前明明已經點瞭餐。
“你還是喜歡這麼替人做主。”
一向如此,沈林被這話搞得有些疑問:“怎麼?我點錯瞭嗎?”
姚碧君嘆息:“有些時候,女人更希望男人懂自己,而不是為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辦瞭。”
這樣的教學,對沈林無用。
“現在你不想做的事情馬上可以不用做瞭,這應該是我能懂你的心思吧。”
沈林一邊說著,一邊兀自端起面前的杯子抵在嘴邊。
對面姚碧君聞話意外,十分清楚地聽懂瞭他的意思,面上不由地露出欣喜來:“真的?”
沈林點頭:“從今天起,你不用監視沈放瞭。”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堅持,更是他讓自己嫁給沈放的目的,如今輕而易舉放棄,姚碧君自然好奇。
“你找到你要的答案瞭?”
沈林點頭,忽然關切地看著姚碧君:“我希望你能幸福,既然沈放不是共產黨,那麼我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日子,擁有屬於你的那份幸福,我知道,最近他經常帶著你去舞廳跳舞,看來你們的關系還算融洽,我希望你們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那神色跟往日不同,是一個兄長的柔情。
姚碧君沉默瞭片刻,接著搖瞭搖頭,算是質問:“你這麼對付自己的親弟弟,這算正常麼?”
一開始的目的就不單純,這樣的關系,怎麼都是病態。
沈林似乎被這話噎到瞭,沉默著不再說話。
姚碧君看瞭一眼沈林,面無表情,但卻是輕松瞭不少:“謝謝你讓我不再監視沈放,但我也想告訴你,我不想再為中統工作瞭。”
她說著長吸瞭一口氣,像是鼓足瞭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口:“從現在開始我隻是沈放的妻子,我沒有別的身份。”
說完話她幹凈利落起身離開,留下一個灑脫的背影。
沈林想叫住她,張瞭嘴但最終沒有說話。
隔天中統一處的走廊裡,沈放上瞭樓梯剛跨步進來,楊副官從裡面往外走,看見他後忙擋在面前。
沈放停下步子抬頭:“怎麼?”
楊副官臉上表情微妙:“沈處長,我正要找您呢。”
沈放瞧著他,沒有繼續挪身,楊副官聲音變小瞭一些,湊得更近,開口說著:“是這樣的,中統那邊認為明光照相館那三個共產黨是咱們這邊的行動,讓咱們負責善後,安撫報社記者,同時負責處理三名共產黨的屍體。”
這麼久過去瞭,這事情揚起的灰塵居然還沒有塵埃落定。沈放一聽到那個地方,渾身不由地顫瞭顫。
“這個你不用跟我說,該去跟羅處長匯報。”
與他無關的事情,說瞭他也做不瞭主。
說著沈放已經跨開瞭步子準備繼續向前,楊副官卻並沒有讓開的意思,臉上有些尷尬:“這……”
“怎麼瞭?”
楊副官咽瞭口水,有些為難:“我怕羅處長又讓我去找中統那邊,兩邊推來推去,到頭來,麻煩還不是我的,那三個共產黨還在軍統停屍房呢,老在那兒放著,羅處長知道瞭又得訓我。”
這才是找他的原因。
沈放瞧著他那張臉,忽然會意:“你是想讓我給你當說客,支點錢,把事兒給瞭瞭?”
小心思,容易猜的很。
果然,楊副官不好意思地點瞭點頭。
“話我幫你說,不過你得請我喝酒。”
沈放若有所思,生出些逗弄他的意思,喝不喝是另一回事,不過這辦事的規矩就是這樣子。
見這邊應瞭話,楊副官也趕忙跟著應聲:“哎,這必須的。”
說完話人影一溜煙便沒瞭。
沈放晃瞭晃腦袋,覺得好笑,接著朝羅立忠辦公室門口走過去。
敲瞭敲門,裡面沒有聲音,他直接伸手推開。
羅立忠不在,隻有一個秘書指引瞭他去向,沈放點瞭點頭致謝,直奔會議室而去。
照常這地界並沒有生人,所以一來二去的沈放有些隨意。可這一回毫無防備地推門而入,視線定住時候,沈放步子驟然停在瞭門口。
會議室裡坐著滿滿當當的陌生面孔,羅立忠坐在正中間,一眾眼光齊刷刷地挪向他,這叫他有些意外與尷尬。
“沈副處長,我有個會,你去我辦公室等我吧。”
裡面羅立忠瞧見是沈放,還不等他說話忙吩咐著。
沈放點瞭點頭,尷尬笑著,然後退身出去將門重新闔上。
一波剛平,這陣仗像是又要再起一波。
百無聊賴,茶喝瞭有四五杯,沈放依舊沒有思量出來羅立忠究竟想要做什麼。他端著茶杯思緒飛揚,隻覺得突然有些疲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來,那種永無止境的感覺叫人膽邊生寒。
再斟上一杯時候,剛放下茶壺,羅立忠便推門走瞭進來。
“說吧,找我什麼事?”
說著他闔上門就往辦公桌的位置走過去,砰地一聲將文件往桌面上一扔。
沈放瞧著羅立忠面色並不大好,帶著一點疑惑和一點戲謔問道:“剛剛啥會議啊,怎麼一個人我都不認識,這又是機密行動?”
羅立忠一屁股癱在椅子上,抬眼看瞭一眼沈放,隨口應瞭一句:“哦,是個特級保密計劃,對付共產黨的。”
“特級保密,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沈放湊近,做一臉疑惑狀,羅立忠語氣平靜:“不該問的就別問瞭,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吧。”
雖說面上他身份被肯定,不過這事情確實還輪不到他來管。因為有過懷疑,羅立忠也不得不小心防備著。
沈放啞口無言,羅立忠低頭喝瞭口茶,似乎覺出來瞭自己方才話裡的不妥,忙將話茬子岔開,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楊副官的小事,叫他發現瞭意外的秘密。
“是照相館那三個共產黨善後的事兒,楊副官不敢跟您講,但是跟我說瞭。”
羅立忠像是早就知道瞭一樣,思考片刻,問道:“善後的事兒,你怎麼看?”
“要我說,咱們就別老跟中統硬著來,委屈點就委屈點,反正善後的錢又不是你我掏腰包。”
說到底硬著來他們確實也跟和中統比不瞭,到頭吃虧的還是自己,不如忍一時風平浪靜。
羅立忠自然不傻,沈放這一句話後他便久應瞭下來:“行,你看著安排吧。”
話音兒剛落,有人敲門而入,沈放回頭一瞧,居然是機要秘書。
“羅處長,這是“靈芝計劃”的相關文件。”
來人遞上東西後沖著沈放一笑,沈放禮貌回應,視線忍不住打量瞭一眼那表面的字跡。羅立忠接瞭過去,直接將東西鎖進瞭一邊的保險箱內。他目光閃爍瞭一下,隨後又恢復瞭常態。
“羅兄,這“靈芝計劃”的名字倒真好聽。”
他做出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來。
第二次追問,羅立忠看著沈放的眼睛若有深意。
“你好像對這計劃很感興趣。”
沈放呵呵一笑,忙解釋著:“倒也不是,原以為羅兄隻想掙錢,沒想到還真有心思對付共產黨。”
羅立忠喝瞭一口茶,表情上似乎是信瞭他的這理由,點瞭點頭道:“對付共產黨一般方法不行,那些人都是特殊材料做的,所以得用特別的法子。而且對付共產黨的事兒做得越好我們的權利就會越大,錢自然也掙得越多,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果然,是個掉錢眼兒的主兒。
沈放凝眉:“你是越說我越好奇瞭。”
羅立忠接著才露出尋常的一張臉:“不是我不跟你說,這計劃太重要瞭,要是出瞭差錯,你我不隻是帽花兒保得住保不住的問題。”
這麼大的陣仗,定然不是小事情,上一回突襲事情暴露,如今這消息變得更加嚴密難得。
沈放也不好再繼續追問,面上即刻變成瞭漠不關心的模樣:“那我不問瞭,有那功夫我還不如去喜樂門去喝兩杯。要不,今晚?”
他這是在努力的恢復往日的氣氛,不過羅立忠卻擺擺手:“今晚不成,我還有事兒。”
沈放笑瞭,轉身往出走著一邊說著:“那行,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