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裡森的離去使佈魯斯特陷入瞭令人氣惱的困境。他被迫靜下心來,處理自己的事務。他並非好逸惡勞,但這不是他願意做的那種工作。在記瞭整整一夜賬後,這天凌晨4點,當他仔細查看他的私人賬目時,他發現瞭一些令人震驚的事實。他費盡功夫,成功地在六個月裡花掉瞭45萬美元以上。但是,對於他最初的100萬而言,還有必要加上他從“木材和燃料”上賺的58550美元,以及他的其他一些“不幸的”操作賺的錢。通過賣傢具和其他財物,他最後會獲得至少4萬美元。此外,他還要考慮大約2萬美元的利息。銀行倒閉讓他損失瞭113468.25美元,“諾珀”幫助他損失瞭大約6萬美元。他不計後果、堅決地舉辦的那場舞會花掉瞭3萬美元。他生病期間應該損失的錢差不多被不走運的巡回演出抵消瞭。佛羅裡達之旅花掉瞭1.85萬美元,其中包括醫療護理費,以及別墅和生活費用。他舉辦的帝王般的晚宴和戲劇晚會加在一起是3.1萬美元。把全部這些情況考慮在內,他覺得到目前為止,他做得相當不錯,但任務最難的部分尚未到來。他擁有的財富數量依然龐大,它們必須在9月23日之前消失。在遊艇項目上,他已經花瞭大約4萬美元。
他決心立即發動一場系統的殲滅戰。他打算在航行之前處理掉眾多的傢庭用品,要麼賣,要麼送。由於他預計在8月後半段之前不會返回紐約,這麼做會把最後一個月的事務減至最低。但是,保留他的公寓所獲得的預期“收益”也不可忽視。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支付出優厚的薪水和運行費用。他希望,一旦到瞭大西洋的另一側,新的揮霍機會能夠不請自來。他想,他可以把他的事務的最終解決留給最後那個月。隨著航行日期臨近,世界在這個最大的敗傢子雇傭軍眼裡再次顯得明朗起來。
在辭行時,他咨詢瞭他的律師,結果備受鼓舞。在他們看來,他似乎極有可能贏下那場非凡的競賽。當他離開時情緒高漲,世界展現給他的景象讓他振奮。他在電梯裡碰見瞭普倫蒂斯·德魯上校。這次不期而遇對雙方來說都挺尷尬的。上校對蒙提和他女兒之間莫名其妙的狀況感到茫然,發現很難弄清楚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在聽瞭銀行那件事後,芭芭拉為他們的和解做出瞭努力,但她對此的匯報十分簡潔,而且相當模糊。她說,她已經盡可能地對他好瞭,讓他覺得她感激他的慷慨,但他的接受方式極不友善。德魯上校知道肯定有什麼地方出瞭問題,但他是個典型的美國父親,不願意介入情感事務。這讓他苦惱,因為他喜歡蒙提。對他來說,芭芭拉所謂的“社會裁決”根本不算什麼。在電梯裡和佈魯斯特偶遇時,過去的友情在他心中復蘇瞭。他也再次希望,蒙提和芭芭拉之間的爭吵已經結束。他高興地打瞭招呼。
“你沒忘吧?佈魯斯特,”在他們握手時,他說,“你在我們那裡還存瞭點兒錢?”
“沒忘,”蒙提說,“哪能忘呢。我很快就要拜訪你們,取出一些。我星期四就要坐船去地中海瞭。”
“我聽說瞭。”當他們抵達一樓時,上校把蒙提從人群裡拽到瞭大廳。“那些錢你隨時可以取,可你為什麼不悠著點兒呢,我的孩子?你知道我一向喜歡你,我和你祖父的交情也挺深。他是個不錯的老傢夥,蒙提,他肯定不想看到你揮霍他的錢財。”
上校的態度軟化瞭佈魯斯特,因為他非常不願意接受芭芭拉的父親的責備。他再一次想吐露真言,但他及時剎車瞭。“這是個滑稽的舊世界,”他說,“有時候一個人最親密的朋友也像是陌生人。我知道我像個傻瓜,可話又說回來,好好度假然後返回來工作難道不是一種好的人生信條嗎?”
“那就好,蒙提,”上校非常嚴肅地說,“可等你玩過瞭頭,工作就要難上一百倍瞭。你會發現,你的心已經收不回來。再回去正常工作可不是鬧著玩的。”
“也許你是對的,上校。可我至少有可以回憶的東西……即使最糟糕的情況來瞭。”蒙提本能地挺直瞭脊背。
他們轉身離開瞭那座大樓。上校曾一度感到有些虛弱。
“你知道嗎?蒙提,”他說,“我女兒非常厭惡這種事情。她很勇敢,不想表現出來,但作為一個女孩兒,要一下子忘記那種事畢竟很難。”他覺得退一步似乎是必要的,於是又說:“我並不是想說,那將是一個容易解決的問題。可我喜歡你,蒙提,如果任何一個男人都能做到,那你也應該能。”
“上校,我希望我能,”佈魯斯特發現他沒有猶豫,“看在你的份兒上,我非常希望情況像它看起來那樣簡單。可有些事情是一個男人忘不瞭的,還有……我就直說吧……芭芭拉以各種方式表示,她不相信我。”
“好瞭,我相信你,非常相信。照顧好自己。等你回來,你可以相信我。再見。”
星期四上午,“飛來飛去”駛離海灣,敗傢子的航行開始瞭。紐約港裡還從來沒有開出過比“飛來飛去”更快、更幹凈、更漂亮的船,船上的人興高采烈。佈魯斯特的客人有二十五位,他們還帶瞭大量的女仆、男仆和行李。過瞭很多個星期,他才讀到瞭紐約報紙上刊載的對這次起錨的生動描述,但到瞭這個時候,他對他們的嘲笑已經無動於衷瞭。
丹·德米勒和丹夫人、佩吉·格雷、“雷普”·凡·溫克爾、雷金納德·范德普爾、喬·佈拉格登、洛特羅斯醫生和他的妹妹伊莎貝拉、瓦倫丁夫婦(正式的陪伴)和他們的女兒瑪麗、“薩博威”·史密斯、保羅·佩廷吉爾和一些幾乎同樣大名鼎鼎的人物站在甲板上,看著城市凹凸不平的剪影消失在瞭迷霧之中。蒙提掃視著急切的人群,非常喜悅地確認這些人就是他最好、最真誠的朋友。這些同伴的忠誠經受瞭考驗。他知道,他們始終會站在他的身旁。
在獲悉丹·德米勒願意參加航行時,蒙提幾乎沒感到意外。很多無所事事的航海者大膽地認為,如果德米勒有機會借著東風返回他的俱樂部,他說不定會把船拋棄在大洋中央。但是,大塊頭、懶散、漠不關心的德米勒滿不在乎地笑瞭笑。他希望,如果他“粘在瞭船上”,那麼他說什麼也不會麻煩別人救他。
有那麼一陣子,大海、天空和人們的閑聊就足以讓人感到喜悅瞭。可過瞭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後,那種喜悅的勁頭兒減弱瞭。正是在那時,蒙提獲得瞭“阿拉丁”這個綽號。這個綽號黏上瞭他。從某個地方,從船艙或索具,或者從海裡,他帶來瞭四個來自南方的黑人。他們彈起吉他,唱起雷格泰姆歌曲。在航行中,他們不止一次地派上瞭用場。
有一天,天空特別晴朗,甲板上悄無聲息。佈魯斯特說:“佩吉,總的來說,比起乘渡輪過北河,我更喜歡這樣。我真的很喜歡這樣,你呢?”
“就像做瞭一個夢。”她喊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頭發在風中搖擺。
“還有,佩吉,你知道我在我下面船艙的一個箱子裡藏瞭什麼嗎?一大堆你喜歡的書,有些還是從那間舊閣樓裡拿來的。我打算存著它們,在下雨天讀。”
佩吉沒有說話,但她的臉慢慢變紅瞭。她傷感地望著遼闊的水面。然後,她笑瞭。
“我不知道你居然還能存東西。”她低聲說。
“現在就來,佩吉,太多瞭。”
“我不想傷害你,蒙提,可你千萬別忘瞭,今年之後還有很多年呢!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嗎?”
“佩吉,親愛的,請不要給我上課。”他懇求道。他的聲音可憐巴巴的,她不可能當真。
“今天的課結束瞭,蒙提,”她拿腔拿調地說,“但教授知道他的職責所在,下次不會讓你輕易過關。”