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培被宋凜噎得很沒面子,哼瞭一聲拉著爛泥一樣的汪澤洋走瞭,總算還給周放一片清凈。
跟著宋凜往車的方向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周放心底有一瞬間的柔軟。
上瞭車,周放低頭扣著安全帶,好奇地問宋凜:“你怎麼來瞭?”
宋凜開著車駛出瞭停車場,淡淡地答道:“你公司送來的宣傳冊有點兒問題。”
周放詫異地說道:“這點兒事需要你親自來?”
宋凜交完停車費,將車開上瞭喧囂的大道,始終目不斜視。
“順路。”
工作日晚上九點以後主幹道就不堵瞭,沒一會兒宋凜就將車開回瞭傢。
兩人優哉遊哉地散著步往傢走,宋凜解開瞭西裝的紐扣,雙手背在身後。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英俊而迷人。
兩人全程聊著公司那批貨的問題,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硝煙四起,不管周放說什麼,宋凜都隻是點點頭,或者說個“嗯”字。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到好像在談戀愛一樣,周放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難以控制。
宋凜把周放送到樓下,沒有再跟上去。
周放有些疑惑地問道:“你不回去?”
“不瞭,”宋凜擺擺手,“今天不住這裡,還有點兒事。”
周放看瞭他一眼,原本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覺得不太合適。
“那你慢走。”
走進公寓,周放看見樓下接待區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不速之客。
她忍不住皺瞭皺眉頭,走到那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色冷峻:“你怎麼在這兒?”
見周放過來,霍辰東才不緊不慢地合上雜志站瞭起來。
“畢業六年,班裡要搞一次同城同學的聚會。”
周放有些抗拒:“這種事需要你來通知我?”
霍辰東微笑道:“是我組織的。”
周放知道,霍辰東現在想吃回頭草的火苗正盛,不早點兒滅瞭,後面煩的地方更多。她看瞭一眼時間,對霍辰東說:“我們出去聊聊吧。”
兩人一前一後,剛走出公寓,就看到去而復返的宋凜。三個人迎面相遇,都有些尷尬。
宋凜直勾勾地盯著周放,表情冷峻,目光清冷。
周放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麼又回來瞭?”
“回來拿點兒東西。”
“哦,我出去有點兒事,那我先走瞭。”
周放也沒想太多,隻想快點兒把霍辰東“KO(擊倒)”出局。
周放走過宋凜身邊的時候,宋凜一把抓住瞭她的手臂。周放回過頭來看著他,表情有些疑惑。
“怎麼瞭?”
“你去哪兒?”
周放壓低瞭聲音:“和他有點兒事說。”
宋凜看瞭一眼時間,眼眸又沉瞭幾分:“你確定要這個點兒去?”
內心坦蕩的周放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宋凜看瞭等在一旁的霍辰東一眼,又看向周放,最後放開她的手,冷漠地說瞭三個字:“隨便你。”
許多年沒有和霍辰東一起出來過,周放總覺得每個細節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還記得她最愛Lemon Lime and Bitters(檸檬萊姆苦酒),她喝不瞭酒味,獨愛檸檬、雪碧和苦酒的混合味道。
憑著記憶,霍辰東點的東西都是周放喜歡的,就在服務員要下單的時候,周放伸手攔住瞭她。
她看瞭霍辰東一眼,那一眼隔著許多歲月變遷和記憶中難以散去的愛與恨。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如此平靜的一天,曾經她以為除瞭霍辰東,她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我已經不愛這些瞭。”她沒有再看菜單,隨意地說道,“一杯Moscato(莫斯卡托),謝謝。”
服務員走後,霍辰東良久都沒有說話,隻是有些受傷地看著周放。
“這幾年,你的口味倒是變瞭很多。”
“那是自然的。”
兩人相對無話。霍辰東的視線落在桌上的店名LOGO(標志)上:“這店名倒是有意思,‘Sleepless in Seattle’。”
進來的時候,周放倒是沒註意店名,原來是用瞭那部著名的電影的名字——《西雅圖不眠夜》。
霍辰東笑笑,意有所指地對她說:“電影裡有一句經典臺詞,‘Destiny takes a hand(命中註定)’。”幾年的留學經歷讓霍辰東的美式發音非常迷人,他抿瞭抿唇,問她,“周放,你相信命中註定嗎?”
周放抬起頭看著霍辰東,確定自己的心真的再不會因為他泛起什麼漣漪,才慢慢地回答道:“這電影我也看瞭很多次,電影裡還有另一句經典臺詞,‘Your destiny can be your doom’,命運也許會變成厄運。”周放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這麼多年,我唯一確定的是,你是我青春裡最壞的運氣。”
“霍辰東,好聚好散,別再糾纏不清瞭。”
等不及酒上桌,周放已經起身。此時此刻,她隻想回去睡覺。
“周放!”
霍辰東起身想拉她,卻被她冷冷地避開瞭。
“我離開這麼久,你沒有遇到對的人,沒有嫁人,這就是命運給我們的安排,不是嗎?”霍辰東態度無比堅決,“我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周放平靜地瞥瞭他一眼。
“當年我擔心你去瞭國外會變心,我們之間的距離會因為見識、經歷的不同越來越遠。說到底還是我不自信吧,你那麼好,而我這麼平凡。這幾年我把自己活成瞭你的樣子,我堅強瞭,也自信瞭。”周放抿唇,“我必須承認,你走以後,我找回瞭自己,但是同時,我也不再需要你。”
“我真羨慕你,這把年紀瞭,還活得這麼文藝。”周放頓瞭頓,最後說道,“別再找到我傢裡來瞭,同學聚會這種小事,把地址發我手機上就行瞭。”
“周放。”
“再見。”
周放走得很灑脫,沒有一絲猶豫,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被留下的霍辰東是什麼表情,那些都是她不在意的瞭。
青春裡的傷痛最後成瞭一道疤,傷口愈合瞭可還是留下瞭痕跡,但總歸是不會疼瞭。
不得不說,說完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話,周放覺得無比輕松,好像放下瞭一直背在身上的負重,現在的她隻想仰頭對天空吶喊。
但是現在是晚上,她可不想被當成神經病。
站在電梯裡,看著鏡中自己的影子,周放感觸頗多。
還有兩年就要30歲瞭,周放感到時光將她錘煉成瞭另外一個自己。現在她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她過去想要的,而這些即便不是她過去想要的,她也不會放手瞭。看,人是多麼奇怪的動物。
剛一跨出電梯,她就看見瞭宋凜的身影,他穿著傢居服,不知是一直等在電梯口,還是正準備出去。
周放看他換瞭傢居服,有點兒錯愕:“你怎麼又住這邊瞭?不是有事嗎?”
宋凜冷冷地看瞭她一眼,愛答不理的樣子。
“怎麼瞭?”
宋凜態度冷漠,也不回答,轉身進瞭屋,砰的一聲把門關得震天響。
周放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怎麼招惹宋大爺瞭。
周放洗完澡本來準備睡覺,結果肚子有點兒餓,又起來進瞭廚房。
傢裡什麼都沒有,除瞭冰箱冷凍層裡的一個半加工比薩,傢裡的烤箱周放還從來沒有用過,琢磨瞭半天才把比薩烤上瞭。
她轉身去吹頭發,剛吹瞭五分鐘不到,傢裡突然就黑瞭。
周放詫異不已——這房子可是高級公寓,又不是大學寢室,怎麼用個吹風機還斷電瞭?
她開著手機手電筒,在電路開關那裡研究瞭半天,最後不得不放棄自己琢磨,轉而去向對面的男人求助。
周放有些忐忑地敲響瞭對面的門。
門開瞭,宋凜一臉不耐煩地站在門後。
周放意識到今晚宋凜心情不好,兩人隻要四目相對,他必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她心裡直犯嘀咕,宋凜的反常,難道是因為她和霍辰東出去瞭?
“有什麼事嗎?”宋凜問。
“我傢裡好像跳閘瞭,我弄不好。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宋凜看瞭一眼周放傢的方向,冷漠地說道:“叫物業吧。”
周放抬頭看瞭他一眼,他不肯幫忙,她也不好勉強:“那好吧,打擾瞭。”
說完她轉身就要往電梯門口走。
周放身上穿著一套帶帽子的運動風格傢居服,宋凜手一抬就抓到瞭她的帽子。
宋凜一拎一提,就把周放拉進瞭他的傢。
宋凜面色冷峻地盯著她,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的臉盯出一個洞。
這男人,完全是一個暴君,實在是太喜怒無常瞭。
周放縮著身子背靠著墻,小心翼翼地問他:“幹嗎?”
宋凜氣勢洶洶地抓住瞭周放的肩膀,還不等她有所反應,就低頭狠狠地親瞭下去。那動作和力度,完全像惡狗啃食一樣。
周放被他的動作弄疼瞭,掙紮著推開他,氣憤地說道:“你狂犬病犯瞭吧?!”
宋凜還不解氣,重重地咬瞭她一口:“我怕你不記得疼!”
周放死死地瞪著宋凜,終於明白過來,他的反常來源於何事。
她承認,她心裡對這個男人是有感覺的,但這感覺還沒有多到可以讓他隨意觸碰她的過去,那是她不想與人訴說的部分。
“你想我怎麼疼?你覺得我還沒疼夠?”
“周放,你根本不懂。”
周放毫不示弱:“我應該懂什麼?宋凜,你今天以什麼立場生氣?”
她強迫宋凜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問他:“你愛上我瞭嗎?”
空氣裡好像有一根繃得很緊的琴弦,已經經不起任何人的撩撥,一碰就要斷。
周放直直地盯著宋凜,不讓宋凜有一絲一毫逃避的機會。宋凜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她在等待他的回應,但良久,他隻是淡漠地回答:“你教我怎麼愛?我不會。”
周放承認,她感到瞭一絲失落,但她始終是那個要面子的周放。
她抿唇微笑著,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中年男子就是無趣,經不起逗。”
之後的一周,周放都在公司加班,忙起來就在公司裡睡,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那之後她就沒有再給自己碰見宋凜的機會。
等到她覺得自己又找回瞭元氣,才能平靜地回到那個位於宋凜傢對面的房子。
周放想瞭很多種再見宋凜的畫面,她甚至想好瞭應該以什麼姿態、表情,說什麼話才能維持她的驕傲。令她想不到的是,當她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宋凜,卻在宋凜傢門口看見瞭抱著書包蹲在那兒的宋凜的女兒——宋以欣。
15歲的孩子,再怎麼叛逆,再怎麼模仿大人,骨子裡始終是個小姑娘。不知道她怎麼來的,也不知道她等瞭多久,見她可憐兮兮地蹲在那兒,周放有點兒於心不忍。
“你怎麼蹲在門口?沒給你爸打電話?”
比起周放的鎮定,宋以欣看見她的反應則大瞭很多。她一蹦三尺高地從地上跳瞭起來,也顧不得撫平衣服,兩步跨到周放面前,一臉要吃人的表情:“你怎麼住在這兒?是他給你買的房子?”
這個“他”自然指的宋以欣她爸,宋凜他老人傢。
周放覺得她的質問有些好笑,但想想她隻是個15歲的孩子而已,自己本是好心,既然宋以欣態度惡劣,也懶得管她,直接從包裡拿出鑰匙開門。
周放踏進自己傢,剛要關門,就聽見門口的宋以欣問:“喂,你傢裡有沒有吃的?”
她說話的態度那叫一個趾高氣揚沒禮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周放斜靠在自傢大門邊兒上,氣定神閑地看著宋以欣,臉上有淡淡的笑意:“一般討飯的人,態度可好瞭。”
宋以欣聽完立刻變臉:“你說誰是討飯的?!”
周放努瞭努嘴:“難道你現在不是在討飯?”
“你……”宋以欣正要發脾氣,一直餓著的肚子突然長長地叫喚瞭一聲。孩子畢竟是孩子,關鍵時刻還是懂得服軟。她鼓著腮幫子,雖有不服氣,但還是收瞭脾氣,很是乖巧地對周放說,“阿姨,我餓瞭一天瞭,你傢裡有吃的嗎?”
周放慈眉善目地回答:“沒有。”
宋以欣再次爆炸:“你耍我?!”
周放閑適地摳瞭摳指甲:“不過我倒是可以給討飯的下碗面。”
“……”
宋凜近來回這套公寓的頻率有點兒高,高到不管是司機還是秘書都是問都不問,直接把他往這兒送。
宋凜下車的時候有種異樣的感覺,從電梯出來,他的第一反應是看瞭看對面緊閉的大門,然後走到自傢門口,拿出鑰匙去開門。
宋凜還沒進屋,對面的門就開瞭,宋凜聞聲回頭,正好看見周放打發叫花子一樣把他的女兒推出瞭門。
“你爸回來瞭,滾回自己傢去。”
宋以欣雖然對周放的惡劣語氣多有不滿,但是宋凜在跟前,她也沒有太過放肆。
宋凜看瞭周放一眼,她還是尋常的樣子,一頭微卷的頭發蓬松地披在肩上,看上去十分慵懶。她媚眼如絲地對他勾唇笑瞭笑,笑得他腎上腺素直飚。
這女人!
回瞭自己傢,宋凜拎著女兒的書包往裡走,他沉聲問道:“吃飯瞭沒有?”
宋以欣回到傢就直接爬到沙發上躺著,一頭綠色的頭發格外顯眼。
“吃過瞭,對面那個女人給我下的面條,手藝一點兒都不好。”
“重新給你做點兒什麼?”
宋以欣撇撇嘴:“那女人拿電飯煲下的,一大盆!要不是我餓瞭,我才不會吃那麼多!”
宋以欣有多挑食,作為父親的宋凜是清楚的。他創業多年,這孩子一直是他父母在帶,隔代寵孩子,等他把宋以欣接到本城的時候,她已經被慣得無法無天瞭。
要不是她叛逆得把宋凜母親氣到住院,宋凜也不會把她接到自己身邊。
對於爸爸這個角色,他不會做,也做不好。
宋以欣很敏感,宋凜的冷漠和粗暴,宋凜父母生氣時的口不擇言,每個人都在她心裡或多或少地留下過一些傷痕。作為成年人,誰也沒辦法真正探知這個15歲少女的內心,她多是憑本能行事而已。
他必須承認,這個孩子在宋傢並沒有得到足夠的愛,變成今天這樣,每個人都有責任。
他沒想到一貫叛逆的女兒能乖乖地跟著周放回傢,還吃完瞭她做的一電飯煲的面條。這種畫面,饒是宋凜用盡瞭想象力也完全想不出,心底忍不住有些異樣的感覺。
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瞭,宋凜搶過宋以欣手裡的遙控器關掉瞭電視。
“去洗澡睡覺,都幾點瞭!”
宋以欣對於看電視也沒有執念,被他一提醒,突然從沙發上跳瞭起來,去找她的書包,從書包裡拿出一大堆試卷遞給宋凜。
“這些是要你簽字的。”她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頭發,眼睛不自然地轉瞭轉,“明天傢長會,你記得去。”
宋凜皺眉:“前陣子不是剛開完,怎麼又開?你們一學期開幾次?”
宋以欣大約也知道這話忽悠不過去,隻得老實交代:“我今天逃課被老師趕出來瞭,老師喊你明天去學校。”
宋凜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好像成瞭汽油,而宋以欣則拿著一個火把,點燃瞭熊熊的烈火。他一張一張地翻著女兒遞過來的試卷,全是三四十分。宋凜覺得自己要被氣炸瞭。
“你在學校裡到底都幹瞭什麼?我給你交那麼貴的學費、住宿費,你隻學會瞭和我頂嘴?”
宋凜拔高的嗓音一下子把宋以欣的情緒激起來瞭,她像被踩瞭尾巴一樣和他頂撞道:“你管我瞭嗎?你就會罵我,你還砸壞瞭我的手機。你從我出生到現在抱過我幾次?你有一天把我當你的女兒嗎?除瞭錢,你給過我什麼?”
“你看看你的樣子!”宋凜越想越生氣,扯瞭扯女兒綠油油的頭發,“宋以欣,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你早就被人打死瞭!”
宋以欣傷心地大吼:“如果可以,我一點兒都不想是你的女兒!”
宋以欣的歇斯底裡讓宋凜陷入瞭極度的沉默,他撕瞭那些礙眼的試卷,揉成一團丟進瞭垃圾桶,最後冷冷地說:“我送你去學雅思,你給我滾去英國讀書。”
宋以欣怎麼也想不到她這麼大鬧一通,不僅沒有得到宋凜的關心,反而讓宋凜下瞭要把她送出國的決心。一個15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倔強,一聽要把她送去那麼遠的地方,哇的一聲就哭瞭起來。
她跑回房間,拿傢裡的電話給她媽媽打電話。
十一位的電話號碼宋以欣早已經爛熟於心,她總是在撥這個號碼,雖然對方十次有八次不接。
電話好不容易接通瞭,剛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說瞭一聲“喂”,宋以欣就已經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媽,你回來吧!我爸有別的女人瞭,他不要我瞭,他要把我送到英國去!媽,求你瞭,你回來吧!”
“……”
情緒失控的宋以欣哭瞭許久,等她稍微平靜瞭一些,電話那頭的人才溫柔地說起瞭話。
“以欣,你乖乖的,你爸說的是氣話。”
“媽——”
嘟、嘟、嘟。
宋以欣還沒說什麼,電話已經斷掉瞭,宋凜不僅掛斷瞭電話,還直接把電話線給拔瞭。
他還鎖瞭宋以欣房間的門,不管她在裡面怎麼拍怎麼鬧,他始終無動於衷。
宋以欣知道宋凜有多狠心,哭瞭一會兒就不鬧瞭。在宋凜手上,她從來都討不到什麼便宜。
傢裡終於安靜下來。
宋凜拿起手機走到陽臺,外面是星光閃爍的暗藍色天幕,廣袤得讓人找不到邊際,也分不清方向。
手機通訊錄裡這個十一位的號碼,他從來沒有撥過,印象中僅有的幾次通話、見面,無一例外全是為瞭錢。他最後一次和那個女人見面是什麼時候?上次在咖啡廳遇見周放的時候?
嗯,對,那次她說她得瞭癌癥。為瞭要錢,她每一次的花招都不同,想到這兒,宋凜忍不住冷笑。
宋凜撥通號碼,電話很快接通。宋凜開門見山地道:“她為什麼有你的電話?你拿瞭我那麼多錢,為什麼還私下去見她?”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對他的質問感到生氣:“她是我的女兒,我憑什麼不能見她?我是她的媽媽!”
宋凜冷嗤:“當年你走的時候,你怎麼不記得她是你的女兒?”
說起當年,電話那頭的人沉默瞭幾秒。
“我中專畢業後,傢裡拿瞭你們傢六萬元彩禮就強行把我嫁瞭過去,誰也沒有問過我要什麼。”她的聲音含著哽咽,“那時候你有什麼?你告訴我你畢業後準備回那個破鎮子當老師,當老師能有幾個錢?你父母那個破店又能有幾個錢?那時候我才幾歲?你去上大學,一年才回來十幾天,你爸媽也沒給我多少錢。我一個人在傢裡帶孩子,我自己還是個孩子,你告訴我,我該怎麼當好一個妻子,怎麼當好媽媽?宋凜,你要我用我的一輩子守著你們傢,這樣對我公平嗎?”
女人淒婉的聲音不斷地從電話聽筒裡傳來,夾雜著沙沙的雜音。
“如果當初你就同意把我帶出來,我會走嗎?如果你早一點兒在這座城市創業,我會拋下我的孩子嗎?你以為我不想她嗎?”
宋凜覺得自己的心一定是石頭做的,不管那個女人哭得多麼傷心,他都始終沒有任何情緒。
他握著電話,聲音始終冰冷:“林真真,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見她,她還隻是個孩子。”
電話那頭的女人不甘地反問:“宋凜,你憑什麼?”
宋凜輕吸瞭一口氣,許久,他才冷漠地回答:“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女兒,有一個像你這麼不堪的媽媽。”
周放覺得奇怪得很,自從她上次碰到宋凜的女兒後,宋凜就有好一陣子不回這邊住瞭。
她不禁想起當初宋凜秘書與她說的那些話。
宋凜這個人對感情冷漠、對女人隨便、對事業心狠手辣,唯獨對這個女兒,雖然教育不得法,但是是實打實地關心。
人人都有軟肋,其實宋凜也不是真的沒有弱點。
周末,周放本來準備回爸媽傢吃飯,卻不想被秦清一個電話給攔截瞭。
秦清也不問問周放有什麼安排,說完要來就直接掛瞭電話。沒一會兒,她就打瞭一個出租車火急火燎地到瞭周放傢裡。下車的時候大包小包的,一副逃難的樣子。
事實上,她還真是來逃難的。
秦清近來惹上瞭情債,對方是一個她五年前認識的小弟弟。
周放邊吃力地拖著秦清的行李箱往傢裡走,邊沒好氣地問她:“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你逼成這樣?”
提起這人,秦清也是一把辛酸淚,她輕嘆瞭一口氣:“想我這幾年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如今居然被一個22歲的小男孩逼得有傢不能回。”
“22歲不好嗎?你不是一貫喜歡‘小鮮肉’嗎?”
秦清搖頭說道:“那怎麼能一樣?我隻喜歡肉體關系。”
周放也顧不上累瞭,湊過來八卦道:“怎麼,這個還有精神上的?”
“說瞭你都不信。”秦清說,“五年前我不是剛離婚嗎?當時我挺痛苦的,就在網上蹲論壇,然後認識瞭一個男網友,兩人一聊聊瞭好久,挺有好感的,後來我就想約著見一面。”
“然後?”
回憶起從前,秦清這情場老手居然老臉一紅:“見面以後,發現那小夥子長得挺帥,個子也高,我當時比較饑渴,就把他往酒店裡拐。”
“繼續。”
“我衣服都脫瞭,覺得不能白睡人傢啊,就問他:‘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我可是從來不占便宜的,就想著這也算作為睡人傢一晚的報答。”
按下電梯按鈕,周放轉過頭問秦清:“那他要瞭什麼?”
“他說,他也沒什麼需要的,叫我給他寫試卷。”秦清講到這裡,臉色變瞭變,“我看這孩子長得高,想著可能是個大學生,我也沒畢業幾年,要是同專業的試卷估計還是會做的。”秦清頓瞭頓,撇著嘴道,“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他給我拿瞭一沓試卷和一本參考書,我翻過來一看,《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周放覺得這故事實在有些荒誕,難以置信地問她:“高三的?”
秦清痛苦地點瞭點頭:“17歲。”
周放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前幾天我去做投資,在投行裡又碰到他瞭。這孩子現在在投行裡上班,小小年紀都是業務骨幹瞭,經理把我安排給他招待,我一開始沒認出來,後來他就提醒瞭一下我。”
“然後就纏上你瞭?”
秦清無奈地點點頭。
周放想瞭想,認真地說:“投行吧,年齡資歷比較虛,多看背景和本事,聽你的描述,感覺他外表、能力、經濟條件都和你以往包的那些‘小鮮肉’不一樣啊,很優質啊!”
說到這些,秦清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情:“那必須不一樣。”
“要不你考慮考慮長期發展?”
秦清白瞭周放一眼:“我瘋瞭嗎?!他比我小6歲!我這不是禍害祖國的花朵嗎?”
“以往你包那些小帥哥時,也沒見你這麼有人性。”
“那怎麼一樣?我那是替那些找不著謀生之路的‘小鮮肉’解決瞭就業問題。”
周放忍不住吐槽:“您老人傢可真敢說。”
秦清逃難出來,很多東西走得太匆忙沒有帶。行李放下後,周放就開著車帶她到最近的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買東西瞭。
這片商圈是圍繞著宋凜參與開發的樓盤而建的,集購物、休閑、娛樂、生活於一體,也帶高瞭附近的房價。
超市在地下一樓,賣的都是進口商品,價錢比較高,逛的人不太多。秦清在找自己慣用的漱口水和牙線,周放的視線則落在瞭一旁的計生用品上,傢裡那盒安全套好像被宋凜用完瞭。
周放還沒打算買呢,秦清已經繞過貨架走瞭過來,看到周放在看安全套,嘴上自是沒有好話。
“喲,看最大號的呢?”
周放白瞭她一眼:“去。”
秦清撇撇嘴道:“這男人可真摳,這玩意兒都要你買。”
秦清這滿嘴跑火車的本領周放是瞭解的,為瞭防止她再說下去,趕緊扯著她去結賬。
從超市出來,見很多人乘著扶梯往樓上走,秦清也非要拉著周放一起去湊熱鬧。
一樓的國際區域全是國際知名的一線奢侈品牌,此刻擠滿瞭人,這讓兩人有些詫異——難不成是大牌打一折瞭?
擠進人群,她們才發現是某奢侈品牌進駐Shopping Mall的開張剪彩活動,品牌請來瞭新晉“95後小花”來站臺,該“小花”以“素顏女神”的稱號走紅,形象健康甜美,參演瞭幾個小說IP改編劇,最近風頭正勁。
很多人拿著手機一直在拍她,並且激動地喊著她的名字,現場人頭攢動,聲浪陣陣,這姑娘的人氣倒是實打實的。
秦清看著現場的狀況,感慨道:“靠臉吃飯就是好。”她戳瞭戳自己的臉頰,“老天爺不賞飯啊!”
周放推瞭一把她的額頭,阻止她再胡說八道,拉著她往人群外圍走。
“哎哎哎!等等!”秦清一把又把周放拉瞭回來,“你們傢宋凜也在。”
周放回過頭來,正看見宋凜拎著咖啡色的緞面彩帶,優雅淡然地剪瞭下去。
現場掌聲如雷,面對鏡頭,宋凜始終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目光清冷疏離,隔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視線落在周放的臉上,周放不自在地摳瞭摳手指。
“他看我們這邊瞭。”秦清笑著推瞭推周放的肩膀,“這麼遠還眉目傳情。”
周放拍瞭秦清一下,正準備說話,就發現他隻是淡淡地掃瞭自己一眼,停留的時間很短,很快就將視線移向瞭別處。周放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甚至都沒來得及收起來。
周放和秦清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自作多情後的尷尬,周放尤甚。
宋凜這人雖然經常有花邊新聞,但是多是被偷拍。他為人素來低調,不愛參加這樣的活動,怎麼會好心給人傢的品牌剪彩?
“最近看微博,April代言人的合約到期瞭,這意思是不是下一季的代言人是這‘素顏女神’?”
周放遠遠地看瞭一眼宋凜,正看到商城屏幕上鏡頭拉近,那小明星自然地挽上宋凜的手臂,微微偏頭靠向他的肩膀。面對突然靠上來的年輕女人,宋凜隻是低頭看瞭一眼,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兩人的臉一起轉向相機,那小明星對著鏡頭燦爛地微笑著,宋凜則是一貫沉穩持重的模樣,那畫面看上去竟然沒有一絲違和感。
“走瞭。”周放強扯著秦清離開,她不想承認自己在那一刻感到瞭一絲失落。
這種反反復復、忽上忽下如同坐過山車的感覺實在讓周放沒有安全感。
她從來沒有和一個男人保持過這樣的關系,不管是霍辰東還是汪澤洋,她都是堂堂正正地交往的。
女人的心和身體是一起的,就算周放再怎麼嘴硬也不得不承認,她心裡已經把宋凜當作自己的男人來依賴瞭。
待兩人走遠瞭,秦清終於忍不住罵道:“男人就是不自重,人傢要靠就讓靠。瞅瞅他那是什麼眼神,跟不認識你一樣,睡過就忘,記憶力比金魚還差。”
秦清戳瞭戳周放的肩膀:“我早就和你說瞭,你有錢有人,玩兒那些‘小嫩草’多好?你呢,非要挑戰高難度,去攀高峰。”
周放皺瞭皺眉:“我攀誰瞭?”
秦清乜她一眼:“你說誰?宋凜啊!”
此時此刻,這個名字讓周放的心一沉,說話間,頭不自覺地低下去看著自己的腳尖:“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秦清用異樣的眼光看向周放:“放,你別告訴我你認真瞭。你知道宋凜是什麼人嗎?他在這個圈子裡混瞭多少年瞭?哪怕是傳緋聞,也沒有哪個女人能堅持一年的!”
周放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許久許久,她才聽見自己有些低落的聲音。
“一年啊,那還挺久的。”
秦清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啊你!趕緊醒醒吧!”
秦清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又是來商場,怎麼都不肯就這麼空手回去,要求去做美甲。周放指甲短,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也沒有心情,提出自己去逛逛。秦清知道她心情不好,便隨她去瞭。
名牌店的開業活動結束後,“素顏女神”乘坐保姆車離開瞭,那些粉絲都追去瞭停車場,商場裡一下子空蕩瞭許多。
其實周放也沒心思逛,隻是想一個人走走,她不想承認自己此刻的樣子有些失魂落魄。
一個人走著走著,又走回瞭方才宋凜剪彩的品牌店,開業酬賓,裡面的顧客遠比一般的時候多。
周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來的,她擠在人流中跟著逛瞭逛,走進內區,人少瞭一些,她一抬頭,遠遠地看見宋凜正在和裡面的人說什麼。
宋凜一抬頭,正好也看見瞭周放,遠遠地與她四目相對,然後勾瞭勾唇,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他微微低頭,不知道和人傢說瞭什麼,那人走後,他就徑直向周放走來。
周放腦子有些亂,轉身就想逃走。
沒走出兩步,她已經被宋凜拉瞭回來。
他對這傢店的功能分區無比熟悉,兩步一帶就把她推進瞭試衣間。
這傢店裡的試衣間不算逼仄,比一般店鋪的大出許多,宋凜將周放抵在墻角,兩人靠得很近。周放能感覺到宋凜的呼吸悉數落在自己的頭頂,這讓她的臉頰也跟著燒瞭起來。
周放踮著腳,背緊緊地靠著墻壁。她從試衣間的鏡子裡看到瞭他們緊緊相貼的身體,以及宋凜臉上的一絲欣喜。
“怎麼落單瞭?”他還是一貫輕描淡寫的口吻,“你那朋友呢?”
周放覺得他身上帶著別的女人的氣味,視線也不自覺地落向他的左肩。
女人矯情起來真是可怕,可她無法讓自己從俗套的矯情裡跳出來。原來聽說和親眼看到真是兩回事,她聽到過許多關於宋凜的傳言,可他和別的女人挽著手在她面前出現,這對周放來說是第一次。
他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周放立刻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她用力地捶瞭他一下,掙紮著要從他的懷裡逃出來。
宋凜沒有松手,隻是低著頭,看著周放在他懷裡泥鰍一樣地扭動,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你這是鬧什麼別扭?”
周放推瞭他一把:“就是討厭你這動手動腳的老流氓行徑,不行嗎?”
看著周放撇著嘴孩子氣的舉動,宋凜眼眉微彎。平日裡淡漠疏離的男人,一笑起來卻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奇異感覺。
不難看出,此時此刻,他心情很好。
“還在為我上次的話生氣?”宋凜一隻手摟著周放的腰,一隻手拍著周放的背,用逗孩子的語氣說著,“怎麼?這是要和我鬧決裂啊?”
宋凜以為周放還在為上次他說“不會愛”的事而生氣,她也懶得解釋。她被他困在懷裡,動也不能動,看他哪兒哪兒都不順眼,尤其是他左邊的肩膀。
宋凜不提上次還好,一提周放更氣,她猛地踮起腳,新仇舊恨一起爆發,毫不猶豫、絕不留情地張開嘴一口咬在瞭宋凜的肩膀上。
宋凜被咬瞭,既不躲閃也沒有吃痛的表情。許久,他抬瞭抬肩膀,扯動的時候,明顯的痛感讓他忍不住皺瞭皺眉。他低頭看瞭周放一眼,笑意頗濃。
“女人就是麻煩,愛記仇。”
周放恨恨地瞪瞭他一眼:“嫌麻煩你別找女人啊。”
宋凜壞壞地一笑,大手滑過周放的纖腰,挑逗地一掐:“多瞭確實吃不消,還好隻有一個。”
周放不想承認,宋凜隨口一句哄女人的話就讓她平靜瞭下來。但她骨子裡的驕傲和倔強還在,她挺著胸,不屑地睨瞭他一眼,別開頭:“謊話精。”
宋凜對她淡淡地笑瞭笑,也不解釋。
“你怎麼會來這兒?”宋凜手上適時地松開瞭一些,眉毛微挑,“怎麼,知道我要來剪彩,特意來支持你男人的?”
周放白瞭他一眼:“你自戀病又犯瞭吧?”
“剛才看到你我還在想,活動結束估計你就走瞭,沒想到你又回來瞭。”他看瞭一眼時間,“為瞭和我一起吃飯?”
周放實在太佩服這男人自戀的本領,簡直登峰造極,她忍不住揶揄他:“怎麼,‘素顏女神’不和你吃?”
周放這話一出,宋凜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冷冽的眸子瞇瞭瞇,低頭看著她說:“我說怎麼跟奓瞭毛的貓似的,原來是吃醋瞭。”
周放瞪大瞭眼睛:“我吃多瞭?”
宋凜故意用探究的眼神看瞭一眼周放的腰,很是認真地說:“確實吃得有點兒多。”
“嘁。”周放沒心情和他鬥嘴,轉身要走,又被宋凜攔腰給抱瞭回來。
“上次你不是說我摔壞瞭你的包嗎?”宋凜說,“擇日不如撞日,給你買個新的吧。”
宋凜用手指瞭指外面:“要嗎?”
周放不想被他抱著,也懶得和他再說下去,拍開他的雙手,兩步踏出瞭試衣間。
她本來已經要走瞭,想瞭想又折瞭回來——這男人,不能這麼便宜他,得出血!
“我也不坑你,買一個意思意思就行。”
宋凜背靠著試衣間的鏡子,雙手環胸,他的眼睛微微瞇著,右邊嘴角勾起,看上去壞壞的。
“好。”
周放倒是真不客氣,進瞭店裡,不買對的,隻買貴的,那一臉土鱉相讓人傢店員都有點兒無所適從瞭。
不管她怎麼作,宋凜始終從容淡定,從進店到簽單,一直維持著良好的風度,連笑容都和之前一般無二。
簽完單,店員在低頭包裝,見周圍不停有人向他們投來目光,周放感覺到一絲不自在,壓低聲音問宋凜:“怎麼感覺這裡的人都對你挺熟的,經常來啊?”
“這個購物中心,我也投資瞭一部分,入駐的品牌都要過我的手。”
周放點點頭,心想,難怪他要在附近投個樓盤,奸商啊。
“怪不得別人找你來剪彩。”
宋凜將手肘靠在櫃臺上,整個身子微微傾斜:“找我剪彩,是因為我是幾個投資方裡唯一的臉面。”
周放又是一個白眼。
順利拿到瞭包,周放冷冷地瞟瞭宋凜一眼:“沒有亂七八糟的意見,要什麼就給買什麼,你這逛街品德倒是不錯,不知道經過多少人鍛煉瞭。”
宋凜低頭看瞭她一眼:“第一次。”
周放看著他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瞭幾秒,半晌,她別開頭去:“誰信?”
拎著愛馬仕的橙色袋子,周放酷酷地出瞭店門。
“我朋友還在等我,先走瞭,”她連“再見”都沒有說。
宋凜拉住她:“不一起吃飯?讓我‘賠個罪’?”
周放仰起下巴:“不必瞭,‘包’治百病,我更喜歡這種賠罪方式。”
“要包不要人?”
周放冷嗤瞭一聲:“像你這種人到中年的老男人,除瞭錢還有什麼值得要的?”
“呵。”宋凜瞇瞭瞇眼睛,微微低頭看著她,“欠收拾瞭?”
他話裡有話,周放被他說得臉一紅,懶得再理他。她拎著包走遠瞭兩步,又不甘示弱地回過頭來:“是挺欠,畢竟我年輕,需求大。”
宋凜臉上瞬間露出笑意,對周放勾瞭勾手指:“過來。”
周放怎麼可能聽他的?
此時此刻,遠離宋凜才能保平安。
秦清做完指甲,看到周放拎著個愛馬仕的大袋子,大剌剌地坐在那裡等她,嚇瞭一跳。
“我就做個指甲,你隨手就去買瞭個愛馬仕的包?”
周放撇嘴挑眉,摳瞭摳手指甲,淡淡地答道:“撿的。”
秦清自然不會相信周放的鬼話,羨慕地上手就掐住瞭周放的脖子,左右搖晃:“周放啊,我不過是做瞭個指甲,你就淪陷啦!”
周放一手戳在秦清最怕癢的腰間,兩人瞬間笑鬧著打成一團。
周放的爸爸是做服裝加工生意的,幾年前周放和汪澤洋創業,第一件事就是擴大瞭爸爸工廠的經營范圍,成為外貿業務的ODM(服裝品牌生產商),為歐洲的休閑品牌做貼牌生產。這一支線使周放的公司得以發跡,每年能盈利四五百萬,可以說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但周放為瞭能全力進攻電商女裝,還是毅然決然地砍掉瞭外貿業務。
在她的經營理念裡,隻有先做減法,才能一心一意地做加法。
“雙十一”的電商戰爭還有兩個月就要來瞭,為瞭迎戰“雙十一”,最近公司的人都處於緊張狀態。怎麼才能在“雙十一”之前將預熱做到最佳,真是讓周放傷透瞭腦筋。
還有半個月就是今年“金梔獎”的頒獎典禮,作為上城電影節最重要的一個頒獎典禮,自然是受眾人期盼。這樣一年一度的盛典,也是廠商的絕佳廣告投放的機會。
“金梔獎”幾個奪獎大熱門人物的紅毯秀對於原創品牌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宣傳手段。
“大花”都有固定合作的品牌,周放唯一能下手的就是被提名“最佳新人”的幾個“小花”,她們還處於娛樂圈的底層,資源較少,穿不到當季的大牌服裝。
炒瞭上次那個侵權設計師後,周放吸納瞭一個剛從紐約回國的新銳設計師,這個設計師在美國跟過著名的華裔設計師Lily Chen,隨她在紐約時裝周辦過秀,熟悉高定,是周放請回來提升品牌氣質和格調的。
公司倒是不缺人,就是怎麼說服明星同意合作的問題比較棘手。
公司例會上,大傢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著意見。
市場部和營銷部的同事都對“雙十一”嚴陣以待,提起意見來也格外認真。
“餘婕是這次‘金梔獎’的影後熱門人選,她和我們公司有過節目上的合作,上次她選中的款式月銷六十多萬件,要是能說服餘婕,我們在‘雙十一’有望沖擊全網第一。”
上次的節目,餘婕是怎麼選中周放公司的,別人雲裡霧裡,周放卻是心知肚明,因此她毫不猶豫地直接否決瞭這個建議:“餘婕太大牌瞭,看不上我們,選秀是草根節目,紅毯是貴族活動。”
手下的副總也跟著附和:“April已經提前下手瞭,簽瞭餘婕做新一季的代言人,這次April也是上城電影節冠名贊助商之一,餘婕就算不贏也夠風光的瞭。”
“……”
會議開瞭一個半小時也沒有什麼頭緒,周放覺得這樣耗時間也沒有意義,就提前散會瞭。
大傢出瞭會議室,還在議論餘婕的事。周放的助理一臉困惑,低聲嘀咕瞭起來:“之前看微博裡爆料,April是要請那個‘95後小花’賀冰言當代言人的,怎麼變成餘婕瞭?”
周放覺得這名字聽著耳熟:“賀冰言?”
“就是前陣子和宋總一起剪彩的那個。我看爆料裡有現場照片,她還挽著宋總的手來著,我以為她是宋總的新歡呢。”
原來是那個女孩啊,周放一下子就想起瞭剪彩那天的場景,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這個賀冰言,我們有沒有希望找上她?”
助理皺著眉搖搖頭:“我看難,她現在上位速度很快,估計隻有宋總出面才能有點兒希望瞭。”
周放笑瞭笑:“那就隻好請宋總出面瞭。”
助理一臉震驚地問:“宋總會出面嗎?”
周放拍拍助理的肩膀,狡黠地眨眨眼:“裙帶關系就是拿來用的。”
對周放這種兩三千萬身傢的小公司來說,搞定人氣正旺的“小花”賀冰言就像天方夜譚,但對宋凜來說,也就是幾通電話就能搞定的小事。
周放厚著臉皮提出瞭要求,宋凜很爽快地答應瞭,沒兩天賀冰言的經紀人就和周放聯系瞭。
周放新挖的設計師既有天分又肯努力,為瞭給賀冰言設計紅毯禮服,看完瞭賀冰言所有的訪談和節目,依照她的氣質為她設計瞭一條裙子。裙子是天空藍的顏色,精致的珠釘裝飾圖案與輕盈薄紗完美結合,看上去生機勃勃又仙氣十足。賀冰言試穿以後表示非常喜歡,與周放的合作也十分愉快。
走出工作室後,司機和設計師去取車,周放陪著賀冰言和她的經紀人往停車場走去。
賀冰言戴著帽子,一身黑色衣褲,這是明星的常見打扮,低調的同時方便躲避相機和群眾。賀冰言是“95後”,不過剛滿20歲,飽滿的臉龐清純又不失風情,氣質親和,鏡頭前活潑可人的她私下卻不太愛說話,眼裡也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
兩人並肩走著,賀冰言側過臉看看周放,突然問她:“周總是宋總的女朋友嗎?”
周放對於賀冰言這個問題有些措手不及——她自己都還沒有厘清和宋凜的關系,又怎麼回答別人呢?於是她本能地否認:“不是。”
“這樣啊。”賀冰言笑笑,臉上的蘋果肌微微隆起,十分可愛,“能讓宋總親自打電話讓我幫忙的,我還以為是他的女朋友呢。”
周放思索瞭一會兒,才面不改色地回應:“宋總之前欠我個人情,這次是還人情的。”
賀冰言抿唇笑瞭笑:“真不知道宋總的女朋友是什麼樣子。”
周放有些詫異,驀然間覺得呼吸一滯:“他有女朋友瞭?”
“是啊。”賀冰言眨巴著眼睛,表情調皮地說道,“上次我和宋總一起剪彩,在那之前本來一直在談April的新一季代言,結果剪完彩事情就黃瞭。我的經紀人去問,宋總說,因為女朋友吃醋,所以不找我當代言人瞭。這理由也是挺莫名其妙的,我都不認識宋總的女朋友,和宋總也隻是剪彩的時候一起拍瞭個照而已,吃醋的理由是什麼呢?”
賀冰言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周放,手指點著下巴,她思考的時候,才會流露出她這個年紀的少女姿態:“宋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本來不想幫這個忙的,但是我實在很好奇宋總的女朋友是什麼樣子的,所以我來瞭。”
周放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樣的故事,聽完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錯愕。
那天在購物中心的時候,秦清也說過April要換代言的事,但宋凜拒絕賀冰言的理由實在讓周放不敢相信。
宋凜這個人,做任何事都是在商言商。賀冰言再怎麼勢頭猛,始終是個沒有重量作品的新人,比不上餘婕的影響力,以宋凜的性格,本來也該選餘婕才對。
但宋凜做任何事都十分穩妥,萬一以後人傢“小花”紅瞭,曾經被嫌棄過人氣不夠,絕對影響交情啊。他也許隻是拿周放當擋箭牌,就像當初對那個常總一樣。
看著賀冰言年輕又朝氣蓬勃的臉,周放告訴自己不應該胡思亂想,她趕緊搖瞭搖頭,禮貌地一笑。
“很可惜,我真的不是他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