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博斯的車停在希爾街的公共停車場,他付瞭十二美元的停車費。上瞭車,他沿著101公路往北開。他不時看一眼旁邊座位上的藍盒子,可是沒有打開。他知道遲早要打開的,不過他打算回到傢後再打開。

他扭開收音機,聽到電臺主播報出艾比·林肯的一首歌。他以前從沒聽過這首歌,可是他一聽就喜歡上瞭那首歌的歌詞和女歌手朦朧的聲音。

孤鳥,高飛

穿過層雲

哀悼的歌聲

灑向苦難的大地

上瞭伍德羅·威爾遜路後,他照老辦法把車停在他傢半條街之外。他拿瞭盒子進屋後,把它放在餐廳的桌上。他點瞭支煙,在室內來回踱步,不時看那盒子一眼。他知道盒子裡放著什麼,他看瞭兇殺檔案裡的證物表。可是他一直覺得,如果打開盒子,他就侵入瞭一段隱私,犯瞭他自己並不瞭解的罪。

最後,他拿出鑰匙,用鑰匙鏈上的一把小刀割開盒子上的紅色膠帶。他放下刀,不再想什麼,一下掀開盒蓋。

受害人的衣服和其他每一件物品都分別放在不同的透明塑料袋裡,博斯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在桌上。塑料袋的顏色已經黃瞭,可他仍能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東西。他沒有把塑料袋裡的東西取出來,隻把袋子一個一個拿起來仔細研究裡面的東西。

他打開兇殺檔案裡的證物表對瞭一遍,確定每一件都在。他舉起那個裝著金色耳環的塑料袋,對著燈光看瞭一陣,那對耳環像凍結的淚珠。他把袋子放回桌面,盒子最下面是那件上衣,折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塑料袋中。血跡正如證物單上形容的在左胸處大約離中間的扣子兩英寸的地方。

博斯的手指隔著塑料袋在那塊血跡上劃過,這時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其他地方都沒有血跡。這就是他看兇殺檔案時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那時他一時間想不到。現在他知道瞭,血跡。內衣上沒有血,裙子、絲襪和高跟鞋上也沒有血,隻有上衣有。

博斯知道驗屍報告上沒有傷裂的記錄,那麼血是哪裡來的?他想看犯罪現場和驗屍的照片,可是他知道他沒法面對,他絕對不可能打開那個信封。

博斯把裝上衣的塑料袋從盒子裡拿出來,看瞭上面的證物標簽和其他記號。沒有任何關於上衣表面血跡的化驗標記。

這使他振奮起來。那個血跡很可能是兇手的,不是受害人的。他不知道這樣久遠的血跡是否仍能驗出血型,又能否送去做DNA分析,他打算試一試。他知道問題的重點是在比對。如果找不到比對的對象,分析不分析都沒什麼用。但如果要拿到康克林或米特爾,或是其他任何人的DNA,他必須有法院的傳單。而要得到傳單,他必須拿出證據,光憑猜測和感覺是沒有用的。

他把那些袋子收在一起放回盒子的時候,註意到盒子裡還有一個他先前沒註意到的袋子。那是放著勒死受害人皮帶的袋子。

博斯盯瞭幾秒鐘,好像在辨認一條蛇似的,然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拿起那個袋子。他可以從皮帶上的洞裡看到證物標簽。皮帶上一個銀色的貝殼上還留下一些黑色的粉末,他可以看到指紋的紋路還留在上面。

他把袋子舉起來對著光,看到這條皮帶令他心痛。那是一條一英寸寬的黑色皮帶,貝殼扣是最大的裝飾,沿著整條皮帶還鑲瞭銀色的小貝殼,那段記憶回到眼前。那並不是他自己挑的皮帶,是梅雷迪思帶他到威爾希爾路上的梅百貨公司去挑的,她從掛在架上的許多皮帶裡挑中這條,告訴他說他母親會喜歡。她付的錢,讓他拿回去送她當生日禮物。梅雷迪思說得不錯,他母親常常系這條皮帶,每次她來看他時身上都系著那條皮帶,她被殺身亡的那晚身上也是這條皮帶。

博斯看瞭一下證物袋上的記錄,可是上面僅僅寫瞭案件的編號和麥基特裡克的名字。他註意到皮帶末端第二個和第四個圓孔有點變形,是用久瞭留下來的痕跡。他猜他母親有時候系得比較緊,也許要吸引什麼人,有時候系得比較松,可能系在較寬松的衣服上。現在他已經瞭解瞭皮帶的所有細節,除瞭誰是最後用皮帶把她勒死的人。

他突然意識到,那個用這條皮帶當武器的人,已經在為此付出代價瞭,也已經徹底改變瞭自己的一生。他小心地把皮帶放回去,再把其他衣服放在皮帶上面,蓋上盒子。

看完這些東西,博斯再也無法待在屋裡瞭,他覺得必須馬上出去。他連衣服都沒換,就跳上車開瞭出去。外面已經暗下來瞭。他從卡溫格經過,繼續開上好萊塢大道,告訴自己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往哪裡開,可是事實上他是知道的,上瞭好萊塢大道後,他往東開去。

他向北轉上維斯塔街,繼續往北開,然後轉入第一條巷子。車燈在黑漆漆的巷子裡劃過一道道亮光,他看見幾個無傢可歸的遊民。一男一女緊挨在一個紙板下,不遠處還有兩個人裹著毯子和報紙躺在路邊,一點漸熄的火光照亮瞭垃圾箱的邊緣。博斯開得很慢,他的眼睛註視著巷子深處、兇殺檔案裡的報告上畫著的犯罪場地。

原先那傢好萊塢紀念品商店現在是一傢成人書籍和錄像帶出租店。巷子裡的入口是為怕熟人撞見的顧客專設的,幾輛車已經停在店後門的路邊瞭。博斯在靠近門口處停瞭車,熄掉車燈,他坐在車裡,不覺得有必要下車。他從來沒到這條巷子來過,現在隻想坐在車裡好好看一下那個地方。

他點瞭一支煙,看著一個人拎瞭一袋東西從成人商店走出來,快速坐進瞭停在巷尾的車。

博斯想起他小時候還跟著母親時的一些事。那時他們住在卡姆羅斯的一套小公寓裡,夏天,她不用工作的晚上或是周日下午,他們就坐在後院裡聽從山那邊的好萊塢露天劇場傳來的音樂。音樂聲雜著車聲和街市聲,效果並不好,隻有高音聽得清楚。他喜歡的不是音樂,而是她在那兒,那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她總說有一天要帶他到露天劇場去聽《舍赫拉查德》,那是她最喜歡的曲子。他們始終沒有機會,法院把他帶走瞭,她沒來得及把他帶回來就死去瞭。

博斯後來終於聽到交響樂團演奏《舍赫拉查德》,那是他和西爾維婭在一起的那一年。她看見他眼角的淚珠,以為他是有感於那段音樂的優美,他始終沒機會告訴她是別的原因。

車外的動靜讓他回過神來,一個人正用拳頭敲著車門上的玻璃。博斯的左手直覺性地伸向腰間,可是那兒沒有槍。他轉過臉來,看見一張皺紋滿佈的老臉,那個女的好像穿瞭三套不同的衣服在身上。她敲完瞭,把手張開伸向他。博斯還在警覺之中,很快地從口袋中掏出五美分。他得發動起車才能按下車窗,把錢給她,她一言不發地接過錢就走瞭。博斯看著她走遠,心想不知她是怎麼流落到這條巷子裡的,他自己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博斯駛出巷子,上瞭好萊塢大道,又開始漫無目的地繞路瞭,不過很快他就找到他的方向。目前他還不準備和康克林及米特爾正面沖突,可是他知道他們住在哪兒。他想看看他們住的地方,他們的生活,他們最終來到的地方。

他從好萊塢大道一直開到阿爾瓦拉多,經過那裡開到第三街,然後往西開。開過漢考克公園區,他又經過一個被稱為小薩爾瓦多的貧民區,最後到瞭拉普拉亞公園區,那是一個很大的養老公寓。

博斯找到奧格登路,緩慢地沿路開去,直到他看見拉普拉亞公園養老中心。他想,這可有些諷刺,養老?這裡的人可能隻在意你的死期,好把空出來的位置再賣給別人。

那是一幢沒有特色的十二層鋼筋大樓,博斯從前面的玻璃大門可以看見裡面大廳有一名警衛,這個城裡就連老弱也不是安全的。他看瞭一眼大樓前面,多半窗口已經沒有燈光瞭。才九點鐘,這個地方已經沉睡過去瞭。有人在他後面按喇叭,他加瞭油門,離開那幢大樓。他想著康克林,不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想樓上房間裡的老人多年來是否想到過瑪喬麗·洛這個名字。

博斯下一個目標是奧林匹亞山,好萊塢北面那些俗艷的現代羅馬式房子。那些房子應該是新古典主義的風格,可是博斯不止一次聽人說那是新笨重主義。那些昂貴的豪宅像牙齒一樣緊緊排列在一起,盡管有那些雕滿裝飾花紋的巨柱和雕像,那些房子唯一可稱古典之處是其嘩眾取寵的格調。博斯從月桂谷大道轉上伊萊克特拉路再上海格立斯路。他開得很慢,沿著路邊找他早上抄在筆記本上的地址。

等他終於找到米特爾的住址時,他幾乎難以置信。他認得這幢房子,當然他從來沒進去過,可是人人都知道這幢豪宅,坐落在好萊塢山上最耀眼的一段住宅區中的那幢圓形宅邸。博斯仰望著那幢住宅,想象裡面房間的大小和依山面海的景觀。外面的圓墻在一片白色的燈光照耀下,仿佛一艘停在山邊的宇宙飛船,隨時準備再度航行太空。這不是古典式的嘩眾取寵,而是主人權勢和影響力的象征。

通往山坡的車道前是一扇大鐵門,可是這一晚鐵門是開著的,博斯看見幾輛車,至少有三輛大房車停在車道邊,其他的車子停在坡頂的圓形空地上,博斯才意識到這裡正舉行一個盛大的晚宴。他的車門閃過一道紅影子,門立刻開瞭。他看見一個穿著白襯衫和紅馬甲的男人,一張黝黑的拉丁面孔。

“晚上好,先生,我們替您停車。您可以從左邊走上去,那兒有人接待您。”

博斯盯著那個人,沒有動,腦子迅速轉著。

“先生?”

博斯下瞭車,那個人給瞭他一張有號碼的紙條,然後進瞭他的車,把車開走瞭。博斯站在那兒,知道他不該讓自己暴露在這種無法掌控的情況下。他猶豫瞭一下,回頭看瞭一眼被開走的車。他讓誘惑把他打敗瞭。

他走上車道時,把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扣上,拉正領帶。他走過停在路邊的大房車時,路邊站瞭一群穿紅馬甲的人,然後眼前出現的是一座燈光照耀下的城市。他停下來看瞭一陣,一邊是月光下的太平洋,另一邊是洛杉磯璀璨的夜景。光是有這景色這大宅就值瞭,不管它是幾百幾千萬。

音樂、笑聲和人聲從他左邊傳來,他沿著一條隨房子回旋而下的石板路循聲走過去。那幢依山勢而建的豪宅從上到下非常陡峻,他最後總算到瞭一片平坦的院落,院中燈火通明,很多人聚在一個白色的大帳篷下——他猜至少有一百五十個衣著光鮮的男女,正在享用女侍者托盤中的雞尾酒和精美的點心。那些女侍者都穿著黑色的短裙,透明的絲襪和白色的圍裙,博斯心想不知道穿紅馬甲的男侍者都把車停在什麼地方。

他幾乎立刻覺得自己的穿著不合適,確信他馬上會引起門口帶路的侍者的註意。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有一點不真實的味道,他駐足不前。

一個穿西服的男人走過來。他大約二十五歲,一頭在陽光暴曬下變淡的頭發和黝黑的皮膚。他那身西服極其考究,是量身定制的(價格顯然高過博斯所有衣服的總和),那是一種淺咖啡色,不過他自己可能會形容成可可色。他的微笑帶著一點不懷好意的味道:“先生,您今晚一切都好吧?”

“我很好。我還不知道您是哪位?”那人聽瞭這句話,笑意更深瞭。

“我嘛,我是約翰遜先生,負責今晚慈善活動的安全事宜。請問您可隨身帶瞭請帖?”

博斯隻遲疑瞭剎那。

“哦,抱歉,我不知道我還得帶請帖來,我以為戈登辦的這種慈善活動不需要安全檢查。”

他希望提到戈登的名字會拖慢這個便衣的行動。

便衣微微皺瞭一下眉,立刻說:

“那麼我能請您簽個名嗎?”

“當然。”

他把博斯領到入口處的一張簽到臺旁。桌前貼瞭一條紅白藍三色的橫幅,上面寫著“請支持羅伯特·謝潑德”,博斯馬上知道這場活動的目的瞭。

桌臺上擺著一個訪客簽名簿,桌後那位穿著褶皺天鵝絨酒會禮服的女士胸部露著大半,約翰遜先生的註意力立刻轉移,對博斯簽的哈維·龐茲也沒怎麼註意。

簽名時,博斯註意到一沓捐款卡和香檳酒杯裡的一堆鉛筆。他拿瞭一張介紹單,開始看這位尚未宣佈競選的候選人信息。約翰遜這才看見他的簽名。

“謝謝,龐茲先生,您請自便。”

說完他就消失在人叢中瞭,可能是去查哈維·龐茲是否在邀請名單之內。博斯決定再多留幾分鐘,看看在便衣回來找他之前是否能看到米特爾。

他從入口處走開,跨過一塊較小的草坪,假裝在欣賞夜景。他站的地方是全城最高的地方瞭,除瞭進城的飛機之外。但在飛機上你不可能享受到這寬闊的視野、清爽的微風和歡聲笑語。

博斯轉過身,看帳篷中的人群。他仔細檢視那些面孔,沒看到戈登·米特爾。帳篷中間聚瞭一大群人,博斯看出是一堆人排隊等著和那個他猜是謝潑德的傢夥握手。他也看出這群人的財富看起來差不多,年齡卻從少到老都有。他想,他們來此除瞭看謝潑德也是來看米特爾的。

一個穿黑白衣裳的女侍者走出帳篷,手上托瞭一盤香檳,朝他走來。他拿瞭一杯,謝瞭她,轉過身繼續看風景。他嘗瞭一口,相信一定是質量最好的,但是他分辨不出優劣,他打算一口喝光就離開,這時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景觀很棒吧?比電影裡還好,我可以在這裡站上幾個小時。”

博斯轉過頭,算是打瞭招呼,可是他沒看說話的人,他不想在這裡扯上任何關系。

“是啊,非常好,可我還是願意住在我那邊的山上。”

“真的?在哪兒?”

“山那頭,伍德羅·威爾遜路上。”

“不錯,那兒有些很不錯的房子。”

可不是我的,博斯想,除非你喜歡新地震古典主義。

“陽光下的聖加貝爾街非常誘人,”那人說,“我在那兒看過,但我還是買瞭這裡。”

博斯轉過身,面前的正是戈登·米特爾,這裡的主人伸出手。

“戈登·米特爾。”

博斯有一點猶疑,但馬上猜到米特爾已經非常習慣別人見到他時有點慌亂、語無倫次的模樣。

“哈維·龐茲。”博斯說,握住他的手。

米特爾穿瞭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這身穿著和客人們比起來顯得過分正式,一如博斯的穿著過分不正式。他的灰發修得很短,膚色是有意曬出的均勻的褐色,身材勻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以上。

“幸會幸會,很高興你能來,”他說,“你見瞭羅伯特嗎?”

“還沒有,他被人團團包圍瞭。”

“不錯,不過他有機會還是會高興認識你的。”

“我猜他會高興收到我的支票。”

“那也重要,”米特爾微笑著說,“說正經的,我希望你能幫我們的忙。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們需要他這樣的人為我們做事。”

他的笑容非常虛假,博斯暗自懷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是闖進來的。他也微笑著,拍著右胸上的口袋說:“我的支票本在這兒呢。”

這使他記起他口袋裡放著的東西。一杯香檳已經足以使他膽子大起來瞭。他忽然想要挑釁一下米特爾,也許可以真的看清他的面目。

“請問,”他說,“謝潑德是真命天子嗎?”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是否打算一路問鼎白宮?他是不是會把你帶上去的那個人?”米特爾皺瞭一下眉,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我想我們得慢慢看瞭,我們先得把他送上參議院,這是很要緊的。”

博斯點點頭,假裝看瞭一遍帳篷裡的人。

“看來你該找的人都來瞭,可是,我沒看見阿爾諾·康克林。你還跟他一起嗎?他是第一個帶上你的人,對吧?”

米特爾的眉頭皺起來。

“這個……”他看起來有點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復鎮定,“老實跟你說,我們早就沒什麼來往瞭。他現在退休瞭,進出得坐輪椅。你認識阿爾諾?”

“從沒跟他說過話。”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問這段遠古的歷史?”

博斯聳起肩膀。

“我想我算是個研究歷史的學生吧。”

“龐茲先生,請問你在哪一行高就?你不會真的是學生吧?”“法律行業。”

“那我們總算有些共同點。”

“不一定。”

“我是斯坦福的,你呢?”

博斯想瞭一下。

“越南。”

米特爾的眉頭又皺起來,博斯看出他對他的興趣已經完全消失瞭。

“哦,我現在得去招呼一下大傢,別喝太多香檳。如果你不想開車,車道上的孩子可以送你回去,你找曼紐爾。”

“穿紅馬甲的那位?”

“對,他們中的一個。”

博斯向他舉瞭舉酒杯。

“別擔心,這才第三杯呢。”

米特爾點點頭,消失在人群中。博斯盯著他,走過帳篷,停下來和幾個人握瞭手,最後走進室內。他從一扇法式玻璃門進去,裡面是一間像客廳或者是觀景廳的房間。米特爾走近一張沙發,彎身向一個穿西裝的人說話。那人看起來和米特爾年紀差不多,可是容貌粗硬得多。他的臉棱角分明,雖然坐著,仍可看出身子結實厚重,他年輕時顯然是使用體力而非腦力的人。米特爾站直身子,那個人隻是點點頭,然後米特爾走進後面的房間去瞭。

博斯把手中的香檳喝瞭,同時穿過帳篷中間的人群走向那扇玻璃門。他靠近時,一個穿黑白制服的女侍者問他需要什麼。他說他想上洗手間,女侍者告訴他在左邊的另一扇門後。他按照指示找到洗手間,門是鎖上的。他等瞭幾分鐘門總算開瞭,一對男女走出來,看到等在門口的博斯,他們嘻嘻笑著走向帳篷。

在洗手間裡,博斯從上衣左側的內口袋裡拿出那張凱莎·羅素給他的剪報復印件。他打開剪報,用筆在約翰尼·福克斯、阿爾諾·康克林和戈登·米特爾的名字上畫瞭圈,然後在報道下面寫道:“約翰尼在得到這件差事前的工作是什麼?”

他把復印件折瞭兩次,用手壓出折痕,然後在表面寫上“戈登·米特爾親啟”。

博斯走回帳篷,找到那個穿制服的女侍者,把剪報給她。

“馬上找到米特爾先生,”他告訴她,“把這個給他,他正等著呢。”

他看著她走進去之後才走回簽到臺,很快地彎腰簽下他母親的名字,桌後的小姐說他已經簽過名瞭。

“這是替別人簽的。”他說。

在地址欄,他填上好萊塢和維斯塔,電話欄他沒填。

博斯看瞭人群一眼,沒看見米特爾,也不見女侍者的影子。他又往法式玻璃門那邊看,看見米特爾正拿著那張剪報。他在室內緩慢踱步,研究手中的剪報。博斯從他眼睛的方向可以看出他在看下面那行字,即使隔著一層虛假的美黑膚色,博斯仍然可以感到他的臉色變白瞭。

博斯退回入口的凹處,繼續看著室內這一幕,他覺得心跳加速,仿佛在觀賞舞臺上的一段秘辛。

戈登的臉上有一種不解的憤怒,博斯看見他把剪報遞給那個坐著的保鏢樣的傢夥。可是米特爾的臉轉向帳篷搜尋著,從他的嘴形,博斯可以猜出他說的話:“去他的!”

然後他開始很快地說話,下達一串命令。坐著的傢夥站起身來,博斯立刻知道這是他該離開的時候瞭。他很快地走到車道,向那群紅馬甲走去。他把停車的號碼和十美元塞進其中一個手中,用西班牙話說他很急,馬上得走。

可是車遲遲不來,他緊張地等著,眼睛盯著房子那邊,等那個保鏢出現。他看好那個紅馬甲走去的方向,準備好必要時搶道。他此時很希望自己帶瞭槍,是否動槍是另一回事,有槍在手才覺得安全。

穿西裝的那個便衣安保在車道頂端出現,朝博斯走過來,同時博斯也看見他的車來瞭。他走到路中間,準備上車,可是便衣安保已經到瞭他身邊。

“喂!老兄,等一等……”

博斯轉身對著他的下巴揮瞭一拳,把他打回車道。他哼瞭一聲,兩手捂著下巴,滾到路邊。博斯確信他的下巴即使沒碎,至少也脫瞭臼。他甩著打疼的手,這時他的野馬嘎吱一聲在他面前停瞭下來。

車中的紅馬甲姍姍地下車,博斯把他拖出來,自己跳上車。上車後,他回頭看見那個保鏢出現瞭。他看見倒在地上的便衣馬上快跑著來追,可是他的腳步在下坡路上很不穩。博斯看見他厚重的腿緊蹭著他的褲子,突然他滑瞭一跤,倒下去瞭。兩個紅馬甲上前扶他,可是他憤怒地把他們推開。

博斯加快車速,上瞭穆赫蘭大道,再往西開回傢。他可以感到自己血脈僨張,他不僅安全脫身,而且確信已經在他們的神經上狠狠敲瞭一記。讓米特爾好好傷點腦筋吧,他想,讓他坐立不安一陣子。他在車裡大聲吼道﹕“逮到你瞭,啊,你這烏龜王八蛋!”雖然除瞭他自己沒人聽到。

他用手掌揚揚得意地拍在方向盤上。

《最後的郊狼(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