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又夢見那隻美洲狼瞭。它在山上一條荒涼的小徑上,那裡沒有人煙和住傢,也沒有汽車,它走得很快,仿佛要逃離似的。但是這條路、這處地方都是它的。它瞭解這片土地,知道它要逃離。但它想逃離之人事物卻從未明朗,不過它們就在那裡,在它身後的黑暗中。美洲狼本能地知道它必須逃走。

電話把博斯吵醒,像一把利刃將夢境和現實斬成兩段。博斯把頭上的枕頭拿開,朝右轉身,清晨的陽光立刻刺進眼裡,他忘瞭拉上百葉窗瞭,他伸手拿起放在地板上的電話。

“等一下。”他說。

他把聽筒放在床上,坐起來,用手在臉上搓瞭一把,瞇著眼看瞭一下表,七點過十分。他咳嗽後又清瞭一下喉嚨,才把聽筒拿起來。

“喂。”

“博斯警探?”

“我是。”

“我是佈拉德·赫希,抱歉這麼早打給你。”

博斯想瞭一下,佈拉德·赫希?他不知道這傢夥是誰。

“哦,沒關系。”一邊說,腦子裡一邊想這個名字到底是誰的。

一陣沉默。

“我是那個……指紋部,記得瞭吧,你……”

“赫希?哦,赫希,我記得。怎麼樣?”

“你要我在自動指紋識別系統裡跑的數據我已經跑瞭。今天早上我一大早就來瞭,把你給的東西和德文郡命案組要我查的東西一起輸入計算機,我想沒人會發現。”

博斯猛地轉身,兩腿撞到床沿,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鉛筆和一沓筆記紙。他註意這沓紙來自拉古納海灘的沙灘海浪旅社,去年他和西爾維婭在那裡度瞭幾天假。

“哦,你跑過瞭,找到瞭什麼?”

“這就是問題,什麼都沒找到。”

博斯把紙扔回敞開著的抽屜,把自己扔回床上。

“什麼都沒碰上?”

“計算機找出兩個人,我又把指紋核對瞭一次,兩個都不對,沒有對得上的指紋。很抱歉,我知道這個案子對你……”

他沒把話說完。

“你對過所有的計算機檔案?”

“我們整個系統裡的檔案。”

“我想知道一點,這些檔案包括地檢辦和洛杉磯警局的工作人員嗎?”

那頭沒有聲音,赫希大概在思考這個問題的含意吧。

“你聽到我的話瞭嗎,赫希?”

“嗯,有,包括。”

“那些檔案可以追溯到多久以前呢?你懂我的意思嗎?這些指紋的檔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建立的?”

“每個檔案的情況不同,洛杉磯警局的資料相當齊全,我想從‘二戰’後的工作人員都有指紋檔案。”

這表示歐文和其他警員都沒有嫌疑瞭,博斯心想。但這個問題他並沒有想很久,他的視線在另一處,另一個檔案。

“地檢辦工作人員的檔案呢?”

“地檢辦不太一樣,”赫希說,“我想他們是六十年代中期才開始錄入工作人員指紋的。”

博斯知道康克林那時還在地檢辦,可他已經是地方首席檢察官瞭。他似乎不會把自己的指紋送進檔案,尤其是如果他知道某處的兇殺檔案中有一個指紋可能與他的吻合。

他又想到米特爾,地檢辦開始收存員工指紋檔案時,他已經離開瞭。

“聯邦政府的檔案呢?”他問,“比方說,某人曾經在總統手下做過事,有過白宮的背景,那些指紋會在系統檔案中嗎?”

“會,而且會有兩份檔案。聯邦政府工作人員檔案和中央情報局檔案裡都會有。他們做過背景調查的人資料都會保存下來,如果你問的是這個。可是如果某人隻是去過白宮見總統,那不一定有指紋檔案的。”

米特爾還沒爬到那麼高,不過也很接近瞭,博斯想。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博斯說,“不管我們有沒有一九六一年以來的完整檔案,我給你的那幾個指紋都可能找不到任何數據?”

“雖然不是百分之百,可差不多就是這樣瞭。那個留下指紋的人恐怕從來沒有指紋記錄,至少就現有的檔案庫來看是如此,我們能找的就是這樣。通常用不同的數據庫,我們總能找到什麼信息,可是這回我什麼也沒找到。抱歉得很。”

“沒關系,你盡力瞭。”

“好瞭,我得開始工作瞭,你要我怎麼處理這些指紋卡?”

博斯想瞭一下,他在想是否還有其他途徑往下挖。

“這樣吧,先放在你那裡,我找時間到那裡去拿,可能是今天下午。”

“好。我會放在一個信封裡,寫上你的名字,我不在也不要緊,再見。”

“喂,赫希?”

“什麼?”

“感覺不錯吧?”

“什麼意思?”

“你做瞭一件好事,雖然你沒找到,不過你做瞭一件好事。”

“也許吧。”

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因為他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他懂的。

“好,我會去找你,赫希。”

掛上電話後,博斯坐在床邊,點瞭根煙,想他今天要做的事。赫希給他的消息不算好,但也不壞,至少沒有排除阿爾諾·康克林仍是嫌疑人的可能,連戈登·米特爾涉案的可能性也沒有完全排除。博斯不確定米特爾替總統和參議院競選是否要經過指紋檢查,他想他的調查仍然可行,他不打算改變計劃。

他想起前晚他大冒險和米特爾碰面的那一幕,魯莽的行為令自己也覺得好笑,不知道伊諾霍斯會怎麼看他的舉動。他知道她一定會說這是他問題的表現之一,她絕對不認同這是抓住對手把柄的巧妙手法。

他起床,煮瞭咖啡,沖好澡,刮瞭胡子,然後拿著咖啡和一盒早餐麥片到露臺上去。他讓拉門開著,可以聽到室內的收音機,電臺正在播新聞。

外面十分涼爽,可是他知道過一會兒就會熱起來。冠藍鴉在露臺下的河谷飛進飛出,他也看見二十五美分硬幣大小的黑蜂在吸吮黃茉莉的花蜜。

收音機裡報道,承包公路修復的廠商比預定時限提前三個月完成高速公路的重建工程,拿到瞭一千四百萬的紅利。宣告工程大捷的官員把陷落的公路和洛杉磯市相提並論,現在陷落的公路已經被修復瞭,問題重重的城市也會漸入軌道。博斯想,這些傢夥要學的還多得很呢。

之後,他進屋找出黃頁,開始打電話訂機票。他打瞭幾傢大的航空公司,比瞭票價,安排去佛羅裡達的事。可是隻提前一天訂票,他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價格仍在七百元之上,對他而言,這是個嚇人的數目。他用信用卡付瞭票錢,打算以後慢慢還,又在坦帕國際機場訂瞭一輛車。

他辦完後回到露臺上,想下一步要做的事。

他需要一個警徽。

他坐在露臺上想瞭很久,他要這個警徽到底是因為有警徽才有安全感,還是這個警徽能給他此行的任務帶來諸多方便。他內心知道這周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堪一擊,因為身上少瞭隨身二十多年的警徽和配槍。可是他一直避免去用前門旁的櫃子裡藏的那把備用手槍,他知道沒有槍他仍然可以展開行動。但警徽就不同瞭,那代表瞭他的職業身份。那個身份可以替他打開許多大門,比任何話、任何武器都更權威、更有分量。如果他到佛羅裡達去調查麥基特裡克,他得有個合法合理的身份,所以他必須弄到一個警徽。

他知道他的警徽可能在歐文辦公室的抽屜裡,他不可能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拿回來。可是他知道他有辦法另外弄一個警徽,一樣有效。

博斯看瞭一眼手表,九點一刻。好萊塢警局每日例行的事務會議還有四十五分鐘才開始,他有充裕的時間。

《最後的郊狼(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