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密

颯香原本以為鄉下生活很無聊,結果幫忙做做傢務,時間還嫌不夠用,居然比在城裡過得更為充實。遠野傢從前是侍奉伊達藩的武士門第,幸吉的祖父還是男爵,算得上名門。幸吉本身是位考古學傢,還在東北大學當過教授。幸吉的書房裡藏書甚富,白天他會一直待在這間書房,戴著耳機操作電腦,看起來非常新潮。颯香起初以為老人是在聽歌,其實他是在借助發音功能讓電腦朗讀艱深的文章。颯香心想,外祖父酷愛閱讀,卻患瞭眼疾,不知有多難過。

外祖母純子曾經是小學教師,現在自稱烹飪研究傢。傢裡的後院成瞭她的菜田,地沒耕過,雜草叢生,就這麼隨便栽著番茄和萵苣。在颯香看來,根本就是外行在瞎種。純子卻堅稱這叫自然農法,十分科學。飯桌上經常出現純子種的菜,加上當地農作物本就豐富,還提供直銷,而且近鄰也會分送,從來就不愁吃。颯香傢裡也頻頻收到老傢吃不完的菜,甚至她從小就沒見媽媽在超市裡買過蔬菜,不過還遠比不上老傢的庫存。颯香的工作是在廚房給山藥、山崳菜和生薑擦泥。廚房垃圾會扔到後院裡回歸大地,這項工作也是颯香在負責。平時傢務都是母親一手包攬,等自己親力親為,颯香才深感有多麻煩。她也隻是擦擦泥,鮎美卻要幫純子做難度更高的廚房工作。本來去趟便利店就能買到的東西,在這裡也要自傢張羅。不過純子並不嫌費事,對外祖母那一代人而言,這些都是理所當然。

“自己花工夫做出來的菜,吃起來會更香吧?”

聽瞭鮎美這句話,颯香才發現最近格外愛吃自己親手處理的山藥、山崳菜和生薑。原來如此,是因為自己付出瞭心血啊。這樣的暑假體驗,也已將近尾聲。

上神峰的夏季廟會從外祖母那一代就有瞭,據說當時沒什麼娛樂方式,廟會遠比現在熱鬧。外孫女們吵著要去,外祖母為她們準備瞭兩件浴衣。一件藏青底色配紫陽花,一件白底配牽牛,都是她們的母親在十幾歲的夏天穿過的。

颯香問:“哪件是我媽媽的?”

外祖母回答:“她們的衣服都是相互換著隨便穿,不分彼此,這些浴衣也是。”

颯香感嘆:“真的嗎?豈不是跟我們一樣。”

鮎美訂正道:“不是‘我們’,應該是‘我’才對吧?”

實際上,颯香確實毫不在乎地把鮎美的衣服當自己的穿。

鮎美挖苦道:“是你擅自從我衣櫃裡拿衣服穿。”

颯香吐吐舌頭:“我事先說過借我穿一下啊。”

鮎美現在讀高中三年級,颯香是初三。就她們的年紀來說,三歲應該算很大的年齡差。不過對鮎美而言,颯香是大城市裡的成熟初中生,在颯香看來,鮎美是靠不住的鄉下高中生,她們彼此抱著這種印象。結果,兩個人就像雙胞胎,萌生瞭無關年紀大小的羈絆。她們希望彼此之間沒有秘密,可以無話不談。不過理想歸理想,要說實際上真能做到毫無隱瞞嗎?其實很難。正值思春期的兩個人之間,說不定也有這樣的懊惱。事實上鮎美從沒說起過母親,在颯香看來鮎美的傢庭也謎團重重。

而颯香自己,也有對鮎美都不能說的秘密。

上神峰公園的夏季廟會熱鬧非凡,雖然外祖母說已經比不上從前,但也大大超乎颯香的想象。她想不通,平時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的鄉下地方,從哪裡冒出這麼多人。颯香和鮎美並肩走著,周圍又擠又悶,根本無法避免和身邊行人的身體接觸。簡直就像擠滿人的電車,或者仙臺七夕祭典時的站前大街。

身穿浴衣的表姐妹二人重拾童心,吃著棉花糖玩起撈金魚。颯香不停拍下這些充滿回憶的畫面,上傳瞭Instagram。

廟會上有很多她們的同齡人,時不時就會上演一場“久別重逢”。有的是畢業後就沒見過的同學,有的是升入不同高中的朋友,再會的喜悅也是暑假的組成部分。

鮎美卻沒有這樣的重逢場面,颯香心裡奇怪。

“你的朋友都沒來嗎?”

“沒朋友,我在這裡一個朋友也沒有。”

鮎美的回答讓颯香後悔不已,隻怕自己戳到瞭對方痛處。不過她的表姐明明可愛又迷人,怎麼會沒朋友?難道因為太可愛瞭遭人欺負?颯香拼命開動腦筋,可是她的推理全數落空。

“因為我沒轉到這裡的高中。”

“啊,這樣啊。”

颯香把這事忘瞭。兩年前,鮎美和母親弟弟一起搬回老傢,從此在這裡住下。弟弟瑛鬥轉進瞭當地的小學,但鮎美至今還在市裡上高中,所以她在這鄉下地方並沒有老朋友。

“所以我很高興你能住下來。”

“真的?我幫上忙瞭?”

“幫上瞭,幫上瞭!”

這話讓颯香稍微松瞭口氣,仿佛總算彌補瞭一些心中的愧疚。

“可是暑假就要放完瞭。以後別忘瞭來看我。”

“嗯。”

“不許反悔。”鮎美說道。

颯香卻陷入瞭沉默,她的反應讓鮎美有些驚訝。

“怎麼瞭?”

“我在想……要不再多住一段時間。”

“咦?”

“我想再多陪陪鮎美。”

“學校怎麼辦?”

“唔,要不就轉到這邊的學校吧。”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念頭的?”

“唔,不知不覺吧,慢慢就有這種想法瞭。”

“這樣啊……”

話雖如此,鮎美一下子還是跟不上颯香的思維。

“如何?是不是個好主意?”

“要真是這樣我會很高興吧,你跟外婆說過瞭嗎?”

“還沒說。不過外婆肯定會很歡迎,外公也是。”

“唔,誰知道。要不先問問?”

“嗯,好吧。我先問問。”

颯香嘴上答應,表情卻仍有陰霾。鮎美想,她肯定有心事,於是決定故意打趣,看看她的反應。

“怎麼?颯香,難不成你在擔心我?”

“這還用說,擔心,嗯,當然擔心。”

“哇,千萬別!真的不用,你這樣我反而有壓力,而且完全沒必要為瞭我轉校。我當然很高興和颯香在一起,你完全可以周末來跟我玩。”

可是颯香卻絲毫不肯退讓。

(唉,她肯定還有別的心思。)

鮎美有這種直覺。

難道她在學校裡被欺負瞭?

等回瞭傢,一直到深夜,颯香既沒有找外祖父母商量的意思,也不打算再跟鮎美重提。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平時颯香總是朝氣十足,現在卻時而沉思,時而發呆。回頭想來,說不定她從一開始就有心事,隻是自己沒能意識到而已。想到這裡,鮎美對颯香不免愧疚。

(或許該和裕裡姨媽商量?)

雖然鮎美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是事情鬧大對颯香也不好,於是她決定先靜觀其變。

與此同時,我再次踏上瞭仙臺的土地。距離同學會才半個月,我又回到瞭故鄉。去見裕裡是目的之一,其實我心裡還下瞭另一個決心,也就是這本小說。等我完成瞭這本小說,就把原稿交給你,以此結束乙坂鏡史郎的作傢生涯。我已經做好瞭準備。

那時候我抱定瞭這樣的決心。

我來到瞭裕裡新留的地址。

仙臺市泉區八乙女。

八乙女這個地名我有印象,不知是遠房親戚住在那兒,還是父親供職的公司設有營業所,總之在我的記憶裡屬於聽過但從沒去過的街區。我找到瞭“波止場宅”,那是坡道途中的一棟平房。氣派的石頭門牌和房子的外觀格格不入,十分醒目,上面刻著“波止場正三”的全名。

我按響瞭門鈴。隨著“來瞭”的女性應答聲,門開瞭。

毫無疑問,看著我的臉啞口無言的正是裕裡,她立刻把我關在門外。

“你、你怎麼在這兒?”

“你給我留瞭住址啊。這裡……是誰傢?”

“是、是熟人,熟人的……你別不吱聲就跑上門來啊!”

“我來得不是時候?”

“真不是時候!”

“那我改天再來?”

“不,我隻是,這身打扮……你稍等我一下行嗎?”

裕裡說完就留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暫時離開瞭玄關,等瞭一會兒門又開瞭,看來她似乎補瞭妝。

“抱歉!讓你久等瞭!這可怎麼辦?附近有座公園,不如我們去那兒聊?”

“行,我無所謂。”

裕裡正要穿鞋,這時從屋裡走出一位老人。

“我傢借你們用。”

“咦?”

“你也不想被人看到吧?我正好出去散個步。”

老人說完就出瞭門。

這下傢裡隻有我和裕裡。

“實在不好意思,讓你來這種地方。這是神秘獨居老人的傢,你將就一下。要喝茶嗎?”

“不用麻煩。”

我姑且坐到起居室的沙發上。

“信你看瞭嗎?”

裕裡的聲音透著緊張,連帶著我也坐立不安起來。

“看瞭,每次都很有意思。”

“不好意思,真的,盡是主婦無聊的抱怨。”

我一看,桌上正放著熟悉的便箋和信封。便箋上已經寫好的文章裡隨處可見“妹妹”和“裕裡”的字樣。原來如此,看來這裡就是瑞普利的秘密基地瞭。

“哇,不準看!太丟臉瞭!”

裕裡慌忙收起瞭全套的寫信用具,還妄圖轉移話題。

“啊,對瞭,那本小說!同學會那天你提過的。我想不起來瞭,是哪本?”

“是我寫的小說,書名叫《未咲》。”

裕裡正要回洗碗池泡茶,聽瞭我的話立刻釘在原地。

“《未咲》……”

“咦?是以你為模特的小說啊,你肯定看瞭吧?應該不會忘記才對。”

裕裡回過頭,一臉僵硬。我終於觸到瞭核心。

“我早就知道瞭,你不是未咲。是裕裡對吧?”

“啊……咦?”

裕裡立刻手忙腳亂。

“抱歉,我一開始就知道瞭,從同學會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怎麼大傢都沒發現呢,我真想不通。”

“不是吧……”

“而你不僅不澄清還故意裝成未咲,因為實在太奇怪,我才配合你說謊。”

“你知道就明說啊!丟死人瞭!那我豈不是成瞭騙子?簡直就像我在欺騙學長。”

“難道不是?”

“唔,從結果上來說確實是。可是結果和本意之間有天壤之別。”

“我來也並不是要責備你,我也享受到很多樂趣,不如說感謝你還來不及。真要說起來,我才應該向你道歉,是我給你傢惹瞭不必要的風波。真的,我很抱歉。”

“哪裡哪裡,道什麼歉,是我不該撒謊。”

“你為什麼要撒那種謊?這是我最想知道的,也可以說是這次來的目的。”

裕裡突然一臉深沉地坐到椅子上,她的身體正對我,隻有視線直直落在自己腳下。接著,她像是有難言之隱,吞吞吐吐地這樣說道:

“其實……姐姐已經過世瞭。”

我冷不丁被告知瞭你的“死”,完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也無法好好消化這個消息。也許獲悉你結婚時我的心臟還要痛得多。我就是以這樣一種沒有感覺沒有起伏的心情,聽著你的“死”。裕裡或許也會意外我的無動於衷。不,說不定沒有反應的隻是我的內心世界,對外其實表現得備受打擊。

“咦?是……什麼時候?”

“上個月,七月二十九號。其實我去同學會就是為瞭轉達這件事,可是當時的氣氛下完全說不出口,隻好就這麼回來瞭。”

“過世瞭……怎麼會?”

“她生病瞭。”

“生病……什麼病?”

“是心病……非常嚴重的抑鬱癥。”

“抑鬱癥……”

“最後是自我瞭斷,對外隻說是病逝。”

“這樣啊……”

“為什麼非得隱瞞呢?我不是很能理解。”

裕裡懊惱地盯著自己的指尖,夕陽的返照射進窗戶,映紅瞭她的臉。裕裡垂頭的角度太像未咲,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姐妹。仔細一看,她們有很多共通點:鼻子、眉形、眼角,還有下顎的線條。這樣觀察著裕裡的臉,那模樣竟和往昔大學歲月裡的未咲相重合,讓我不由得眼角發熱。

“我和未咲……在同一所大學。”

“咦?是這樣嗎?”

“我們,交往過。”

“什麼?”

“你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我把那時候的事寫成瞭小說,書名就叫《未咲》,還得瞭個小獎。我很努力地寫下一本書,卻怎麼也擺脫不瞭她的幻影。不知不覺,無論我怎麼寫,下筆都是她,真的很沒出息。結果我隻是反復炒冷飯,說來慚愧,直到現在也隻出版瞭《未咲》這一本書。就連目前正在寫的小說,也是圍繞未咲的故事。我本來想寫完之後給未咲看,等她看過,我就再也不寫小說瞭。”

“姐姐去上大學之後,我們就有些疏遠瞭。大學期間她相當於私奔似的結瞭婚。”

“是跟阿藤……阿藤陽市?”

“你知道他嗎?”

“嗯,大學時稍微打過些交道。我原本以為他是大學裡的學長,結果壓根就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說是他把未咲搶走瞭。”

“沒人知道他是什麼來歷,也不工作,就像依附姐姐的寄生蟲。聽說他非常暴力,經常一喝酒就毆打姐姐。”

“什麼?還有這種事……”

“可是以姐姐的性格,是不會把這種事說出口的。結婚這二十多年,她一直忍受著嚴重虐待,我們卻完全不知情。直到有一天,鮎美找上門來。鮎美是姐姐的女兒,她的眼睛周圍又青又腫。我們嚇壞瞭,趕緊問她出瞭什麼事,她說求我們救救媽媽。一開始我們隻以為是夫妻吵架,等去瞭她傢一看,姐姐簡直憔悴得不成人形。男主人卻若無其事地把我們請進傢門,說茶葉沒瞭他去買,然後就再沒回來過。”

“什麼?”

“直到現在他也行蹤不明。姐姐她……她的人生就被那種男人毀瞭。她心裡的傷治不好,割過好幾次腕,不停重復著自殺未遂,最終在山裡……我真為姐姐不值,如果和她結婚的是你……”

打開門,天空一片炫目的暗紅。裕裡一直把我送到瞭公交車站。

途中我們經過一座小小的公園,看到波止場老人正坐在長椅上。老人也註意到我們,笑著揮揮手。我們也點頭示意。

我坐到公交站的長椅上,眺望著夜幕降臨的景色。我真沒用,到現在還無法理解你已不在人世。

裕裡看瞭看公交時刻表。

“還有五分鐘車就該來瞭。”

說完,她也坐到我身邊,嘴角掛著微笑,像是在享受這一刻。那模樣,就仿佛中學時代的裕裡,天真無邪、讓人恨不起來。而我,卻在當時狠狠傷害過這個姑娘。那時,我確實心懷著對你的愛。可是,會不會我也在享受和裕裡的相處,會不會也曾從中獲得過片刻慰藉。一個個剎那正如夢消散,屬於我和裕裡的這一個片刻,僅有短短五分鐘。

從山的棱線透出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那光芒宛如沙漏,正一點點消減。裕裡打破瞭沉默。

“那本小說還看得到嗎?”

“已經絕版瞭,市面上應該買不到。”

說著我從包裡取出瞭《未咲》,這本我一直隨身攜帶、當作回溯記憶的資料。

“不好意思,已經很舊瞭,這本送你。”

“哇,真的送給我嗎?謝謝!”

裕裡接過《未咲》左看右看,好像很開心。在這決定性的瞬間,這本書終於首次交到瞭未咲妹妹的手中。我想,其實應該更早交給她。再一轉念,或許根本就不該給她。兩種念頭交替不斷。對裕裡而言,這個故事恐怕稍嫌刺激。

“有很多地方寫得比較露骨,畢竟是小說,請多包涵。”

“哇,好期待!”

裕裡的反應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至少,你寫的都是真話吧?”

“是啊,大致能算真實經歷吧。”

“我等不及想看瞭,我對姐姐的大學時代真的一無所知。”

我隻能撓撓鼻頭掩飾害臊。這本書裡並沒有什麼快樂的校園時光,可是既然現在已經獲悉你的死訊,那我應當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的妹妹裕裡。這也是我的真實想法。

“你這就回東京瞭嗎?”

“不,我還想到處轉轉。”

“是去取材嗎?”

“嗯,像是未咲住過的地方。”

“現在已經沒人住瞭,連建築本身拆沒拆都難說。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嗎?我有住址。”

“是一番町吧。”

“啊,是的。”

“我知道。從前我給她寫過信,她的住址我記得很清楚。大學時代,未咲給我寄過賀年卡,我就靠上面的地址把自己寫的小說寄給她,隻是從沒收到過回信。那時候寫的小說就是後來的《未咲》。”

“還有這種事啊。”

裕裡重新看向《未咲》的封面,感慨良多地瞇起眼。她打開書,一頁一頁翻看起來。忽然,她的手一頓。

“這裡寫的……不就是我嗎!”

故事開頭有少許提到裕裡的片段。

“抱歉,確實是你。”

“不,我很開心。”

裕裡帶著純粹的喜悅看起那一頁,可是讀著讀著,她漸漸皺起瞭眉頭。對裕裡而言,文中或許充滿瞭並不值得欣慰的描寫。

“哼哼哼。”

“所以說我很抱歉。”

“不,沒什麼,我很開心。”

裕裡合上書,看表情似乎有些許無法釋懷。

最後她這樣對我說道:“小說的事我不太懂,但請你務必把姐姐的故事寫下去。我冒充姐姐寫信時隱約有種感覺,就好像她的人生還在延續。也許隻要還有人在不斷想念,死去的人就並沒真的死去吧。”

公交車來瞭。我雖然對裕裡點瞭頭,內心卻無比愧疚。其實我已經決定放棄寫小說瞭,抱歉。我把這句話咽回肚裡,乘上瞭公交。車窗外,裕裡揮著手的笑臉漸漸遠去。

我在她身上看到瞭往昔的你。

太陽落到山的彼端,西邊的天空染得通紅。母親模樣的婦女牽著幼子的手,那剪影莊嚴到炫目。

啊,你竟已不在這世間。

宛如深淵的夜色,漸漸從東邊的天際蔓延。

《最後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